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曉 春
(山東省蓬萊市登州博物館,山東 蓬萊 265600)
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頗具雄才大略,立國后在對外關(guān)系上,一改元朝開疆掠土、窮兵黷武的軍事侵略政策,頒布政令,以朝鮮等周邊十幾個國家為不征之國諭示子孫,廢除了對外軍事征伐政策,主張和平外交。從而奠定了明朝二百七十多年對外關(guān)系的相對穩(wěn)定,使得其后歷代皇帝都能嚴格遵循明太祖朱元璋的祖訓,與朝鮮等周邊國家進行睦鄰友好的對外交流。明朝萬歷壬辰年間,日本大肆入侵朝鮮,侵占了大半朝鮮國土。明朝廷應朝鮮王朝的請求派軍入朝,與朝鮮軍民一道,浴血抗擊倭寇,將日本侵略軍趕回日本列島,中朝傳統(tǒng)友誼歷經(jīng)抗擊日本侵略者的戰(zhàn)火考驗,更加堅固。
高麗后期的名臣鄭夢周,多次在明朝與高麗王朝外交關(guān)系緊張之際,臨危受命出使中國,歷盡艱辛,出色地完成了其外交使命,扭轉(zhuǎn)了明朝與高麗王朝緊張的外交關(guān)系,先后妥善辦理了高麗王朝子弟進入明朝太學學習,使得明政府免除了高麗王朝五年的歲貢,申請穿著明朝官服式樣,使高麗王朝換服易裳等,取得了不凡的外交業(yè)績。
朱元璋作為明朝的開國皇帝,在處理高麗使節(jié)外交事宜時,多次與高麗使節(jié)鄭夢周在南京見面,雙方都留下了深刻印象。鄭夢周后任高麗宰相,因反對大將李成桂改朝換代而被刺殺。建立朝鮮后的李成桂,派遣使節(jié)趙胖出使南京,面見朱元璋請求朝鮮冊封事宜。朱元璋聽聞鄭夢周被刺殺的消息默然以對。筆者依據(jù)《明太祖實錄》、朝鮮《高麗史》等珍貴史料,通過朱元璋與鄭夢周多年的外事往來活動,從而對明朝皇帝與高麗使臣的外交活動進行個案分析,來考察明朝初期,明朝與高麗王朝的外交關(guān)系的建立與發(fā)展,以及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高麗重臣鄭夢周在中朝關(guān)系中的積極外交活動與貢獻。
明朝建國初期,盤踞在北方的北元朝廷勢力猖獗,高麗王朝作為元朝的附屬國,與元朝一直保持往來。高麗王朝的有識大臣,力主與大陸立國的明朝建立和發(fā)展外交關(guān)系。朱元璋作為明朝的最高統(tǒng)治者,對于來自北方的高麗使節(jié)心存矛盾心理,在接待朝鮮使節(jié)的活動中,有時平和,有時暴躁,對于親元的高麗使節(jié)則嚴加處懲。
鄭夢周二十四歲參加高麗王朝的科舉考試,三場連魁,被拔為第一。而后好學不倦,學問品德逐漸被高麗王朝的重臣們所欣賞。高麗王朝名士鄭道傳曾評價道:“時經(jīng)書至東方者,唯《朱子集注》耳。夢周講說發(fā)越,超出人意,聞者頗疑惑,及得胡炳文《四書通》,無不合,諸儒尤加嘆服。李墻丞稱之,‘夢周論理,橫說豎說,無非當理?!盵1]
后來,鄭夢周逐漸進入高麗王朝政壇,成為高麗王朝新生的政治力量。明朝洪武五年(1372年),高麗王朝派遣密直司知事洪師范為正使、中正大夫成均司成鄭夢周為書狀官,以祝賀平復四川使節(jié)的名義出使明朝。鄭夢周在南京體驗了明朝先進的中華文化,親身感受了南京的風土人情,懷著喜悅心情賦詩:
入京
江南形勝地,千古石頭城。
綠水環(huán)金闕,青山繞玉京。
一人中建極,萬國此朝正。
我亦乘槎至,宛如天上行。
