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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勰與《文心雕龍》的樂府論

2014-03-28 10:32王輝斌
重慶第二師范學院學報 2014年1期
關鍵詞:樂府詩樂府文心雕龍

王 梅,王輝斌

(1.西南大學 外國語學院,重慶 北碚 400715;2.湖北文理學院 文學院,湖北 襄陽 441053)

樂府詩批評史上的樂府論,據(jù)現(xiàn)有的材料可知,乃始于劉勰《文心雕龍》中的《樂府》一文。劉勰(約公元465~約538年)之前,雖有從“論”的角度涉及樂府詩批評者,如釋智匠《古今樂錄》之某些題解與沈約《宋書·樂志》之“樂一”等,但因其大都以敘述的方式為主,而缺乏較為深刻的理論分析,故實不足以稱之為“品第類批評”。而劉勰的《文心雕龍·樂府》則不然。此文不僅為典型的“品第類批評”,而且也兼有“為批評的批評”(即“專論類批評”)之某些特點,①因之,其理論色彩之強烈,所持觀點之鮮明,均非前此之各類樂府詩批評可以相比。劉勰“樂府論”的問世,標志著樂府詩批評的組織形式,由初始時期的“整理類批評”、“題解類批評”等,在齊、梁之際已上升到了一個頗為成熟的階段,而其所代表的,則是樂府批評的一種跨越式進步。自劉勰《文心雕龍·樂府》始,以“專論類批評”的形式進行樂府詩批評,即成為了一種時代的潮流,且直至于清末民初時期。也正因此,各類與之相關的序跋、詩話等,即如雨后春筍,大量出現(xiàn),從而使得樂府詩的批評,在其后的歷史長河中,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高潮。

一、“樂府”是一種文體

由樂府機關而樂府詩,是先秦樂府與漢魏(晉宋)樂府的一種共性存在,即無論是先秦時期的“前樂府”,②抑或漢武帝“乃立樂府”之后的各朝(如漢、魏、晉、宋等朝)樂府詩,時人對其之認識,無不是將其視之為一種文學品類的,這從徐陵中華書局1985年版《玉臺新詠》即略可獲知。以是書卷三為例,該卷共收有13位詩人的35首詩,其詩之類別,則依次為“擬古”、“贈婦”、“雜詩”、“合歡”、“七夕”、“樂府”、“連雜”等,③將“樂府”與“擬古”、“贈婦”、“合歡”等并列,表明“樂府”之于徐陵而言,乃為詩歌之一類已無疑。與《玉臺新詠》同時而稍前的蕭統(tǒng)《文選》,對于“詩”的部分之編排,也是如此。據(jù)中華書局1977年影印本《文選》可知,該書卷十九至卷三十三選詩凡15卷,蕭統(tǒng)則將這15卷詩又細分為“補亡”、“述德”、“勸勵”、“獻詩”、“公宴”、“祖餞”、“詠史”、“游仙”、“招隱”、“反招隱”、“游覽”、“詠懷”、“哀傷”、“贈答”等23類,而“樂府”則為其中之一,且選錄“古”、“今”樂府詩整40首。這一實況表明,蕭統(tǒng)編《文選》時,也是認為“樂府”乃詩歌之一類的?!段倪x》與《玉臺新詠》的這種認識,實際上是受班固《漢書·藝文志》的影響所致,因為其中之“感于哀樂,緣事而發(fā)”者,所表明的是“樂府”具有很強的審美屬性。班固的這種認識,因是純從樂府歌辭的角度而為,所以多為后人所遵從。

而劉勰《文心雕龍·樂府》對于“樂府”的認識,則與上述諸家之所說與所作,乃迥異其趣。④正因此,其于《樂府》之開首,即開宗明義地寫道:“樂府者,聲依永,律和聲也?!边@10個字所強調(diào)的是,樂府詩具有獨立的音樂特性,為“詩聲合一”的產(chǎn)物。也即在劉勰看來,樂府是一種配樂而唱的文學樣式,其乃由“樂”與“辭”共同構成。所以,劉勰又說:“詩官采言,樂盲被律,志感絲篁,氣變金石。”并認為:“詩為樂心,聲為樂體;樂體在聲,瞽師務調(diào)其器;樂心在詩,君子宜正其文”;“八音摛文,樹辭為體。謳吟垌遠,金石云陛。韶響維追,鄭聲易啟。豈唯觀樂,于焉識禮”。所有這些,均足以證明,劉勰對于“樂府”的認識,是建立在將音樂與歌辭互為關聯(lián)的基礎之上的,這種多維度的認識,自然要比純歌辭的單維度認識更為具體、更為全面。

