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傳道

(內(nèi)蒙古大學(xué) 文學(xué)與新聞傳播學(xué)院，呼和浩特 010070)

【史學(xué)新探】

北朝《李騫墓志》考釋

金傳道

(內(nèi)蒙古大學(xué) 文學(xué)與新聞傳播學(xué)院，呼和浩特 010070)

李騫是北朝趙郡李氏代表人物之一。近年來《李騫墓志》的發(fā)現(xiàn)，為研究其生平以及趙郡李氏的有關(guān)問題提供了新史料。結(jié)合墓志和相關(guān)史料可知，李騫原名希義，字景讓，后改名騫，再改字希義；李騫家族原來聚居平棘，后來遷居柏仁；李騫庶長兄長鈞未被記入《李騫墓志》，李騫長女寶信當(dāng)為高延宗妃；李騫生于北魏宣武帝永平元年(公元508年)，卒于東魏孝靜帝武定七年(公元549年)，曾在北魏和東魏擔(dān)任多種官職；《李騫墓志》出土于河北省贊皇縣。

李騫；墓志；北朝；趙郡李氏

李騫，北朝趙郡李氏代表人物之一，《魏書》卷三六、《北史》卷三三有傳。學(xué)界對李騫的研究較少，較為系統(tǒng)者僅有曹道衡、劉躍進所著之《南北朝文學(xué)編年史》，但限于著述體例及史料，涉及李騫事跡者不多。《李騫墓志》近年來被發(fā)現(xiàn)，其內(nèi)容多可補史傳之闕。趙生泉曾撰文對該志加以介紹：《李騫墓志》現(xiàn)由私人收藏，“其形制頗巨，長78cm，寬78cm，高11cm，表面陰刻棋盤格，凡36行，滿行36字”。[1]趙文提供了《李騫墓志》的拓片照片，但未予釋文。鑒于該志所載之李騫本人及北朝趙郡李氏等有關(guān)情況，皆有進一步討論的余地，筆者不揣谫陋，結(jié)合墓志與相關(guān)史料對李騫的生平仕歷作較為全面的探討，以期為進一步研究李騫以及北朝趙郡李氏做點基礎(chǔ)性工作。

一、《李騫墓志》釋文①本文據(jù)趙生泉《〈李騫墓志〉跋》(《東方藝術(shù)》2008年第4期)所附《李騫墓志》拓片錄文。

齊故侍中使持節(jié)都督殷滄二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殷州刺史謚曰文惠李公銘