四月二十三日,明太祖朱元璋在奉天門接見了高麗使節(jié)洪師范、鄭夢周等人,這次外交接見主要有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朱元璋要求高麗王朝不必一年一貢,三年進貢方物僅用棉布四五對,表達心意即可。第二件事情是洪師范、鄭夢周向朱元璋呈報,高麗王朝請求派遣子弟進入太學學習。明朝的官方史料《明太祖實錄》是這樣記載的:
是月高麗國王王顓,遣密直同知洪師范、鄭夢周等奉表平夏,貢方物,且請遣子弟入太學。其詞曰:“秉尊好德無古今。我東夷之人,自昔以來,皆遣子弟入太學,不惟知君臣父子之倫,亦且仰聲明文物之盛。伏望皇仁察臣向化之誠,便互鄉(xiāng)之童得齒虞庠之胄,不勝慶幸?!鄙瞎手^中書省臣曰:“高麗欲遣子弟入學,此亦美事,但其涉海遠來,離其父母,未免彼此懷思。爾中書宜其國王與群下熱議之,為父兄者,果愿遣弟子入學,為弟子者,果聽父兄之命,無所勉強,即遣使護送至京,或居一年,或半年,聽其歸省也。”[2]
由此可見,朱元璋充分考慮到高麗遠隔海外,高麗子弟入學必須征得其父親、哥哥等成年親人的同意。進入太學學習的高麗子弟,長則一年,短則半年,可回國探親。朱元璋充滿人情味的安排,充分體現(xiàn)了其對海外求學的高麗子弟的真切關(guān)注。
朱元璋與高麗使節(jié)相見融洽,免除了高麗國本年的歲貢包括金、銀、馬匹、棉布等,鄭夢周不勝感謝,因而賦詩:
皇都(其一)
皇都穆穆四門開,遠客觀光慰壯懷。
日暖紫云低魏闕,春深翠柳夾官街。
錦袍公子烏紗帽,蒨袖女兒紅繡鞋。
寶館峣岹近天上,闌舟不用泊秦淮。
皇都(其二)
內(nèi)人日午忽傳宣,走上龍墀向御筵。
圣訓近聞天咫尺,寬恩遠及海東邊。
退來不覺流雙涕,感激唯知祝萬年。
從此三韓蒙帝為,耕田鑿井總安眠。
詩中紀錄了朱元璋的接見、南京的繁華、免除歲貢后的欣喜之情,深具中國儒學功底、年輕朝氣的鄭夢周,給朱元璋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第一次出使中國的鄭夢周,能夠順利完成外交任務,離開南京之際,不禁賦詩留念:
出京
圣恩偏及遠,何以答生成。
土薄蠲常貢,天高察下情。
陛辭瞻日表,舟臥聽江聲。
半夜潮回急,須曳帶我行。
詩中記錄下鄭夢周回到使船,即將離開明朝都城南京的激動心情。
天有不測風云,高麗使節(jié)洪師范、鄭夢周遭遇了震驚明太祖朱元璋的重大海難事故。在回國途中,高麗使船遭遇颶風,正使洪師范等三十九人溺死,鄭夢周等人在海上漂泊十三天后,被明朝官船搶救上岸?!睹魈鎸嶄洝酚羞@樣的記載,太倉衛(wèi)八月癸卯(二十九日)向明太祖上奏:
癸夘,太倉衛(wèi)奏高麗使者洪師范、鄭夢周等,度海洋遭颶風,舟壞,師范等三十九人溺死,夢周等一百十三人飄至嘉興界,百戶丁朋以舟救之獲免。上令夢周等還京師。[3]
朱元璋隨即安排地方官員,對鄭夢周等高麗使臣進行慰問,安排就地休養(yǎng)。第二年七月,九死一生的鄭夢周率剩余高麗使節(jié),回到了明朝的都城南京。因為明朝廷的公文在海難中丟失,鄭夢周向明朝禮部奏文,申請重新辦理明朝給高麗王朝的外交回函。因其奏文“文理條暢,援引典故,甚是得宜,上意歡忻”,鄭夢周引經(jīng)據(jù)典、措辭得當?shù)淖辔?,受到明太祖朱元璋的稱贊。鄭夢周此行完成了高麗子弟獲準進入太學學習,加強與明朝的友好關(guān)系等出使任務后,從登州港順利地返回了高麗。表1為鄭夢周出使明朝一覽表。
表1 鄭夢周出使明朝一覽表