正因為劉勰認為樂府是一種可與詩歌并列的文體(詩體),所以在《文心雕龍》中,又特地安排了一篇《明詩》,且將其置于《樂府》之前,以表示“詩”與“樂府”是具有明顯之區(qū)別的?!睹髟姟放c《樂府》同時存在于《文心雕龍》的事實,所反映的是在劉勰的樂府認識觀中,“詩”即徒詩;“樂府”則為聲詩、樂歌,也即“樂辭曰詩,聲詩曰歌”之謂。一言以蔽之,與音樂無關者為詩歌,與音樂有關者為樂府,這就是劉勰在《明詩》與《樂府》中對詩歌與樂府的界定。由此又可知,《明詩》所言之“詩”,與《樂府》所言之“詩”,乃是并不相同的。

“樂府”既然與音樂的關系密切,且其又是一種詩體,所以劉勰在《樂府》中,即著眼于音樂的角度,對其之生成與發(fā)展的脈絡,首次進行了史的勾勒,認為:“鈞天九奏,既其上帝;葛天八闋,爰乃皇時。自《咸》、《英》以降,亦無得而論矣。”這是說樂府起源于上古時期,但到了黃帝(《五英》)與帝嚳(《咸池》)時期,就都難以考究了。之后,則據(jù)《呂氏春秋·音初》之所載,認為南、北、東、西四方之樂歌,主要誕生于夏、商時代,且各有其特點?!扒仂堋稑方?jīng)》,漢初紹復。制氏紀其鏘鏘,叔孫定其容與。于是《武德》興乎高祖,《四時》廣于孝文。雖摹《韶》、《夏》,而頗襲秦舊,中和之響,闃其不還”。自從秦始皇焚燒了《樂經(jīng)》后,漢初即有意恢復古樂,最終通過種種努力,雖然繼承了秦代的舊樂,但中和平正的音樂,卻是再也無法與之相見了。再之后,即為人們所熟悉的漢武帝“乃立樂府”之時。在劉勰看來,漢武帝的“乃立樂府”,就是在這種音樂文化背景下建立的,因此其功不可沒。雖然如此,但劉勰又認為,漢代“樂府”與上古“樂府”相比,卻是存在著許多方面之不同的,而這些不同,即成為了他在《樂府》中所批評的對象。

二、對漢魏樂府的批評

漢武帝“乃立樂府”的歷史事實,對于當時文學的最大貢獻,是使古代的采詩制度得以恢復,為搜集、整理各地的民歌、民謠提供了最可靠的保證。所以,班固在《漢書·藝文志》中說:“自孝武立樂府而采歌謠,于是有代、趙之謳,秦、楚之風。皆感于哀樂,緣事而發(fā),亦可以觀風俗,知薄厚云?!盵1]流傳于“代”、“趙”、“秦”、“楚”等地的民歌、民謠,即因此而成為了漢樂府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但是,為漢武帝所“乃立”之“樂府”,更多的則是組織文人作家進行新辭的創(chuàng)制,以備朝廷之所需。對此,《漢書》卷二十二《禮樂志二》乃有記載:

至武帝定郊祀之禮……乃立樂府,采詩夜誦,有趙、代、秦、楚之謳。以李延年為協(xié)律都尉,多舉司馬相如等數(shù)十人造為詩賦,略論律呂,以合八音之調(diào),作十九章之歌。以正月上辛用事甘泉圜丘,使童男女七十人俱歌,昏祠至明。[2]

其中的“多舉司馬相如等數(shù)十人造為詩賦”云云,即表明了當時參與創(chuàng)制新辭的文人作家之眾,而“作十九章之歌”,所指則為《漢書·禮樂志二》所著錄之《郊祀歌》十九章。由司馬相如等“數(shù)十人”創(chuàng)制的“郊廟歌辭”,在當時是“五郊互奏”,⑤盛況空前。若就整個西漢的樂府詩而言,則還有問世于“乃立樂府”之前的《安世房中歌》等。在《樂府》中,劉勰雖然對這些“郊廟歌”進行了“品第”,但更多的則是對其批評。如云:

