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華
(鄭州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0)
新民主主義時期,相較于當時社會上一般知識女性大多只能從事秘書一類的文書工作或是教師而言,革命陣營中的知識女性工作類型其實已經相當多元,女性黨員可以在各種不同的工作領域貢獻一己所能。女性黨員從事的工作類型繁多,包括政治思想宣傳、婦女運動、地下情報聯(lián)系、文書、軍事、醫(yī)護等。但是從事思想政治宣傳的最多,宣傳方式包括創(chuàng)作歌曲、編劇、演戲、文學創(chuàng)作、演講等。據李伯鈞的回憶,毛澤東就曾對她們說:“你們的任務是通過宣傳工作,啟發(fā)士兵們的覺悟,使他們懂得為誰打仗,為誰犧牲。唱歌也好,演戲也好,都不要離開這個主題?!保?]
中國共產黨擅長以歌曲作為宣傳形式,也常以教唱政治歌曲作為紅軍戰(zhàn)士彼此鼓舞士氣的方式。歌曲創(chuàng)作主要以民歌和軍歌為主。美國記者斯諾在陜北訪問時,一位較為嚴肅的共產黨員(擔任電氣工程師)曾向他抱怨:“這些人花在唱歌的時間實在太多了!”可見當時延安時期的紅軍們的歌唱風氣是相當興盛的。而斯諾對此種喜愛歌唱的風氣則保持著一種樂觀欣賞的態(tài)度。
關于共產黨歌曲這種宣傳形式,在作家王鼎鈞的回憶錄中也可以找到直接證據。根據王鼎鈞的說法,八路軍的特征是唱歌,像原始民族一樣愛唱,像傳教士一樣熱心教人家唱,到處留下歌聲。就連不愛唱歌的人,也被歌聲吸引走出房屋。下面描述的是一位女共產黨員唱歌的畫面:
屋后路旁,石碾周圍,大姑娘小媳婦有站有坐,目不轉睛的望著站在他們面前的女兵,這位女同志斜背著槍,揮舞著雙臂。想必是,她們沒見過如此奇怪的裝束吧?有人目瞪口呆,有人吃吃笑,不久,也都溶化在歌舞里了[2]。
至于她唱的是什么樣的歌如此吸引人呢?以下略舉部分歌詞:
同胞們,細聽我來講,我們的、東鄰舍、有一個小東洋,幾十年來練兵馬、東亞稱霸強,一心要把中國亡?!袊瞬淮蛑袊?,抗日軍不打抗日軍!我們別給日本當開路先鋒,我們要為民族解放而斗爭!……勇敢的抗日戰(zhàn)士遍地怒號,我們決不再自煎自熬……[2]
從這段歌詞來看,內容主要是宣傳抗日,并且強調中國打內戰(zhàn)等于間接幫助了日本,完全沒有提及共產主義的內涵。這一類的歌詞是抗戰(zhàn)時期歌曲的宣傳主題,可謂相當成功地灌輸給了老百姓中共抗日的愛國形象。王鼎鈞說他雖然沒有聽過這首歌,但因為歌曲不難學,而且因為對內容有共鳴,因此心甘情愿地跟著學起來,甚至這支部隊走后,主動寫信回家說他要參加抗戰(zhàn)。由此可見,歌曲在宣傳革命事業(yè)上確實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而女黨員不但完全可以勝任此種任務,甚至從老百姓聽歌的反應中,可以發(fā)現女黨員更具有親和力,即使打扮成士兵一開始的確讓農村婦女們感到詫異,但并不妨礙她們被女兵的歌聲吸引,對農村婦女來說,這樣的軟性宣傳更有效果。
女性黨員擔任編劇者以知識分子為主,如李伯釗、丁玲等人。至于演員則分布廣泛,并且經過專業(yè)訓練,如李伯釗的戲劇學校、文藝班等。以下分別介紹幾位在戲劇宣傳上扮演重要角色的女性黨員。
首先絕不可被忽略的靈魂人物為李伯釗,她有相當高的文藝天分,有“中共蘇區(qū)三大紅星之一”、“赤色明星”之稱。據美國記者威爾斯描述,她“生得嬌小美麗、皮膚雪白晶瑩”、“真是個美人”、“特別溫柔可愛”、“寫過許多劇本,在蘇區(qū)深受歡迎”。
第二位負責戲劇宣傳的女性領導干部是危拱之,她曾于1929年被中共中央派至蘇聯(lián)高爾基藝術學院學習1年,回國后在蘇區(qū)組織紅軍劇團,在延安時期甚至擔任人民抗日劇社社長。斯諾于1936年在陜西保安曾特別訪問過她,危拱之向他描述了1931年蘇區(qū)組織劇社團的工作經驗,也相當自豪地告訴他,農民們大老遠地去看她們演出。有時候她們臨近白區(qū)邊界,國民黨士兵則偷偷地帶信請她們到邊界的集市上去演出。她們去了之后,紅軍和白軍的士兵都不帶武器到集市去看她們的表演。姑且不論這段話所述是否有夸大之嫌,但是她所表達出的對自己工作的滿意度與成就感,卻是無可置疑的。
