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平

(華北水利水電學院黃河科學研究院，河南鄭州450045)

駱賓王的《詠水》，是一首以詩的形式闡述自己對水的研究的科學詩篇。首聯(lián)充分顯示了駱賓王對水在宇宙中運行規(guī)律的認識，作者如果沒有很深的科學造詣是很難以詩的形式完成這樣的描述的。接著詩人對水的動靜之美的描寫也充分體現(xiàn)了作者對水深深的體悟。最后詩人以“水性”喻人性，表達了要實踐“上善若水”和“恬淡寡欲，不追求名利，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美好“德行”的愿望。駱賓王《詠水》詩的創(chuàng)作是其生活經(jīng)歷和社會閱歷升華的結果。

一、駱賓王的成長環(huán)境與他對自然的體悟

駱賓王出生在義烏的駱家莊，這里東臨烏傷溪，西接繡川湖，北面緊靠綿亙的山丘，房子的前面是一口葫蘆形大塘，可以說駱賓王從小就生活在周圍是水的世界里。駱家世代書香門第，家教規(guī)范。其祖父根據(jù)《易經(jīng)》的“觀國之光，利用賓于王”，為其起名駱賓王。意思是希望孫子長大后能夠認真考察國家的風土民情，輔佐國君，成就一番事業(yè)。祖父還在駱賓王咿啞學語的時候，就經(jīng)常把他抱坐在膝上，教他朗讀簡易的詩文。祖父經(jīng)常向他講述的歷史典故和人物故事，在他的腦子里積存起來，使他擁有了初步的文史知識。應該說駱賓王的啟蒙教育是十分出色的，他心中的智慧之門，早早地被打開了。駱賓王六歲時即開始吟詩作文，常有靈感蹦出。唐代承南北朝樂府之文風，朋友聚會時吟詩是一種時尚的活動，許多名詩佳作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中產(chǎn)生的。天資聰明的駱賓王從小就經(jīng)常參加大人的這些聚會，他在思考、積累、升華。七歲那年，正是在這樣的場合下，看到眼前白鵝戲水的場景，他觸景生情，《詠鵝》由此問世。該詩以一個七歲孩童對鵝和水的體悟與對漢字的理解為人們描繪了一幅歡快和諧的“田園牧歌”。詩中既有駱賓王以一個兒童的眼光所看到的直觀情景，更體現(xiàn)了駱賓王童年的文化積累和對“水”的理解。如果說這首詩是偶出的話，那么九歲時第一次參加童子試，一首《玩月》，不僅顯示出駱賓王的時空視野在不斷拓寬，也體現(xiàn)了駱賓王日后做事做人的風格和性格。

