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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郁癥與孫犁晚年文風的轉(zhuǎn)變

2013-08-15 00:52:23程桂婷
關鍵詞:孫犁創(chuàng)作

程桂婷

(東華理工大學文法學院,江西南昌 330013)

“文革”結(jié)束后,孫犁恢復了創(chuàng)作。從1976年12月7日寫作《遠的懷念》開始,至1995年5月9日寫作《理書四記》為止,在18年的時間里,孫犁創(chuàng)作逾百萬字,先后出版了《晚華集》、《秀露集》、《澹定集》、《尺澤集》等十種作品集,自稱為“耕堂劫后十種”。研究者們大多注意到,與早年《荷花淀》清新、淡雅、明麗的創(chuàng)作風格相比,孫犁晚年的創(chuàng)作風格發(fā)生了明顯的轉(zhuǎn)變,研究界因此有“老孫犁”和“新孫犁”之說[1]。但對于孫犁創(chuàng)作風格轉(zhuǎn)變的個中原由,研究界眾說紛紜,并未見有令人信服的闡釋。當然,從大的時代環(huán)境方面來說,二三十年來動蕩不安的社會變局及各種政治運動,深刻地影響了孫犁的晚年創(chuàng)作是毋庸置疑的,但這種大環(huán)境并不是孫犁一個人所獨遇的,而是嚴重影響了一代人甚至是幾代人的生活和命運的,并不能解釋浩劫之后的孫犁作為“受害者”為什么在席卷整個文壇的“傷痕文學”、“反思文學”的洶涌浪潮中成為遠遠獨立的邊緣人。有論者十分精辟地指出:“過去,人們更多憑著審美直覺感受到孫犁在主流文學中具有的一種獨特氣質(zhì),然而并未透徹地揭開他獨特背后深藏的局限以及這局限的原因,面對孫犁晚年在文學話語與人生形式上的漸入‘消極’和孤獨——由謳歌現(xiàn)實的理想敘事,轉(zhuǎn)變?yōu)槲陌组g雜的懷舊、抒憤,先是退隱書齋、讀書論道,繼而閉門謝客、自我隔絕——既有的研究視角難以作出解釋?!保?]該論者獨辟蹊徑從“革命文學中的‘多余人’”的角度來闡釋孫犁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獨特氣質(zhì),有一定的道理,但也不能很好地解釋晚年孫犁較之于青年孫犁在文風上的巨大差異。

實際上,研究界以“文革”結(jié)束為分水嶺,在探究“新孫犁”與“老孫犁”的不同之處時,忽略了一點:孫犁晚年創(chuàng)作與其早年創(chuàng)作之間并不存在一個斷裂的問題,孫犁的創(chuàng)作風格并不是在“文革”結(jié)束后突然轉(zhuǎn)變的,而早在“文革”之前的土改運動、整風運動、反右運動等一系列政治運動時期就已逐漸有所變化。影響孫犁創(chuàng)作的外在原因當然是時代風云的動蕩和社會生活的變遷,而內(nèi)在的重要原因則是抑郁癥的發(fā)作①不管是在孫犁的日記或書信中,還是在研究者們零星的論述中,孫犁的病都是以“神經(jīng)衰弱”的面目出現(xiàn)的。然而,“神經(jīng)衰弱”是一門偽科學,它在二十世紀后半葉的中國的普遍存在與當時的意識形態(tài)和政治語境有關。孫犁的病其實不是什么“神經(jīng)衰弱”,而是抑郁癥,有著復雜的社會根源。孫犁的抑郁癥嚴重影響了他的在1956年至1976年間的創(chuàng)作。具體論述請參見筆者系列論文:《也論孫犁的病》,《文藝爭鳴》2009年第6期;《驚弓之鳥的春天——論孫犁的抑郁癥與1962年的創(chuàng)作》,《當代作家評論》2010年第5期;《“書衣”上的宣泄與治療——論孫犁的抑郁癥與“文革”后期的創(chuàng)作》,《揚子江評論》2010年第5期。。雖然“文革”結(jié)束后,社會政治環(huán)境比較寬松,孫犁的抑郁癥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好轉(zhuǎn),但并未痊愈②抑郁癥是一種極為頑固的病癥,一旦染上就很難擺脫,特別是有兩次以上發(fā)作病史的病人,很少有痊愈的可能。而孫犁因為被誤診為“神經(jīng)衰弱”,一直沒有得到有效的藥物治療,也就更難痊愈了。。在孫犁致朋友的書信中,“暈?!?、“郁悶”、“心情不好”、“情緒低落”、“精神不佳”、“難以入睡”等字眼頻頻出現(xiàn)。1988年,孫犁在和郭志剛的一次談話中還說:“直到現(xiàn)在,我感覺,我神經(jīng)方面不太健康,有時失眠,容易激動,容易惱怒,這都是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毛病。”[3]孫犁此處所說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毛病”其實還是抑郁癥。在孫犁晚年,抑郁癥就像蟄伏在他心頭的一條毒蛇,一有動靜,就能蘇醒過來猝不及防地咬他一口。這種難言的恐懼和痛楚給孫犁的晚年文字投下了一抹凄惶幽冷的陰影。

