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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身份的消解、重建與回歸
——以歐茨小說《掘墓人的女兒》為例

2014-03-25 10:01:20唐麗偉
關(guān)鍵詞:麗貝卡猶太猶太人

唐麗偉

(湘潭大學(xué)文學(xué)與新聞學(xué)院,湖南湘潭 411105)

文化身份的消解、重建與回歸
——以歐茨小說《掘墓人的女兒》為例

唐麗偉

(湘潭大學(xué)文學(xué)與新聞學(xué)院,湖南湘潭 411105)

歐茨小說《掘墓人的女兒》講述了主人公麗貝卡在美國隱藏猶太身份、追尋美國身份、回歸猶太身份的故事,為我們揭示了猶太移民終其一生在反猶環(huán)境下尋求文化身份的心路歷程。本文從文化身份的視角,探討了導(dǎo)致麗貝卡身份變遷的主要原因:第一,麗貝卡從隱藏猶太身份到追尋美國身份并不是美國文化簡單地消解、同化猶太文化的結(jié)果,而是猶太文化與美國文化的歷史匯合;第二,麗貝卡回歸猶太身份也不意味著猶太移民對美國文化的否定,而是其在理解自己的歷史與現(xiàn)實的基礎(chǔ)上的自我抉擇,即猶太文化始終以各種方式制約、規(guī)范和影響著美國猶太移民。

文化身份;猶太移民;猶太身份;《掘墓人的女兒》;歐茨

文化身份和認同問題(cultural identity)是西方文化研究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是指人在文化上的歸屬感,是對一個文化基本價值取向的態(tài)度,是與家園認同密切相關(guān)、但又不完全相同的兩個問題。文化身份和文化認同涉及到角色定位、自我認同和他人的承認等幾個方面。對于文化身份和文化認同,英國文化研究學(xué)者斯圖亞特·霍爾認為,“文化身份屬于過去也屬于未來。它不是已經(jīng)存在的超越時間、地點、歷史與文化的東西。文化身份是有源頭、有歷史的。但是,與一切有歷史的事物一樣,它們也經(jīng)歷了不斷的變化。它們絕不是永恒固定在某一本質(zhì)化的過去,而是屈從于歷史、文化與權(quán)力的不斷‘嬉戲’。”[1]我們認為文化身份認同主要是指某一文化主體在面臨強勢文化與弱勢文化時進行的集體身份選擇,以及由此產(chǎn)生的強烈思想震蕩與巨大的精神磨難,其顯著特點可以概括為一種焦慮與希冀、痛苦與欣悅并存的主體體驗。這是因為:文化身份認同一方面是為了現(xiàn)實生存對遷入地主流文化的認同,另一方面是潛意識中對本民族文化的記憶和保留、對遷入地文化的抗拒等,甚至始終處于二者相互矛盾的“中間狀態(tài)”。身份確認是個體內(nèi)在的行為要求,一般而言,居于主流地位的、強勢的團體及其個體在文化認同問題、文化身份確認問題上是不存在困惑的,因為他們生活在穩(wěn)定、自足的民族和家園中,他們的身份有著安全、可靠的保障,所以不必懷疑和質(zhì)問自己的文化身份。只有居于弱勢地位的團體及其個體才會不時對自己的文化身份進行求證。

美國作家喬伊斯·卡羅爾·歐茨的小說《掘墓人的女兒》以主人公麗貝卡的人生經(jīng)歷為主線,以心理寫實的手法,描繪了一個被邊緣化的德國猶太后裔在美國隱藏猶太身份、追尋美國身份、回歸猶太身份的心路歷程,揭露了美國社會自二戰(zhàn)以來對猶太移民的偏見與歧視。我們試圖從文化身份的角度來闡述美國猶太移民是如何在與異質(zhì)文化的沖突與碰撞中思考自己的文化歸屬和進行身份選擇;在猶太移民成功融入美國社會之后,猶太傳統(tǒng)作為一種強大的文化力量,是以怎樣的方式制約、規(guī)范和影響著他們并最終導(dǎo)致其回歸猶太文化身份等問題。

