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詠華
地域以“狐”而名,實不多見,即使地大物博的中國。而淶源,曾以“狐”而名。自仁壽(隋)元年始到洪武(明)初年至,“飛狐縣”如影相隨了淶源七百六十多年。“飛狐”,是淶源古董級的標(biāo)簽。
說是“標(biāo)簽”,似乎有古木檀香之沉,略顯僵迂。淶源的“狐”不是一般的“狐”,是“飛狐”。就只一個“飛”字,讓循地而棲的爬行類,滋出靈異羽翼,頓生蒼龍在天,不墜青云之氣象;鴻鵠浩志,翱翔瀛宇之懷遠(yuǎn);鯤鵬背負(fù),東海扶搖之壯闊。歷史的風(fēng)煙,消散了飄渺記憶。飛狐的傳說,卻代代相傳并深入人心。千年狐仙食萬年松果,羽化成仙穿梭人間,常顯圣為老翁或少女,救助于困苦,救助于危難……
(一)
穹窿,蒼茫;草原,寥廓。
路邊,一卷羊皮褥子,那么不起眼,不起眼如路邊的枯草。來往的過客,從羊皮褥子旁打馬而過。誰也不曾想,被遺棄的羊皮褥子,隱匿著怎樣的故事。
羊皮褥子里的孩子已氣若游絲,虛弱得近乎虛脫,凍僵得近乎麻痹。無聲的淚,流過稚嫩的頰,流成貓咪似的花臉。無聲的淚伴著沙啞的哭泣與呼喚?!鞍帧?、“阿媽”…可是,爸爸媽媽在哪里?
呼喚,被猙獰的風(fēng)掠奪得無影無蹤,孩子孤獨而又無助的小手,如飄搖的芨芨草,蒼白無力。求生的本能中孩子依然在掙扎,這掙扎化作一種悲壯,也化作一種等待。等待生命的貴人、等待命運的救贖。
一彎幽月,敞開了淶源漢子溫暖的胸膛。一朝相遇,兩雙陌生的視線碰撞出一生的情緣、一生的血脈、一生的父子情。
時光荏苒,月華斑斕。四十多年后,羊皮褥子里的孩子,成了我的師弟。也許是希望他多劫的生命得以重塑。父親給他取名“建立”。緣于身心負(fù)載了太多無私的愛,建立也學(xué)著父親的樣子,成長為一個重情意、肯付出、講義氣的無私漢子。每年,他都要為家鄉(xiāng)文化做義務(wù)宣傳員與講解員。白石山,閣院寺,拒馬源,興文塔,泰山宮,黃土嶺,十瀑峽…..這里的一山一石他都能叫得上名字,說得出故事。每一次講解,他都那么投入,那么深情。每一次講解,他眼睛的玻璃體上都充盈著深情的暖流。大學(xué)時,他鉆研了生物學(xué),家鄉(xiāng)的一樹一木,一草一花,他都能說出什么科、什么目、喬生還是灌生?開什么樣的花,結(jié)什么樣的果,適合在什么地域生存。而他自己,是一株落地生根在淶源的高原樹。高原,僅僅給了他生命;淶源大地,卻給了他成長的乳汁。直到今春父親仙游后,父親的影子卻一直默默陪伴在他身邊。多少次夢里依偎,做著童話的甜夢,不愿意睜眼,不愿意醒來….
建立說,飛狐廟里那尊鶴發(fā)童顏,須冉飄飄,手拄拐杖,慈眉善目,安詳端莊的老者,不是神像,是他的父親……
(二)
飛狐峪中的仙人“秀”,亭亭玉立,如歲月輪回一襲素顏白狐。煙花紅塵,千年流轉(zhuǎn),白狐欲到人間尋求放生過她的那個書生。而書生,于忘川湖邊捧一杯忘情水一飲而盡的剎那,早已忘記一切,跌入輪回。
一九九二年的淶源盛夏,書生衣袂飄飄,緩緩而來。只是一臉憂郁,落難潦倒。無助的書生,干涸著腸胃,邁進(jìn)“人樂飯店”。遍體鱗傷的挫敗,早已憔悴了身心。書生的腳步糾結(jié)著,絕望著;絕望著,也希望著。流年若夢,來去匆匆。記憶擱淺,思緒蔓延。前世之緣,隱約若現(xiàn)。邂逅的白狐依然那么俊美,依然那么狐媚。阡陌紅塵,浮華皆隱。重逢的路口,白狐驚訝著沉重而驚喜的腳步迎上前來。且料,落難的書生滋潤了腸胃,休養(yǎng)了生息,揣好了登程的銀兩,竟無了影蹤。白狐迎來的,只是一個因果的圓夢。
其實,曼妙少女的淺笑與賢淑,分秒都回旋在書生的眼前、心里、夢里,且深入骨髓,難以釋懷。二十二年的的尋覓,期待;二十二年的再尋覓,再期待。試想,若不是千年靈狐幻化,為何有如此巨大的魔力?始終讓輪回的過往,吞噬感恩的情愫?!
二十二年后,同樣的淶源夏季,張垣宣府的蘇書生帶著感恩的心找到了飛狐峪中的仙人“秀”——春姑娘。只一擁抱,只一回眸,彼此的高大身影便鐫刻成兩地尋恩佳話,輪回于道德正能量的豐碑之上……
誰說“飛狐已度去,空留飛狐城?”
從白石山億萬年的滄海桑田到泥河灣人類文明的發(fā)祥發(fā)源,從巍巍大太行的北麓到英雄浩蕩的冀中平原,從黃帝戰(zhàn)蚩尤的飛狐大戰(zhàn)到金庸小說的飛狐大俠,從狹幽料峭的古道走到千禧世紀(jì)的今天。飛狐,一直眷念著這片土地,須臾不曾離開。如此,我更愿意說,“飛狐”不是一個峽谷,不是一個傳說,不是一座寺廟,不是一個雕偶,也不是諸多顯圣的真實故事,而是京西涼城、福地淶源,恒廣永昌的烈烈圖騰!
責(zé)任編輯:淺藍(l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