1 逃避:“傷痕”、“反思”中的邊緣之作

“文革”結(jié)束后,歷經(jīng)了“文革”浩劫而幸存的文人們紛紛拿起筆來控訴“四人幫”的罪行,傾吐心底的傷痛?!皞畚膶W”、“反思文學”應運而生。而孫犁作為“文革”親歷者和重創(chuàng)者之一,卻不愿回憶傷痛,不愿描寫丑惡。他在一次和《文藝報》記者的談話中說:“看到邪惡的極致,我不愿意寫。這些東西,我體驗很深,可以說是鏤心刻骨的??墒俏也辉敢馊戇@些東西,我也不愿意回憶它?!保?]孫犁的這種回避態(tài)度很讓一些青年讀者不滿,甚至有讀者寫信責難他“不愿回憶和不愿意寫‘文化大革命’的事,是一種推諉”。孫犁在一篇文章中回復說:“我的身體、精神的條件,這位遠地的青年,是不能完全了解的。我也想到,對于事物,即使認識相同,因為年紀和當時處境的差異,有些感受和想法,也不會完全相似的。很多老年人,受害最深,但很少接觸這一重大主題,我是能夠理解的。”[4]孫犁在此強調(diào)自己的“身體、精神的條件”值得注意。雖然孫犁并不知道自己所患的疾病是抑郁癥,但這種疾病對精神和身體的折磨,他是深有感受的。他曾在《談忘》一文中寫道:“每逢那些年,那些事,那些人,在我的記憶中出現(xiàn)時,我就會心浮氣動,六神失據(jù),忽忽不知所歸,去南反而向北。”[5]為了“養(yǎng)身立命”,他幾乎是本能地選擇了逃避。如能理解這一點,我們就不會對“孫犁的某些作法”“感到迷惑不解”了③有論者曾說:“從孫犁一貫主張‘文藝是追求真善美’的文學觀和他的老年心態(tài)來說,我們能夠理解并尊重孫犁的情感;然而如果從正視歷史、總結(jié)歷史的經(jīng)驗教訓的歷史唯物主義的立場出發(fā),我們又對孫犁的某些作法感到迷惑不解?!睂W正.痛定思痛各不同:巴金與孫犁晚年創(chuàng)作的比較[J].文藝爭鳴,2004(5).。當然,要理解這一點,并不容易。巴金當年就很不理解地說:“這些年來我有不少朋友死于‘四人幫’的殘酷迫害,也有一些人得了種種奇怪的恐怖癥(各種不同的后遺癥)。我擔心自己會成為‘毒草病’的患者,這個病的病狀是因為害怕寫出毒草,拿起筆來就全身發(fā)抖,寫不成一個字?!保?]孫犁雖不至于“拿起筆來就全身發(fā)抖”,但他的確不能克服內(nèi)心的恐懼去正視現(xiàn)實、直面?zhèn)?。對于抑郁癥病人來說,“受害的經(jīng)歷會以噩夢、排遣不掉的念頭和回憶的形式”[7]反復出現(xiàn)在他們的腦海中,與此同時,他們又會拒絕任何能使他們回想起受害經(jīng)歷的線索。孫犁未能戰(zhàn)勝病魔,僅是回憶就會加重他的病情,讓他痛苦不堪,更別說“痛定思痛”了。