一、文化身份的消解:隱藏猶太身份

對于美國猶太移民而言,身份的變遷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是文化變遷的一種核心標識,也許正因為如此,歐茨對《掘墓人的女兒》中主人公的猶太身份問題給予了特殊的關(guān)注和表現(xiàn)。就像托馬斯·索威爾所說,“種族身份的重要性,在各個種族內(nèi)部是有巨大差異的。對某些人來說,種族身份是一種足以在世人面前加以炫耀的自豪標志。對別的一些人來說,種族身份是一種值得珍惜的個人生活方式,雖然無需公開張揚。另外還有一些人,對他們來說,種族身份是一種偶然性的東西,或者說是一種令人好奇的東西——或是一種盡量予以忘卻、回避或逃脫的污點?!盵2]作為來自德國的猶太移民,麗貝卡一家在踏上美國領(lǐng)土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了只有對猶太身份“盡量予以忘卻、回避或逃脫”才可能在反猶主義大行其道的美國得以維持最基本的生存。

為了隱藏猶太身份,雅各布不許家人講德語,他“要讓孩子們學(xué)英語,要讓他們把英語說的跟真正的美國人一樣”[3](P83),這就意味著一家人為了隱藏身份,不得不放棄母語。從語言與文化的關(guān)系來看,語言是文化身份的重要標志??死菲踉凇墩Z言與文化》一書中談到:“一個社會群體成員所使用的語言與該群體的文化身份有一種天然的聯(lián)系?!盵4]正如海德格爾的那句著名論斷,“語言是存在之家”,把人的最高本質(zhì)歸結(jié)為語言的存在,“任何存在者的存在都居于詞語之中”[5]。因此,作為思想現(xiàn)實的語言本身就是一種身份,一種文化的存在。移民到美國之后,麗貝卡一家身處的語言環(huán)境和社會背景都發(fā)生了變化,語言隔膜、失語癥或是語言混雜等問題自然而然凸顯出來。由于語言文化差異所隱含的沖突在小說中俯拾皆是:安娜學(xué)習(xí)英語特別吃力,直到臨死她講這門后學(xué)的語言都缺乏自信。在一次單詞拼寫比賽中,麗貝卡通過努力獲了獎并得到一本字典作為獎勵,兩個哥哥也認為這是一件榮耀的事情,但父親對于此事卻極度鄙視。對于中年的安娜而言,移民美國后的失語不只是因為語言的障礙,同時還來源于不同文化之間的差異和誤解。她學(xué)習(xí)英語的痛苦和自卑反映了移民能否在異國扎根取決于他們對該國語言文化的接受和轉(zhuǎn)換,取決于在應(yīng)付自謀出路的艱難和文化失語癥中的堅韌。因此,失語往往意味著身份的遮蔽。

美國基本上是一個基督教國家,仍然強調(diào)基督教的文化傳統(tǒng),從來就不信任猶太人,所以猶太人不可能真正成為歐洲主流社會的一部分。正如猶太復(fù)國主義理論家平斯克所言,“對于活著的人,猶太人是死去的人;對于當(dāng)?shù)厝?他們是異己和流浪者;對于有資產(chǎn)的人,他們是乞丐;對于窮人,他們是剝削者和百萬富翁;對于愛國者,他們是沒有祖國的人;對于社會各階層的人,他們是令人厭惡的競爭者?!盵6]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第一次反猶主義高潮時期,猶太人是“美國經(jīng)濟的攫取者”、“破壞美國人血統(tǒng)的賤民”、“國家的顛覆性的因素”等觀念甚囂塵上,猶太人在美國遭到強烈的攻擊。基督教反猶主義的傳統(tǒng)經(jīng)過美國第一次反猶主義高潮的大肆渲染和強化,成為美國根深蒂固的社會觀念,為美國20世紀30年代再度爆發(fā)的反猶主義高潮打下了廣泛的社會基礎(chǔ)。20世紀30、40年代,經(jīng)濟危機和二戰(zhàn)難民潮的發(fā)生,以及美國本土各種社會矛盾的激化,美國又爆發(fā)了第二次反猶主義高潮,猶太人成為眾矢之的,遭到全社會的攻擊。在經(jīng)濟大蕭條時期,反猶偏見大行其道?!蔼q太人一直生活在偏見之中,很少有基督徒不曾輕視過亞伯拉罕的子孫。傳教士從來沒有停止過強行要求猶太人改宗,以拯救他們的靈魂,同時滅絕猶太教。”[7]