君諱騫，字希義，趙郡柏仁人，趙相廣武君后也。漢魏以來，恒為著姓。曾祖宣王，少以儒雅取進，/晚節(jié)為將，掃清河右，文武之道，無二一時。祖兗州，兄弟四人，咸以盛德高名，顯居朝列，萬鐘四/牡，同日共時。父尚書令文竫公，少為國華，早結(jié)民譽，勝范清規(guī)，標(biāo)暎朝野。君承芳桂簿，襲美芝/田。因橋木而挺干，出鐘山而為寶。志識和明，姿神秀杰。率情以孝，因心則友。足不履影，行未踐/跡。動合名教，發(fā)中規(guī)矩。畜風(fēng)云于懷抱，藏山藪于匈臆。英英與白云共遠(yuǎn)，晈晈與秋月連暉。出/言有章，何適非道。白圭無待三覆，玄珠止于一貫。始自童牙，灼然秀異。故取目黃中，見奇眸子。/珠玉不盡其名，神仙豈足為喻。雖取匹騕褭，標(biāo)名繭角，鄉(xiāng)稱曾子，里號顏淵。自此而觀，亦何能/尚。魏明幼年，有志于學(xué)。大開庠序，廣命貴游。釋菜致祀，降祉師圣。弦誦之舉，唯帝難之。年十四/見召，為國子學(xué)生。于時比舍連房，莫非世族。故已托苗山上，擢本層城。懷伯魯之心，同仲由之/對。君研精道味，備踐堂室。淫書翫古，人寑不眠。既達(dá)禮樂之情，實睹圣人之面。太保崔公任居/師氏，尚齒貴德，朝望同歸，頻奏經(jīng)通。明皇親自策試。雖龍趙分涂，齊韓異軌，盧鄭賈馬之辭，□/夾服杜之說，發(fā)言中指，聽者忘疲。既饗大賚，仍縻好爵。起家為太宰主簿。加陵江將軍。又除中/散大夫，征虜將軍，左將軍，太中大夫，開府長史，通直常侍，典儀注，中書舍人，殷州大中正，中軍/將軍，散騎常侍。玄貂暎首，紫渥在握。從容顧眄，室內(nèi)生光。轉(zhuǎn)鎮(zhèn)南將軍，尚書左丞。①“尚書左丞”之“尚”“左”殘泐，據(jù)《魏書》卷三六、《北史》卷三三《李騫傳》補。繩違舉直，夕/不暇旦。權(quán)豪斂手，臺閣肅然。潘勖竭誠，庶官傅咸。亮直匪懈，持以為匹，此無愧辭。既玉帛未巡，/銅柱猶闕，欲先文德，必有羈縻。顧懷終賈，實應(yīng)其選。復(fù)兼②“兼”字殘泐，據(jù)《魏書》卷三六、《北史》卷三三《李騫傳》補。散騎常侍，為聘梁使。主眷彼東南，非/唯竹箭。國不可小，彼有人焉。而君辭擅翰林，言窮辯囿，莫不心醉神駭，懷我好音。使還，尋以公/事去職。后兼太府少卿，除給事黃門侍郎。位列親近，任參宰斷，公家之事，實有力焉。天道輔仁，/不言而信。斯若可恃，宜其永年。而亭午淪暉，中霄墜羽，長收玉樹，永敗菆?zhí)m。以武定七年四月/廿七日卒。魏詔贈使持節(jié)都督殷州諸軍事、征南將軍、太常卿、殷州刺史。齊詔贈侍中、使/持節(jié)都督殷滄二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殷州刺史。君性理明慧，志識超遠(yuǎn)，出言必/雅，非德不行，御雜以和，養(yǎng)交唯敬。又抽奇石室，剖異名山。盡老屋之遺文，窮毀冢之殘冊?；厍?載于目前，置四海于掌上。兼思比興云，辭同寫水。實見賞于烋弈，非假名于嗣宗。加以世有達(dá)/人，門多貴仕，雖七公十侯之重，五馬六龍之盛，未能加也。而虛心引拂，殊流共歸。敵年齊軫，父/黨畢至。高堂日滿，罇酒不空。散膏澤于樞機，流光華于幾席。莫不周章藻繢，被服威容。而唯生/與位，俱未報善。遽信鍾君之言，遂負(fù)建平之相。天之不厚，良驗于茲。以天保元年十二月十日/窆于黃石山東十里。慮亡篋遺蕑，有乖事實，圖金寫石，豈異幽明。乃作銘曰：/

累土巖巖，長原淼淼。至人何貴，非魚非鳥。不顯弈葉，師韓相趙。自斯以降，藍(lán)田生寶。宣王勵種，/位隆袞衣。兗州樹績，功立名歸。令君垂范，沒有余暉。三組若若，四牡騑騑。世留舊德，家種余慶。/之子之生，金相玉暎。天情信厚，率由孝敬。蘭室同歸，清流可泳。亦既從仕，實應(yīng)嘉招。文酋綸閣，/神王宰朝。夕郎務(wù)理，揆轄功高。輶軒遠(yuǎn)萃，實揚華貂。行駈逸足，方矯輕翰。年光未邪，生涂始半。/命之不淵，遽收遐筭。儵如煙聚，忽同霧散。即宮曠野，餞嚴(yán)城。風(fēng)酸夜鐸，霧繞晨旌。山禽自響，/壟月徒明。物是時異，空見哀生。

