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瑜1 劉宋川2

（1.北京大學(xué) 中文系 北京大學(xué)中國(guó)語言學(xué)研究中心，北京 100871；2.湖北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湖北 武漢 430062）

——唐詩一字平去兩讀而義同問題論析

劉子瑜1 劉宋川2

（1.北京大學(xué) 中文系 北京大學(xué)中國(guó)語言學(xué)研究中心，北京 100871；2.湖北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湖北 武漢 430062）

文章對(duì)唐詩中48個(gè)單字具有詞義不變而可變調(diào)為平去兩讀的特殊用法作出論析，認(rèn)為：（一）諸字的平去兩讀，唐詩中實(shí)有常讀與偏讀之分，但偏讀不能忽視，否則會(huì)誤讀唐詩，曲解聲律。其中31字以平聲為常讀，17字以去聲為常讀。今音一讀是對(duì)常讀的繼承。（二）其中8字表示名詞義，9字兼表名、動(dòng)（或形）義，30字表示動(dòng)詞義，1字表示副詞義?？蓳?jù)這種音義關(guān)系掌握各字用法。（三）一字平去義同適應(yīng)了唐詩用韻和格律平仄的需要，為詩人依律用字提供了更為自如的選擇余地。這種用法始于魏晉南北朝，而興盛于唐代，后代雖仍延用，但僅限于少數(shù)常用字。

平仄兩讀 平去義同 常讀與偏讀 平仄律式

壹 問題的提出

在通讀《全唐詩》過程中，我們發(fā)現(xiàn)唐詩一字有平仄兩讀而義或異或同的復(fù)雜情況，由此確立為探討的總課題，然后分類逐一予以系列性的論析。第一篇論文是《唐詩一字平去兩讀而義別問題論析》。我們?cè)谠撐闹刑岢?，一字平仄（上、去、入）兩讀而義有異同甚至異同兼具，是唐詩音義的突出特點(diǎn)。所謂平仄兩讀，是指一字具有語音關(guān)系極為密切的兩種（甚至三種）不同聲調(diào)的音讀。這兩種音讀在聲（母）、韻（母）上相同，而聲調(diào)則分平與上、平與去、平與入的不同，在詩體聲律方面則概括為平與仄的不同。唐詩中這種單字約有三百個(gè)，使用范圍廣，頻率高，涉及唐詩大多數(shù)篇章（包括律體和古體）。只有正確解釋和辨析這類一字平仄兩讀而義有異同的問題，才能真正讀懂唐詩，才能準(zhǔn)確判定唐詩各篇的平仄聲律和體式，否則就會(huì)讓這個(gè)問題成為考察研究唐詩聲律和體裁的巨大障礙。

本文專論唐詩一字平去兩讀而義同的問題。所謂一字平去義同是指該字的平聲和去聲都表示相同的意義，反過來說，是指該字的幾個(gè)義項(xiàng)都有平、去兩種音讀。這類字群的用法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它們不因義項(xiàng)的不同而改變音讀，而因聲律的特定需要來確定其音讀的平或去，所以它們用在散文中一般就沒有必要明辨其音讀的平去，只要依據(jù)它們的占優(yōu)勢(shì)的常音即可釋讀了。但是，如果用在詩歌律體和入律古體中或古體中詩句的韻腳處，就必須明辨其音讀的平或去。例如“眾”字音讀的確定。韓愈散文《師說》：“今之眾人，其下圣人也亦遠(yuǎn)矣。”杜甫五古《前出塞九首》之九：“眾人貴茍得，欲語羞雷同?！边@里“眾人”的“眾”義為眾多，唐代通讀去聲，又有少用的平聲讀（偏讀）。用在散文中，作者和讀者似可隨意選讀它的平聲或去聲，其實(shí)如果不是有意標(biāo)新立異，就只會(huì)選擇常讀的去聲來釋讀了。同樣，這首杜甫五古詩沒有特定的律體平仄要求，雖然平去均可，人們也只會(huì)按照“眾”字的常音來釋讀。但是用在律體中，“眾”字讀音情況就大不一樣了。杜甫五律《悲秋》：“愁窺高鳥過，老逐眾人行?！蓖踅ㄆ呗伞都姆炙緩埨芍小罚骸奥暶褖罕娙松?，愁思未平雙鬢知?！崩畎孜迓伞短缜铩罚骸皻q落眾芳歇，時(shí)當(dāng)大火流?！倍旁姟氨姟弊直刈x去聲，才符合此句“仄仄仄平平”的律式要求；李詩、王詩“眾”字應(yīng)讀平聲，才符合此兩句“仄仄平平仄”和“平平仄仄平平仄”的律式要求（如讀去聲，則變?yōu)椤柏曝曝破截啤焙汀捌狡截曝曝破截啤钡陌朕质剑?。由此可知，一字平去義同的用法適應(yīng)了唐詩用韻和格律平仄的需要，為詩人用字入律提供了更為自如的選擇余地，這是值得注意的。

貳 唐詩中平去義同的字群論析

我們從《全唐詩》中搜集到具有平去義同特點(diǎn)的字群，又依據(jù)唐詩實(shí)際用例，參酌中古韻書和幾種現(xiàn)代工具書的音義注釋，予以論析。這個(gè)字群計(jì)有48個(gè)單字，即：虹、苫、噴、忘，輿、瀾、瑩、防、淤、錘、鋤、湍、裁、憑、凝、填、飏、纏、驅(qū)、噓、零、嬉、妨、抄、迎、酺、潛、躋、砭、饒、纔，祲、碭、鑒、眾、患、譽(yù)、怨、探、嘆、料、治、伺、愴、紉、訕、燾、翳。其中大多數(shù)單字的平去義同特點(diǎn)前人和時(shí)人尚未提出討論。需要說明的是：《廣韻》、《集韻》中還有一些字如“凍、圍、誹、擠、睚、揩、惛、嶠、穿、搖、漕、偵、腥、廷、糅、針、鎮(zhèn)、镵、讒、淹、兼”等也注為平去義同，《漢語大字典》等工具書也依此作注，但經(jīng)我們核查，唐詩用例實(shí)際只有一讀（平或去），因此未能歸入唐詩的平去義同字群之列。另外，有些字如“看、望、聽、思、重、論、過、勝、吹、憑”等也具有平去義同的特點(diǎn)，但又有平去義別的一面，情況更為復(fù)雜，我們將另撰文討論。這里只討論48字平去兩讀而意義基本相同的問題。為了便于比照諸字的古今音變，現(xiàn)將諸字分成三組來討論：

一、中古（這里指唐詩階段）諸字平去義同，今仍有平去兩讀，而音義已略有變化（或仍為平去義同，或轉(zhuǎn)為平去義別），計(jì)有4字：虹（名），苫、噴、忘（動(dòng)）。下面依次論析：

1.虹

A.hóng，《廣韻》戶公切，平聲東韻匣母（簡(jiǎn)稱平東匣）；注義：螮蝀也。B.jiàng，《廣韻》古巷切，去絳見（江韻的去聲韻）。《集韻》同切，注義：螮蝀也?？芍缱制饺チx同，而以平聲為常讀。義為：彩虹。今仍保留平去。下舉二例：

（1）殘虹掛陜北，急雨過關(guān)西。（岑參《早秋與諸子登虢州西亭觀眺》，五排）

（2）水面波疑縠，山腰虹似巾。（元稹《酬樂天早春閑遊西湖》，五排）

兩例中“虹”字同義，音讀一平一去。用在例（1）出句“平平仄仄仄”律式中第二字，例（2）對(duì)句“平平仄仄平”律式中第三字（原詩虹字下注：音降），都合律。

2.苫

A.shn，《廣韻》失廉切，平鹽審三。注義：草覆屋。B.shàn，舒贍切，去艷審三。注義：以草覆屋。《集韻》音義注釋基本同此?？芍吧弧逼饺チx同，義為：編茅草蓋屋，又泛指用席、布遮蓋，動(dòng)詞；轉(zhuǎn)指用茅草編成的覆蓋物，名詞?！吨形拇筠o典》按平去義同作注，《漢語大字典》、《漢語大詞典》、《現(xiàn)代漢語詞典》（以下用簡(jiǎn)稱）都按平去義別作注。唐詩用例則體現(xiàn)為平去義同。下舉四例：