在相當(dāng)長的歷史時期里,幾乎有猶太人的地方就有反猶主義,反猶主義也成了與猶太人俱在的一種生存外因。麗貝卡一家是這段不幸歷史的親身經(jīng)歷者:萬圣節(jié)時,墓園的所有設(shè)施被當(dāng)?shù)厝似茐牡靡凰?房子外到處刻上納粹的標志符號。在學(xué)校里,三個孩子也受盡了排斥和欺凌。麗貝卡在學(xué)校飽受歧視欺辱,可是無人替她撐腰,最終她沒等到十六歲生日就退學(xué)了?!霸谥袑W(xué)里,別人老是騷擾她。老師們和校長也都知道這事,可就是聽之任之,從不出面干預(yù)……麗貝卡被摔倒在地,眾人都伸出腳來,一腳接一腳朝她的身上踢去。此時,走廊里的人,個個歡欣鼓舞的樣子,好像在觀看一場野火似的?!盵3](P215)因為是猶太后裔,麗貝卡時常感覺父親做的事情就像一道光暈,始終罩著她。她走到哪兒,那光暈就跟到哪兒?!斑@道光暈她本人看不見,但旁人都看得一清二楚。這光暈還散發(fā)著一種氣味,這氣味和鎮(zhèn)垃圾場里悶燒著的廢棄輪胎發(fā)出的氣味無異。”[3](P217)大哥赫徹爾因反抗他人羞辱而打傷對方后為躲避警察的抓捕而亡命天涯,緊接著,不堪忍受父親暴力的二哥也離家出走。最終,父親在精神崩潰的狀態(tài)下槍殺母親后自殺,一個完整的家庭就這樣在自我的內(nèi)心煎熬和反猶主義的外部打擊中消亡。在飽嘗歧視、兄長離散、父母雙亡、寄人籬下、初婚被騙并遭受家庭暴力的種種心酸經(jīng)歷中,麗貝卡開始懷疑自己存在的價值。雖然出生在美國,但她身上流淌著猶太人的血液,承載者猶太文化傳統(tǒng),處在夾縫中的麗貝卡在美國主流文化社會中被徹底邊緣化,喪失了文化身份。她困惑著自己到底是誰,猶太人?美國人?她不知道自己歸屬何在。

二、文化身份的重建:追尋美國身份

對于處在文化邊緣地位的美國猶太移民來說,其文化身份危機感及隨之而來的焦慮感、無根感尤為深切,正如薩義德在《最后的天空》中痛楚的叩問,“身份——我們是誰,我們來自何方,我們是什么——對于流浪者而言是很難維持。”[8]也許每個人、每個民族都有這樣深層的渴望:清楚自己的身份,是做什么的,并永遠堅守這樣的知識,生活在難以動搖的信念的幸福狀態(tài)中。如果真是這樣,如果人生的每一步都必須摧毀原有的身份,如果身份的變化只能是舊身份的瓦解,所以人不得不無數(shù)次重新建構(gòu)自己的身份,那就真是人生境遇的一大不幸,令人不安了[9]。文化身份建構(gòu)的過程包括自我認同與外部認同兩個過程。前者是指一個文化群體自我認可并表現(xiàn)給他人的形象。后者指他人賦予某個文化群體的形象。這兩個過程共同作用才能構(gòu)成群體的文化身份。文化身份的建構(gòu)依附于眾多因素,主要包括語言、外表形式特征、心理結(jié)構(gòu)等等。為了使自己和兒子能在美國生存并不再受人排斥,麗貝卡也選擇了摧毀原有的猶太身份,重新建構(gòu)美國身份。