資料來源:韓國圃隱學會編的《圃隱先生遺跡大觀》,第252頁。
鄭夢周在正使洪師范遭遇海難,從海上脫險回到南京后,開始考慮從長江口往來東海到朝鮮航線的航海風險,因此在其再次拜見明太祖朱元璋時,隨即向朱元璋提出請求更換海上航線,重新恢復傳統(tǒng)的中朝海上北路航線,海上北路航線是唐朝著名的“登州海行入高麗渤海道”,即從山東半島北部登州港(蓬萊)北行,穿過廟島群島,沿遼東半島西行至鴨綠江口,再順朝鮮半島南下航行。這條登州海路航線途中有島嶼、海岸為參照物,航行較為安全。朱元璋雖然安排鄭夢周的使團從這條航線返回高麗,但是當時出于北元勢力盤踞北方,由此帶來的不安全因素等考慮,朱元璋沒有立即答應恢復中朝間傳統(tǒng)的登州海路航線。
鄭夢周使團從登州海路順利返回了高麗,其后高麗使節(jié)又多次發(fā)生海難事件,因此高麗王朝向明朝廷請求將往來航線改為傳統(tǒng)的登州海路,終于在明朝洪武七年(1374年)獲得了朱元璋的批準。從此登州因朝鮮使節(jié)的頻繁往來,其地位日顯重要。據(jù)《明太祖實錄》記載,明朝洪武九年(1376年)五月二十九日,明朝廷“改登州為府,置蓬萊縣,時上以登、萊二州皆瀕大海,為高麗、日本往來要道,非建府治,增兵衛(wèi),不足以鎮(zhèn)之”??梢?,登州因為鄭夢周等高麗使節(jié)的出入,被明朝廷升州為府,成為山東半島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外交中心和主要城市。
明朝初期登州府設(shè)立后,管轄范圍幾近山東半島,下轄有寧海州和蓬萊、黃縣、福山、棲霞、招遠、萊陽、文登、榮成、海陽等一州九縣。歷史上自唐朝始設(shè)蓬萊鎮(zhèn),升為蓬萊縣,唐朝廷在神龍三年(707年)再設(shè)登州,唐時登州成為山東半島的重要港口城市。唐朝的兩條海路之一“登州海行入高麗渤海道”,成為中國與朝鮮、日本海上往來的重要航線,一直到宋朝浙江明州港(寧波)東海航線的興起,逐步取代了自唐朝以來我國與朝鮮、日本往來的北部登州海路航線。明朝初期,朱元璋正是考慮登州在對朝鮮、日本海路往來的重要作用,將登州升州為府,將登州的地位提升到與山東行省所在地濟南府等同的重要位置,從而使登州的行政區(qū)劃達到歷史上的高峰,從此歷經(jīng)清朝、民國時期再沒有超過明朝設(shè)立的登州府。
鄭夢周多次出使明朝,出入均經(jīng)過登州。鄭夢周作為高麗王朝的著名文人,對于登州的名勝古跡蓬萊閣、宋朝文豪蘇軾的臥碑詩作等均有歌詠,從而引領(lǐng)了高麗、朝鮮使節(jié)對登州的歌詠不輟、弦歌不絕。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高麗、朝鮮使節(jié)鄭夢周、李齊賢、鄭道傳、樸宜中、金九容、李詹、李崇仁、權(quán)近、李稷、吳允謙、全湜、李民宬、金尚憲、高用厚、金地粹、崔有海、申悅道、吳肅羽、李獻慶等20余人均題有詩作。鄭夢周等高麗、朝鮮使節(jié)歌詠登州的詩作多達百首,收入到筆者2007年由黃河出版社出版的《朝鮮使節(jié)詠山東輯錄》一書中。相關(guān)詩作請參見表2鄭夢周與高麗、朝鮮使節(jié)題登州詩作一覽表。
表2 鄭夢周與高麗、朝鮮使節(jié)題登州詩作表
續(xù)表2 鄭夢周與高麗、朝鮮使節(jié)題登州詩作表