（1）藥鼎高低鑄，云庵早晚苫。（陸龜蒙《秋日遣懷十六韻……》，五排）

（2）肯信披沙難見寶，只憐苫草易成編。（李咸用《和友人喜相遇十首》之一，七律）

（3）白茅草苫重重密，愛此秋天夜雨淙。（賈島《題韋云叟草堂》，七絕）

（4）雖有遠(yuǎn)心長(zhǎng)擁篲，恥將新劍學(xué)編苫。（韋莊《冬日長(zhǎng)安感志……二十韻》，七排）前兩例“苫”義為覆蓋，動(dòng)詞，用在例（1）對(duì)句“平平仄仄平”和例（2）對(duì)句“平平仄仄仄平平”律式中（第五、第三字），音讀一平一去（仄聲）。后兩例“苫”字義為茅草編成的覆蓋物，名詞，用在例（3）出句“平平仄仄平平仄”和例（4）對(duì)句“平平仄仄仄平平”律式中（第四、第七字），音讀一去一平。

3.噴

pn，《廣韻》普魂切，平魂滂；注義：噴水。又普悶切，去慁滂；注義：吐氣。據(jù)此，噴字平去義別?！都崱分谢?、恨兩韻都注為“鼓鼻”，應(yīng)視為平去義同?！洞筠o典》按平去義同作注，《大字典》等按平去義別作注。唐詩用例表現(xiàn)為平去義同，義為：液體、氣體激射而出，又（馬）噓氣或鼓鼻，動(dòng)詞。今有噴射義，平聲；另有詞語“噴香”，“噴”字去聲。下舉四例：

（1）庭前樹瘦霜來影，洞口泉噴雨後聲。（杜荀鶴《和友人見題山居》，七律）

（2）峰攢入云樹，崖噴落紅泉。（宋之問《下桂江龍目灘》，五排）

（3）龍噴黑氣翻騰滾，鬼掣紅光劈劃揁。（姚合《惡神行雨》，七律）

（4）蕃軍傍塞遊，代馬噴風(fēng)秋。（高適《部落曲》，五律）

前二例“噴”義為噴射水流，分別用在“仄仄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的律式中（第四字、第二字），音讀一平一去。后二例“噴”義為（馬等獸類）鼓鼻噴氣，用在“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律式中（第二字、第三字），音讀也是一平一去，合律。

4.忘

wàng，《廣韻》巫放切，去漾微；注義：遺忘，又音亡。按“亡”為武方切，平陽微，是《廣韻》陽韻中小韻代表字，“亡”字下未收同音字“忘”，應(yīng)是疏漏?！都崱贰巴睘槲浞角?，注義：不識(shí)（zhì）也（即不記得）?！巴弊至x為忘記，有平去兩讀，唐詩中都常用?！洞筠o典》只注平聲反切，《大詞典》只注去聲反切，有缺；《大字典》按平去義同作注，允當(dāng)。今仍有平去兩讀，不過平聲只用在個(gè)別詞語（“忘八”）中。下舉四例，四例中忘字詞義都是忘記，用在四種律句中，音讀兩平兩去，如下：

（1）妾心甘自保，豈復(fù)暫忘恩。（趙嘏《驚魂同夜鵲》，五律）

（2）君子從游宦，忘情任卷舒。（楊炯《和酬虢州李司法》，五排）

（3）結(jié)實(shí)恩難忘，無言恨豈知。（劉長(zhǎng)卿《廨中見桃花南枝已開……因寄杜副端》，五律）

（4）余非忘情者，雪涕報(bào)林丘。（蘇颋《夜聞故梓州韋使君明當(dāng)引紼……》，準(zhǔn)五排）

二、中古一字平去義同，至今基本義項(xiàng)未變，而音讀只保留占優(yōu)勢(shì)的平聲一種，計(jì)有27字，即：輿、瀾、瑩（此3字表示名詞義），防、淤、錘、鋤、湍（此5字表示名詞、動(dòng)詞或形容詞義），裁、憑、凝、填、飏、纏、驅(qū)、噓、零、嬉、妨、抄、迎、酺、潛、躋、砭、饒（此18字表示動(dòng)詞義），纔（副詞義）。下面依次論析：

1.輿

yú，《廣韻》以諸切，平魚喻四；又羊洳切，去御喻四；注義均為車輿。輿字平去義同，而以平聲為常讀，去聲屬偏讀，今只讀平聲?！洞笞值洹?、《大詞典》按平去義同作注，準(zhǔn)確；《大辭典》注為平去義別，有誤；《王力字典》對(duì)平仄（上去入）義同的字只按常讀收注中古一種反切，大概是為了同現(xiàn)代漢語正音為一讀接軌。唐詩中常用義是：車，轎子，名詞；又指眾、眾人的，多作定語，有“輿情、輿頌、輿論”等詞語。下舉六例：

（1）金輿巡白水，玉輦駐新豐。（唐太宗《過舊宅二首》之一，準(zhǔn)五排）

（2）林隔王公輿，云迷班氏廬。（張九齡《初發(fā)道中贈(zèng)王司馬……》，五排）

（3）許入朱門否，籃輿一病夫。（白居易《河南王尹初到以詩代書……》，五律）

（4）晚來籃輿雪中回，喜遇君家門正開。（白居易《春雪過皇甫家》，七絕）

（5）格論思名士，輿情渴直臣。（李中《獻(xiàn)喬侍郎》，五排）

（6）當(dāng)使仁風(fēng)動(dòng)，遙聽輿頌諠。（獨(dú)孤及

《送馬鄭州》，五律）

例（1）、例（2）輿字義指車，音讀一平一去，分別用在例（1）出句“平平平仄仄”和例（2）出句“仄仄平平仄”律式中（第二、第五字）；例（3）、例（4）的“籃輿”義為轎子，輿字音讀一平一去，分別用在例（3）對(duì)句“平平仄仄平”和例（4）出句“平平仄仄仄平平”律式中（第二、第四字）；例（5）“輿情”意即民情，例（6）“輿頌”意即民眾的議論，其中輿字同義，都指民眾，音讀一平一去；輿字在六例中都適應(yīng)了平聲和仄聲的格律要求。

2.瀾（瀾）

lán，《廣韻》落干切，平寒來；注義：大波。又郎旰切，去翰來；注義：波也。《集韻》收“瀾”入寒、換二韻，注義與《廣韻》同。瀾字平去義同，而以平聲為常讀?；玖x是：大波浪，名詞；常用詞語有“波瀾、汍瀾、澄瀾、漪瀾”等，今只讀平聲。下舉三例：

（1）長(zhǎng)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劉禹錫《竹枝詞九首》之七，七絕）

（2）一道澄瀾徹底清，仙郎輕棹出重城。（楊夔《送杜郎中入茶山修貢》，七律）

（3）矯首來天地，振羽泛漪瀾。（儲(chǔ)光羲《貽劉高士別》，五古）

前兩例瀾字平聲，用在對(duì)句“平平仄仄仄平平”律式中第七字（韻腳），出句“仄仄平平仄仄平”律式中第四字，合律；例（3）瀾字在五古詩中以去聲換韻字作韻腳，符合押韻要求。