長兄希遠(yuǎn)，州主簿。二兄希宗，殷州刺史、司空、文簡公。三/兄希仁，③“兄希仁”三字殘泐，據(jù)《魏書》卷三六、《北史》卷三三《李順傳》補。侍中、領(lǐng)左右太子詹事、④“詹事”二字殘泐，據(jù)《北史》卷三三《李希仁傳》及《李希禮墓志》補?！酢蹩h開國□。第五弟希禮，太常卿□□□□□□□□□/□□嬪。大兒元卿。第二兒仲卿。第二女寶勝。小女寶女。

二、李騫名字考

志云：“君諱騫，字希義。”《魏書》《北史》本傳同。《李憲墓志》則云：“第四子騫，字景讓?！盵2]第7冊，219《八瓊室金石補正》卷一八《儀同三司文靜公李憲墓志》補正云：“騫字景讓，與《傳》言希義者不同。疑初名希義，后改為騫，遂以名為字也?！盵3]毛遠(yuǎn)明云：“以數(shù)子名希遠(yuǎn)、希宗、希仁、希禮例之，‘希義’當(dāng)是名；以數(shù)子字景沖、景玄、景山、景節(jié)例之，志‘字景讓’可信?！盵2] 第7冊，221但《新唐書》卷七二上《宰相世系表二上》謂其名“希騫字希義”，《古今姓氏書辯證》卷二一亦載其名“希騫”。此二書所記當(dāng)有所本。撰于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的《唐故譙郡永城縣令趙郡李府君(崗)墓志》謂李崗“五代祖諱希騫，有盛名于元魏也”。[4]盧凝撰于大中十年(公元856年)的《唐故柳州刺史趙郡李府君(璞)墓志銘并序》謂李璞“八代祖希騫，仕后魏為黃門侍郎”。[5]

案，今據(jù)《李憲墓志》與《李騫墓志》，李騫未嘗以希騫為名。蓋李騫原名希義，字景讓，后改名騫，再改字希義?！独铗q墓志》所載，當(dāng)為李騫最終使用之名、字。

三、李騫籍貫考

志謂李騫為“趙郡柏仁人”?！段簳贰侗笔贰繁緜鹘灾^李騫為趙郡平棘人，而李騫家族墓志，或謂趙郡(國)柏仁人，或謂趙郡平棘人。如《李憲墓志》謂騫父憲趙國柏仁人，《李希禮墓志》《李祖牧墓志》《李君穎墓志》謂騫弟希禮、騫兄希遠(yuǎn)子祖牧、祖牧子君穎趙郡平棘人。陸增祥云：“憲之曾祖系官平棘令，蓋先籍柏仁，后居平棘焉?！泵h(yuǎn)明認(rèn)同此說。

考《新唐書》卷七〇上《宗室世系表上》、卷七二上《宰相世系表二上》，以及《古今姓氏書辯證》卷二一，自漢代李牧始，趙郡李氏即居柏人(仁)，至?xí)x，趙郡李氏李楷一支又遷居平棘，李騫家族出于平棘李氏東祖李叡。故《唐故譙郡永城縣令趙郡李府君(崗)墓志》云：“其先出于周柱史伯陽，子孫食于趙之柏仁……至?xí)x持書侍御史楷，三子始列為三祖?！笨梢?，李騫家族墓志中的平棘也好，柏仁也罷，當(dāng)均就其郡望而言，非指其實際居住地。陸增祥之說若正確，則《李騫墓志》不當(dāng)言騫為趙郡柏仁人。