公元1384年,明朝與高麗王朝的外交關(guān)系出現(xiàn)緊張局面,明太祖朱元璋因為高麗王朝五年歲貢未按約定進獻,將高麗使臣洪尚載、金寶生、李子庸等處以廷杖,并流放到偏遠地區(qū)。明太祖向高麗王朝提出提高歲貢,并威脅出兵高麗。因為朱元璋的生日將至,高麗王朝需派使節(jié)前去祝賀,朝中大臣顧慮于嚴峻形勢,紛紛規(guī)避。這時大臣林堅味向高麗國王推薦了鄭夢周,高麗國王召見鄭夢周說:“卿博古通今,且悉予意,今陳平仲疾不能行,乃代以卿,卿意如何?!睂υ唬骸熬钢?,水火尚不避,況朝天乎然?!盵4]
鄭夢周接受了外交任務,當天隨即啟程,在朱元璋生日前趕到了南京,進獻了賀表與賀禮。朱元璋在接見鄭夢周閱覽賀表時說:“爾國陪臣,必相托故不肯來,日迫乃遣爾也,爾得非往者,以賀平蜀來者乎?公悉陳其時船敗壯。”[4]
朱元璋與鄭夢周愉快地回憶起十多年前的第一次相見,鄭夢周再次向朱元璋表達感激之情。朱元璋同意了鄭夢周要求釋放洪尚載等高麗使臣的請求,恢復了明朝與高麗王朝正常的外交關(guān)系。
公元1386年,五十歲的鄭夢周再次奉命出使明朝。鄭夢周這次出訪有一項改變高麗王朝官員服飾的重大任務。當時高麗王朝作為元朝的屬國,朝廷官員均穿著元朝官服,作為高麗王朝親明派的鄭夢周聯(lián)合一批大臣,力主向高麗國王奏文換服易裳,廢除高麗王朝的元朝官服,更換為明朝的官服式樣,得到了高麗國王的批準,并派鄭夢周作為正使出使明朝。朱元璋接見了鄭夢周,賜給鄭夢周明朝的朝服與便服式樣。鄭夢周將明朝的官服式樣帶回到高麗王朝,從此明朝的官服在高麗王朝全部換裝。關(guān)于此事在《明太祖實錄》中記載:“癸酉,高麗使者鄭夢周等至京,復賜衣服而遣之。”[5]以至于現(xiàn)在韓國的傳統(tǒng)韓服,仍然保留著鄭夢周所帶到朝鮮半島的明朝官服樣式。
鄭夢周在這次出訪中,還解決了另外一件外交難題。當時高麗王朝五年未繳納歲貢,鄭夢周在朱元璋接見時,提出免除五年歲貢的請求,朱元璋表示:“帝命曰:歲貢之設(shè),中國豈倚此而富,不過知三韓之誠詐耳,表至云及用夏變夷之制,在彼君臣力行如何耳,表至云及生民孔艱,使者歸,朕再與之約,削去歲貢,三年一朝,貢良騎五十匹,以資鐘山之陽,牧野之群,永相保守?!盵4]
朱元璋面對通曉漢文化的鄭夢周,痛快地免除了高麗王朝五年間未繳納的歲貢。高麗禑王得知鄭夢周出色的外交表現(xiàn),十分高興,賞賜給鄭夢周衣服以及馬匹和成套馬鞍,以示獎勵。
高麗王朝末期,李成桂的政治勢力正在發(fā)展壯大,其改朝換代的政治野心日益顯現(xiàn)。作為高麗王朝的宰相,鄭夢周極力維護高麗王朝的正統(tǒng)地位,遏止李成桂政治勢力的發(fā)展。李成桂的兒子李芳遠,安排刺客在開城善竹橋?qū)⑧崏糁艽虤ⅰT谇宄肃崏糁艿雀啕愅醭闹页己?,李成桂登上王位,?392年建立朝鮮王朝。李成桂在建立朝鮮王朝后,極力尋求明朝的冊封,因此派使節(jié)趙胖出使明朝。在《明太祖實錄》中記載:
高麗知密直司事趙胖等,持其國都評議司奏言,本國自恭愍王薨逝無嗣,權(quán)臣李仁人以辛肫子禑主國事,昏暴自恣,多殺無辜。至欲興師,侵犯遼東。其時大將李成桂以為不可而回軍,禑自知負罪惶懼,遜位于其子昌,國人弗順。啟請恭愍王妃安氏,擇立宗親。定昌國君王瑤,權(quán)國事及今四年,亦復昏迷不法,聽信讒說,離間勛舊。其子奭,復癡并無知??v于酒色,與禑黨玄禹寶等,潛謀復位。守門下侍中鄭夢周,嘗以前者欲攻遼東為李成桂所阻至今朝延索取馬匹,以此讒與王瑤,謀害成桂及趙俊、鄭道傳、南訚等,國中臣民多被殺戮。群臣國人以社稷生靈為慮,為瑤不足以治民,今年七月十七日,以恭愍王妃安氏之命,退瑤與私地。擇于宗親,無可以當興旺者,為門下侍中李成桂,中外人心夙皆歸附于是臣等與國人耆老,共推成桂主國事,伏望圣裁服從輿意,以安小國之民。[6]
