摘要 《紅字》是美國杰出作家霍桑的代表作品，小說的女主人公海斯特顛覆了傳統(tǒng)規(guī)制對女性的要求，展現(xiàn)出一種獨立自主、敢于追夢的新女性形象，給小說蒙上鮮明的女性主義色彩。本文從女性主義文學批評的角度出發(fā)，探討了《紅字》女性意識形成的背景，并從外部描繪與內部刻畫兩個方面，分析小說的女性意識。

關鍵詞：女性意識 “圣母”形象 自由 自主

納撒尼爾·霍桑（1804-1864）是美國最富影響力的浪漫主義作家之一，1850年發(fā)表的長篇小說《紅字》，獲得了巨大成功，也奠定了霍桑在世界文學史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小說講述了17世紀美國清教社會制度下，女主人公海斯特·白蘭因“通奸”罪名遭受屈辱和懲罰的曲折經歷。在霍桑筆下，海斯特完全脫離了被動依附、柔弱卑微、順從無我的傳統(tǒng)女性形象，被塑造成為一個敢于追求、勇于擔當、獨立自我、不怕犧牲的反叛角色。面對人生宿命，她堅信自由平等、天賦人權，積極反抗命運悲劇，從未放棄對美好生活與光明未來的憧憬；面對愛情婚姻，她努力尋求真愛、保護愛情結晶，以驚人的意志和堅忍的精神與殘暴現(xiàn)實作斗爭。最終，海斯特憑借漫長卓著的努力和博愛寬厚的作為贏得了人們的認同，實現(xiàn)了獨立新女性的個體價值與社會價值，使小說彰顯出強烈的女性意識。

一 《紅字》的女性意識背景

女性意識是指女性對自身作為獨立個體的人生體驗和價值感悟，它以女性經驗及女性生活為基礎，肯定女性的自身價值、個人意識、女性尊嚴及其社會貢獻。一方面，女性意識質疑并顛覆了男性至上的理念，跳出男權社會價值規(guī)范的樊籬，以女性自身所認同的價值體系作為衡量女性的標準。另一方面，它強調女性的獨立和尊嚴，認為女性應當在反思與自省中重新認識自我，重塑健全人格，全面實現(xiàn)自我價值。

在很長一段時期內，女性始終作為邊緣第二性而存在，她們是男性的附庸甚至是奴隸，飽受壓迫和歧視，無法享有與男性平等的權利。然而，女性意識作為一種深層精神理想卻從未泯滅。早在18世紀末的法國，女性主義思想就初露端倪，19世紀末女權運動迎來第一次浪潮，主張兩性平等的呼聲空前高漲。在美國，全國上下的女性以各種形式開展抗議斗爭，尋求獲得與男性平等的各項權利?；羯Ｉ畹哪甏蹬畽噙\動進行得如火如荼之際，受該運動的影響頗為深刻。他熟知女權主義者的心態(tài)和理想，洞悉傳統(tǒng)禮制對女性的壓抑和束縛，對清教社會中遭受歧視和偏見的女性深表同情。通過在小說《紅字》構畫的海斯特這一新時代女性形象，他傳達了對女性追求自由、民主和平等的高度認可。可以說，該小說就是他支持女權運動、挑戰(zhàn)反人性清教統(tǒng)治的一種象征。

20世紀60年代到80年代，第二次女權主義運動在美國展開，兩性平權、兩性同格的要求進一步深化。與此同時，女性主義批評作為一種文學流派異軍突起，開創(chuàng)了文學批評領域的新天地?！都t字》作為一部關于反傳統(tǒng)新女性的小說，自然受到女性主義批評方面的廣泛關注，而霍桑也由此成為美國文壇女性主義文學的先驅。

二 《紅字》中的女性意識

在小說中，霍桑的女性意識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在他對女主人公海斯特的形象塑造之上。他背離了男權社會將女性視為男性陪襯的傳統(tǒng)觀念，把男性人物齊靈渥斯和丁梅斯代爾安排為次要角色，不僅著墨甚少，其個性也與陰暗和軟弱掛鉤。而海斯特則成為貫穿小說始終的主線，她健康美麗、堅韌頑強、敢想敢做，是自由愛情、自主生活、自我價值和博愛精神的代言人，綻放出“圣母”一般的光輝。