關(guān)于李騫家族的實際居住地，羅新、葉煒根據(jù)李祖牧葬地在柏人縣境內(nèi)，認(rèn)為李憲家族居住地很可能本來就在柏人，而不在平棘。[6]222這個判斷有一定道理。但據(jù)現(xiàn)有史料及考古發(fā)現(xiàn)，李憲家族墓地實際上有3個：一是在趙郡平棘縣。《李憲墓志》清同治年間出土于現(xiàn)河北省趙縣西25里的段村，[7]此地漢代屬封斯縣?！对涂たh圖志》卷一七：河北道趙州平棘縣有“封斯村者，李氏舊塋多在封斯”?！独顟椖怪尽酚小霸揭栽笤?公元538年)十二月廿四日，合葬于舊墓”云云，可證此地為李憲家族墓地之一。二是在趙郡房子縣。1975年冬，在河北省贊皇縣南邢郭村發(fā)現(xiàn)一處李憲家族墓地，并出土了李希宗及其妻崔幼妃、其弟李希禮墓志。[8]據(jù)《魏書·地形志》，此地屬殷州趙郡房子縣。《元和郡縣圖志》卷一七：河北道趙州贊皇縣有“百陵岡，在縣東十里。即趙郡李氏之別業(yè)于此岡下也。岡上亦有李氏塋冢甚多”。李希宗等人的墓地當(dāng)在百陵岡。《李希禮墓志》中有“歸窆于先塋”[2]第8冊，392云云，可證此地亦為李憲家族墓地之一。三是在南趙郡柏仁縣。1975年冬，在河北省臨城縣西鎮(zhèn)村發(fā)現(xiàn)四座墓葬。從其中出土的李祖牧及其妻宋靈媛、子李君穎三塊墓志來看，一號墓為李希遠(yuǎn)之妻、李祖牧之母宋氏墓，二號墓為李祖牧及其妻宋氏合葬墓，三號墓為李祖牧第二子李君明墓，四號墓為李祖牧第三子李君穎墓。[9]據(jù)《魏書·地形志》，此墓地在南趙郡柏仁縣。以上三處墓地，前二處當(dāng)為趙郡李氏家族墓地，第三處才是李憲家族聚居地的墓地。

至此，可得出以下結(jié)論：李騫家族出于平棘李氏東祖，原先聚居平棘，后來遷居柏仁。此結(jié)論與陸增祥之說正好相反。至于李騫家族何時遷居柏仁，學(xué)界有不同看法。張金龍認(rèn)為李憲在其伯父李敷被殺時徙居柏仁，趙郡李氏至北魏孝文帝時已全部徙居柏仁。[10]高詩敏則認(rèn)為李憲是在北魏孝明帝初因被彈劾黨附外戚高肇，仕途失意之余而遷居柏仁的。[11]以上兩說均屬推測。雖目前還不能確定李騫家族遷居柏仁的具體時間，但其聚居柏仁是可以肯定的。除上面證據(jù)外，還可從石刻史料的記載得到確認(rèn)：《報德像碑》是北齊天保六年(公元555年)李清為報李憲、李希宗父子的知遇之恩而作，其中明確謂李騫兄李希宗之女、北齊文宣帝高洋之皇后李祖娥是“趙國柏仁縣永寧鄉(xiāng)陰灌里人”；[2]第8冊，362《高殷妻李難勝墓志》記載，李騫兄李希遠(yuǎn)之孫女、李祖牧之女、北齊廢帝高殷之妃李難勝亦為“趙郡柏仁永寧鄉(xiāng)陰灌里人”。[6]194至于《李希宗妻崔幼妃墓志》記幼妃“薨于鄴之道政里”，[2]第10冊，113李祖牧及其妻宋靈媛、子李君穎墓志記三人皆卒于鄴城宣化里，鄴城當(dāng)是李希宗、李祖牧等人在東魏及北齊京師為官時所居之地。

四、李騫家世考

志稱李騫為“趙相廣武君后”，“廣武君”指李左車?！缎绿茣肪砥叨稀对紫嗍老当矶稀分^李左車為李牧孫，《古今姓氏書辯證》卷二一則謂李左車為李牧曾孫。

志稱“曾祖宣王”，“宣王”指李順?！段簳肪砣?、《北史》卷三三《李順傳》皆載其謚號為“宣王”，《李憲墓志》稱其為“宣公”，毛遠(yuǎn)明認(rèn)為當(dāng)以《李憲墓志》為正。其實“宣公”乃是簡稱，其謚號當(dāng)為“宣王”，《李希宗墓志》、《李希禮墓志》皆稱李順為“宣王”。