3.瑩（瑩）

yíng，《廣韻》永兵切，平庚喻四；注義：玉色。又烏定切，去徑影；注義引《說文》曰：玉色，一曰石之次玉者。可知瑩字平去義同（唐詩中去聲居多），今只讀平聲。義為：光潔似玉的美石，名詞；色彩光潔透明，形容詞。下舉二例：

（1）魄散云將盡，形全玉尚瑩。（元稹《哭女樊四十韻》，五排）

（2）心瑩紅蓮水，言忘綠茗杯。（錢起《山齋獨(dú)坐喜玄上人夕至》，五律）

二例中“瑩”義為色彩光潔透明，音讀一平一去，用在“平平仄仄平”（第五字）、“仄仄平平仄”（第二字）律句中，合律。

4.防

fáng，《廣韻》符方切，平陽奉；注義：防禦也，堤防也。又符況切，去漾奉；注義：守禦也。防字平去義同，而以平聲為常讀，今只讀平聲。義為：堤壩，名詞；引申為堵塞，防止，防禦，防備，防護(hù)，動(dòng)詞。《大辭典》注為平去義別，有誤。下舉四例：

（1）斸開嵐翠為高壘，截?cái)嘣葡甲骶薹?。（韋莊《天井關(guān)》七律）

（2）三河分設(shè)險(xiǎn)，兩崤資巨防。（鄭世翼《登北邙還望京洛》，五古）

（3）猜嫌成謫宦，正直不防身。（司空曙《送鄭明府貶嶺南》，五律）

（4）盛時(shí)慚阮步，末宦知周防。（高適《同諸公登慈恩寺浮圖》，五古）

前二例“巨防”本指大堤，這里指崖岸，而音讀一平一去（在五古詩中以去聲漾韻字押韻），合律；后二例防字義為防護(hù)，音讀一平一去（在五古詩中以去聲漾韻字押韻），都合律。

5.淤

（1）湯池雖險(xiǎn)固，遼海尚填淤。（杜甫《秋日荊南送石首薛明府……三十韻》，五排）

（2）柴蕨抽出畦，白蓮埋在淤。（白居易《和三月三十日四十韻》，五古）

（3）驚俗生真性，青蓮出淤泥。（李群玉《法性寺六祖戒壇》，五律）

三例中“淤”義為污泥（“淤泥”是復(fù)合詞），音讀則一平兩去。其中“淤”用在例（2）五古詩的句尾作韻腳，是以去聲御韻字押韻。

6.錘〔鎚〕（錘）

chuí，《廣韻》直垂切，平支澄；又馳偽切，去寘澄；平去義同。唐詩中常用義是：秤砣，一種兵器（即錘子），名詞；錘打，動(dòng)詞。下舉四例：

（1）寶劍思存楚，金鎚許報(bào)韓。（駱賓王《詠懷》，準(zhǔn)五排）

（2）曾招漁侶下清潯，獨(dú)繭初隨一錘深。（陸龜蒙《頃自桐江得一釣車……》，七律）

（3）今日爐錘任真宰，暫回風(fēng)水不應(yīng)難。（薛逢《上吏部崔相公》，七律）

（4）漂流隨大海，錘鍛任洪爐。（白居易《東南行一百韻寄通州元九侍御……》，五排）例（1）“金鎚”指兵器，鎚字平聲；例（2）“錘”指錘形物，去聲。后兩例“錘”義為錘打，音讀前平后去。

7.鋤〔耡〕（鋤）

chú，《廣韻》士魚切，《集韻》床魚切，平魚床二；又《集韻》“耡”床據(jù)切，去御床二；可知鋤字平去義同，而以平聲為常讀，今只讀平聲。義為：翻土除草的農(nóng)具，名詞；又除草松土，鏟除，動(dòng)詞?！洞笞值洹?、《大詞典》未收“鋤”的中古去聲反切，有失。下舉二例：

（1）風(fēng)流有佳句，不似帶經(jīng)鋤。（李嘉祐《送王正字山寺讀書》，五律）

（2）水苗泥易耨，畬粟灰難鋤。（白居易《和三月三十日四十韻》，五古）

兩例中鋤字都是動(dòng)詞，分別在五律、五古詩中押韻，音讀一平一去。

8.湍

tun，《廣韻》他端切，集韻他官切，平桓透；注義同為“急瀨也”；又《集韻》吐玩切，去換透；注義：急瀨也?？芍淖制饺チx同，而以平聲為常讀，今只讀平聲。義為：急流的水，名詞；又水勢(shì)急，形容詞?！洞笞值洹?、《大詞典》只注平聲反切，有缺。下舉二例，兩例中湍字詞義都是急流，音讀一平一去：

（1）怒湍初抵北，卻浪復(fù)歸來。（宋昱《樟亭觀濤》，五排）

（2）洪波激湍歸何處，二月桃花滿眼流。（徐夤《水》，七律）

9.裁

cái，《廣韻》昨哉切，平咍從；注義：裁衣。又昨代切，去代從；注義：制裁。裁字平去義同，而以平聲為常讀，今只讀平聲。本義是裁衣，引申義有剪裁，割斷，裁決，估量，動(dòng)詞；體制、樣式，名詞?！洞筠o典》注為平去義別，不當(dāng)。下舉四例：

（1）飛將下天來，奇謀閫外裁。（皎然《從軍行五首》之四，五律）

（2）十載違清裁，幽懷未一論。（杜牧《夜泊桐廬……》，五律）

（3）故林歸未得，排悶強(qiáng)裁詩。（杜甫《江亭》五律）

（4）子昂感遇佳，未若君雅裁。（皇甫湜《題浯溪石》，五古）

前二例“裁”義為裁決、裁斷，后二例“裁”義指作詩，音讀都是一平一去，其中例（4）裁字是用在五古詩對(duì)句作韻腳，以去聲代韻字押韻。

10.憑

píng，《廣韻》扶冰切，平蒸並；又皮證切，去證並；注義都是“依幾”?？芍獞{字平去義同，而以平聲為常讀。本義是：（身體）倚靠著（幾、欄桿等物體），動(dòng)詞。“憑”與“憑”本義相同，但“憑”字又有憑借、憑托等較抽象的詞義，“憑”字沒有。今天“憑”作為“憑”的簡(jiǎn)體，兼有虛實(shí)詞義，只讀平聲。下舉四例，四例“憑”的詞義都是憑靠，前二例和后二例音讀都是一平一去：

（1）數(shù)息閑憑幾，緣情默寄琴。（王周《題廳壁》，五律）

（2）靜里改詩空憑幾，寒中注易不開簾。（皮日休《奉和魯望病中秋懷次韻》，七律）

（3）撫枕愁華鬢，憑欄想故鄉(xiāng)。（李端《宿薦福寺東池有懷故園……》，五排）

（4）日晚更將何所似，太真無力憑欄干。（羅隱《牡丹》，七律）

11.凝

níng，《廣韻》魚陵切，平蒸疑；注義：水結(jié)也。又《集韻》牛孕切，去證疑；注義：止水?？芍制饺チx同，而以平聲為常讀，今只讀平聲。義為：水凍結(jié)成冰；引申為凝結(jié)、凝聚（眼光、精神），停止、靜止，動(dòng)詞。下舉四例，前二例“凝”義為凝結(jié)，后二例義為凝聚，音讀都是一平一去：

（1）憂來沽楚酒，玄鬢莫凝霜。（皇甫冉《送從弟豫貶遠(yuǎn)州》，五排）

（2）階蘭凝曙霜，岸菊照晨光。（太宗皇帝《賦得殘菊》，五律）

（3）含毫凝逸思，酌水話幽心。（錢起《春夜過長(zhǎng)孫繹別業(yè)》，五律）

（4）蝶矜翅暖徐窺草，蜂倚身輕凝看花。（韓偓《南安寓止》，七律）

12.填

tián，《廣韻》徒年切，平先定；注義：塞也，加也，滿也。又堂練切，去霰定；注義：塞填。填字平去義同，而以平聲為常讀，今只讀平聲。義為：填塞，填滿，在器物上加色，又補(bǔ)充、抵償，動(dòng)詞。下舉四例：