暨武帝崇禮,始立樂府;總趙、代之音,撮齊、楚之氣,延年以曼聲協(xié)律,朱、馬以騷體制歌?!豆鹑A》雜曲,麗而不經(jīng);《赤雁》群篇,靡而非典。河間薦雅而罕御,故汲黯致譏于《天馬》也。至宣帝雅詩頌,詩效《鹿鳴》。⑥邇及元、成,稍廣淫樂。正音乖俗,其難也如此。暨后郊廟,吟詩雜雅章;辭雖典文,而律非夔、曠。至于魏之三祖,氣爽才麗;宰割辭調(diào),音靡節(jié)平。觀其“北上”眾引,“秋風”列篇,或述酣宴,或傷羈戍;志不出于淫蕩,辭不離于哀思,雖三調(diào)之正聲,實《韶》、《夏》之鄭曲也。[3]

在這一大段文字中,劉勰采用“品第類批評”之方式,由漢初而曹魏,幾乎將其間的文人樂府詩進行了逐一批評,這在自有樂府詩批評以來,實屬罕見。而其中,最值得注意者,則為“《桂華》雜曲,麗而不經(jīng);《赤雁》群篇,靡而非典”諸句,以及“至于魏之三祖,氣爽才麗;宰割辭調(diào),音靡節(jié)平。觀其‘北上’眾引,‘秋風’列篇,或述酣宴,或傷羈戍;志不出淫蕩,辭不離哀思”之所云。前者為西漢樂府的代表,后者為曹魏樂府的代表,劉勰對此二者的批評,實際上就意味著對漢魏(前206年~公元265年)470年的樂府詩進行了較全面之指責。這種情況的“品第類批評”,不僅在樂府詩批評史上前所未有,就是在一部《中國文學批評史》中,也是很難找到類似的例子的。

據(jù)《漢書·禮樂志二》所載,《桂華》,為唐山夫人(一說為叔孫通)所作《安世房中歌》的第10首;《赤雁》,即《象載瑜》,為《郊廟歌》的第18首,劉勰將《桂華》、《赤雁》并舉,其所代表者,即為《安世房中歌》(17首)與《郊廟歌》(19首)這兩組大型“郊廟歌”,也即“郊廟樂府”。對于這兩組“郊廟歌”,劉勰對其的批評,是“麗而不經(jīng)”、“靡而非典”。所謂“麗而不經(jīng)”,是指文辭華美違反了常規(guī);而“靡而非典”,則是指語言華麗而不符合相關法度,綜而言之,其實際上就是對《安世房中歌》、《郊廟歌》之“樂”與“辭”均不符合經(jīng)典的一種指責。在劉勰的審美認識中,作品的“經(jīng)典性”是十分重要的(參見《文心雕龍·宗經(jīng)》),故其在對《安世房中歌》、《郊廟歌》進行評價時,即著眼于“樂”與“辭”兩個方面,認為其既“不經(jīng)”,又“非典”。其實,前人對這兩組“郊廟歌”也是持有看法的,如班固《漢書》與沈約《宋書》即為其例?!稘h書》卷二十二《禮樂志二》有云:“今漢郊廟詩歌,未有祖宗之事,八音調(diào)均,又不協(xié)于鐘律,而內(nèi)有掖庭材人,外有上林樂府,皆以鄭聲施于朝廷?!庇衷疲骸案咦鏄烦暎省斗恐袠贰烦曇?。”對此,《宋書》卷十九《樂一》亦有云:“周又有《房中之樂》,秦改曰《壽人》。其聲,楚聲也,漢高好之,孝惠改曰《安世》?!卑喙陶J為,這兩組“郊廟歌”,既不曾歌頌“祖宗之事”,而“又不協(xié)于鐘律”;沈約則指出,《房中之樂》本是古人用來頌揚先祖的,但唐山夫人卻以之歌頌當代人(漢高祖)的功德,且又雜以“楚聲”(班固亦作如是認為),即認為其“樂”不符合上古音樂的雅正傳統(tǒng)。班固與沈約對“今漢郊廟詩歌”的這種不滿,劉勰在撰寫《文心雕龍》特別是《樂府》之前,理應是早已了然于胸的,故而乃有“麗而不經(jīng)”、“靡而非典”之批評。