志稱“祖兗州”，“兗州”指李式?！段簳肪砣?、《北史》卷三三《李式傳》載其官至西兗州刺史。傳稱李順有四子：敷、式、弈、囧；而《新唐書》卷七二上《宰相世系表二上》載李順僅有二子：式、弈?！独铗q墓志》稱李式“兄弟四人”，可證《新唐書》記載有誤。

志稱“父尚書令文竫公”，“文竫公”指李憲。《魏書》卷三六《李憲傳》及《李憲墓志》皆載其謚號為“文靜”，《北史》卷三三《李憲傳》及《李希禮墓志》則記其謚號曰“文靖”。據(jù)《續(xù)通志》卷一一九《謚略上》，古“靜”與“靖”、“靚”通，又或作“竫”。

志載李騫有兄弟四人：長兄希遠(yuǎn)，二兄希宗，三兄希仁，第五弟希禮。此與《北史》卷三三《李憲傳》的記載相符。但《魏書》卷三六《李憲傳》記李憲之子，除上述五人外尚有希遠(yuǎn)庶長兄長鈞、長劍二人?！独顟椖怪尽穭t載李憲共有六子：長子希遠(yuǎn)(少時即喪)、長鈞，第二子希宗，第三子希仁，第四子騫，第五子希禮。陸增祥《八瓊室金石補正》卷一八《儀同三司文靜公李憲墓志》補正、李慈銘《越縵堂文集》卷七《魏驃騎大將軍定州刺史尚書令李憲墓志銘跋》、羅振玉《雪堂金石文字跋尾》卷三《李憲墓志跋》等均認(rèn)為長鈞、長劍實為一人，《魏書》誤分為二。值得注意的是，《李憲墓志》未將李憲庶長子長鈞排在第一位，而《李騫墓志》則只記其同母兄弟，反映出當(dāng)時庶子地位之低下。此外，《新唐書》卷七二上《宰相世系表二上》載希仁、希騫、希禮為李弈之孫、李慶業(yè)之子，趙超已辨其誤，[12]《李騫墓志》的記載可為確證。

李騫子女，《魏書》和《北史》本傳沒有記載。志載李騫有二子三女，其中長子元卿，次子仲卿，次女寶勝，小女寶女。其長女名及身份當(dāng)記于希禮之后、元卿之前，可惜碑文殘泐，無法識別?！独顟椖怪尽酚涊d李騫僅有一女，名寶信，此當(dāng)即李騫長女，蓋《李憲墓志》埋銘時李騫其他子女尚未出生。《新唐書》卷七二上《宰相世系表二上》載元卿為隋淮陽令，仲卿為中山王開府咨議，并列出二人后嗣?！豆沤裥帐蠒q證》卷二一僅列出仲卿一支。值得討論的是《北史》卷三三《李孝貞傳》所載“祖勛叔騫女為安德王延宗妃”。李建麗、李振奇《臨城李氏墓志考》，羅新、葉煒《新出魏晉南北朝墓志疏證》均認(rèn)為《北史》記載錯誤，高延宗所納當(dāng)為李祖牧女。但《李騫墓志》將寶信置于李騫二子之前，其身份一定非同尋常。更為重要的是，有關(guān)寶信的碑文雖然殘泐，但最后一個“嬪”字仍然可辨，足以證明其妃嬪身份。這樣看來，《北史》的記載一定有所依據(jù)，高延宗同時納李騫及李祖牧之女為妃也并非不可能。

五、李騫生平考

李騫的傳記，《北史》本傳非常簡略，《魏書》本傳較為詳細(xì)。《李騫墓志》所載側(cè)重于其仕歷。此外，尚有一些零星材料涉及李騫。筆者力求綜合有關(guān)材料，對李騫的生平作出較為完整的勾勒。

