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璐
(陜西師范大學 文學院,陜西西安 710062)
《史記》是我國第一部紀傳體通史,自西漢后期有關(guān)《史記》的研究便開始起步。兩千多年《史記》研究的歷史,使得“以司馬遷與《史記》為研究對象的學問”[1]2——“史記學”,逐步形成且至今還在不斷地發(fā)展與壯大。
近年,三秦出版社相繼推出的《史記文獻研究集刊》五種,是“史記學”研究的重要收獲?!妒酚浳墨I研究集刊》五種由趙望秦教授、張新科教授主編,包括《宋本史記注譯》十冊、《歷代名家評注史記集說》五冊、《史記研究資料萃編》兩冊、《史記評注》一冊以及《史記與詠史詩》兩冊。其中,《宋本史記注譯》是《史記》點校今譯的最新成果,其書在內(nèi)容形式、斷句標點、古今對譯等方面都獨具特色。
目前較為通行的中華書局點校本《史記》,以經(jīng)晚清著名的??睂W家張文虎與唐仁壽校訂、清同治年間金陵書局刊行的《史記集解索隱正義合刻本》為底本進行標點分段[2],自出版以來影響深遠,被學者認為是“保證了迄今為止《史記》??钡淖罴奄|(zhì)量”[3]533。然而,南宋黃善夫本《史記》,作為被公認現(xiàn)存最早的《史記》三家注合刻本,也頗具價值?!端伪臼酚涀⒆g》[4]即選用張元濟先生收入《百衲本二十四史》中的南宋黃善夫本《史記集解索隱正義》作為底本進行點校與今譯,因此稱作“宋本”。
盡管張元濟先生在將此本收入《百衲本二十四史》時進行了大量校改,但在某種程度上還是保留了黃善夫本《史記》的原貌。所以,也有不少排印本《史記》,選擇了百衲本作為底本。然而,這些排印本《史記》雖聲稱其底本為百衲本,但事實上卻未能很好地保持底本原貌,在文字細節(jié)上其實與百衲本《史記》有諸多差別。如百衲本《史記》中按語以“按”字標示之處,上述稱以百衲本作為底本的《史記》有時則寫作“案”。百衲本《史記》中提及《左傳》亦多作“左氏”,而底本作“左氏”處,這些《史記》卻往往作“左傳”。又百衲本《史記》作“某某云”者,這些《史記》有時卻作“某某曰”。此行文中之細微差別,不一而足。
與上述大多數(shù)聲稱以百衲本為底本的排印本《史記》相比較,作為《史記》點校今譯的最新成果,《宋本史記注譯》當是目前最為接近百衲本原貌的一個版本。其在字句上完全忠實于底本,底本有訛誤者,也以圓括號或方括號標明當刪減或當增補,并不徑改底本原文。
除了在字句上完全忠實于底本,《宋本史記注譯》還有意在形式上保留了宋本原貌,這是較之其他排印本《史記》的又一特色。百衲本《史記》三家注以雙行小字附于正文之下,《宋本史記注譯》也保留了這樣的形式,僅是改雙行小字為單行,并根據(jù)今人之閱讀習慣以簡體字橫排分段排版。百衲本《史記》將三家注合刻,凡屬《索隱》注文前即標明“索隱曰”或“索隱”,凡屬《正義》注文前即標明“正義曰”或“正義”,并以黑底白字的陰文刻印以求醒目。而正文下出現(xiàn)的第一條注釋若沒有標明出自《索隱》或《正義》,則為《集解》中注文。此次《宋本史記注譯》一仍其貫,完全按照底本的形式進行排版,典雅古樸。另外,底本中《建元以來侯者年表第八》褚少孫所補部分之以陰文標示的諸侯國名,《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第十》中所出現(xiàn)的倒文,以及與他本不同的篇目名稱及編排順序,都完全遵照底本原貌。
《宋本史記注譯》還有一個顯著的特色是在斷句標點上較他本有所改進。標點整理本《史記》所能見者已有很多,而其中中華書局點校本《史記》一直被奉為圭臬,是后人學者整理研究《史記》的必備參考書。不過自此書出版以來,對其中斷句標點進行商榷、糾謬的文章也有不少。因此后來所出版的點校本《史記》,在參考中華書局本的同時亦吸收了后人的研究成果,在斷句標點上多有改進。然而,還是有一些已被學者指出且很具有參考價值的意見未被標點整理《史記》的學者所采納。今《宋本史記注譯》廣泛參考學者們有關(guān)論文,積極吸收其合理意見,對《史記》的斷句標點又有所改進。
如《秦本紀卷五》:
愿君以利急召呂、郤,呂、郤至,則更入重耳便。
