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國強,周菲菲
(1.河南科技大學 法學院,河南 洛陽 471023;2.漯河市委黨校 法學室,河南 漯河 462000 )
【法壇論衡】
論我國訊問前權利告知的完善
林國強1,周菲菲2
(1.河南科技大學 法學院,河南 洛陽 471023;2.漯河市委黨校 法學室,河南 漯河 462000 )
在法治國家(地區(qū)),沉默權和律師幫助權是訊問前最主要的告知內容,如果偵查機關未告知這些權利,則所獲供述有可能落入非法供述排除的范圍。在訊問前未告知權利與非法供述排除規(guī)則的關系上,法治國家(地區(qū))形成了原則加例外模式和裁量排除模式。我國《刑事訴訟法》雖有訊問前告知權利的規(guī)定,但告知內容單薄,且未確立程序違法所獲供述排除規(guī)則。作為理想的改革措施,我國應借鑒法治國家(地區(qū))有關訊問前權利告知制度,建立完整的訊問前權利告知規(guī)則;通過對現行立法和司法解釋相關規(guī)定的進一步挖掘,也可以在不突破現行法律框架的情況下一定程度上彌補我國訊問前權利告知規(guī)則的缺陷。
訊問;權利告知;非法供述排除
在刑事訴訟活動中,大多數情況下,嫌疑人作為法律的“門外漢”對自身享有的訴訟權利知之甚少,甚至一無所知。嫌疑人要行使法律賦予的訴訟權利,前提是他必須知道并真正了解所享有的權利。因此,為更好地保障嫌疑人享有和行使各項訴訟權利,各國一般均要求偵查機關在訊問前告知嫌疑人所擁有的訴訟權利。由于訊問前的權利告知直接關涉到嫌疑人能否有效行使訴訟權利,所以,訊問前的權利告知和嫌疑人享有的訴訟權利同樣重要,以至于在主要法治國家(地區(qū)),訊問前是否告知權利已經成為判斷供述是否可采的重要標準,即訊問人員如果未恰當履行這一程序性規(guī)定,則由此所獲供述有被排除的可能。我國2012年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關于訊問前權利告知方面的規(guī)定未有實質進展,相較于法治國家(地區(qū))存在一定差距。
法治國家(地區(qū))為保障嫌疑人在訴訟中的主體地位,在法律中均賦予嫌疑人沉默權和律師幫助權,這兩項權利對身陷被追訴泥潭的嫌疑人而言是最重要的權利。為保障嫌疑人有效地行使這兩項權利,法治國家(地區(qū))均要求偵查人員在訊問前告知其這兩項權利。具體的告知內容以美國的羈押性訊問前的“米蘭達警告”為代表。該警告的內容為人熟知,即“你有權保持沉默;你所說的每一句話將作為對你不利的呈堂證供;你有權咨詢律師,在訊問過程中他有權在場;如果你無資力聘請律師,將免費為你指定”。在英國,由于1994年的《刑事審判與公共秩序法》第34、36、37條對嫌疑人的沉默權作了一定限制,允許審判者對嫌疑人訊問時的沉默作適當的不利推論,所以,《警察與刑事證據法》執(zhí)法守則C將訊問前警告的內容規(guī)定為:“你有權保持沉默;如果在訊問中你沒有提到的某些情況卻在后來的審判中作為辯護的依據,則對你的辯護會有不利;你所說的一切可以在法庭上作為證據使用。”但在《警察與刑事證據法》執(zhí)法守則C及附錄C中又規(guī)定在某些情況下對作不利推論進行限制,如在警局,被拘留的嫌疑人在訊問前要求法律咨詢;不允許其會見律師或推遲會見律師;嫌疑人堅持要求獲得法律咨詢等。也就是說,在這些情況下,嫌疑人即使保持沉默,法庭也不得對其沉默作出不利推論。在符合對不利推論作限制的情況下,訊問前對嫌疑人的警告內容為:“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一切可以在法庭上作為證據使用?!蓖瑫r,執(zhí)法守則C也規(guī)定了警方應告知嫌疑人享有隨時的律師幫助權。在其他賦予嫌疑人沉默權及律師幫助權的國家(地區(qū)),也要求在訊問前告知嫌疑人這些權利,不過在具體告知用語上,美國和英國已形成了“標準用語”,大陸法國家(地區(qū))一般沒有規(guī)定告知的“標準用語”,只要求傳達特定的意思即可。[1]
在法治國家(地區(qū)),訊問前未告知權利與非法供述排除的關系,大體上可以分類為兩種模式:一種是原則加例外模式,即排除為原則,不排除為例外,訊問前未告知權利,所獲供述原則上應排除,在特定情況下,不予排除。另一種是裁量排除模式,即訊問前未告知權利,由此獲取的供述是否排除交由法官自由裁量。