因為害怕回憶,害怕正視鮮血淋漓的傷口,孫犁少有直面“文革”罪行的文字,即便是在以揭露、批判“文革”為主題的《蕓齋小說》中,孫犁也是以簡潔、幽默、諷刺的筆法狀人繪事,而極力回避一些暴力的、難堪的、恥辱的場景。也因為這樣的局限,孫犁對“文革”的批判和反思始終囿于道德的范疇[8]。孫犁對自己的局限是心知肚明的。他在《〈紅樓夢〉雜說》中寫道:“歷史上‘過來人’是那樣多,可以說是恒河沙數(shù),為什么歷史上的偉大作品,卻寥若晨星,很不相稱呢?這是因為‘過來人’經(jīng)過一番浩劫之后,容易產(chǎn)生消極思想,心有余悸,不敢正視現(xiàn)實?!保?]與其說孫犁在這里抒發(fā)的是面對歷史的感慨,不如說是他審視自己內(nèi)心的感觸。

孫犁害怕回憶,但回憶又往往不請自來。為了避免陷入過去的傷痛而無法自拔,孫犁極力控制自己的心緒,克制自己的感情,盡量回憶一些美好或平淡的片斷,而竭力回避一些丑惡或傷感的人事。因此,克制、平淡、樸素、瑣碎,是這一時期孫犁寫下的大量回憶或悼亡文章的一大特色。如《遠的懷念》、《悼畫家馬達》、《談趙樹理》等等,對這些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的朋友,孫犁也只記一些交往中的瑣事,落筆清淺,行文淡然,真正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而少有當時一般悼亡文章的感傷和憤慨。

在中國文學史上,有不少悼念亡妻的名篇佳作,遠者如蘇軾的《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元稹的《遣悲懷》三首,近者如朱自清的《給亡婦》,都以情深意重、悲涼感傷見長,讀來令人唏噓不已。而孫犁在寫作《亡人逸事》時卻力求平淡、含蓄,僅記述一些“不太使人感傷的片斷”。孫犁說:“就是這樣的文字,我也寫不下去了?!保?]

經(jīng)歷了巨大創(chuàng)痛而難以平復的孫犁,不愿意回憶令人傷感的場面,也不愿意在文學作品中見到不幸。在給從維熙的關于《大墻下的紅玉蘭》的通信中,孫犁開頭寫道:“……我收到刊物也比較早,翻了一下,你的小說是寫監(jiān)獄生活的,而老干部的遭遇又不幸,我就惘然地又把書本合上了?!保?]在結(jié)尾前又說:

你的終篇,卻是一個悲劇。我看到最后,心情很沉重。我不反對寫悲劇結(jié)局,其實,這篇作品完全可以跳出這個悲劇結(jié)局。也許這個寫法,更符合當時的現(xiàn)實和要求。我想,就是當時,也完全可以叫善與美的力量,當場擊敗那邪惡的力量的。戰(zhàn)勝他們,并不減低小說的感染力,而可以使讀者掩卷后,情緒更昂揚。

當時文壇上曾出現(xiàn)了熱鬧一時的對“歌頌”與“暴露”問題的爭論。如果有論者據(jù)此認為孫犁是主張“歌頌”,而不喜“暴露”的,那就錯了。孫犁并不是主張“歌頌”、反對“暴露”,而是因為他一貫主張在作品中表現(xiàn)真、善、美,不愿意見到邪惡擊敗了善與美,也因為在現(xiàn)實中長期被絕望的情緒所困,孫犁深知其苦,而不愿在文學中再見到悲劇,不愿讓絕望的情緒感染到青年讀者,所以,孫犁特別希望在文學作品中見到善與美,希望善與美能給人以熏陶;也特別希望見到光明,希望光明能給人以力量。