在對曹魏樂府詩的品評中,劉勰則將矛頭直接指向了“魏之三祖”,也就是曹操(太祖)、曹丕(高祖)、曹睿(烈祖)三人。據(jù)拙著《先唐詩人考論》第三章第三節(jié)可知,曹操現(xiàn)存樂府詩21題27首,曹丕19題24首,[4]而曹睿則有9題10首(據(jù)《樂府詩集》),三者共計49題61首。對“三祖”樂府詩同時進行評價者,當首推王僧虔《大明三年宴樂技錄》一書,其雖已佚亡,但《續(xù)修四庫全書》本釋智匠《古今樂錄》引錄其之所評,則有近十條之多。而郭茂倩《樂府詩集》卷四十四“清商曲辭”亦引錄了王僧虔之所評:“故王僧虔論三調(diào)歌曰:‘今之清商,實由銅雀。魏氏三祖,風流可懷。京洛相高,江左彌重。而情變聽改,稍復零落。十數(shù)年間,亡者將半。所以追馀操而長懷,撫遺器而太息者矣?!盵5]郭茂倩所引,乃是據(jù)《南齊書·王僧虔傳》而為,只是文字略有增刪而已。其中的“魏氏三祖,風流可懷”云云,即是對三人之樂府才華與成就的贊美。但劉勰卻認為,“三祖”之樂府,“宰割辭調(diào),音靡節(jié)平”,此之所言,實際上是說“三祖”的樂府“音調(diào)浮艷,節(jié)奏平庸”,[6]不符合上古音樂的規(guī)范。其后,即舉出了曹操《苦寒行》、曹丕《燕歌行》等具體篇名,以為例說,認為《苦寒行》等“志不出于淫蕩,辭不離于哀思”,雖然屬于“三調(diào)之正聲”的范疇,實則與《韶樂》、《大夏》等上古音樂迥異。所以,從總的方面講,劉勰對于“三祖”樂府的評價,主要是認為其“辭”的悲傷成份過多,而“樂”則近似于“鄭曲”,也即俗而不雅。既稱“三祖”樂府詩“宰割辭調(diào),音靡節(jié)平”,又認為其“實《韶》、《夏》之鄭曲”,此則表明,劉勰之于“三祖”樂府的認識,雖然是“樂”、“辭”互關,實則是重在從音樂的角度對其予以貶斥的。而以“鄭曲”喻指“三祖”之樂府詩者,這是曹魏樂府詩批評史上,也是甚為罕見的。

如上所述,劉勰所崇尚之音樂,主要為上古時期的“中和之響”,所以他說:“雖摹《韶》、《夏》,而頗襲秦舊,中和之響,闃其不還?!闭J為西漢初期的音樂是“中和之響,闃其不還”,即中正平和的樂調(diào),在這一時期的樂府詩中已難以見到了。以具有“中和之響”特點的上古音樂為標準,對漢魏470年的樂府詩進行“品第類批評”,所表明的是“宗經(jīng)”在劉勰的樂府認識觀中,乃占有很重要之地位,則其受儒家思想影響之深,也就不言而喻。

三、對齊梁艷歌的批評

劉勰在對漢魏樂府批評之后,接著即將批評的矛頭,對準了“詩聲俱鄭”的“艷歌”。在劉勰看來,“詩聲俱鄭”的“艷歌”在“樂”與“辭”兩個方面,是較之“三祖”樂府“實《韶》、《夏》之鄭曲”要嚴重許多的。所謂“詩聲俱鄭”,就是指樂府詩遠離“《韶》、《夏》”的雅正傳統(tǒng),而向“鄭曲”的發(fā)展?!班嵡奔础班嵚暋?,語出《論語·衛(wèi)靈公第十五》:“放鄭聲,遠侫人。鄭聲淫,侫人殆?!币驗椤班嵚曇钡木壒?,所以后人多以之指淫樂、淫聲、淫歌等,對此,《叢書集成初編》本楊慎《升庵經(jīng)說·淫聲》已言之甚詳,此不具述。正因為“鄭聲”所代表的是“淫”,故其即遭到了儒家的種種排斥。雖然如此,但其所排斥的最終結果,卻是“雅聲浸微,溺聲騰沸”,以致形成了一種“詩聲俱鄭”的格局。所以,劉勰在《樂府》中乃沉痛地寫道:

若夫艷歌婉孌,怨志訣絕,淫辭在曲,正響焉生!然俗聽飛馳,職競新異。雅詠溫恭,必欠伸魚睨,奇辭切至,則拊髀雀躍。詩聲俱鄭,自此階矣。凡樂辭曰詩,詩聲曰歌;聲來披辭,辭繁難節(jié)。故陳思稱李延年閑于增損古辭,多者則宜減之,明貴約也。觀高祖之詠“大風”,孝武之詠“來遲”;歌童披聲,莫敢不協(xié)。子建、士衡,咸有佳篇,并無詔伶人,故事謝絲管。俗稱乖調(diào),蓋未思也。[7]

這段文字對“艷歌”的批評,較之上述對《安世房中歌》、《郊廟歌》與“三祖”樂府詩的批評而言,實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前者是“實《韶》、《夏》之鄭曲”,這里則為“詩聲俱鄭,自此階矣”。此則表明,劉勰在撰寫《文心雕龍》之前與之時,不僅對《安世房中歌》之類的“郊廟樂府”與“三祖”樂府詩進行了關注,而且于“艷歌”之類的樂府詩也是頗為關注的。對于此“艷歌”之所指,論者或語焉不詳,或棄而不論,或認為是漢代的樂府民歌,等等。其實,“漢代樂府民歌”說是頗值懷疑的,原因則為這種說法,與漢代的樂府民歌之實況乃迥不相及。

據(jù)沈約《宋書·樂志》、郭茂倩《樂府詩集》可知,現(xiàn)所存見之漢代樂府民歌與“艷歌”相關者,實則只有《艷歌行》、《艷歌羅敷行》、《艷歌何嘗行》等少許幾篇,且其皆與“淫辭在曲”不相干,更與“詩聲俱鄭”了不相涉。就內(nèi)容而言,這幾首詩所寫,與“淫”一點也不沾邊;以音樂論,其所配皆為大曲,且為音樂家荀勖所“施用”(即整理配樂)者(參見《宋書·樂三》),因之與“鄭”亦毫無關系(據(jù)現(xiàn)有資料可知,流傳至齊、梁之《艷歌行》等,其音樂只有荀勖所“施用者”,而別無它種音樂,即劉勰當時所知、所見者,只能為荀勖所“施用者”)。所以,其絕非“淫辭在曲”的“艷歌”之屬。而據(jù)現(xiàn)有資料又可知,在劉勰之前與樂府相關之著述,如班固《漢書》、蔡邕《禮樂志》、沈約《宋書》、釋智匠《古今樂錄》等,均沒有稱《艷歌行》等為“淫辭”或者“鄭聲”的;即如其后的蕭統(tǒng)《文選》、徐陵《玉臺新詠》等,也無不如此。以常理論,劉勰在撰寫《文心雕龍》之前,是肯定熟讀了沈約《宋書》中的四卷《樂志》的,也即其當時所見到、所知道的與“艷歌”相關的漢代樂府民歌,是決然不可能超出《宋書·樂志》四卷所記載之范疇的。既如是,則所謂“漢代樂府民歌”之說,也就值得重新考慮了,此為其一。其二,就現(xiàn)所存見的全部漢魏樂府言,其無論是文人樂府抑或樂府民歌,均無屬于“淫辭在曲”與“詩聲俱鄭”者,所以,“艷歌”與“詩聲俱鄭”等之所指,也就絕非為漢魏樂府了。盡管劉勰認為“三祖”的樂府“實《韶》、《夏》之鄭曲”,但其所批評者,也并非為“三祖”樂府之全部,而且即使是全部,“三祖”的樂府也是很難劃歸為“艷歌”一類的,這應該說是一種樂府詩事實。雖然,劉勰將曹操的“北上”篇(即《苦寒行》)、曹丕的“秋風”篇(即《燕歌行》)等,稱之為為“《韶》、《夏》之鄭曲”,但他也沒有認為這些樂府詩就是“艷歌”,就是“淫辭”。此外,曹植集中雖然有多篇關于兩性的情思之作,如《美女篇》、《妾薄命行》等,但這些篇什也是不能目之為“淫辭在曲”的“艷歌”的,這從劉勰在《樂府》中稱贊“子建、士衡,咸有佳篇”云云,即略可獲知。所以,“若夫艷歌”云云之所指,是既非為漢代之樂府民歌的,也不是漢魏之文人樂府的。