二、駱賓王的知識儲備與時代特征

駱賓王生活的時代是中國封建社會中最開放和最開明的時代之一。他出生在唐高祖武德二年(619年)，即唐代建國的第二年。唐朝建國以后，為了社會穩(wěn)定和生產(chǎn)發(fā)展，采取了一系列的休養(yǎng)生息政策，國家很快從戰(zhàn)亂中恢復過來，出現(xiàn)了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駱賓王大約在十歲左右便隨父親到了博昌，陳熙晉在《續(xù)補〈唐書〉駱伺御傳》中說:“賓王七歲能屬文，目為神童。與邑之張學士、辟閭公游，趨庭奉訓，負笈從師。學問得之于齊魯者為多?！痹隈樫e王后來寫的《與博昌父老書》中，曾有“張學士溘從朝露，辟閭公倏掩夜臺”的話。這里的張學士和辟閭公，就是當年駱賓王與之交游的良師益友。若干年以后，駱賓王再回到博昌時，兩人已雙雙去世。所以他“感今懷古，不覺涕之無從也”。博昌是青州的一個縣，這里儒學發(fā)達，學風濃厚。其南面不遠就是齊國在淄博建立的稷門學宮，當時招攬人才，弘揚學術，形成了“稷下之學”。青州西邊，就是儒學的發(fā)源地曲阜。這里濃厚的儒學氛圍對駱賓王的成長和知識的構成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在這里，除了在縣學館學習之外，父親還讓駱賓王結交齊魯一帶的名士，使他在廣泛的交游切磋中提高和深化了自己的學識。在中年時寫的一封求仕信中，他就表示對這一時期的學習收獲十分滿意，敘述了自己在儒家禮儀熏陶下的變化。在《上兗州刺史啟》中說:“賓王淹中故俗，體樸厚之弘規(guī);稷下遺甿，陶禮儀之余化。頗游簡素，少閱縑緗;每蟋蟀凄吟，映素血于書賬;莎雞振羽，截碧蒲于翰池?！痹凇渡蟽贾輳埶抉R啟》中他再次陳述自己在孔孟的家鄉(xiāng)接受儒家學說的哺育，并把自己的成長歸因于齊魯學風的熏陶。他說:“某筱派庸微，桐巖賤伍。托根鄒邑，時聞闕里之音;接閈雩津，屢聽杏壇之說。加以承斷織之慈訓，得銳志於書林;奉過庭之嚴規(guī)，遂容情於藝圃?！痹凇渡蟽贾荽揲L史啟》中說:“然而少奉過庭之訓，長昧克己之方。弋志書林，咀風騷於七略;耘情藝圃，偃圖籍於九流。灑惠渥於羊陂，屢泛文通之麥;峻曲岸於鶯谷，時遺公叔之冠。雖不能縱逸韻於霜皋，唳野致九天之響;而頗亦蓄馀芬於露薄，垂薰有十步之芳?！痹凇渡瞎澑畣ⅰ分姓f:“至于縹卷青箱，頗測探其奧秘;竹書石記，亦幽求其邃原?！痹凇渡翔η痦f明府啟》中說:“九流百氏，頗總緝其異端;萬卷五車，亦研其奧旨?！痹谶@里駱賓王陳說了自己學習知識的廣泛性，從儒家的經(jīng)典到諸子百家的學說，從名家的詩賦到兵書、術數(shù)、方數(shù)等等，無不涉獵。以駱賓王的悟性來說，對這些知識完全可以達到觸類旁通、熟能生巧的程度。而正是這一時期的知識積累為他以后的詩文創(chuàng)作奠定了基礎。

三、駱賓王對人文與自然和諧的追求

成年之后，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目標，駱賓王自然而然地走上科舉之路。但早年神童的美譽和“學富五車”并不能保證科舉考中。雖然經(jīng)過種種努力獲得了鄉(xiāng)貢的機會，但在23歲那年入京參加省試時還是名落孫山。后來終于在長安出仕了，經(jīng)過4年左右的仕宦生活，駱賓王又因故被罷官。被罷官后駱賓王對自己的生活進行了深刻反思和總結，對自然和人世進行了更多更深入的思考。也就是在這個時期，駱賓王創(chuàng)作了多篇詠物的詩篇，展示了他對自然的深刻省悟和對自然與世俗內(nèi)在聯(lián)系的思考。在駱賓王離開京師去河南豫州給道王李元慶做幕僚路過南陽時，他拜謁了東漢時期的科學家、文學家和政治家張衡的墓。也許駱賓王對張衡另有一番感受，那就是他自己和張衡有著某些相同的命運。所以作《過張平子墓》詩一首:“西鄂該通理，南陽擅德音。玉卮浮藻麗，銅渾積思深。忽懷今日昔，非復昔時今。日落豐碑暗，風來古木吟。惟嘆窮泉下，終郁羨魚心。”詩的開頭對張衡的科學成就給予了高度的評價，這也證明了駱賓王對中國古代科技的深刻了解。接著對張衡未能實現(xiàn)政治抱負和赍志以沒的遭遇深表同情和同感。