（1）投箠填江語未終，謝安乘此立殊功。（孫元晏《苻堅(jiān)投箠》，七絕）

（2）西飛精衛(wèi)鳥，東海何由填。（李白《江夏寄漢陽輔錄事》，五古）

（3）睹君濟(jì)時(shí)略，使我氣填膺。（高適《餞宋八……之嶺南》，五排）

（4）白璧黃金萬戶侯，寶刀駿馬填山丘。（高適《古大梁行》，入律七古）

前二例“填”義為填塞，音讀一平一去；其中去聲“填”用在五古詩對(duì)句末作韻腳。后二例“填”義為填滿、充滿，音讀也是一平一去；其中去聲“填”是用在入律七古“平平仄仄仄平平”句式中（第五字），符合仄聲要求。

13.颺（飏）

yáng，《廣韻》與章切，平陽喻四；注義：風(fēng)所飛飏。又馀亮切，去漾喻四；注義：風(fēng)飛。飏字平去義同，唐詩中去聲用例居多。義為：飛揚(yáng)、飄揚(yáng)，飛行，船在水中徐行，蕩漾，顯揚(yáng)、傳播，動(dòng)詞。今天保留飛揚(yáng)、飄揚(yáng)義，只讀平聲。下舉四例：

（1）飄飏南陌起東鄰，漠漠濛濛暗度春。（劉禹錫《柳絮》，七律）

（2）經(jīng)年不上江樓醉，勞動(dòng)春風(fēng)飏酒旗。（白居易《病起》七絕）

（3）綵索飏輕吹，黃鸝啼落花。（吳融《寒食洛陽道》五律）

（4）離堂未暗排紅燭，別曲含凄飏晚風(fēng)。（劉禹錫《福先寺雪中酬別樂天》，七律）

前二例“飏”義為飄揚(yáng)，后二例“飏”義為蕩漾，音讀都是一平一去。

14.纏（纏）

chán，《廣韻》直連切，平仙澄；注義：繞也。又持碾切，去線澄，注義：纏繞物也。纏字平去義同，而以平聲為常讀，今只讀平聲。義為：纏繞，糾纏、攪擾，動(dòng)詞。下舉三例：

（1）掉劍龍纏臂，開旗火滿身。（姚合《劍器詞三首》之一）

（2）寇盜纏三輔，莓苔滑百牢。（李商隱《迎寄韓魯州》，五律）

（3）琴纏江絲細(xì)，棋分海石圓。（李洞《寄竇禪山薛秀才》，五律）

例（1）、例（3）“纏”義為纏繞，例（2）義為攪擾，音讀兩平一去。

15.駆（驅(qū)）

（1）暮云空磧時(shí)驅(qū)馬，秋日平原好射雕。（王維《出塞》，七律）

（2）流落征南將，曾驅(qū)十萬師。（劉長(zhǎng)卿《送李中丞之襄州》，五律）

（3）白浪行欲靜，驄馬何嘗驅(qū)。（李乂或李義府《招諭有懷贈(zèng)同行人》，五古）

（4）外無梟獍援，內(nèi)有熊羆驅(qū)。（白居易《捉捕歌》，五古）

前二例“驅(qū)”義為鞭策（馬）前進(jìn)、統(tǒng)領(lǐng)，平聲，后二例義為鞭策、驅(qū)使，都是用在五古詩句末作韻腳，以去聲遇韻字押韻。

16.噓

（1）氣噓寒被濕，霜入破窗凝。（王建《冬夜感懷》五律）

（2）揚(yáng)雄更有河?xùn)|賦，唯待吹噓送上天。（杜甫《贈(zèng)獻(xiàn)納使起居田舍人》七律）

（3）乘流千里去，風(fēng)力藉吹噓。（姚康《賦得巨魚縱大壑》五排）

（4）寒景尚蒼茫，和風(fēng)已吹噓。（白居易《和三月三十日四十韻》五古）

例（1）噓字意思是呼氣，平聲，例（2）“吹噓”意為宣揚(yáng)、獎(jiǎng)引，噓字平聲。后二例“吹噓”指吹風(fēng)，噓字一平一去，例（4）噓字用在五古詩對(duì)句韻腳處，以去聲御韻字押韻。

17.零

líng，《廣韻》郎丁切，平青來；注義：落也。又郎定切，去徑來；注義：零落。零字平去義同，而以平聲為常讀，今只讀平聲?！洞筠o典》按平去義別作注，不合適。義為：雨徐徐落下引申為（霜、露、淚）降落，凋零，動(dòng)詞。常用詞語有“零落、凋零、飄零、清零、丁零（漢代一個(gè)少數(shù)民族名，匈奴的屬國(guó)）”等。下舉六例：

（1）夜警千年鶴，朝零七月風(fēng)。（李嶠《露》，五律）

（2）山川遙滿目，零露坐沾巾。（楊炯《和劉長(zhǎng)史答十九兄》，五排）

（3）今來借問獨(dú)何處，日暮槿花零落風(fēng)。（許渾《覽故人題僧院詩》，七絕）

（4）故知多零落，閭井亦遷移。（白居易《再到襄陽訪問舊居》，入律五古）

（5）丁零蘇武別，疏勒范羌?xì)w。（李端《雨雪曲》，五律）

（6）至今丁零塞，朔吹空蕭蕭。（皎然《從軍行五首》之二，五律）

前兩例“零”義為降落，一平一去。中間兩例“零落”一指草木凋謝，一指死亡，用在“仄仄仄平平仄平”拗律式的第五字，必讀平聲；又用在“平平平仄仄”律式的第四字，必讀去聲。后兩例“丁零”都用在“平平平仄仄”律式中（第二字和第四字），零字一平一去。

18.嬉

x，《廣韻》許其切，平之曉；注義：美也，一曰游也。又許記切，去志曉；注義：可嬉，美姿顏也。“嬉”字平去義同，而以平聲為常讀，今只讀平聲。義為：游戲，玩耍，動(dòng)詞；美姿顏。唐詩只用前一義項(xiàng)，后一義項(xiàng)古代詩文尚無例證。下面二例“嬉”義為游樂，分別在五律和五古詩中作韻腳，音讀一平一去：

（1）離別念同嬉，芬榮欲共持。（張九齡《和王司馬折梅……》，五律）

（2）四月芰荷發(fā)，越王日游嬉。（白居易《雜興三首》之二，五古）

19.妨

fáng，《廣韻》敷方切，平陽敷；注義：妨害。又敷亮切，去漾敷；注義：妨礙。妨字平去義同，而以平聲為常讀，今只讀平聲。義為：妨礙，阻礙，動(dòng)詞；唐詩常用詞語有“不妨、無妨、何妨”等。下舉二例，二例“妨”義為妨害，音讀一平一去。后例用在五古詩對(duì)句尾作韻腳，以去聲漾韻字押韻：

（1）今朝好風(fēng)景，久雨不妨農(nóng)。（杜甫《雨晴》，五律）

（2）軒然大波起，宇宙隘而妨。（韓愈《岳陽樓別竇司直》，五古）

20.抄

cho，《廣韻》楚交切，平肴穿二；略也。又初教切，去效穿二；注義：略取也。抄字平去義同，而以平聲為常讀，今只讀平聲。常用義是：劫略、掠奪，查點(diǎn)、沒收，用勺取物，謄寫、抄錄，動(dòng)詞。下舉四例，“抄”在前二例中義為查收、掠奪，后二例“抄”字義為抄錄、謄寫，都是一平一去：