李騫的生卒年及享年，《魏書》、《北史》均無記載?！独铗q墓志》載李騫卒于東魏孝靜帝武定七年四月二十七日，但未記其享年。志云：“年十四見召，為國子學(xué)生?！薄段簳繁緜饕嘣疲骸澳晔模瑖訉W(xué)生。”《魏書》卷三六《李憲傳》明確記載李騫入國子學(xué)的時間是在正光二年(公元521年)二月。據(jù)此可以推算出李騫生于北魏宣武帝永平元年，享年42歲。

李騫的仕歷，《李騫墓志》與《魏書》本傳的記載可互補。志載李騫入國子學(xué)后，“太保崔公任居師氏”，“頻奏經(jīng)通，明皇親自策試”，以此“起家為太宰主簿”。但《魏書》本傳謂李騫“以聰達(dá)見知。歷大將軍府法曹參軍、太宰府主簿”。趙生泉以為大將軍府法曹參軍或為虛職。筆者認(rèn)為，李騫當(dāng)起家為大將軍府法曹參軍。首先，《魏書》作者魏收(公元505-572年)是李騫同時代人，且為李騫生前好友，《魏書》所記應(yīng)屬事實。其次，李騫起家大將軍府法曹參軍更符合史書相關(guān)記載?！疤４薰睉?yīng)指崔光。據(jù)《魏書》卷六七、《北史》卷四四《崔光傳》，正光二年春北魏孝明帝元詡開國子學(xué)，崔光執(zhí)經(jīng)南面講授，四年十一月崔光卒?！段簳肪硪灰蝗豆偈现尽窙]有記載北魏有無太宰之設(shè)，更沒有記載太宰主簿之職?；蛞詾樘诪樘珟熤畡e名，但北魏三師為虛銜，并無屬官。俞鹿年指出，北魏末年所設(shè)太宰為與太師并置之官，且置有屬官，其地位高于太師。[13]據(jù)《魏書》卷一〇《孝莊紀(jì)》，永安二年(公元529年)七月“甲戌，以大將軍、上黨王天穆為太宰”，三年九月“戊戌，帝殺(爾朱)榮、天穆于明光殿”。據(jù)此，李騫若起家為太宰主簿的話，最早也只能在永安二年七月以后，是時崔光已去世6年，皇帝是孝莊帝元子攸。而李騫《釋情賦》自述出仕經(jīng)歷云：“在正光之御歷，實明皇之拱己。曾問政于上學(xué)，著為君而我齒。叫閽人以望予，遂陟降于庭止。同崔骃之謁帝，若謝兼之來仕?！泵鞔_說明其出仕是在孝明帝時。志既云李騫出仕是由崔光舉薦，“明皇”即孝明帝親自策試，那么其出仕時間只能在正光二年二月之后、四年十一月之前，即正光三年左右，是時尚無太宰之設(shè)，李騫只能以大將軍府法曹參軍的身份出仕。特別值得提出的是，就現(xiàn)有北魏史料來看，任職太宰主簿的僅李騫一人。

北魏末年，李騫曾罷官閑居，直至高歡掌權(quán)始再度出仕。這些信息主要見于李騫《釋情賦》。據(jù)賦前小序，該賦作于“單閼之年，無射之月”，結(jié)合全賦內(nèi)容及李騫生平，應(yīng)該是東魏孝靜帝天平二年(公元535年)九月。李騫在賦中說明，自己看不慣孝莊帝時的政治黑暗，于是“入成都之舊宅，反觀津之故扉”，待政治中興后，始再度出仕。

《北齊書》卷二九《李繪傳》云：“魏靜帝于顯陽殿講《孝經(jīng)》、《禮記》，繪與從弟騫、裴伯茂、魏收、盧元明等俱為錄議?！睋?jù)《魏書》卷三六、卷八四《李同軌傳》，以及卷五三《李郁傳》，此事發(fā)生在永熙三年(公元534年)春。李騫再度出仕當(dāng)與高歡掌權(quán)有關(guān)。據(jù)有關(guān)記載，高歡于太昌元年(公元532年)消滅爾朱氏勢力，殺節(jié)閔帝元恭，另立元修為帝，是為孝武帝。永熙三年，孝武帝逃往長安，高歡又立元善見為帝，是為東魏孝靜帝。李騫永熙三年春為錄議，說明他此時已再度出仕。李騫家族與高歡關(guān)系極為密切，這從趙郡李氏與北齊皇室的通婚關(guān)系可以看出。高詩敏、唐華全對此有專門研究成果，[14-15]可參看。