1 外部勾勒：“圣母”形象

《紅字》的女性意識首先體現(xiàn)為霍桑對海斯特的外在描寫。小說開篇，海斯特一出場就帶給讀者一種強大的正面氣場，她氣質高貴優(yōu)雅，笑容獨特迷人，與周圍的環(huán)境形成鮮明對比。監(jiān)獄是陰森、晦暗的牢籠，是死亡和罪惡的象征，然而“在大門的一側，有一叢野玫瑰挺然而立”，散發(fā)出奪目的光輝。海斯特身材纖長，體態(tài)優(yōu)美絕倫，秀發(fā)烏黑濃密，面龐細致白嫩，五官端正，眉宇清秀，雙眸幽深，楚楚動人。她穩(wěn)重端莊，舉止優(yōu)雅，具有一種高貴女子的氣質?！八昧艘粋€頗能說明她個性的力量和天生的尊嚴的動作，推開獄吏，像是出于她自主的意志一般走進露天地?！薄八m然面孔紅的發(fā)燒，卻露出高貴的微笑，用毫無愧色的目光環(huán)視著她的同鎮(zhèn)居民和街坊鄰里?！睆娜莶黄鹊刈呱辖g刑臺之后，盡管胸前佩戴著象征屈辱的紅字“A”，盡管圍觀者對她嘲笑起哄，但她不僅沒有表現(xiàn)出羞怯無助的樣子，反而報以坦然的笑容，渾身上下煥發(fā)出的那種美麗，“竟把籠罩著她的不幸和恥辱凝成一輪光環(huán)”。海斯特衣著華美，那個紅色的“A”字更是繡得異常精美。她用金色絲線為字母鑲邊，使之變得鮮活奪目，仿佛這個字母早已成為高貴和圣潔的象征，而海斯特也令人不由自主地聯(lián)想到眾多畫家競相描繪的“圣母”形象。

2 內在刻畫：自由自主

除卻霍桑對海斯特這一人物形象的贊揚與歌頌之外，小說的女性意識主要體現(xiàn)為海斯特對崇高愛情和美好人生的自主抉擇與自由追求。

首先，在愛情方面，海斯特受家境所迫嫁給了衰老丑陋、身體畸形的學者齊靈渥斯，無論從心理上還是從身體上都無法獲得婚姻的幸福感。她在監(jiān)獄中和丈夫見面時直截了當?shù)馗嬖V他：“我感受不到愛，也沒有假裝過任何愛意?！痹谒壑?，這樁婚姻只不過是依靠陳腐物質而維系的世俗關系，絲毫沒有精神的聯(lián)結與靈魂的交流，是失敗且不幸的。她不愿被陳舊的婚姻制度所束縛，不甘做男性的附庸和家庭的奴隸，義無反顧地踢開名正言順的妻子身份，寧愿背負蕩婦之名也要尋求真愛、獲得幸福。這種做法與女性的傳統(tǒng)角色背道而馳，徹底改變了女性的生存空間，有力挑戰(zhàn)了傳統(tǒng)的“家庭”概念，也對傳統(tǒng)婚戀理念給予猛烈抨擊，無疑是女性自主意識覺醒的表現(xiàn)。

在愛情之中，海斯特始終居于積極主動的地位，感性與理性兼而有之，流露出充分的自尊和自愛。她所尋求的愛情并不是一雙可以依靠的寬闊臂膀，而是一種能夠將女性從邊緣地位拉回至生命中心的飽含真情且自然而然的關系。在愛情之路上，她清醒地朝著“自我”的目標邁進，愛情于她已經升華為自由與平等的象征了。她忠于愛情，珍視愛情的結晶，甚至將愛情視為自己生命的歸宿。在絞刑臺上，她寧愿終身佩戴紅字表明自己屈辱的過往，也拒不出賣愛人。“那烙印太深了，你們不能拿掉它，但愿我能承受得起他的痛苦和我的痛苦。”對海斯特而言，愛情是神圣而不可侵犯之物，追求愛情是天性使然，是個體的權利和自由，是偉大而崇高的表彰，與恥辱毫不相干。而沉溺于錯誤婚姻的悲痛之中不能自拔，不懂得或者不敢于追求真愛，與愛情失之交臂或是公然出賣愛情，才是真正的罪不可赦。她把紅色“A”字用上等的紅布制成，并繡以精美絕倫的金邊，以此來對抗清教統(tǒng)治對女性情感的壓迫。走出監(jiān)獄之后，她沒有選擇遠走高飛，而是毅然決然地留在故土，愛人辭世后，她與女兒在異國居住了一段時間，后來同樣放棄了富裕快樂的生活，重新回到那片布滿傷痛的土地之上生活，因為那里有她真心愛過的戀人，有她勇敢追求過的愛情，有她走向美好生活的足跡，唯有那里才能讓她更加清晰地看到自己作為女性個體的價值和意義。