而應注意的是,在《樂府》一文中,上引“若夫艷歌婉孌”云云一段文字,是明顯地放在“逮于晉世”之后的。以劉勰所述樂府流變之脈絡言,“逮于晉世”之后的樂府,理應為劉宋樂府與齊、梁樂府,也即南朝樂府,但全篇卻并未出現(xiàn)“宋”、“齊”、“梁”之朝代名,其中原因何在?這應該說是頗有考察之必要的。據(jù)《南齊書·王敬則傳》、《南史·張貴妃傳》、《梁書·簡文帝紀》等之所載,齊、梁時期不僅駢文與宮體詩盛行,而且各種新聲、新曲迭出,從而使得劉宋“歌詞多淫哇”的“不典正”(《宋書·樂志》)之風,在這一時期更為熾烈。如《南齊書》卷四十六《蕭惠基傳》即如是寫道:“自大明以來,聲伎所尚,多鄭衛(wèi)淫俗,雅樂正聲,鮮有好者。”而郭茂倩《樂府詩集》的記載,則較此更為具體。其云:

自晉遷江左,下逮隋、唐,德澤浸微,風化不兢,去圣逾遠,繁昔日滋。艷曲興于南朝,胡音生于北俗。哀淫靡曼之辭,迭作并起,流而忘反,以至陵夷。原其所由,蓋不能制雅樂以相變,大抵多溺于鄭、衛(wèi),由是新聲熾而雅聲廢矣。……雖沿情之作,或出一時,而聲辭淺迫,少復近古。[8]

其中的“艷曲興于南朝”、“新聲熾而雅聲廢”、“大抵多溺于鄭、衛(wèi)”云云,即為劉勰《樂府》中之“艷歌婉孌”、“職競新異”、“詩聲俱鄭,自此階矣”的絕好注腳。由是而觀,可知《樂府》中的“艷歌”之所指,為齊、梁樂府當無疑。出身低微而在當時又未步入仕途的劉勰,如果對這些“艷歌”進行類似于漢、魏樂府的批評,其無疑就是在自阻仕途、自斷前程。雖然如此,但劉勰還是對其進行了批評,此即借漢樂府之名,以行對齊、梁“艷歌”的批評之實。即是說,劉勰在《樂府》之中,名義上是在對漢“艷歌”進行批評,實則其所批評者,乃為齊、梁“大抵多溺于鄭、衛(wèi)”的“新聲”。換言之,劉勰《樂府》中的“艷歌”,所指實為齊、梁“艷歌”,而非為漢代的樂府民歌。這其實是一種“借代式批評”,后來唐人即多以此種方法進行詩歌創(chuàng)作,如杜甫《兵車行》中的“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之“漢家”,即屬如此。這種“借代式批評”,盡管不如“點名式批評”來得直接,批得痛快,但卻為作者免去了許多麻煩。在劉勰所生活的齊、梁時期,雖然并無“文字獄”之類的政治打擊,但劉勰在撰著《文心雕龍》時,只是一個30多歲的未入仕青年,因之,無論是從理想抑或仕途言,其都是不允許他對本朝的“艷歌”進行公開批評的。更何況,梁武帝、梁簡文帝等人還是這些“艷歌”的直接制造者。明乎此,則劉勰對齊、梁“艷歌”采用“借代式批評”者,也就極容易理解了。

四、劉勰樂府論的得失

《文心雕龍》的最后一篇為《序志》,其中寫道:“予生七齡,乃夢彩云若錦,則攀而采之。齒在逾立,則嘗夜夢執(zhí)丹漆之禮器,隨仲尼而南行。旦而寤,乃怡然而喜。大哉,圣人之難見也,乃小子之垂夢歟。自生人以來,未有如夫子者也。”這是劉勰的夫子之道,意在向時人表明,其于孔子乃是相當尊崇的。正因此,他才認為:自有人類以來,還從沒有出現(xiàn)過像孔子這樣的圣人!據(jù)《南史·劉勰傳》可知,劉勰雖然與佛教關系甚為密切,但以“征圣”與“宗經(jīng)”為論文宗旨,卻始終在《文龍雕龍》中占據(jù)著主導的地位。而其于樂府詩的批評,亦與此大相關聯(lián)。