（1）綠柚勤勤數(shù)，紅榴個(gè)個(gè)抄。（元稹《江邊四十韻》，五排》）

（2）傳聲卻報(bào)邊無事，自是官軍入抄回。（薛逢《狼煙》，七絕）

（3）縱欲抄前史，貧難遂此心。（張喬《秘省伴直》，五律）

（4）經(jīng)抄未成拋素幾，錫環(huán)應(yīng)撼過寒塘。（陸龜蒙《和訪寂上人不遇》，七律）

21.迎

yíng，《廣韻》語京切，平庚疑；注義：逢也。又魚敬切，去映疑；注義：迓也。《集韻》音義與此相同。依韻書，迎字平去義別，現(xiàn)代幾種工具書也據(jù)此注為：平聲讀表示一般性的迎接，去聲讀表示主動(dòng)出迎。但是唐詩中“迎”字平去同義，通常表示迎接，只是平聲為常讀。下面三例迎字都是迎接義，兩平一去，后一例用在七古詩對(duì)句末，以去聲映韻字押韻：

（1）鳥啼移幾處，蝶舞亂相迎。（杜審言《春日江亭遊望》，五律）

（2）好鳥迎春歌後院，飛花送酒舞前檐。（李白《題東谿公幽居》，準(zhǔn)七律）

（3）王母嫣然感君意，云車雨旆欲相迎。（王翰《蛾眉怨》，七古）

22.酺

pú，《廣韻》薄胡切，平模並；又《集韻》薄故切，去暮並。義為：國(guó)有喜慶，君主特賜臣民聚會(huì)飲酒，動(dòng)詞。酺字平去義同，而以平聲為常讀，今只讀平聲。工具書中只有《大辭典》按平去義別作注，《大字典》等只收平聲反切，有缺。下舉二例，二例酺字同義，指聚會(huì)飲酒，音讀一平一去：

（1）侍飲終酺會(huì)，承恩續(xù)勝遊。（宋璟《奉和圣制同二相已下群官樂遊園宴》，五排）

（2）登年齊酺樂，講武舊兵場(chǎng)。（趙嘏或張祜《華清宮和杜舍人》，五排）

23.潛（潛）

qián，《廣韻》昨鹽切，平鹽從；注義：水伏流，又藏也。又慈艷切，去艷從；注義：藏也。潛字平去義同，而以平聲為常讀，今只讀平聲。義為：隱沒在水下活動(dòng)，隱藏，動(dòng)詞；秘密地，暗中（進(jìn)行），副詞。唐詩中有“潛龍、潛虯、潛鱗、潛郎、潛夫、潛仙、潛曜、潛懷、潛竇”（以上定中結(jié)構(gòu)）和“潛躍、潛行、潛浮、潛運(yùn)、潛潤(rùn)、潛入、潛會(huì)”（以上狀中結(jié)構(gòu)）等詞語。下舉三例：

（1）腰章非達(dá)士，閉閣是潛夫。（羊士諤《資陽郡中詠懷》，五律）

（2）隨風(fēng)潛入夜，潤(rùn)物細(xì)無聲。（杜甫《春夜喜雨》，五律）

（3）天行應(yīng)潛曜，帝出受圖書。（賈曾《孝和皇帝挽歌》，五律）

例（1）、例（3）潛字同義，表示隱藏，音讀一平一去。例（2）潛字義為秘密、暗中，平聲。

24.躋〔隮〕（躋）

j，《廣韻》祖稽切，平齊精；注義：登也，升也。又子計(jì)切，去霽精；注義：升也。躋字平去義同，而以平聲為常讀。義為：登，上升，動(dòng)詞?，F(xiàn)代只讀平聲。下舉三例：

（1）墳壟無由謁，京華豈重躋。（沈佺期《赦到不得歸題江上石》，五排。句中重字讀去聲）

（2）攀躋千仞上，紛詭萬形來。（張九齡《登總持寺閣》，五排）

（3）于役勞往還，息徒暫攀躋。（蕭穎士《蒙山作》五古）

三例中躋字意義都是登（“攀躋”意即攀登），音讀兩平一去。例（3）躋字用在五古詩中作韻腳，與上聲旨、止韻（詩韻紙韻）和去聲至韻（詩韻寘韻）字通押，屬去聲霽韻字。

25.砭

bin，《廣韻》府廉切，《集韻》悲廉切，平鹽幫；又《廣韻》方驗(yàn)切，《集韻》陂驗(yàn)切，去艷幫。砭字平去義同，而以平聲為常讀。義為：用石針扎皮肉治病，引申為醫(yī)治，救治，動(dòng)詞?，F(xiàn)代只讀平聲。下舉二例：

（1）兇飆攪宇宙，铓刃甚割砭。（韓愈《苦寒》，五古）

（2）又如心中疾，針石非所砭。（韓愈《喜侯喜至贈(zèng)張籍……》，五古）

兩例砭字意義基本相同，例（1）指石針扎刺（皮肉），例（2）是針扎治?。欢加迷谖骞旁娭凶黜嵞_，例（1）五古是用廣韻平聲鹽、添兩韻字合押（詩韻鹽韻），砭字屬鹽韻，平聲；例（2）五古是用琰（鹽的上聲韻）、艷韻、梵等去聲韻字通押，砭字屬艷韻，去聲。

26.饒（饒）

ráo，《廣韻》如招切，平宵日；注義：益也，飽也，馀也。又人要切，去笑日；注義：益饒。饒字平去義同，而以平聲為常讀?！洞笞值洹分皇掌铰暦辞校腥?。義為：豐足、多，嬌艷、美，形容詞；寬容、寬恕，遜讓，不如，動(dòng)詞；任憑，盡管，連詞。今只讀平聲。下舉四例：

（1）楚峽饒?jiān)朴?，巴江足?mèng)思。（武元衡《送兄歸洛……》，五律）

（2）公道世間唯白髮，貴人頭上不曾饒。（杜牧《送隱者一絕》，七絕）

（3）蜀山金碧路，此地饒英靈。（陳子昂《送殷大入蜀》，準(zhǔn)五律）

（4）三聲欲斷疑腸斷，饒是少年今白頭。（杜牧《猿》，七絕）

前二例饒字平聲，義為多、寬容；后二例饒字去聲，義為多、盡管。

27.纔（才）

cái，《廣韻》昨哉切，平咍從；注義：僅也。又昨代切，去代從；注義：僅也。平去義同，而以平聲為常讀，今只讀平聲。義為：剛才、剛剛，僅、只，副詞。下舉四例，前二例“纔”義為剛剛，后二例“纔”義為僅僅，都是一平一去：

（1）借問督郵纔弱冠，府中年少不如君。（皇甫冉《送李錄事赴饒州》，七律）

（2）遊子乍聞?wù)餍錆?，佳人纔唱翠眉低。（鄭谷《鷓鴣》，七律）

（3）蘇武纔為典屬國(guó)，節(jié)旄落盡海西頭。（王維《隴頭吟》，入律七古）

（4）所嘆在官成遠(yuǎn)別，徒言岏水纔容舠。（獨(dú)孤及《喜辱韓十四郎中……題贈(zèng)》，七律）三、中古一字平去義同，至今詞義基本未變，而音讀只保留常讀的去聲，計(jì)有17字，即：祲、碭、鑒、眾（此4字表示名詞義），患、譽(yù)、怨（此3字表示動(dòng)、名義），探、嘆、料、治、伺、愴、紉、訕、燾（此9字表示動(dòng)詞義），翳（表示動(dòng)、形義）。下面逐一論析：