然而,孫犁實在是受傷太重了,重得無法愈合,重得只能遷延成抑郁癥的永久的創(chuàng)口。雖然他竭力逃避回憶、拒絕感傷、呼喚光明,但他再也沒能快樂起來,再也寫不出《荷花淀》那樣清新、明麗的文章了。綜觀孫犁上世紀70年代末至80年代的創(chuàng)作,在或平淡含蓄、或幽默憤懣的外觀之下,實則有悲傷、絕望的激流暗涌。唯有在給李克明的《荷燈記》作序時,寫有一句:“現(xiàn)在正是春天,依然是桃紅陌上,燕筑堂東,孕育著新生。”[4]這是孫犁晚年創(chuàng)作中少有的輕快之語。但那也只是寫給他人的寄語,而他自己,是再也沒能感覺到“春天”的到來。他因此向讀者們“抱歉”:“我實在寫不出那樣的小說來了?!覜]有了當年寫作那些小說時的感情,我不愿用虛假的感情,去欺騙讀者?!保?]又說:“善良的人們,不要再責怪花兒不開、鳥兒不叫吧!它受的傷太重了,它要休養(yǎng)生息,它要重新思考,它要觀察氣候,它要審視周圍?!保?]是的,“文革”結(jié)束了,但似乎又還有什么遠未結(jié)束,孫犁還是那只難返叢林的“驚弓之鳥”。

2 幻滅:九十年代的避世之作

上世紀80年代曾被譽為是當代文學的“黃金時代”,孫犁在這個“黃金時代”也進入了創(chuàng)作上的高峰期。這里所說的“高峰”不僅是指數(shù)量上的多,也是指情緒上的激昂。在這一時期,孫犁飽含熱情和激憤地寫下了大量的雜文和隨筆。既有寫人記事的《刁叔》、《楊墨》、《魚葦之事》、《蠶桑之事》,也有直擊文壇的《談鼓吹》、《官浮于文》、《自然生態(tài)》,還有批評社會現(xiàn)象的《談名》、《談諛》,以及剖析自我的《舊抄新識小引》等等。但進入90年代后,孫犁的筆峰直轉(zhuǎn)而下,不僅情緒低沉,而且在文體上也多局限于藏書題跋與讀書記或理書記。為什么會有這樣明顯的變化呢?

仔細研究孫犁的晚年創(chuàng)作可以發(fā)現(xiàn),在1989年,從3月到12月的9個月,是孫犁創(chuàng)作上的又一段空白期。1989年3月,孫犁聽到曼晴逝世的消息,感到非常難過,7日寫了《悼曼晴》一文,8日晨起又補記了兩段關于“友朋之道”的議論。10日,孫犁突發(fā)嚴重眩暈,“睡起時甚劇,不能行動”[3]。孫犁的這種眩暈癥早在1956年就嚴重發(fā)作過一次。1973年,孫犁也時感眩暈,“經(jīng)內(nèi)、腦、耳三科會診,斷定為腦血管硬化及痙攣所致”,后做腦血流圖也顯示“腦血管失去彈性,硬化且較嚴重”[10]。近來有研究發(fā)現(xiàn),焦慮和血管硬化之間存在直接的因果聯(lián)系[7]。而焦慮又是抑郁癥病人的常見癥狀之一[7]。也就是說,孫犁經(jīng)常發(fā)作的暈眩極有可能與他的長期抑郁和焦慮有關。