就筆者掌握的材料,大多數法治國家(地區(qū))采用第一種模式,其中以美國訊問前的米蘭達警告為代表。1966年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在米蘭達案中指出,羈押性訊問本身具有內在的強制性,必須通過告知嫌疑人所享有的權利來消除這種強制性。為了保護《聯邦憲法》第五修正案所體現的崇高價值,不能由執(zhí)法人員決定嫌疑人何時開口說話,相反,是否開口說話以及何時開口說話是嫌疑人的一項基本權利。而且律師在刑事司法活動中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嫌疑人在作出說話決定時,或許想得到律師的幫助,因此,在羈押性訊問前應告知嫌疑人這些權利。如未告知,由此所獲供述等同于在“強迫”環(huán)境下獲取的,所獲供述不可采。2000年,聯邦最高法院通過迪克森(Dikerson)①Dikerson v. United States,530 U.S.428(2000).案,明確了米蘭達警告的憲法基礎,進一步強化了違反米蘭達警告所獲供述不可采的立場。自從聯邦最高法院創(chuàng)設米蘭達權利告知以來,嫌疑人供述是否具有自愿性的判斷標準演變?yōu)橛崋柷皞刹闄C關是否進行了米蘭達警告以及嫌疑人是否有效放棄了該權利。在司法實踐中,判斷偵查機關是否違反米蘭達警告并非如想象般簡單,首先需要確定何種情況下需要給予米蘭達警告。根據聯邦最高法院的意見,當對嫌疑人進行羈押性訊問時應給予米蘭達警告。那么,何為“羈押”、何為“訊問”即成為判斷是否應給予米蘭達警告的重要標志。聯邦最高法院在米蘭達案中指出,如果某人“被交付羈押或者因其他具有實質影響的方式剝奪了他的自由”,則該人即處于羈押狀態(tài)下。之后,最高法院進一步解釋認為,如果“已經實施了正式逮捕或對行動自由的限制達到了正式逮捕的程度”,則構成羈押狀態(tài)。最高法院還強調,判斷嫌疑人是否處于羈押狀態(tài),“法院必須考慮與訊問活動相關的所有情形。”[2]由此可以看出,除了正式逮捕,在判斷羈押狀態(tài)時,并不存在明確的規(guī)則,需要在個案中綜合所有情形判斷。關于何為“訊問”,最高法院指出,訊問不僅包括明確進行的訊問,而且包括類似方式的訊問。所謂“類似方式的訊問”是指,警察應當預見到的、有可能合理導致嫌疑人作出歸罪性陳述的任何言行。而且認為,“類似方式的訊問”主要應著眼于嫌疑人的感受,而非警察的主觀目的。由此可見,何為“訊問”也并非完全客觀明確。不過最高法院從否定的角度,界定了哪些情況不屬于米蘭達警告意義上的訊問:一是如果嫌疑人不知道訊問人員的執(zhí)法官員身份,則不構成訊問。這種情形是指偵查機關派遣秘密偵查員或線人貼近嫌疑人以獲取其供述。二是如果偵查人員與嫌疑人交流并非是為了獲取言詞證據,則不構成訊問。比如偵查人員與嫌疑人交流只是為了獲取其聲音樣本時。其次,需要判斷訊問人員給予的米蘭達警告是否充分,嫌疑人是否理解了米蘭達警告。最高法院指出,在告知嫌疑人米蘭達權利時,并不要求必須遵守某種特定的“像護身符一樣的版本”告知內容,②California v. Prysock,453 U.S. 355(1981).只需要合理地向他傳達了米蘭達警告賦予他的那些權利即可。③California v. Prysock,453 U.S. 355(1981).在2009年的鮑威爾案中,最高法院重申,米蘭達警告并未要求警察在宣讀這些權利時,必須嚴格照搬米蘭達判決的原文,他們只需完整向嫌疑人傳達類似信息就可以了。[3]在美國,只要被法院認定存在羈押性訊問,偵查人員必須給予米蘭達警告,否則,所獲供述不可采。同時,美國聯邦最高法院通過判例確立了米蘭達警告的例外,即即使偵查人員對嫌疑人構成羈押性訊問,也無需給予米蘭達警告,由此所獲供述具有可采性,無需排除。例外主要有:建檔問題例外、公共安全例外和搶救例外。建檔問題例外是指,警察為了給被捕嫌疑人建檔而就其姓名、地址、身高、體重、種族、生日和被捕時年齡提問時,無需給予米蘭達警告。公共安全例外是指,警察逮捕嫌疑人后,出于公共安全的考慮必須立即訊問以消除危險而來不及給予米蘭達警告時,可以不告知。搶救例外是指,在綁架案中,警察逮捕嫌疑人時發(fā)現被害人不在現場,為了保全被害人的生命而就被害人的下落立即訊問嫌疑人時,無需給予米蘭達警告。