在給道王李元慶做幕僚的幾年時間里，特別是前三年的時間是駱賓王思想和認知開始變化的時期，在這之前他和其他人一樣，不斷地通過各種形式爭取進入仕途。但經(jīng)過免官事件和在道王府期間的思考，他開始更多地關注自然，關注自然與人文的內(nèi)在聯(lián)系?，F(xiàn)代文藝評論家陸一帆教授認為:“自然是文藝描寫的對象，這是無可置疑的，但是，文藝所描寫的不是純粹的客觀自然，而是情化的自然?！瘪樫e王存留的133首詩中共有22首詠物詩，占百分之十六，而且這些詠物詩都有很高的藝術水平和科學水平，蘊含著很深的哲理。其純粹狀物而無寄托之作有:《詠鵝》、《詠雪》、《詠塵》、《詠照》、《詠水》等等?！对佈?“龍云玉葉上，鶴雪瑞花新。影亂銅烏吹，光銷玉馬津。含輝明素篆，隱跡表祥輪。幽蘭不可儷，徒自繞陽春。”在這里駱賓王對雪的物理特性作了詳盡的描寫，寫出了雪花、雪影、雪光的形態(tài)，也可以說是一篇研究雪的形態(tài)的詩文。《詠塵》:“凌波起羅襪，含風染素衣。別有知音調(diào)，聞歌應自飛?！边@首詩體現(xiàn)了詩人對事物細致入微的觀察，從塵的凌波合風，到塵在聞歌起舞中聲發(fā)出知音之曲，體現(xiàn)了詩人觀察事物的科學素養(yǎng)?！对佌铡?“寫月無芳桂，照日有花菱。不持光謝水，翻將影學冰?！痹撛娨糟~鏡為題材，把大自然的天象作為喻體，將銅鏡喻為月亮之靜美，日光之壯美，寒冰之冷美，體現(xiàn)出了銅鏡冰清玉潔的內(nèi)在品質。這些詩作標志著駱賓王對儒家“天人合一”思想的深刻理解和對世俗的領悟，對自然界和事物發(fā)展規(guī)律的深層次的思考。所以，在3年任職到期時給道王寫的《自敘狀》中，駱賓王一改過去積極自薦和求仕的做法，而是更多地表示感恩和自謙?！叭裟酥f其跡，乾沒其心;說己之長，言身之善;靦容冒進，貪祿要君;上以紊國家之大猷，下以瀆狷介之高節(jié);此兇人以為恥，況吉士之為榮乎?所以令炫其能，斯不奉命。謹狀?！?/p>

在這些詠物詩中都充分體現(xiàn)了駱賓王很高的科學素養(yǎng)，他具有獨具匠心的科學家的眼光和哲學家的思維。

道王李元慶對駱賓王的才華十分賞識，曾一度想提攜他，但駱賓王恃才自傲，對世俗不屑一顧，所以，在道王府的后幾年，駱賓王雖衣食無憂，但也不可能有大的作為，這使他有更多的時間和心境用于詩歌創(chuàng)作。可以說是其詠物詩創(chuàng)作的高峰時期，《詠水》就是這一時期的代表作?，F(xiàn)代科學已經(jīng)證明水在大自然中的循環(huán)有著內(nèi)在的科學規(guī)律。該詩可以說就是他對水在大自然中運行規(guī)律的高度總結，這與今天人們對自然界水循環(huán)規(guī)律的研究結論基本是一致的，作者如果沒有很深的科學造詣是很難以詩的形式完成這樣的描述的，可以說駱賓王《詠水》詩的創(chuàng)作是其生活經(jīng)歷和社會閱歷升華的結果，是駱賓王詠物詩中的巔峰之作。

事實證明，無論是哪種文學或是藝術作品，只有具有科學的內(nèi)涵才會有永久的生命力。大家對文藝復興時期達·芬奇的《蒙娜麗莎》記憶猶深，那是他科學的內(nèi)涵和規(guī)律性在產(chǎn)生作用。駱賓王的詩也一樣，他的每一首詩都體現(xiàn)了內(nèi)在的和諧與對稱美。因此，無論在古代還是當今，無論在國內(nèi)還是國外，沒有科學內(nèi)涵的文學和藝術作品都不會有旺盛和持久的生命力?！对佀分允且黄袊膶W史上的詠水杰作，是因為它兼具了形式上的藝術美、內(nèi)涵上的科學性和精神上的哲學性的詩品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