這次眩暈癥發(fā)作后,孫犁停止了創(chuàng)作。孫犁停止創(chuàng)作的原因,一方面當然是為了靜心養(yǎng)病,但另一方面或許是敏感的孫犁此時已嗅到政治空氣中的異常氣味,作為曾經(jīng)的“驚弓之鳥”,他本能的反應自是噤聲不語。參照一下1980年孫犁時常發(fā)作的眩暈和他不懈的寫作狀態(tài),我們更能明白1989年孫犁的嚴重眩暈和中斷創(chuàng)作的特殊含義。在孫犁致友人的書信和自我宣泄的書衣文上,可以隱約證實這一點。孫犁在致呂劍的信中寫道:“弟自三月份,突發(fā)眩暈舊疾,后雖痊愈,精力已是不支,故亦無寫作之意。終日茫然,書也很少看了。時值夏日,望多珍重?!保?0]在致邢海潮的信中也說:“弟一切如常,入夏以來,什么事也做不成了?!保?0]為什么“一切如?!边€“什么事也做不成”?這似乎是一句頗為奇怪的話。但只要聯(lián)想到1989年夏天的國情和政局,就能理解孫犁話中的深意了。謹小慎微的孫犁在書信之中未敢明言①孫犁在致友人的書信中往往會有真情流露,但言及政局時也十分謹慎。對于日記和書信的忌諱,他是深知的。他曾在《耕堂讀書記(二)》中說:“日記,按道理講,最能保存時代生存真貌,及作者真實情感。然泛覽古人日記,實與此道相違。……古今抄家,最注意者即為日記與書信。記事者一怕觸犯朝廷,二怕得罪私人。古人談日記之戒,甚至說:‘無事只記陰晴風雨?!保跁轮习胪铝诵穆?“國家形勢堪憂,心緒不寧”[3]?!敖衲耆胂囊詠?,國家多事,久已無心讀書?!保?]實際上,遠不止“心緒不寧”、“無心讀書”這么簡單。在5月29日致邢海潮的信中,孫犁說:“弟時有消沉氣象,每思振作,甚不易也。”[3]可見,此時的孫犁已是掙扎于抑郁癥的泥沼之中,不能自拔。政局的動蕩再次刺激了孫犁的抑郁癥的嚴重發(fā)作,孫犁因此停止了創(chuàng)作。

也許有人會說,89年的政治風云與時年76歲高齡的孫犁完全無關,不會對孫犁有什么影響。從道理上來講,這種推測是合理的。但對于一個時常處于一種莫名的緊張、焦慮、驚恐的情緒狀態(tài)中的抑郁癥病人來說,外界的任何變動都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孫犁曾在《樓居隨筆》中寫道:

我們的樓房,處在五條小馬路的交叉點,風無論往哪個方向來,它總要迎戰(zhàn)兩個或三個風口的風力。加上樓房又高,距離又近,類似高山峽谷,大大增加了風的威力。其吼鳴之聲,如驚濤駭浪,實在可怕,尤其是在夜晚。

……

后來,我就越來越怕風了。這不是指風的實質(zhì),而是指風的象征[3]。

怕風,這不是孫犁的矯情,而是有著切膚之痛的體驗。89年夏季的風,雖未吹到孫犁的發(fā)梢,但已讓孫犁心煩意亂、坐立不安,驚惶之中,噤聲不語。

直至1989年12月,孫犁驚聞鄒明病逝的消息,悲情難抑,才拿起擱置了9個月的筆,寫下了一篇長文《記鄒明》。這篇文章的長度在孫犁記友和悼亡的文章中是絕無僅有的。在此指出這一點,是為了說明鄒明在孫犁心中的地位,也就是說,若不是因為鄒明的病逝,孫犁大慟,心有不可不言之情,或許不會這么快恢復創(chuàng)作。孫犁在文中說:“是哀鄒明,也是哀我自己。我們的一生,這樣短暫,卻充滿了風雨、冰雹、雷電,經(jīng)歷了哀傷、凄楚、掙扎,看到了那么多的卑鄙、無恥和丑惡,這是一場無可奈何的人生大夢,它的覺醒,常常在瞑目臨終之時?!保?]在之后不久的《記春節(jié)》一文中,孫犁又寫出了這樣的句子:“歡情已盡,生意全消”[3]。此時孫犁的心境已如1976年,有強烈的人生幻滅之感,生之欲望降到了冰點。