在德國,雖然《基本法》未明確規(guī)定公民面臨刑事指控時的沉默權,第1條和第2條所保障的人的尊嚴和自由引申而來的,并且是法治國家概念的組成部分。因此,這一權利是憲法性權利,不能被剝奪?!缎淌略V訟法》第136條和第163a第3、4款規(guī)定了法官、檢察官和警察在訊問之前應告知嫌疑人和被告人沉默權。但《刑事訴訟法》未規(guī)定在訊問嫌疑人之前未告知沉默權會導致何種后果,即是否會導致嫌疑人的供述在審判時被排除,法院對此問題長期以來存在爭論。在1992年一個里程碑式的判決中,聯邦上訴法院否定了幾個先前的嫌疑人陳述的證據效力,并確立了未告知權利而獲得的供述不具有證據能力的原則。[4]而且,如果偵查機關在訊問中未履行告知義務,由此所獲的重復供述亦無證據能力,除非在嫌疑人重復供述前再另外告知嫌疑人其以前所為之供述因未履行告知義務不具有證據能力(此告知被稱為加重告知義務)。[5]220如果被告未被告知《刑事訴訟法》第136條第1項第2段有與其辯護律師商議之權利時,則成立證據使用禁止。[5]221如果被告人是智障者,不能理解根據《刑事訴訟法》第136條所做的告知時,則只有當其在審判程序中已經聘請了辯護律師并對所作之陳述同意作為證據使用或者對此未于《刑事訴訟法》第257條所規(guī)定時間之前提出異議者,其在審判程序中所作之陳述得為證據使用。[5]220-221由此可以推知,審前階段智障嫌疑人因未能理解權利告知時所作的供述不具有證據能力。在德國,也存在未告知權利,但所獲供述具有證據能力的例外,如確定嫌疑人當時已知道自己的權利;委托有辯護人的被告人在審判程序中明白表示同意該供述具有證據能力;被告方對該供述的證據能力未在《刑事訴訟法》第257條所定時間之前提出異議。
英國采用第二種模式,雖然英國在《警察與刑事證據法》及其執(zhí)法守則C中規(guī)定了與美國米蘭達警告類似的訊問前警告內容,但其對訊問前權利告知的規(guī)制不如美國和德國嚴格。一方面,對何種情況下需要告知,法官擁有較大的自由裁量權。根據《警察與刑事證據法》執(zhí)法守則C的規(guī)定,當偵查人員有理由認為某人涉嫌犯罪而需要對其進行訊問時應給予警告,對其中“有理由認為涉嫌犯罪”的認定需要結合執(zhí)法人員的行為以及和相對人之間談話的內容具體判斷。①關于這一問題如何認定可參見英國的兩個判例:R. v Nelson and Rose,([1998] 2 Cr.App.R. 399)和R. v Senior and Senior,([2004]2 Cr. App. R.12)案,這兩個判例就此進行了詳細的分析。不過,在這兩個案件中,雖然上訴法院均認為海關人員有理由相信嫌疑人涉嫌犯罪,未給予警告違法,但最終又認為訊問前未給予警告不會對程序的公正性產生不利影響,由此獲得的供述無需排除。因此,在英國,偵查機關是否違反了權利告知義務,需要在個案中具體認定。另一方面,即使符合訊問前警告的情形,對偵查機關違反這一警告是否排除所獲供述,法官依然享有較大的自由裁量權。因為法官排除此種程序違法情況下所獲供述依據的是《警察與刑事證據法》78條,即需要判斷偵查人員訊問前未告知權利是否對程序的公正性造成不利影響。在沃爾什(Walsh)②R. v Walsh,(1990) 91 Cr.App.R. 161.案中,上訴法院指出,對訊問前的權利告知的違反應當是重大和實質性的(significant and substantial),而且即使違反達到如此程度,也并不表明在每一個案件中均將根據第78條自動排除所獲供述。2004年的西尼爾(Senior)案重申了這一點。
(一)我國訊問前權利告知的缺陷
在我國,《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的訊問前權利告知與法治國家(地區(qū))相比還存在較大差距。一方面,嫌疑人在訊問階段享有的權利有限,因而告知內容必然單薄?!缎淌略V訟法》規(guī)定的權利告知內容主要是第33條規(guī)定的“有權委托辯護人”,而在法治國家(地區(qū)),如前所述,嫌疑人享有沉默權。雖然我國也規(guī)定要求告知嫌疑人有權委托辯護人,但所告知的內容和法治國家(地區(qū))亦存在差距,因為我國沒有賦予嫌疑人隨時咨詢辯護人的權利,更無規(guī)定訊問時辯護人在場權。另一方面,該規(guī)定僅表明“訊問時”告知,并未明確“訊問前”告知,這就意味著,偵查人員可以在訊問過程中告知,甚至可以在嫌疑人在訊問筆錄上簽字后再告知。①筆者在實證調研中發(fā)現上述不同時間的告知均存在。此外,根本不告知或事先在訊問筆錄中寫好告知內容而實際并不告知,或僅讓嫌疑人在專門的《權利告知書》上簽字并不給予其時間充分閱讀的情況也是存在的。最高人民檢察院司法解釋第197條第1款規(guī)定了訊問嫌疑人的一般順序。該款規(guī)定:“訊問嫌疑人一般按照下列順序進行:(一)查明犯罪嫌疑人的基本情況;(二)告知嫌疑人在偵查階段的訴訟權利,有權自行辯護或委托律師辯護?!痹摻忉寣⒏嬷獧嗬旁谡接崋柷笆乔‘數?,不過這是“一般”的順序,特殊情況也可以靈活調整。由于我國《刑事訴訟法》未賦予嫌疑人隨時咨詢辯護人的權利以及辯護人在場權,因而,告知嫌疑人辯護人幫助權的時間點對嫌疑人并無多大意義。再一方面,訊問前未告知權利不會導致所獲供述不可采。