紅軍劇社在革命的宣傳上,確實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而其社長是女性黨員,在男女平等的解放道路上,具有獨特的意義。在女演員方面,例如李桂芬,是醫(yī)院劇團的主要演員,笛子、蕭、琴她樣樣都會。舞臺上她更是個活躍分子,在《送郎當紅軍》、《十勸我郎當紅軍》、《看他革命多勇敢》等節(jié)目中,她總是扮演郎君。王定國也是紅軍劇團中的演員。1935年奉調到省委領導的新劇團(后改為紅四方面軍總政治部文工團)。長征后她隨新劇團一路轉戰(zhàn),向西挺進。這是紅四方面軍宣傳隊伍中最主要的力量。1935年3月,川陜省委和紅四方面軍總政治部決定擴大宣傳隊伍,建立了演新形式、新內容的“新劇團”。新劇團有100多人,設音樂、舞蹈等幾個組,主要任務是運用各種形式,宣傳群眾,武裝群眾。劇團大多是年輕的女子,最小的才十一二歲。團里的女紅軍大多數都是從農村出來的,誰也沒接觸過文藝,但大家的熱情都很高,剛到團里,對什么都感到新鮮,王定國等人整天跟著幾位老師學唱歌跳舞。此外,孫錚曾參加過延安時期興起的秧歌劇,在《夫妻識字》一劇中成功扮演劉二媳婦的角色。秧歌劇是一種改革陜北秧歌形式后用來宣傳革命政策的劇曲,屬于中共對于普通民眾獨特的宣傳形式。透過此種戲劇的演出,可以達到對于知識分子了解工農兵階級的一種思想再教育。以孫錚為例,她在尋找“劉二媳婦”這個形象的舞臺造型時,一開始非常傷神。為了表現自己走出課堂、面向群眾的決心,干脆坐在魯藝門前的大路邊上,觀察來往趕腳的農村媳婦,但總不得要領。一個偶然的機會,她和導演張水華到一個集鎮(zhèn)去趕集,發(fā)現了一個理想中的青年婦女。按照導演的要求,孫錚一直跟從這位媳婦到家里,與她話家常,交朋友,用革命的眼光去理解生活里一個年輕健壯的軍人家屬的行為舉止,然后轉化成自己的舞臺動作。在這樣的演藝工作的揣摩中,我們可以看出一個知識分子出身的女性,如何透過戲劇逐漸“向工農兵學習”的。另一方面,秧歌劇也的確達到了宣傳的良好效果。
關于戲劇宣傳的效果,記者斯諾在《西行漫記》中給出了極高的評價:在共產主義運動中,沒有比紅軍劇社更有利的宣傳武器了,也沒有更巧妙的武器了。由于不斷地改換節(jié)目,幾乎每天變換,許多軍事、政治、經濟、社會上的新問題都成了演戲的材料,農民是不輕信的,許多懷疑和問題就都用他們所容易理解的幽默方式加以解答。紅軍占領一個地方后,往往是紅軍劇社消除了人民的疑慮,使他們對紅軍綱領有個基本的了解,大量傳播革命思想,進行反宣傳,爭取人民的信任。例如,在最近紅軍東征山西時,成百上千的農民聽說隨軍來了紅軍劇社,都成群結隊來看他們演出,自愿接受農民喜聞樂見的形式的戲劇進行的宣傳[3]。
我黨深知文學對于青年學生的影響力,因此在20世紀30年代極力促成“左”傾作家的聯(lián)盟。不少左翼作家聯(lián)盟的成員,其實也是共產黨員,丁玲就是其中一位著名的女性作家。
丁玲早期的創(chuàng)作風格是屬于浪漫主義式的,女性意識在作品中極為強烈。但30年代思想逐漸“左”傾后,她的小說所關注的對象已經從城市女學生轉移到下階層的人民身上。例如《水》是以1931年全國16個省遭受的大水災為背景,描寫農民在困境中抗爭的故事;《田家沖》則描寫農村中殘酷的階級斗爭,一個地主的女兒怎么樣變成布爾什維克的故事,因此也得到左翼文學大師魯迅的共鳴和肯定。1933年丁玲被國民黨逮捕后,魯迅甚至在給朝鮮《東亞日報》駐中國特派記者的信中,對她的作品表達了最大的贊譽:“丁玲女士才是唯一的無產階級作家?!保?]由于丁玲成名較早,作品在年輕學生中又有影響力,因此在思想上為一些傾向革命的青年日后革命鋪了路,成為一種宣傳形式。
繪畫形式的宣傳方面,蹇先佛是個很好的例子。她曾寫得一手好字,還會畫畫,被分配到政治部門做宣傳工作,負責刷標語、刻蠟板、畫宣傳畫。紅六軍團西征時曾扣押了一個外國傳教士,帶他一起行動了一年半。傳教士被釋放后寫了一本回憶錄,提到一位刻蠟板的紅軍:“她沉默寡言,別人常常因為她不說話而嘲笑她。但她很能干,每天行軍間隙,她都刻蠟板,再同一個大約9歲的男孩兒,把成百張的蠟紙用油墨滾子一張張油印出來,然后裝訂成書。繁忙時,他們一天要印幾千份?!保?]據老同志回憶,紅六軍團當時刻蠟版的女同志只有蹇先佛一人。