1.祲

jìn，《廣韻》子鴆切，去沁精；又子心切，平侵精。祲字平去兩讀而義同，以去聲為常讀，平聲為偏讀，今只讀去聲。義為：象征不祥的云氣，妖氣，名詞。下舉三例：

（1）坐見臺(tái)階謐，行聞祅祲除。（明皇帝《餞王晙巡邊》，五排）

（2）回首扶桑銅柱標(biāo)，冥冥氛祲未全銷。（杜甫《諸將五首》之四）

（3）梟音亦云革，安得沴與祲。（元稹《桐花》，五古）

三例中祲字義為祅氣，兩去一平。前二例祲字用在“平平仄仄平”和“平平仄仄仄平平”兩句律式的第四字，去聲；后一例用在五古句末以平聲侵韻字押韻，都符合要求。

2.碭（碭）

dàng，《廣韻》徒浪切，去宕定；注義：石，又山名。又徒郎切，平唐定；注義：芒碭，山名。碭字平去義同，去聲為常讀，平聲為偏讀。今讀去聲。義為：有花紋的石頭，又山名，即芒碭山（今安徽碭山縣東南）。下面二例“碭”指芒碭山，都用在“仄仄平平仄”律式中（第四、五字），音讀一平一去：

（1）色泛臨碭瑞，香流赴蜀仙。（駱賓王《詠云酒》，五律）

（2）瑞氣朝浮碭，祥符夜告豐。（李百藥《謁漢高廟》，準(zhǔn)五排）

3.鑑〔鑒〕（鑒）

jiàn，《廣韻》古銜切，平銜見；又格懺切，去鑒見；鑒字平去義同，而以去聲為常讀，今只讀去聲。義為：鏡子，名詞；照，察辨，借鑒，動(dòng)詞；引為教訓(xùn)的事，名詞。下舉二例：

（1）聯(lián)游虧片玉，洞照失明鑒。（元稹《送崔侍御之嶺南二十韻》，五排）

（2）明鑒掩塵埃，含情照魏臺(tái)。（李嶠《鑒》，五律）

兩例“鑒”都指鏡子，都用在“仄仄仄平平”律式中（第五、二字），音讀一平一去。

4.衆(zhòng)（眾）

zhòng，《廣韻》之仲切，去送照三；又職戎切，平東照三；唐詩眾字平去義同，而以去聲為常讀，今只讀去聲。義為：眾人，名詞；眾多，平常的、一般的，形容詞?！洞筠o典》、《大字典》注為平去義別，《大詞典》一概注為去聲義，各有失。下面二例“眾”義為眾人，一平一去：

（1）應(yīng)被眾疑公事慢，承前府尹不吟詩。（白居易《醉吟》，七律）

（2）古來賢哲皆如此，應(yīng)是才高與眾疏。（張籍《贈(zèng)令狐博士》，七律）

5.患

huàn，《廣韻》胡慣切，去諫匣；注義：病也，亦禍也，憂也，惡也，苦也。韻書只收去聲反切，幾種現(xiàn)代工具書也都只按去聲作注，有缺。其實(shí)患字早在漢魏時(shí)原讀平聲，東晉已有去聲讀。王粲《七哀詩》：“西京亂無象，豺虎方遘患?！被甲峙c“蠻、攀、原、間、還”等9個(gè)平聲字相押。謝惠連《秋懷詩》：“平生無志意，少小嬰憂患?！被甲峙c“晏、爛、雁、幔、半”等15個(gè)去聲字相押。唐詩實(shí)有平去兩讀，而以去聲為常讀。義為：憂慮、擔(dān)心，厭惡，動(dòng)詞；憂患、災(zāi)禍，疾病、弊病，名詞。今只讀去聲。下舉四例：

（1）盡室相隨從，所貴無憂患。（儲(chǔ)光羲《采菱詞》，五古）

（2）藝精心更苦，何患不成功。（章孝標(biāo)《山中送進(jìn)士劉蟾赴舉》，五律）

（3）別來歲月稠，胡羯仍構(gòu)患。（杜甫《彭衙行》五古）

（4）名利終成患，煙霞亦可依。（李山甫《題李員外廳》五排）

前二例“患”義為憂慮，例（1）“患”在五古詩中與“鮮、言、田”等先、仙、元韻字通押，平聲；例（2）用在五律句中，讀去聲。后二例“患”義為禍害，例（3）“患”在五古詩中與“艱、山、顏、還”等22個(gè)平聲字通押，應(yīng)讀平聲；例（4）患字用在五排出句末，去聲。

6.譽(yù)（譽(yù)）

yù，《廣韻》以諸切，平魚喻四；注義：稱也。又羊洳切，去御喻四；注義：稱美也。平去義同，而常讀去聲，今只讀去聲。義為：稱贊，贊美，動(dòng)詞；名譽(yù)，聲譽(yù)，名詞。下舉四例：

（1）但樂多幽意，寧知有毀譽(yù)。（張九齡《南山下舊居閑放》，五排）

（2）升沉不定都如夢(mèng)，毀譽(yù)無恒卻要聾。（韓偓《味道》，七律）

（3）行身陷不義，況望多名譽(yù)。（韓愈《符讀書城南》，五古）

（4）為負(fù)剛腸譽(yù)，還追強(qiáng)項(xiàng)名。（張說《送王晙自羽林赴永昌令》，五律）

前兩例“譽(yù)”義為稱贊，音讀一平一去。后兩例“譽(yù)”義為名譽(yù)、聲譽(yù)，例（3）用在五古句末，以平聲魚韻字押韻；例（4）用在“仄仄平平仄”律式中第五字，讀去聲。

7.怨

yuàn，《廣韻》於袁切，平元影；注義：怨仇。又於願(yuàn)切，去願(yuàn)影；注義：恨也，……恚也?！都崱菲饺身崳謩e注為“仇也，恚也”、“恚也”。怨字平去義同，而以去聲為常讀，今只讀去聲。《大辭典》注為平去義別，不妥；《大字典》、《大詞典》按平去義同作注，是對(duì)的。義為：埋怨，怨恨、仇恨，動(dòng)詞；哀怨，怨恨、仇恨，名詞。下舉四例：

（1）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fēng)（或作“光”）不度玉門關(guān)。（王之渙《出塞》，七絕）

（2）千古怨魂銷不得，一江寒浪若為平。（張泌《惆悵吟》，七律）

（3）城荒猶筑怨，碣毀尚銘功。（駱賓王《邊夜有懷》，五排）

（4）視桃著花可小騫，月及申酉利復(fù)怨。

（韓愈《陸渾山火和皇甫湜用其韻》，七古）

前二例“怨”義為埋怨、怨恨，用在“仄仄平平仄平仄”拗律和“仄仄平平平仄仄”正律中（第五、第三字），音讀一去一平。后二例“怨”義為怨恨、仇恨，用在五律句尾，去聲；又用在七古詩中作韻腳，平聲。

8.探（撢）

tàn，《廣韻》他含切，平覃透；注義：取也。《集韻》有他含、他紺切，去勘透。又“探”字異體“撢”在《廣韻》《集韻》中有他含、他紺二切?？芍阶制饺チx同，而以去聲為常讀，今只讀平聲。義為：摸取，探測(cè)，偵察，探問，看望，動(dòng)詞。下舉六例：

（1）登樓舊國(guó)遠(yuǎn)，探穴九疑深。（儲(chǔ)嗣宗《送友人遊吳》五律）

（2）更從探穴處，還作棹歌行。（孫逖《同邢判官尋龍湍觀歸湖中》，五律）

（3）憶昔曾遊曲水濱，春來長(zhǎng)有探春人。（羊士諤《亂後曲江》，七絕）

（4）旌旆過湘潭，幽奇得徧探。（張籍《送嚴(yán)大夫之桂州》，五律）

（5）蓬萊若探人間事，一日還應(yīng)兩度知。（吳融《潮》，七絕）

（6）且共探玄理，歸途月未生。（李群玉《遊玉芝觀》，五律）

前二例“探”義為探測(cè)，中二例“探”字義為探尋、遊賞，后二例“探”字義為探問、探究，都用在各種律式中，音讀分別一去一平。

9.嘆（嘆）

tàn，《廣韻》他旦切，去翰透；注義：嘆息。又他干切，平寒透；注義：長(zhǎng)息。嘆字平去義同，而以去聲為常讀，今只讀去聲。義為：嘆息、嘆氣，感嘆、贊嘆，動(dòng)詞。下舉二例：