在我國,長期以來,“重實體,輕程序”的觀念占據主導地位,立法及司法者通常認為程序性違法并非重大違法,只能算作程序瑕疵。如果因為程序違法即將由此獲取的證據排除,必然影響對犯罪的有效打擊,除非該程序違法極可能損害證據的可靠性。②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刑事訴訟法》的司法解釋第81條即以"不可靠"為由,規(guī)定了三種程序違法導致被告人供述不得作為定案根據的情形。對訊問前未告知權利不規(guī)定程序性制裁,必然使得《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的權利告知成為宣示性、倡議性規(guī)定,甚至淪為一紙空文。
(二)我國訊問前權利告知的完善
首先,從理想的層面,我國應在《刑事訴訟法》中明確賦予嫌疑人沉默權和全面的辯護人幫助權,而且,訊問前偵查人員應告知嫌疑人這些權利。在告知的具體形式上,可以采用美國訊問實踐中形成的米蘭達權利告知卡片形式,即將所有應告知的權利內容以書面形式列明,訊問前由偵查人員逐一告知,并由嫌疑人簽字確認。同時,應確立訊問前未告知權利的程序性制裁措施,即訊問前所獲供述作為非法供述排除。在具體排除模式上,筆者認為我國采用原則加例外模式更為恰當,因為該種模式能夠有效地防止法官濫用自由裁量權,如果采用單純的自由裁量排除模式,在目前及未來相當一段時間內,我國法官的素養(yǎng)還不足以進行恰當地自由裁量,自由裁量排除反而有可能變異為裁量不排除。當然,還應為排除設置例外,具體的例外可以借鑒前述美國和德國所確立的例外情況。
其次,在現行立法及司法解釋框架層面,在不突破現行立法和司法解釋的情況下,充分挖掘立法及司法解釋關于嫌疑人權利的規(guī)定,進而最大限度地擴充訊問前權利告知的內容。2012年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雖未明確賦予嫌疑人沉默權,但增加了“不得強迫任何人證實自己有罪”的規(guī)定。這一規(guī)定雖然并不意味著在我國嫌疑人享有了沉默權,我國刑事訴訟法也未明確其作為嫌疑人的一項權利,③不過有少數學者認為,這一規(guī)定意味著我國嫌疑人享有了默示的沉默權,如何家弘《中國已確立沉默權制度》(《人民法院報》2012年8月1日,第6版)。但從“反對強迫自證其罪”的產生和發(fā)展歷程來看,在刑事訴訟活動中,其主要是嫌疑人的一項權利,在法治國家和地區(qū)均作為嫌疑人的一項重要訴訟權利甚至是憲法權利存在。因此,雖然我國《刑事訴訟法》未明確其權利性質,但增加這一規(guī)定即意味著我國已承認“反對強迫自證其罪”的權利屬性。因此,在訊問前應把這一新增規(guī)定告知嫌疑人。由于“反對強迫自證其罪”和沉默權在很大程度上具有重疊性,所以,在我國現行法律框架內,訊問前告知這一規(guī)定,可以變相獲得如同法治國家(地區(qū))訊問前告知沉默權一樣的效果。就告知辯護人幫助權而言,《刑事訴訟法》未明確必須在訊問前告知,公安部關于《刑事訴訟法》的解釋亦是如此。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刑事訴訟法》的司法解釋規(guī)定,一般應在第一次訊問前告知,其在2013年9月頒布的《關于切實履行檢察職能防止和糾正冤假錯案的若干意見》中強調,職務犯罪偵查部門在第一次開始訊問犯罪嫌疑人時,應告知犯罪嫌疑人有權委托辯護人,明確了偵查機關訊問前告知辯護人幫助權的義務。但應注意,我國《刑事訴訟法》不承認嫌疑人有隨時獲得辯護人幫助的權利,因此,偵查人員訊問前告知辯護人幫助權后,嫌疑人無法通過當場要求聘請并會見辯護人而使訊問中止。這一缺陷必須通過修法予以完善,無法在現行法律和司法解釋框架內通過進一步解釋彌補。當然在訊問前告知權利時,如果嫌疑人對所告知內容提出疑問,訊問人員有義務進行解釋,以使其真正理解所告知的權利。對訊問前未進行權利告知所獲的供述是否應排除,我國《刑事訴訟法》沒有規(guī)定,不過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刑事訴訟法》的司法解釋第82條為排除此種情況下獲取的供述留下了空間。該條規(guī)定,訊問筆錄有下列瑕疵,經補正或者作出合理解釋的,可以采用;不能補正或者作出合理解釋的,不得作為定案的根據……(三)首次訊問筆錄沒有記錄告知被訊問人相關權利和法律規(guī)定的。該條在將未記載權利告知的首次訊問筆錄視為瑕疵證據同時,也為排除訊問前未告知權利時所獲取的供述留下了空間,即首次訊問筆錄由于未告知權利而未記載權利告知,偵查機關既不能補正也無法作出合理解釋,比如案件已經偵查終結移送起訴,且訊問人員故意不告知權利。