以上的論述表明,劉勰的樂府觀,基本上可用八個字進行概括,即:詩聲合一,崇雅黜鄭。在“詩聲合一”方面,劉勰又側重于“聲”,故在一篇《樂府》之中,其之所論,實屬“聲”主而“詩”次,即使對某些具體作品進行品評時,也大都是著眼于音樂的角度以立論,因之,便有了“稍廣淫樂”、“正音乖俗”、“音靡節(jié)平”、“三調(diào)之正聲”、“《韶》、《夏》之鄭曲”、“詩聲俱鄭”、“俗稱乖調(diào)”等評語。而“崇雅黜鄭”,則就更是屬于“音樂論”的范疇了。所以,在劉勰的審美觀照中,只有先秦的音樂才屬雅正之樂,“中和之響”,而漢、魏樂府與齊、梁“艷歌”,要么是“淫樂”,要么是“鄭曲”,更有甚者,則是“詩聲俱鄭”??傊?,劉勰認為,在“秦燔《樂經(jīng)》”之后的各種樂府所配之樂,都非雅正之樂,都不符合“中和之響”的審美要求。正因為劉勰所崇尚的是先秦雅樂,故而其對漢、魏樂府乃極為不滿,甚至認為是“實《韶》、《夏》之鄭曲也”。作為樂府的另一組成部分“詩”,劉勰亦是從先秦雅詩的角度予以品評的,如認為“宣帝雅詩,頗效《鹿鳴》”即為其例。在劉勰看來,只有“雅詩”與“雅樂”相配合,才能稱得上是一首好的樂府詩,而漢初的《桂華》、《赤雁》諸篇,“魏之三祖”的《苦寒行》等作,則皆非如此,所以,他即將其以“麗而不經(jīng)”、“靡而非典”、“實《韶》、《夏》之鄭曲”等目之,認為其均與先秦雅詩相去甚遠。

很明顯,劉勰是以上古雅樂、雅詩作為品評的標準,以對漢、魏樂府與齊、梁“艷歌”進行審視與判定的。這實際上就是一種“樂府復古論”,其目的則是旨在從傳統(tǒng)禮樂文化的角度,對當時繁榮發(fā)達的樂府創(chuàng)作進行“樂”與“辭”兩個方面的規(guī)范,而“樂”則又為其之主要者。劉勰的這種批評論動機,應該說是值得肯定的,但由于其在“崇雅”的同時又“黜鄭”,人為地使二者絕對化,因而對漢、魏樂府的批評,不僅貶責過甚,而且還存在著某些認識方面的武斷性,有的甚至為錯誤,如對“三祖”樂府的批評,即屬如此。據(jù)沈約《宋書·樂三》所載,流傳于劉勰所生活時代的《苦寒行》、《燕歌行》,所配樂分別為《悠悠》、《秋風》二曲,而此二曲不僅皆為平調(diào),而且皆為荀勖所“施用者”,荀勖是西晉著名的音樂家,曾于宮中“既掌樂事,又修律呂”(《晉書·荀勖傳》)多年,則為其所“施用”之《悠悠》、《秋風》非為“鄭曲”者,也就甚明。所以,劉勰對于漢、魏樂府之“樂”的認識與判定,不可相信者,乃顯而易見。此則表明,劉勰之于“魏之三祖”樂府的批評,或者說對曹操與曹丕樂府詩的批評,是并不符合歷史的真實的。而且,其對“鄭曲”與“楚聲”不加分辨的排斥,也是有欠穩(wěn)妥的。此外,劉勰在《樂府》一文中,由于未能從歷史進化的角度就樂府詩的發(fā)展進行評價,而只是一味地尊古崇雅,特別是在對“樂”要求中正平和的同時,于“辭”也作如此要求,認為“三祖”的樂府詩,“或述酣宴,或傷羈戍;志不出于淫蕩,辭不離于哀思”者,也是不可取的。至于其對俗曲、俗辭的不重視,就更是見出了其于“樂”與“辭”認識的不全面性。凡此,均表明了劉勰的樂府論是有失偏頗的。

但是,劉勰的《樂府》一文,作為樂府詩批評史上的第一篇“樂府論”,卻是具有開拓性意義的。首先,《樂府》一文的問世,結束了樂府詩批評自先秦以來一直無“品第類批評”的歷史,而成為后世對樂府詩“為批評而批評”之濫觴。此前的樂府詩批評,如“整理類批評”、“選擇類批評”、“題解類批評”等,雖各有特色,成績斐然,但其卻均不具備“論”的理性色彩,而《樂府》一文,則使之首次在這方面得以突破,并獲得成功。其次,從批評的內(nèi)容言,《樂府》一文具有明顯的“史”的特點,其之勾勒與批評,由上古時期的“鈞天九奏,既其上帝”,直至于齊、梁“艷歌”,其時間跨度之大,所論內(nèi)容之豐富,對有關問題的探討之深入,前所未有。其三,劉勰在《樂府》中首次將樂府詩作為一種文體的認識,不僅為其樂府觀的一種具體反映,而且也豐富了文體學的內(nèi)容,因而意義非凡,影響深遠。后人無論是詩選家、詩人,抑或詩話作者等,皆將樂府詩作為一種詩體以待者,即無不是受劉勰《樂府》一文影響的結果。其四,劉勰在《樂府》一文中所力主之“樂府復古論”,對中唐元稹、晚唐皮日休、元末楊維楨等人的“古樂府論”,也是產(chǎn)生了不同程度之影響的。⑦