（1）勿嘆今不第，似君殊未還。（岑參《送嚴(yán)維下第還江東》，五排）

（2）老嘆才漸少，閑苦病相煎。（元稹《獻(xiàn)滎陽公詩五十韻》，五排）

二例中“嘆”義為嘆息、感慨，一去一平（前例為“仄仄平仄仄，仄平平仄平”拗律式）。

10.料

liào，《廣韻》力吊切，去嘯來；注義：度量也。又落蕭切，平蕭來；注義：理也，量也。料字平去義同，而以去聲為常讀，今只讀去聲。義為：估量、忖度，挑選，管理、料理，動(dòng)詞；唐代又指在官俸之外發(fā)給官員的口糧、物品或金錢，名詞。下舉四例：

（1）世事茫茫難自料，春愁黯黯獨(dú)成眠。（韋應(yīng)物《寄李儋元錫》，七律）

（2）顏?zhàn)訉⒉艖?yīng)四科，料量時(shí)輩更誰過。（李涉《送顏覺赴舉》，七絕）

（3）祗聞留客教沽酒，未省逢人說料錢。（杜荀鶴《贈(zèng)溧水崔少府》，七律）

（4）公事閑忙同少尹，料錢多少敵尚書。（白居易《送陜州王司馬建赴任》，七律）

例（1）料字義為估量、料想，用在律式的句尾，必讀去聲；例（2）“料量”是復(fù)合詞，作為律式第一個(gè)節(jié)奏單位，都讀平聲。后二例料字一去一平（不過末例料字可平也可去）。

11.治

zhì，《廣韻》直吏切，去志澄；又直利切，去至澄；又直之切，平之澄；注義均為：理也?！爸巍钡闹卫砹x有平去兩讀，而以去聲為常讀，今只讀去聲。具體詞義是：治理、管理，動(dòng)詞；社會(huì)治理得好，安定太平，形容詞。還可指修建、修繕，懲處，醫(yī)治，攻讀、研究，動(dòng)詞。下舉五例：

（1）見擁旌旄治軍旅，知親筆硯事文章。（令狐楚《節(jié)度宣武酬樂天夢(mèng)得》，七律）

（2）垂衣天下治，端拱車書同。（唐太宗《重幸武功》，準(zhǔn)五排）

（3）君王若悟治安論，安史何人敢弄兵。（杜牧《詠歌圣德遠(yuǎn)懷天寶……四韻》，七律）

（4）不使鄉(xiāng)人治驛路，卻將家累宿山云。（姚合《送河中楊少府……》七律）

（5）取此和仙藥，猶治老病身。（王建《戲酬盧秘書》，五絕）

前二例“治”義是治理、管理和治理得好，用在“仄仄平平仄平仄”拗律式和“平平平仄仄”正律式中，都讀去聲。后三例律句中“治”義依次為治理、修建、治療，都讀平聲。

12.伺

sì，《廣韻》相吏切，去志心；注義：伺候也，察也。又息茲切，平之心；注義：伺候。伺字平去義同，常讀為去聲，今讀去聲。義為：窺察、探察，偵候、守候，動(dòng)詞。下面二例伺字意義同為守候、待機(jī)，音讀一去一平：

（1）射工巧伺遊人影，颶母偏驚旅客船。（柳宗元《嶺南江行》，七律）

（2）天女伺辰至，玄衣澹碧空。（李嶠《燕》，五律）

13.愴（愴）

chuàng，《廣韻》初亮切，去漾穿二；注義：凄愴?！都崱烦燎?，去漾穿二；注義引《說文》：傷也。又初良切，平陽穿二，注義：悲也。愴字平去義同，而以平聲為常讀，今只讀去聲。義為：悲傷，動(dòng)詞。下舉三例：

（1）唯有西鄰張仲蔚，坐來同愴別離心。（許渾《與張道士同訪李隱君不遇》七律）

（2）對(duì)此獨(dú)吟還獨(dú)酌，知音不見思愴然。（劉禹錫《張郎中籍遠(yuǎn)寄長(zhǎng)句……》七律）

（3）相送臨寒水，愴然望故關(guān)。（耿弇《送王閏》，五律）

例（1）“愴”義為悲傷，去聲。后二例“愴然”意思是悲傷的樣子，愴字一去一平。例（3）句首的“愴”必讀平聲，否則本句會(huì)變成孤平句。

14.紉（紉）

rèn，《廣韻》女鄰切，平真娘；《集韻》而鄰切，平真日，注義：合縷也。又《正字通》如禁切，音刃?！凹x”有平去兩讀，唐詩用例表現(xiàn)為平去義同。義為：搓捻，以線穿針，縫綴，連結(jié)，動(dòng)詞?！洞笞值洹?、《大詞典》只收平聲反切，有缺。下舉三例：

（1）向月輕輪甲，迎風(fēng)重紉絳。（張祜《箜篌》，五律）

（2）蘭濕難紉珮，花凋易落妝。（白居易《酬鄭侍御詩三十韻》，五排）

（3）而予愿乞天孫巧，五色紉針補(bǔ)袞衣。（唐彥謙《七夕》，七絕）

例（1）“紉絳”意思是搓捻成絲繩，紉字去聲。例（2）“紉珮”意思是搓捻成絲帶作珮飾，紉字平聲。例（3）“紉針”意為以線穿針，紉字須讀平聲，否則失律成孤平句。

15.訕（訕）

shàn，《廣韻》所晏切，去諫審二；注義：謗也。又所姦切，平刪審二；注義：謗也。訕字平去義同，而以去聲為常讀，今只讀去聲。義為：毀謗，譏諷，動(dòng)詞。下舉二例：

（1）白頭趨走里，閉口絕謗訕。（韓愈《崔十六少府?dāng)z伊陽……因酬三十韻》，五古）

（2）唯恐壞情性，安能懼謗訕。（元稹《臺(tái)中鞠獄憶開元觀舊事》，五古）

兩例都屬五古詩句，前例押去聲諫韻，后例押平聲刪韻，訕字分別以去聲和平聲入韻。

16.燾（燾）

dào，《廣韻》徒到切，去號(hào)定；注義：覆也。又徒刀切，平豪定；注義：覆燾也。燾字平去義同，而以去聲為常讀，今只讀去聲。義為：覆蓋，蔭庇，動(dòng)詞。下舉三例：

（1）同覆天地中，違仁辜恩燾。（陸龜蒙《南涇漁父》，五古）

（2）廟堂有賢相，愛遇均覆燾。（韓愈《薦士》，五古）

（3）三辟咸肆宥，眾生均覆燾。（柳宗元《遊南亭夜還敘志七十韻》，五古）

三例都是五古詩句。例（1）“燾”義為蔭庇（復(fù)合詞“恩燾”意為施恩庇護(hù)），以去聲號(hào)韻字入韻，符合要求。例（2）“覆燾”意即覆庇，施加恩惠。燾字同樣以去聲浩韻字入韻；例（3）“覆燾”的“燾”卻是以平聲豪韻字入韻。

17.翳

yì，《廣韻》烏奚切，平齊影；注義：蔽也。又於計(jì)切，去霽影；注義：隱也，奄也，障也。翳字平去義同，去聲為常讀，今只讀去聲。唐詩中常用義：遮蔽，隱藏，動(dòng)詞。又疊音詞“翳翳”，晦暗不明貌，草木茂密成蔭貌。下舉三例：