從這之后,孫犁深居簡出,獨守書齋,過著幾近與世隔絕的生活。

1992年,《孫犁文集》出版,出版社的女編輯給孫犁送來一部珍藏版,孫犁當時“非常興奮”。而一年之后,孫犁在《題文集珍藏本》中寫道:

漸漸,我的興奮過去了。忽然有一種滿足感,也是一種幻滅感。我甚至想到,那位女編輯抱書上樓的肅穆情景:她懷中抱的那不是一部書,而是我的骨灰盒。

我所有的,我的一生,都在這個不大的盒子里[3]。

可以說,這種“幻滅感”是孫犁1989年抑郁癥再度發(fā)作之后的主要情緒體驗。他感到此世已無望,然亦未指望有來世,甚至連死都不是解脫。他在《無題》中以第三人稱的口氣假想自己的死亡:“他逝世了。緊鎖的雙眉,額上的皺紋,并沒有因為死而得到舒展?!币驗樗ε滤篮竺鎸Α跋人摆さ睦习椤钡呢熾y:“在那里,她已經(jīng)獲得徹底解放,觀念已經(jīng)完全更新,她可以沒有任何顧忌,擺脫一切束縛,向他提出生前忍耐多年的責難,他將無言答對,無地自容?!保?]生亦難,死亦難,無處是樂土?;脺缰?,孫犁全心沉入舊籍。正如他先前所說:“看過了不少人的傳記材料,使我感到,中國人的行為和心理,也只能借助中國的書來解釋和解決?!瓡鵁o論如何,是一種醫(yī)治心靈的方劑?!保?1]被抑郁癥反復折磨的孫犁,唯有在對中國書的信仰中尋求減輕苦痛的途徑。

如果說80年代的孫犁還常為一些身邊的人事以及文壇現(xiàn)象而煩惱、氣憤的話,上世紀90年代的孫犁則不再關注外界的一舉一動,并避之唯恐不及。他在《悼萬國儒》一文中說:“如果是我,我如果是一條魚,看見有人把水攪渾了,我就趕緊躲開,游到遠處去。如果躲不開,我就鉆到泥里草里去。不然,就有可能被釣住,穿在柳條上,有被出賣的危險?!保?]這時的孫犁將身心通往世界的大門都緊閉了,遺世獨立,畫地為牢。特別是在1994年至1995年間,孫犁又近乎陷入了日夜整理舊籍的強迫癥中,不能自拔。這兩年他一邊整理舊書,一邊寫下了大量的“理書記”。即便是在寫作讀書記時,孫犁也但求規(guī)避現(xiàn)實,以古諷今,并不是他的本意。孫犁曾說:“至于行文之時,每每涉及當前實況,則為鄙人故習,明知其不可,而不易改變者也。”[3]

孫犁的抑郁癥在1945年就初見端倪,1956年曾嚴重發(fā)作,直至晚年孫犁仍被抑郁癥所困。抑郁癥的糾纏影響了孫犁大半生的創(chuàng)作,孫犁晚年文風的轉(zhuǎn)變也與其抑郁癥的發(fā)作息息相關。

[1]滕云.孫犁研究新聲息:孫犁創(chuàng)作學術討論會隨想[J].文學評論,1989(3):87.

[2]楊聯(lián)芬.孫犁:革命文學中的“多余人”[M].北京: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4:2.

[3]孫犁.孫犁全集(9)[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

[4]孫犁.孫犁全集(5)[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241,204,142,371,348,163,164.

[5]孫犁.孫犁全集(7)[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130.

[6]巴金.隨想錄[M].上海: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7:36.

[7]蘇珊·阿爾德里奇.看見紅色感覺藍色:憤怒與抑郁之聯(lián)系[M].沈志紅,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2:112,121,148.

[8]學正.痛定思痛各不同:巴金與孫犁晚年創(chuàng)作的比較[J].文藝爭鳴,2004(5):32-35.

[9]孫犁.孫犁全集(6)[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222.

[10]孫犁.孫犁全集(11)[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159,249,375.

[11]孫犁.孫犁全集(8)[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3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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