明太祖朱元璋得知高麗王朝政變的消息,以及鄭夢周被殺,他默然以對。朱元璋沒有立即同意朝鮮使節(jié)對朝鮮國王進行冊封的要求,朱元璋的謹慎考慮,《明太祖實錄》中記載到:
上曰我中國綱常所在,列圣相傳,守而不失。高麗限山隔海,僻處東夷,非我中國所治。且其間事有隱屈,豈可遍信爾。禮部移文諭之,從其自為聲教,果能順天道合人心,以安東夷之民,不啓邊釁,則使命性來,實彼國之福也。[6]
經(jīng)過反復權(quán)衡,最終朱元璋承認了朝鮮李成桂的國王地位,并派遣使節(jié)對李成桂進行冊封,開啟了明朝與朝鮮王朝的友好往來。
鄭夢周為捍衛(wèi)高麗王朝的王氏政權(quán),可謂是鞠躬盡瘁,他十分了解當時高麗王朝的緊張政治形勢,還是按照儒家的忠君信仰,抵抗著李成桂政治集團的日益興起。鄭夢周曾做《丹心歌》:“此身死了,一百番更死了。百骨為塵土,魂魄有也無。向主一片丹心,寧有改理歟?”以明心志,最后因為高麗王朝盡忠而被害。朝鮮王朝建立后,鄭夢周的忠義行為得到了越來越多人的認同,大臣權(quán)近向國王李成桂提出為其平反的要求,并得到了批準。作為朝鮮王朝時期撰寫的正史《高麗史》評價道:
夢周,天分至高,豪邁絕倫。有忠孝大節(jié),少好學不倦,研究性理,深有所得。太祖素器重,每分閫,必引與之偕,屢加薦推,同升為相。時國家多故,機務浩繁,夢周處大事決大疑,不動聲色,左酬右答,咸適其宜。時俗,喪祭專尚桑門法,夢周始令士庶仿朱子家禮,立家廟奉先祀。又以守令,雜用添外吏胥,秩卑人劣,始選用添官有清望者,嚴其黜陟。又以金谷出納都評議司錄事,白蝶施行,事多猥濫,始置經(jīng)歷都事,籍其出納。又內(nèi)建五部學堂,外設(shè)鄉(xiāng)校,以興儒術(shù)。其他如立叉?zhèn)}賑窮乏,設(shè)水化工便漕運,皆其劃也。[1]
在朝鮮王朝建國初期,鄭夢周被平反,謚號“文忠”,進入文廟陪祀孔子,后被稱為朝鮮王朝的東方理學之祖。鄭夢周的忠義道行,被朝鮮王朝的統(tǒng)治者提倡并褒揚。
2013年5月,新建的蓬萊古船博物館在登州港(蓬萊水城)落成開放。該館將2005年登州港發(fā)現(xiàn)的兩艘高麗古船,按發(fā)現(xiàn)原樣復原進行了展示。同時設(shè)有專門展區(qū)展覽高麗使節(jié)鄭夢周的全身石像,以及其《登州過?!返脑娮?。別有特色的展覽,引來多家韓國電視臺的專題拍攝,以及韓國駐青島領(lǐng)事館總領(lǐng)事等人士的多次參觀,高麗使節(jié)鄭夢周和高麗后期的蓬萊高麗古船,又一次引起世人的關(guān)注。
2005年以來,經(jīng)過中韓古船專家的多年聯(lián)合考證,以及召開“蓬萊古船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海上絲綢之路與蓬萊古船·登州港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等國際會議的科研成果,表明登州港發(fā)現(xiàn)的兩艘韓國古船,屬于朝鮮半島建造的兩種不同古船船型。兩艘蓬萊高麗古船的船材,經(jīng)中國林業(yè)科學院木材研究所鑒定為油松,其產(chǎn)地應是朝鮮半島。