在帶著兒子成功逃離提格諾之后,為了徹底與猶太身份決裂,麗貝卡首先做的事情就是更改名字。她為兒子從《圣經(jīng)》里取了一個名字,扎卡奈亞斯,給自己取了一個典型的美國化名字“黑茲爾·瓊斯”。眾所周知,名字蘊涵著歷史和文化,是身份的象征,因而每個民族都賦予其非常重要的內(nèi)涵。弗洛伊德認為:一個人的名字是其人格的重要成分,甚至是其靈魂的一部分。人的名字是其身份的昭示,麗貝卡意識到,重新取名是建構(gòu)新身份的一個重要手段,新的名字標志著自我的新生。除此之外,在外型方面,麗貝卡也極力向美國人靠攏。因為覺得自己的樣子像印第安人,她對自己的長發(fā)都心生厭惡,“這油膩發(fā)臭的味道折磨著她的靈魂”,于是將長發(fā)剪成清爽的短發(fā),看上去就是一個貌美的美國女孩。在與加拉格爾交往過程中,麗貝卡無論在言談舉止和穿著打扮上,都絲毫不敢懈怠,“她會用淺色乳液和粉底液來掩蓋自己的深色油性皮膚……她還會藏好自己發(fā)際處淡淡疤痕,以免被加拉格爾看到……她的發(fā)色是栗色的,其中挑染了幾處深紅色,這很適合她黑茲爾·瓊斯的身份?!盵3](P455)為了徹底與猶太身份割裂,在麗貝卡偶遇哥哥古斯時,她極力掩飾,否認自己認識他。她和孩子一路逃亡,從未回過頭。她努力從事流亡中的每一份工作,維持母子的生計。在馬頭鎮(zhèn)拿到威利幫自己和兒子開的身份證明時,她覺得“我們現(xiàn)在可以停下來了,扎克。我們可以跟別人一樣,證明我們是誰了”[3](P387)。麗貝卡與加拉格爾的相識,是其成功建構(gòu)美國文化身份的關(guān)鍵因素。小說中,麗貝卡一直處于受壓迫的地位,即使成為黑茲爾之后的她依然處在社會的最底層,她什么工作都干過:餐館服務(wù)生,清潔工,酒店清潔員,賣過票,當(dāng)過電影院引座員,商店女店員。還要時刻帶著“美國甜妞式的經(jīng)典微笑”,跪下來給穿長襪的男人試鞋……對于一個處在社會底層的單身母親來說,任憑自己如何努力也難以改變自己的身份和社會地位。加拉格爾的出現(xiàn)就改變了“黑茲爾”的命運,通過與加拉格爾的聯(lián)姻,她不但為自己和兒子獲得了經(jīng)濟上的依靠,而且成了一個中產(chǎn)階級家庭的女主人,一個未來鋼琴家的母親。她不用再擔(dān)心周圍人的歧視,甚至還深受大家的喜愛。至此,她真正實現(xiàn)了自己的“美國夢”,成功的將猶太身份隱退,轉(zhuǎn)換成了美國身份,成了地道的美國人!她所擁有的不但是美國名字,美國女人的外表,更重要的是通過躋身美國中產(chǎn)階級家庭而融入了美國文化。

麗貝卡猶太身份轉(zhuǎn)換的意義首先在于,她以猶太移民個體的身份變化,揭示了猶太文化在與美國文化的接觸、碰撞中所發(fā)生的歷史變化。文化個體比較一種文化的整體而言在新的文化環(huán)境中有著更強的可變性和適應(yīng)性。麗貝卡猶太身份的消解與美國身份的重建也表明了在現(xiàn)代美國生活情境下,猶太人業(yè)已走出傳統(tǒng)的猶太圈子,他們不僅逐步匯入到大美國的統(tǒng)一生活潮流中,也在更多的生存問題上與美國社會達成了新的契合和一致。對擁有四分之一猶太血統(tǒng)的歐茨來說,她筆下的麗貝卡及其所代表的猶太移民所發(fā)生的每一種心理變異、身份困惑,都以小見大的揭示了整個猶太移民群體在美國社會的實際狀況:他們渴望早日同化于美國,希望自己在物質(zhì)和精神上能像美國人那樣生活。然而,真正做到這一點的往往很少。絕大多數(shù)人并不能真正地美國化,他們既不能同化于美國,又無法回歸自己的傳統(tǒng)文化,他們失去了舊的身份,又難覓新的身份,成了美國社會中“沒有身份的美國公民”。