訊問前告知嫌疑人享有的權利直接關系到嫌疑人在訴訟活動中的切身利益,建立完善的訊問前權利告知制度對保障嫌疑人的主體地位,提升我國刑事訴訟法的程序正義品格具有重要意義。然而,我們也必須認識到,在我國刑事訴訟法中確立完善的訊問前權利告知規(guī)則還存在觀念上的障礙,即立法者和執(zhí)法者普遍存在的“重實體,輕程序”的觀念。目前較為易行的是筆者在現行立法和司法解釋框內對訊問前權利告知規(guī)則的上述分析,其落實的路徑一方面需要“兩高”通過進一步的司法解釋予以明確,另一方面需要“兩高”通過指導性案例的方式為訊問實踐中的權利告知規(guī)則適用提供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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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克勞思·羅科信.刑事訴訟法[M].吳麗琪,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3.
PerfectionofRightNotificationBeforeInterrogationinChina
LIN Guo-qiang1,ZHOU Fei-fei2
(1.SchoolofLaw,HenanUniversityofScienceandTechnology,Luoyang471023,China;2.LawDepartment,PartySchoolofLuoheMunicipalCommittee,Luohe462000,China)
In countries under the rule of law,the most important informed contents are the right to silence and right to counsel before interrogation. If the investigation organizations don’t inform these rights,the confessions would be exclusion. As to relation between failure of right notification and illegal-obtained confession exclusion,there have two models of the principle plus exception and discretion. There do have rules about right notification before interrogation in China’s Law of Criminal Procedure,but it shows few informed contents and lack of the rule about confession exclusion through illegal procedure. As the ideal reform measures,it is suggested to the system of right notification from other countries under the rule of law to perfect regulations of right to counsel before interrogation. By further study the current legislation and judicial interpretation,the defects of right notification before interrogation can be remedied to a certain extent through exploiting the relevant provisions of existing legal framework.
interrogation; right notification; illegal-obtained confession exclusion
2014-04-23
林國強(1979- ),男,河南林州人,講師,博士,主要從事刑事訴訟法學研究。
D925.2
:A
1672-3910(2014)06-009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