（1）陰云翳城郭，細(xì)雨紊山川。（劉得仁《送王書記歸邠州》，五律）

（2）豫章生宇下，無使翳蓬蒿。（劉長(zhǎng)卿《奉餞元侍郎加豫章采訪……》，五排）

（3）虛皇不愿見，云霧重重翳。（元稹《青云驛》，五古）

三例中“翳”義為遮蔽，例（1）“翳”用在“平平仄平仄”拗律式的第三字，須讀去聲；例（2）“翳”用在正律的第三字，須讀去聲；例（3）“翳”用在五古體中，以齊韻字入韻。

叁 一字平去義同的產(chǎn)生與發(fā)展

上文論述了平去義同字群的用法，需要思考的是：這種用法起于何時(shí)？是如何形成的？平仄（上、去、入）兩讀是一字在聲、韻相同條件下具有平與仄兩種音讀的情況，因此平去義同的產(chǎn)生與古代漢語平、上、去、入四聲的產(chǎn)生直接相關(guān)。清代古音學(xué)家大致有兩種不同的見解：江永、江有誥認(rèn)為先秦已有四聲，段玉裁則認(rèn)為只有平、上、入三聲，尚無去聲，王力先生贊同并發(fā)展了段氏的見解，認(rèn)為先秦兩漢的四聲是平、上、長(zhǎng)入和短入，去聲產(chǎn)生于漢以后的魏晉時(shí)代。其產(chǎn)生的途徑是：陰聲韻的去聲字多由長(zhǎng)入字轉(zhuǎn)來，陽聲韻的去聲字則由短入字轉(zhuǎn)來。

我們依從王說，并查閱了《詩經(jīng)韻讀》、《楚辭韻讀》，考察了《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參酌了王力《漢語語音史》中所列的各韻部字例，得出如下結(jié)論：

第一，東漢詩作尚無去聲字押韻的用例，自然不會(huì)有一字平去兩讀的情況出現(xiàn)。

第二，魏晉時(shí)代形成了平、上、去、入四聲，因此魏晉至南北朝時(shí)期的詩篇中開始出現(xiàn)一字平去義同的情況，計(jì)有9字，即：忘、驅(qū)、飏、眾、譽(yù)、患、怨、嘆、治。下舉“驅(qū)、飏、嘆”3字用例，說明它們同義而各有平去兩讀：

（1）且各守爾分，勿復(fù)空馳驅(qū)。（東漢趙壹《魯生歌》，五古）

（2）短翮方息飛，長(zhǎng)轡日先驅(qū)。（梁何遜《答丘長(zhǎng)史詩》，五古）

（3）秋風(fēng)入窗里，花落何飄飏。（晉《子夜四時(shí)歌·秋歌十八首》之十七，五古樂府）

（4）漁潭霧已開，赤亭風(fēng)已飏。（梁丘遲《旦發(fā)漁潭詩》，五古）

（5）秋日多悲懷，感慨以長(zhǎng)嘆。（魏劉楨《贈(zèng)五官中郎將詩四首》之三，五古）

（6）西家思婦見悲惋，零淚沾衣?lián)嵝膰@。（宋鮑照《擬行路難十八首》之八，七古）

例（1）全詩韻腳是“珠、芻、愚、驅(qū)、夫”5字，屬王力所定魏晉南北朝音系的模部平聲（后歸《廣韻》虞韻）；例（2）全詩韻腳有13字，“驅(qū)”與“路、霧、趣、句、喻”等12字相押，屬王力所定模部之去聲（后分歸廣韻暮韻、遇韻）。例（3）韻腳是“飏、光”2字，屬王力所定之陽部平聲（后分歸《廣韻》之陽韻、唐韻）；例（4）全詩韻腳是“飏、障、望、狀、漲、傍、曠、尚”等8字，屬王力所定陽部之去聲（后分歸《廣韻》宕韻、漾韻）。例（5）全詩韻腳是“嘆、翰、寒、關(guān)、殫、難、歡”等7字，屬王力所定寒部平聲（后分歸《廣韻》桓韻、刪韻、寒韻）；例（6）全詩押平、去兩韻，去聲韻腳是“惋、嘆、換、亂、半”等5字，同屬王力所定寒部之去聲（后分歸《廣韻》翰韻、換韻）。可見以上3字平去義同。

第三，通過考察，我們發(fā)現(xiàn)：本文所論平去義同的字群都是原讀平聲，其中出現(xiàn)于魏晉的只有一個(gè)“抄”字，常用于漢代的有“淤、錘、鋤、嬉、迎、酺、饒、纔、碭”9字，其余38字都已用于先秦。還有，上文所論魏晉南北朝產(chǎn)生的9個(gè)平去義同的字也都是先用于平聲，后用于去聲。由此可以印證王先生如下的推斷：這類字本讀平聲，后來在詞義未變的前提下，口語中又變調(diào)為去聲，于是形成一字有平去兩讀而義同的用法。這種用法在唐詩中得到延續(xù)和進(jìn)一步發(fā)展，分別產(chǎn)生了平去義同的字群和平去義同兼義別的字群，使用頻率都很高。唐代以后，詩人仍然繼承了這種用法。我們查閱了《蘇軾詩集》，蘇詩共有2700多首，其中律體1500多首，用于平去義同的只有“憑、瑩、忘、探、患、紉、嘆”等7字，用于平去義同兼義別的只有“看、聽、望、思、觀、過、勝、治、論、離”等十來個(gè)常用字，說明這類用法在唐代以后已經(jīng)遽減了。

Tone-meaningRelationshipsofChineseCharactersinTangPoems：SynonymyofCharacterswithLevelandFallingTones

LiuZiyuLiuSongchuan
（1.Department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PKU＆CenterofChineseLinguisticPKU,Beijing100871,China; 2.Department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HubeiUniverisity,Wuhan430062,China）

Thisarticleanalyzes48charactersinTangpoemswhichhavethesamemeaningwithtwotones:levelandfalling tones.Firstly,levelandfallingtonesofthesecharactersdifferinwhethertheyarecommonlyusedornot.Theuncommonly usedtonesarealsoimportantastheyreflectthemetricsoftheTangpoems.Inthe48characters,31arecommonlypronounced inleveltone,while17infallingtone.Thecommonlyusedtonesareinheritedwhenthereisonlyonepronunciationofthe characterinmodernChinese.Secondly,thereare8nouns,9verb-nounconversionwords,30verbsinthesecharacters,and 1adverb.Thisphonetic-semanticrelationhelpstomastertheusagesofthesecharacters.Thirdly,thesamemeaningoflevel andfallingtonesofonecharactercanmeetthedemandofmetricsbyprovidingpoetswithmorechoices.Thisphenomenon startedintheNorthernandSouthernDynastiesandflourishedinTangDynasty,afterwhichithasstillcontinued,although onlyinafewofcommonlyusedcharacters.

LevelandObliqueTones;SynonymyofCharacterswithLevelandFallingTones;CommonandUncommon Pronunciations;MetricsofLevelandObliqueTones

責(zé)任編輯：盧烈紅

劉子瑜（1967—），女，湖北武漢人，北京大學(xué)中文系教授，北京大學(xué)中國(guó)語言學(xué)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博士，主要從事漢語史研究。

劉宋川（1938—），男，湖北武穴人，湖北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教授，主要從事漢語史、漢語詩律學(xué)研究。

本文為北京市2013年度哲學(xué)社會(huì)科學(xué)規(guī)劃項(xiàng)目“唐詩的平仄音讀與字義異同關(guān)系研究”（項(xiàng)目號(hào)13WYB005）的階段性成果，同時(shí)也是2014年度北京大學(xué)中國(guó)語言學(xué)研究中心項(xiàng)目“唐詩一字平去兩讀而義有異同問題研究”的階段性成果。本研究還得到北京大學(xué)2013年度桐山教育基金的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