數(shù)種點校本《史記》皆作如上標點。然張家英指出:“末句當讀為:‘則更入重耳,便。’‘便’是對整個事情的評價,使之獨立成句,能有助于突出這個評價。”[5]因此《宋本史記注譯》將此句標點為:“愿君以利急召呂、郤,呂、郤至,則更入重耳,便?!盵4]151
如《河渠書第七》:
其后人有上書欲通褒斜道及漕事,下御史大夫張湯。
數(shù)種點校本《史記》皆作如上標點。然董志翹指出:“‘事’當屬下,以‘事下御史大夫張湯’為句。……‘事下某某’,乃史籍習語,即上將奏事交付有關(guān)官吏也。”[6]因此《宋本史記注譯》將此句標點為:“其后人有上書欲通褒斜道及漕,事下御史大夫張湯。”[4]1354
又如《鄭世家第十二》:
初,鄭文公有三夫人,寵子五人,皆以罪蚤死。公怒,溉逐群公子。
數(shù)種點校本《史記》皆作如上標點。然孫愫婷指出:“據(jù)《集解》《索隱》,溉即瑕,瑕即鄭文公之子公子瑕?!瓝?jù)《左傳》,公子瑕為鄭伯所惡而逐群公子,非公子瑕(溉)逐群公子。故應(yīng)標點為:公怒溉,逐群公子。又‘溉’應(yīng)標專名號?!盵7]因此《宋本史記注譯》將此句標點為:“初,鄭文公有三夫人,寵子五人,皆以罪蚤死。公怒溉,逐群公子。”“溉”亦加有專名號[4]1710。
再如《商君列傳第八》:
有軍功者,各以率受上爵;為私斗者,各以輕重被刑大小。僇力本業(yè),耕織致粟帛多者復其身。
數(shù)種點校本《史記》皆作如上標點。然孫愫婷又指出:“‘大小’指大小奴隸,見《云夢秦簡·倉律》《封沴式》。二字應(yīng)屬下句,作‘僇力本業(yè)’的主語?!盵7]因此《宋本史記注譯》將此句標點為:“有軍功者,各以率受上爵;為私斗者,各以輕重被刑。大小僇力本業(yè),耕織致粟帛多者復其身?!盵4]2189
還需要指出的是,迄今為止,已經(jīng)出版的有白話翻譯的《史記》也有很多。其中龍宇純等譯《白話史記》、王利器主編《史記注譯》、吳樹平等《全注全譯史記》、蕭楓主編《史記:文白對照全注全譯史記》以及臺灣十四院校六十教授合譯的《白話史記》,皆言將《史記》一百三十篇全部譯出。然而,對于《史記》中的十表,這幾部書又都只是譯出了序言及附錄,對于表內(nèi)的具體內(nèi)容,則不予翻譯。盡管表格中內(nèi)容給人的感覺似乎是較為簡略,甚至只是標示性的文字而無詳細的內(nèi)容敘述,然而實際上卻不盡然,有一些表格中同樣有著敘述性的文字。因此并非完全沒有今譯的必要。
《宋本史記注譯》對于《史記》中的十表,不僅如前人譯出了序言及附錄,還將前人一直未曾翻譯的表中內(nèi)容一并譯出附于每格正文之下。對于表中過于簡略的行文,在今譯的過程中則補出其省略的主語等,使讀者可以更好地理解表格內(nèi)容。
綜上所述,《宋本史記注譯》不但很好地在內(nèi)容與形式上保留了宋本《史記》原貌,在斷句標點上較目前通行的標點整理本《史記》有所改進,而且對《史記》一百三十卷包括十表表格中的文字全部進行了今譯,使其可以稱得上是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史記》全譯本。因此,該著具有較高的學術(shù)參考價值。
[1]張新科.史記學概論[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3.
[2]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2.
[3]安平秋.史記研究集成:第2卷:史記通論[M].北京:華文出版社,2005.
[4]霍松林,趙望秦.宋本史記注譯[M].西安:三秦出版社,2011.
[5]張家英.中華點校本《史記》標點舉誤(續(xù)二)[J].吉林師范學院學報,1994(4):41-43.
[6]董志翹.史記校點疑誤(續(xù))[J].貴州文史叢刊,1990(2):110-115.
[7]孫愫婷.《史記》標點商榷[J].古籍整理研究學刊,1995(6):47-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