兩艘高麗古船造船工藝的重要特征,是底板上采用木栓連接,外板上采用木釘連接,這種朝鮮半島用木栓和木釘連接船板的方式,在中國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引起中韓古船專家的深入研究。尤為奇怪的是,登州港發(fā)現(xiàn)編號為3號蓬萊古船的高麗古船,全船采用了中韓結(jié)合的古船建造技術(shù),從古船船型觀察,該船已由朝鮮半島傳統(tǒng)古船的平底結(jié)構(gòu)轉(zhuǎn)變?yōu)閂字型的尖底結(jié)構(gòu),除船殼仍然使用朝鮮半島的造船工藝外,古船增加了類似于龍骨結(jié)構(gòu)、水密艙壁、肋骨等中國造船技術(shù),朝鮮半島的高麗古船在中國登州港(蓬萊水城)發(fā)現(xiàn)出土,古船同時采用中韓結(jié)合的古船造船技術(shù),在世界古港發(fā)現(xiàn)的眾多沉船中還是第一次,不能不使人聯(lián)想起高麗后期鄭夢周等高麗使節(jié)頻繁出訪明朝,在登州港停泊使船的歷史盛況。
據(jù)韓國《圃隱先生文集》記載,公元1384年明朝與高麗王朝外交關(guān)系緊張,明太祖朱元璋以高麗未按五年進貢約定,流放了洪尚載等高麗使節(jié),一時高麗國大臣沒人敢出使明朝。鄭夢周受命于危難之際,必須在六十天內(nèi)趕到南京,代表高麗王朝為明太祖朱元璋祝壽。當時高麗距離南京八千多里,正常船舶行程加上候風時間需要九十天,但是距離明太祖朱元璋的生日只有六十天,祝壽延期將會受到嚴懲。鄭夢周為正使、鄭道傳為書狀官等高麗使節(jié)駕駛著海船,日夜兼程,僅用五十天,終于在明太祖朱元璋生日前趕到南京,向朱元璋進獻了賀表及禮物,順利完成了外交任務。由此可見,鄭夢周熟悉中韓間的往來航線,能夠在較短的時間內(nèi),駕駛著高麗海船,穿越了黃海、東海,克服了海船候風等航行困難,節(jié)省了出使中的海路時間,圓滿地完成了其外交使命。
朱元璋確定了明朝對周邊國家采取和平外交,徹底廢除了元朝對外軍事擴張的政策。朱元璋在對待高麗使節(jié)時,雖然有時采取廷杖、流放邊遠地區(qū)等嚴厲懲罰措施,但是對待具有深厚儒學功底、通曉漢文化的鄭夢周,十幾年來多次會見,始終彬彬有禮,熱情接待。鄭夢周從最初使團的書狀官,到先后多次擔任正使,在兩國緊張的外交形勢下,出色地協(xié)調(diào)了免除五年的歲貢、請求明朝官服和便服式樣等棘手外交難題,顯示出其除了作為高麗王朝著名的政治家、文學家之外,還是出色的外交家,受到明太祖朱元璋的禮遇,并多次獲得高麗國王的褒獎。從明太祖朱元璋與高麗使節(jié)鄭夢周十多年的外交活動,可以看出明朝對高麗王朝起初的懷疑、不信任,到逐步了解,并建立起明朝皇帝與高麗使臣互相熟悉的信任關(guān)系,從而為明朝與高麗王朝睦鄰友好的兩國關(guān)系,日益深厚的中朝傳統(tǒng)友誼,打下了牢固的基礎(chǔ),并在明朝二百七十多年的歷史中,始終沒有改變。
[1] 高麗史·卷117·列傳30[Z].
[2] 明太祖實錄·卷七三[M].臺北:中央研究院影印本,1968.1341.
[3] 明太祖實錄·卷七五[M].臺北:中央研究院影印本,1968.1393-1394.
[4] [韓]圃隱先生文集[Z].首爾:回想社,2004.137,137.
[5] 明太祖實錄·卷七六[M].臺北:中央研究院影印本,1968.1398.
[6] 明太祖實錄·卷二二一[M].臺北:中央研究院影印本,19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