三、文化身份的回歸:尋根猶太身份

文化身份的追尋是個復(fù)雜而艱難的過程,作為少數(shù)族裔的麗貝卡在經(jīng)歷了諸多生活磨難和精神上的痛苦與掙扎后,開始意識到舍棄族裔傳統(tǒng)只會令自己陷入身份混亂和分裂狀態(tài)中。在加拉格爾帶她到格林斯頓島上那次,“黑茲爾很早就醒了……她的心臟在胸膛中猛烈的跳動著,耳邊有一個放肆大笑的聲音說,你這個猶太姑娘有什么資格在這里?!盵3](P453)在拒認哥哥古斯之后,她好幾次偷偷跑去公園,但沒能再見到哥哥?!熬趩实臏I水在她眼眶里打轉(zhuǎn),她多希望可以再和他不經(jīng)意的相遇”,“那個男人的聲音刺穿了她的心!他提起了她的名字,她好久都沒被別人這么叫過了。”[3](P527)婚后給兒子辦好領(lǐng)養(yǎng)手續(xù)后,她覺得“心里藏著這么多秘密”,常常讓她喘不過氣來,她喜歡獨處,“一個人呆著真開心!……不當(dāng)黑茲爾·瓊斯的感覺真好?!盵3](P543)雖然她已經(jīng)成功實現(xiàn)了身份轉(zhuǎn)換,也得到了主流社會的認可。但她自己明白:丈夫所尊重所愛的是“黑澤爾·瓊斯”,而非“麗貝卡·施瓦特”。在舊金山觀看兒子鋼琴比賽時,她的思緒回到了童年,內(nèi)心卻聽到了自己和母親的對話。夜晚睡在丈夫的身邊輾轉(zhuǎn)反側(cè),心神不安,她覺得自己到現(xiàn)在還無法表達對丈夫的愛,只因“她被剝奪了說母語的權(quán)利,而其他任何語言都表達不了她的心聲”[3](P549)。處于極度掙扎和痛苦中的“黑茲爾”心里想著“我要叫醒他,告訴他我是誰。我要告訴他我的人生充滿了謊言和諷刺。根本沒有什么黑茲爾·瓊斯。在我的故土,誰都不在了”[3](P518)。然而,最終她也沒有告訴丈夫這個秘密,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玩著猶太人才玩的紙牌游戲,悄悄地給猶太表妹寫信。在她的內(nèi)心,強勢文化與弱勢文化之間形成了身份選擇所產(chǎn)生的強烈的思想震蕩及巨大的精神磨難。

為了讓主人公得以解脫,作者在小說“跋”的部分終于為讀者展示了猶太移民后裔不再為獲得主流文化的接納而疏離甚至拋棄傳統(tǒng)和族裔性,而是加以肯定和接受,最終走出文化身份的迷失和分裂狀態(tài)。從1998年9月到1999年10月,麗貝卡和表姐摩根斯騰共有二十九封書信往來,這些信件的主題從內(nèi)容上看是麗貝卡的“尋親”,實際上是她對自身猶太身份的認同和回歸。麗貝卡本人并非大屠殺的親歷者,但是她和她的家人卻一直生活在大屠殺的陰影下。一次偶然的機會,她閱讀了摩根斯騰教授的《起死回生:我的少女時代》,從摩根斯騰教授關(guān)于猶太種族大屠殺的親身經(jīng)歷的敘述中,麗貝卡推斷對方正是自己素未謀面卻一度朝思暮想的失散于二戰(zhàn)期間的表姐,于是便不斷地寫信給對方追憶往事,并且執(zhí)著地希望“認親”。她沿著回憶錄中的線索講述自己的故事,并在自身記憶的對照下不厭其煩地核實著相關(guān)的年代、人名、地點、事件等基本史料,甚至試圖更正摩根斯騰記憶中的難民船名稱,這一切都是為了證明她與回憶錄作者的“表姐妹”身份[10]。麗貝卡的“認親”過程是一個從被拒絕到互動到被接受的過程。她在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內(nèi)給摩根斯騰連續(xù)發(fā)出七封信,其間她收到了一封拒絕所有認親請求的公函和兩封言辭冷漠的簡短拒絕信。然而,麗貝卡鍥而不舍,用精心挑選的明信片打動對方,摩根斯騰開始與她進行思想的交流。在摩根斯騰收到麗貝卡1999年1月30日的簡短回信之后,接下來兩個月不再有麗貝卡的消息。這時候,雙方的通信狀況發(fā)生了逆轉(zhuǎn):摩根斯騰在信中開始表達對“表妹”的想念、關(guān)心和收不到回信的焦慮、懊惱等,言辭也由之前的冷漠變得飽含溫情;麗貝卡的信卻變得簡短到最后完全失去聯(lián)系。從兩人之間的二十九封往來信件可知,麗貝卡在生命的最后階段通過回憶完成了猶太身份的回歸。