海斯特從未把紅字視為恥辱，而是將其看作自己勇敢追求真愛的表征，是女性追求自由獨立的紀念飾物。紅字讓她對人性善惡及真?zhèn)斡辛烁由钊氲恼J識，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因紅字而能夠感應到他人心中隱藏的罪惡。海斯特逐漸意識到女性悲劇的根源在于“與古代準則密切相關的古代偏見的完整體系”，若要改變女性遭受壓迫和剝削的命運，必須從三個層次著手，第一步是推翻和重建整個社會制度，第二步是從根本上改變男人的本性，最后一步則是完成女性自身的變革?；谶@種理念，海斯特把對個人情愛的追求升華為人類博愛的高度，為實現(xiàn)人類的自我救贖貢獻綿薄之力?！爸灰挥龅娇梢越o人恩惠的時候，她立刻承認她是人類的同胞姊妹，對于窮人的每一種要求，誰也沒有她那樣慷慨拿出她那微弱的援助?！彼龑⑹澄锖鸵挛锼徒o窮人，在他人遇到災難時送去溫暖，成為人們心中“慈善的修女”，而胸口的“A”字之意也由“通奸”轉化為“能干”，最后化身為“天使”。在女性處于邊緣地位之時思考女性悲劇的根源并試圖打破傳統(tǒng)女性被動無助的局面，以弱勢群體的身份普度眾生、踐行博愛天下的重任，是海斯特女性意識的最好體現(xiàn)。

其次，在生活方面，海斯特積極而勇敢地面對現(xiàn)實，從未放棄過美好未來的信念。她一直都堅信自己的清白無辜，“行動上都沒有一點使人厭惡的媚態(tài)，更沒有一點叫人可憐的屈從”，也正是這種信念和執(zhí)著一路給予支撐，讓她在飽嘗痛苦和磨難之后，仍能樂觀地尋求嶄新的生活。在愛人丁梅斯代爾被折磨地痛苦不堪、無力忍受之時，她堅定地告訴他：“一切重新開始！這次嘗試失敗了，你就不能再干了嗎？不是這樣的！未來還是充滿嘗試和成功的！”海斯特不僅自己心中無限光明，還用這種光明照亮他人的內心世界，讓他人看到未來的美好與生活的寶貴。

最后，在女兒珠兒身上，海斯特則表現(xiàn)出鮮明的女性權利意識。殖民統(tǒng)治者認為海斯特作為一個靈魂和行為皆墮落腐化的女人，不可能培養(yǎng)出優(yōu)秀的孩子，因而決定剝奪她對珠兒的撫養(yǎng)權，海斯特誓死抗爭，捍衛(wèi)母親對孩子的合法權利。她高聲呼喊：“上帝給了我這個孩子……你們不能奪走她！”“你明白我的內心，知道一個母親所享有的權利?！痹谝粋€男權至上的社會，能夠當眾宣稱自己的權利，毫無疑問是女性意識對傳統(tǒng)規(guī)制的有力挑戰(zhàn)。她認為母親有責任也有權利養(yǎng)育自己的孩子，相信自己能夠給她最好的教育。她承受住一切苦難，終于保住女兒，并憑借辛勤的勞動把珠兒撫養(yǎng)長大，使之出落成為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的女子，并見證女兒過上了幸?？鞓返纳?，可以說是小說中女性意識的偉大勝利。

在撫養(yǎng)珠兒的過程中，海斯特也不斷向孩子灌注男女平等的思想。她沒有采用傳統(tǒng)慣用的居高臨下的杖責式教育法，而是以平等的姿態(tài)對待珠兒，以她的自然天性為基準，尊重她的個性特點，重視她的自我需求，鼓勵她形成獨立自主的處世風格?！澳惚仨毑杉阕约旱年柟猓覜]有什么給你的。”在母親的熏陶下，珠兒自幼練就了堅強獨立的個性，并深深地懂得自尊、自愛、自立、自信和自強的重要意義，與母親一樣敢愛敢恨，甚至比母親更進一步成為象征女性意識的紅字的捍衛(wèi)者。

三 結語

在《紅字》中，海斯特無視壓抑人性的清教統(tǒng)治，毫無畏懼地追求真摯愛情與美好未來，積極捍衛(wèi)母親對孩子的撫養(yǎng)權利，憑借自身努力滿足母女兩人的生活需求，并在撫養(yǎng)過程中將自由平等、獨立自主的思想傳遞給下一代。她善良勤懇、樂善好施，打破了傳統(tǒng)女性的弱勢邊緣地位，以博愛之舉贏得眾人的尊重與愛戴，在最大程度上實現(xiàn)了自我價值，是霍桑女性意識的突出體現(xiàn)。

參考文獻：

[1] [美]霍桑，姚乃強譯：《紅字》，光明日報出版社，2007年版。

[2] 陳曉蘭：《女權主義批評者眼中的納撒尼爾·霍桑》，《外國文學研究》，1995年第3期。

[3] 劉璇：《女性的先驅——〈紅字〉中的女性主義意識》，《語文學刊》，2004年第4期。

[4] 張首映：《西方20世紀文論史》，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

（郭勇麗，內蒙古科技大學包頭師范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