《李騫墓志》所羅列李騫仕歷中，陵江將軍(從第五品)、征虜將軍(從第三品)、左將軍(第三品)、中軍將軍(從第二品)、鎮(zhèn)南將軍(從第二品)為武散官，中散大夫(第四品)、太中大夫(從第三品)為文散官。李騫實際的職掌當(dāng)是開府長史(從第四品上)、通直常侍(第四品)、典儀注、中書舍人(第六品)、殷州大中正、散騎常侍(從第三品)、尚書左丞(從第四品)。這些職掌的品級不像李騫所享有的散官階那樣按照由低到高的順序排列，可見多有兼任的情況。其中典儀注和大中正不見于《魏書·官氏志》，也值得關(guān)注。李騫所歷上述官職，可能多是在東魏時期擔(dān)任?！段簳繁緜髟疲骸皻v大將軍府法曹參軍、太宰府主簿，轉(zhuǎn)中散大夫，遷中書舍人，加通直散騎常侍?！焙筝d其《釋情賦》。隨后云：“尋加散騎常侍，殷州大中正、鎮(zhèn)南將軍、尚書左丞?！薄独顟椖怪尽份d李騫的官職為“散騎常侍、中軍將軍、殷州大中正”，李憲改葬于東魏孝靜帝元象元年，墓志當(dāng)作于此年。

志謂：“復(fù)兼散騎常侍，為聘梁使。”《魏書》本傳謂：“仍以本官兼散騎常侍使蕭衍?！北竟佼?dāng)指尚書左丞。《魏書》卷一二、《北史》卷五謂興和三年(公元541年)八月甲子，遣兼散騎常侍李騫使于梁；《梁書》卷三、《南史》卷七記大同七年(公元 541年)十二月壬寅魏遣使來聘，未言使者是誰；《資治通鑒》卷一五八則明確記載梁武帝大同七年“十二月，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李騫來聘”。蓋李騫八月奉命出使，十二月到江南。《酉陽雜俎》前集卷一二記載李騫此次是與崔劼一起出使蕭梁，其間與梁黃門侍郎明少遐有詩歌唱和，并與南朝文士有言語激辯。志中“君辭擅翰林，言窮辯囿，莫不心醉神駭，懷我好音”云云，蓋指此。

志云：“使還，尋以公事去職?！薄段簳繁緜髟疲骸昂笞旅?，論者以為非罪。”李騫因何事免職，志與傳均未說明?！段簳繁緜麂浝铗q罷官后贈親友盧元明、魏收詩一首，《北史》本傳亦錄該詩中的四句，并解釋說：“蓋失職之志云?！笨娿X《魏收年譜》將此詩暫系于興和四年。此詩所贈之人，魏收為騫友，盧元明為騫親?！独顟椖怪尽份d：“騫妻范陽盧氏，父文翼，開府咨議?！睋?jù)《魏書》卷四七《盧玄傳》，盧文翼為盧尚之之子，而盧元明是盧尚之之兄盧昶之子。此是北朝世家通婚之一例。

《魏書》卷八五《裴伯茂傳》載，裴伯茂“卒后，殯于家園，友人常景、李渾、王元景、盧元明、魏季景、李騫等十許人于墓傍置酒設(shè)祭，哀哭涕泣，一飲一酹曰：‘裴中書魂而有靈，知吾曹也?！烁髻x詩一篇。李騫以魏收亦與之友，寄以示收。收時在晉陽，乃同其作，論敘伯茂，其十字云：‘臨風(fēng)想玄度，對酒思公榮?！瘯r人以伯茂性侮傲，謂收詩頗得事實”。裴伯茂卒年史無明載，《南北朝文學(xué)編年史》系于興和四年，[16]可參。