四、結(jié)語

《掘墓人的女兒》中麗貝卡猶太身份的消解、美國身份的重建和猶太身份的回歸昭示了猶太移民在對美國生活的匯入中業(yè)已生成的新的身份特征,即既作為猶太人又作為美國人,以及既不同于純粹的猶太人、又不同于純粹的美國人的新的文化特征。麗貝卡猶太身份的演變是以文學(xué)的形式從一個具有關(guān)鍵意義的角度對猶太文化和美國文化歷史匯合及其結(jié)果的一種寫照。但值得指出的是:猶太文化與美國文化的匯合并不意味著猶太文化業(yè)已喪失其內(nèi)涵,更不意味著猶太移民必然要被美國文化所同化。因為作為一種文化流變,美國猶太移民在融入美國社會生活時,其悠久的歷史傳統(tǒng)不會消失,這不僅是其文化傳統(tǒng)強大的生命力使然,也是由諸多外部條件所決定的,特別是那些令猶太人不能忘懷的歷史,更促使猶太移民在匯入美國生活時,絕不會拋棄傳統(tǒng)、拋棄其民族文化。即使在戰(zhàn)后的美國,猶太移民也許不會再有二戰(zhàn)期間德國猶太人的類似遭遇,但歷史作為猶太人的一種“遺產(chǎn)”和傳統(tǒng),也必定會在猶太移民的文化操作中發(fā)揮其深刻的內(nèi)在效用?,F(xiàn)代以色列的建國及其與周邊國家的沖突,也從一個獨特的方面吸引著世界各地猶太人對“猶太問題”的關(guān)注。諸如此類的問題都決定了世界各地的猶太移民對居住地文化的匯入不是一個簡單的文化整合過程,而是一個充滿矛盾、變遷的文化自律運動。

[1][英]斯圖亞特·霍爾.文化身份與族裔散居[A].//羅綱,劉象愚.文化研究讀本[C].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0:209 -223.

[2]劉洪一.走向文化詩學(xué):美國猶太小說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2:93-97.

[3][美]喬伊斯·卡羅爾·歐茨.掘墓人的女兒[M].汪洪章,付垚,沈菲,譯.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2.

[4]Claire Kramsch.Language and Culture[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8:65-126.

[5][德]海德格爾.海德格爾選集[M].上海:三聯(lián)出版社,1996: 1065.

[6]Walter Laqueur.A History of Zionism[M].New York,Holt, Rinehart and Winston,1972: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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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Edward Said.After the Last Sky[M].New York:Pantheon, 198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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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林斌.大屠殺敘事與猶太身份認同——歐茨書信體小說《表姐妹》的猶太尋根主題及敘事策略分析[J].外國文學(xué).2007(05): 3-10.

The Destruction,Reconstruction and Return of Cultural Identity: A Case Study of Joyce Carol Oates'The Gravedigger's Daughter

TANG Li-wei
(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Xiangtan University,Xiangtan,Hunan 411105,China)

The Gravedigger's Daughter,written by Joyce Carol Oates mainly talks about a Jewish immigrant who had suffered a lot in the process of hiding her Jewish identity,pursuing American identity and eventually returning to Jewish identity.It reveals the soul journey of Rebecca,living in the anti-Semitism America,in pursuit of"herself".In view of cultural identity,we discuss the reasons that lead to the change of Rebecca's identity:On the one hand,the"change"is the confluence of Jewish culture and American culture rather than a simple decomposition or assimilation.On the other hand,the return of Jewish identity doesn't mean her denying of American culture,but actually a decision made by herself on the basis of a complete understanding of her history and reality.Jewish culture will always influence,specify and restrain the life of A-merican Jewish immigrants in various ways no matter whether with an American identity or not.

Key words:cultural identity;Jewish immigrants;Jewish identity;The Gravedigger's Daughter;Oates

I106.4

A

1672-934X(2014)02-0107-05

2014-01-30

唐麗偉(1980-),女,湖南株洲人,講師,湘潭大學(xué)文學(xué)與新聞學(xué)院博士生,主要從事英美文學(xué)、翻譯理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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