許多女共產黨員在革命隊伍中擔任思想教育的宣傳員工作。尤其是在紅軍長征的過程中,跟隨第一方面軍的30名女干部,幾乎都是擔任干部休養(yǎng)連的指導員,又稱為“政治戰(zhàn)士”。一路上要雇請民夫、籌集糧款,了解民情和敵情,向沿途的群眾宣傳紅軍,更要鼓舞士氣。廖似光就曾對鄧穎超的宣教工作印象深刻:鄧穎超負責宣教工作。她積極為董老分擔責任,思想工作抓得很緊很好。每當到達宿營地,她總是首先詢問身邊的同志,人員是否已到齊?臨出發(fā)前則認真檢查住宿期間同志是否嚴格遵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違反的加以批評、教育甚至處分,做得好的則加以表揚。她常對我們說,遵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是共產黨軍隊與國民黨軍的一大區(qū)別,這樣老百姓會更加認清誰是誰非,更能充分發(fā)動群眾,提高群眾的覺悟,有利于我們的工作[6]。
鄧穎超那富有感染力的演講,簡潔明快而又在情在理,常使群眾折服。記得在紅軍強渡烏江,攻克貴州遵義城后,軍心振奮。紅軍繳獲了敵人許多軍用物資,俘虜了很多敵官兵。在動員俘虜兵大會上,鄧穎超作了演講。她那激昂的講話在情在理,俘虜兵聽了大受震動,紛紛起來控訴蔣軍,訴說自己怎么樣被迫離鄉(xiāng)背井,告別親人們,無奈充當國民黨的炮灰。她的演講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是感情的真正流露。會后,許多俘虜要求加入紅軍隊伍,倒戈反擊蔣軍。
蔡暢也提到,長征途中,每次宿營,鄧穎超都要到駐地附近去打土豪,宣傳紅軍和黨的政策并發(fā)動群眾。那時很多老百姓并不了解紅軍,再加上國民黨的宣傳,一聽說紅軍來了,很多人就慌慌張張地躲藏起來,有時甚至連一個人也找不到。因此,每到一地,她就和同志們一道,耐心地宣傳,說明紅軍是窮苦人自己的隊伍,是為窮苦老百姓過上好日子才和白匪軍打仗的。她那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作風,很快取得了當地群眾的信賴。每次宿營結束部隊要離開時,經常有很多婦女來給她送行,表現出和她難舍難分的感情[7]。
進入陜南后,部隊一面作戰(zhàn),一面派出部分干部和戰(zhàn)斗連隊到地方發(fā)動群眾,建立地方武裝和基層政權。那時她們7個女同志既要搶救和看護傷病員,又要當宣傳員。部隊每解放一個新城鎮(zhèn)都要開慶祝會,會上要演出節(jié)目,向群眾宣傳黨的政策和主張等。軍政部根據這些內容,會臨時編排一些小節(jié)目,那些女同志們也用老調配上新詞,連夜排演之后登臺演出。女同志們其實對唱歌、跳舞和表演并不擅長,她們也是現學現賣,每一次演出,都會吸引很多的群眾前來觀看。
[1]瞭望編輯部.紅軍女英雄傳[M].北京:新華出版社,1986:102-104.
[2]王鼎鈞.昨天的云:王鼎鈞回憶錄四部曲之一[M].臺北:爾雅出版社,2005:215.
[3]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M].胡愈之,等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79:95-97.
[4]尼姆·威爾斯.續(xù)西行漫記[M].陶宜,等譯.北京:解放軍文藝出版社,2002:132-133.
[5]姜延玉.多視角下的長征[M].北京:國防大學出版社,2006:438-439.
[6]金鳳.鄧穎超傳[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86-89.
[7]曾志.長征女戰(zhàn)士[M].北京:北方婦女兒童出版社,1986:128-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