志云：“后兼太府少卿，除給事黃門侍郎?！薄段簳繁緜鲃t謂：“后詔兼太府少卿。尋除征南將軍、給事黃門侍郎?！彼涊^志更為詳細(xì)?！段簳肪硪哗柊酥抖Y志二》載“武定六年二月，將營齊獻武王廟，議定室數(shù)、形制”，“黃門侍郎李騫”與其議。這是有關(guān)李騫生前活動的最后記載。

《魏書》本傳謂李騫“死于晉陽”，為志所不載。李騫死后所受贈官，志所記最為詳明：“魏詔贈使持節(jié)都督殷州諸軍事、征南將軍、太常卿、殷州刺史。齊詔贈侍中、使持節(jié)都督殷滄二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殷州刺史?！睋?jù)《魏書》及《北史》本傳，李騫之謚號“文惠”系由北齊所加。

據(jù)《魏書》本傳，李騫“所著詩賦碑誄，別有集錄”，但其文集后來散佚，今僅存詩、賦各一首，殘詩一句。

六、李騫葬地考

李騫的墓志現(xiàn)收藏于私人手中，出土于何時何地，未見明確記載?！丁蠢铗q墓志〉跋》云：“該志未經(jīng)科學(xué)挖掘，但志主李騫的兄弟李希宗、李希禮的墓志卻于1975年即在贊皇縣南邢郭村東南出土，所以此志亦應(yīng)出自贊皇?！边@一判斷當(dāng)是正確的。這里就墓志提供的材料對此加以論證。

《李騫墓志》云：“以天保元年十二月十日窆于黃石山東十里?！边@里提到的黃石山，也出現(xiàn)在李騫兄希宗的墓志里：“以武定二年十一月，葬黃石山東?！盵2]第7冊，399黃石山在何處？《太平寰宇記》卷六一：鎮(zhèn)州元氏縣有“黃石山。《水經(jīng)注》：‘槐水出黃石山，山連邑界贊皇山別阜?！蓖瑫砹栚w州平棘縣以及《初學(xué)記》卷八州郡部河北道第五亦引《水經(jīng)注》云：“槐水出黃石山”。此為《水經(jīng)注》佚文。據(jù)此，黃石山與贊皇山連在一起，屬于同一列山系?！对涂たh圖志》卷一七：河北道趙州贊皇縣有“贊皇山，縣東南二十六里”?？梢娎铗q與其兄希宗、弟希禮確實葬在一起。

[1]趙生泉.《李騫墓志》跋[J].東方藝術(shù)，2008，(4)：68-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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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曹道衡，劉躍進.南北朝文學(xué)編年史[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0:503.

TheInterpretationof“LiqianEpitaph”inNorthernDynasties

JIN Chuan-dao

(CollegeofLiteratureandJournalism,InnerMongoliaUniversity,Huhhot010070,China)

Liqian was one of the representatives of the Li family at Zhao Prefecture in Northern Dynasties. The newly unearthed “Liqian Epitaph” at Zanhuang County in Hebei Province provided new historical materials about the research on Liqian’s life and the issues of the Li family at Zhao Prefecture. Based on “Liqian Epitaph” and relevant historical materials,it is known that Li family had inhabited in Pingji County and then moved to Bairen County. Chang-jun,Liqian’s eldest brother who was just a civilian,was not recorded in Liqian “Epitaph”. Bao-xin,Liqian’s eldest daughter,should be one concubine of Gaoyan Emperor. Liqian occupied different official positions in Northern Wei Dynasty and Eastern Wei Dynasty.

Liqian; epitaph; Northern Dynasties; the Li family at Zhao Prefecture

2014-06-05

金傳道(1974- )，男，安徽壽縣人，講師，博士，主要從事唐宋文學(xué)與文獻研究。

K239.2

：A

1672-3910(2014)06-001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