注釋:

①關于“品第類批評”與“為批評的批評”,可具體參見拙作《論“前樂府”的批評》一文,載《廣東海洋大學學報》2013年第2期,第48頁-55頁。

②關于先秦時期的樂府詩,即“前樂府”者,可具體參見拙著《商周逸詩輯考·自序》,第3頁,黃山書社2012年出版。另可參見拙作《“前樂府”及其先秦的創(chuàng)作》一文,載《西華大學學報》2013年2期。第29頁—33頁。

③在中華書局1985年版《玉臺新詠》卷三所收13人35首詩中,另有李充《嘲友人》一首、曹毗《夜聽搗衣》一首難以歸類,特此說明。

④關于《文心雕龍》與《文選》、《玉臺新詠》的關系,大體如下:據(jù)《梁書·劉勰傳》,《文心雕龍》因沈約稱道而為世人所重,同書《沈約傳》載沈約卒于梁武帝天監(jiān)十二年(公元513年),則其成書必在此之前;又據(jù)同書《昭明太子傳》,蕭統(tǒng)卒于梁武帝中大通三年(公元531年),享年31歲,則其編《文選》之時間,是必在梁武帝普通八年(公元527年)前后的;而劉肅《大唐新語》卷三,則明載《玉臺新詠》乃成書于梁簡文帝晚年(公元550年)。合勘此三者,可知《文心雕龍》成書最早,其后為《文選》,再后為《玉臺新詠》,但《文選》與《玉臺新詠》均未受《文心雕龍·樂府》之影響者,應與《文心雕龍》在當時不曾傳入宮中相關聯(lián)。若果爾,則知《文心雕龍》雖為沈約所“大重”,但其在當時的流傳卻甚為有限。

⑤據(jù)《漢書》卷二十二《禮樂志第二》所載,《郊廟歌》十九章之末,依序分別有“建始元年”、“元狩三年”、“太初四年”、“元鼎五年”、“元狩元年”、“太始三年”之注,而其皆為漢武帝劉徹的年號,則《郊廟歌》十九章皆作于漢武帝時期乃甚明。其作者除司馬相如外,另有吾丘壽王、東方朔、枚皋、董仲舒、蕭望之、鄒陽等,具體參見江蘇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張永鑫《漢樂府研究》,第164頁。

⑥“宣帝雅頌,詩效《鹿鳴》”,唐寫本作“宣帝雅詩,頗效《鹿鳴》”,甚是,以下所引,即據(jù)唐寫本,不另注,特此說明。

⑦關于元稹、皮日休的“古樂府論”,可具體參見拙作《論唐代詩人的樂府觀》一文,載《吉林師范大學學報》2013年2期,第1頁—5頁;關于楊維楨的“古樂府論”,可具體參見拙作《元代樂府與鐵崖本色》一文,載《北方民族大學學報》2009年4期,第55頁—61頁。

參考文獻:

[1]班固.漢書(卷三十,藝文志第十)[M].長沙:岳麓書社,1993.777.

[2]班固.漢書(卷二十二,禮樂志第二)[M].長沙:岳麓書社,1993.484.

[3]陸侃如,弁世金.文心雕龍譯注(樂府第七)[M].濟南:齊魯書社,2009.154-155.

[4]王輝斌.先唐詩人考論[M].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7.95.

[5]郭茂倩.樂府詩集(卷四十四,清商曲辭一)[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638.

[6]周振甫.文心雕龍今譯[M].北京:中華書局,1986.169.

[7]陸侃如,弁世金·文心雕龍譯注(樂府第七)[M].濟南:齊魯書社,2009.158.

[8]郭茂倩.樂府詩集(卷六十一,雜曲歌辭一)[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8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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