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簡介:
做我們這一行的,說好聽點叫史官,說難聽點叫屎官,就是連皇帝今日屙屎幾兩這種事都要記錄的無聊職業(yè)。存在感薄弱,死亡率不高,但偶爾會慘遭閹割什么的,因為跟皇帝親近,所以沒事也能撈一點油水。先帝劉背干個體賣草鞋起家,三分天下定于蜀都,英年早逝,留下年輕的丞相聞人非輔佐孤兒寡母。外有強敵環(huán)伺,內(nèi)有奸相奪權,在主公阿斗不怎么英明的治理下,四川一片麻將聲……太史公司馬笑曰:“真是一鍋老鼠屎,浪費了一粒粥啊?!睆团d蜀國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推倒聞人非!哦不是,是扳倒!
作者簡介:
隨宇而安,生肖狼,性別不詳,面目不詳,生卒年不詳,常以明媚憂傷的文字影射蛋疼經(jīng)痛的社會現(xiàn)實,是個思想上的女流氓,生活上的好姑娘,心理上的變性金剛。
代表作品:《老爺有喜》《寡人有疾》《不小心,禍大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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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傳說,蜀王駕崩前屏退左右,只見了丞相聞人非一人。
彼時蜀王不過四十開外的年紀,但作為一個勞?;实?,他看上去已垂垂老矣。
“聞人啊,寡人很憂心?!笔裢蹼p目含淚,悲痛地看著他的丞相聞人非,“寡人憂心,你尚年輕,寡人去之后,朝中那幫大臣不肯跟你走啊?!?/p>
年輕的丞相毫無壓力地微微一笑,拍了拍蜀王的手:“主公放心吧,他們不肯跟我走,我就讓他們跟你走?!?/p>
蜀王一噎,就這么走了,把年僅十歲的獨子劉阿斗托付給了不到二十五歲的丞相聞人非。
次年,劉阿斗登基,奉先皇遺旨,尊丞相聞人非為叔父攝政王,全權代理朝政。
太后也是屏退左右,抹著眼淚拉著攝政王的衣袖說:“叔叔,以后我們孤兒寡母就全倚仗你了。”
攝政王聞人非對太后保證絕不有負先皇所托。
蜀王劉背的名字概括了其簡短有力的一生,年輕時賣過草鞋,干過個體,養(yǎng)不活自己,就翻族譜,終于在陳國列祖列宗幾千號人里找出了據(jù)說某個是他祖宗的,于是搖身一變成了劉皇叔,拉幫結派鬧起革命,在得到聞人非強有力的支援后,三分了天下。他一心撲在朝政上,雖然干的事不少,但成績卻不多,內(nèi)憂依舊內(nèi)憂,外患依舊外患,天災人禍遍布大江南北,亂臣賊子擠滿朝堂內(nèi)外,南北軍閥虎視眈眈,滿朝文武人心惶惶,孤兒寡母無所依靠,屁股還沒坐熱,攤子還沒收拾,就兩腿一蹬跟他的兩個結義兄弟殉情去了,把孤兒寡母托付給了聞人非。
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東南孫氏割據(jù),北曹將為司馬所替,世人都說,聞人早晚廢了蜀帝。
那天晚上,聞人府上的家丁請我過府一敘,月色極好,聞人非布酒席于中庭,與我把酒言歡。
“你的文章寫得不錯?!彼冗@么夸了一句,然后說,“世人都說,聞人早晚廢了蜀帝。你也這么想?”
我打了個酒嗝說:“下官沒什么想法?!?/p>
聞人非笑顏俊美,歪著腦袋饒有興味地打量我:“這么寫,你就不怕重蹈了你祖先司馬千的覆轍?”
我微微笑著回他:“沒得讓你閹,還真是失禮了……”
第一章
我覺得這種事真不是人做的。
別人干些傷天害理的事我只能記錄也就算了,別人做些熱火朝天的愛,我不但旁聽,還手賤地記錄。
“男人的手修長有力,在她身上的敏感處揉捏著,她一聲嚶嚀,癱軟在他懷里,任他玩弄,紅唇微啟,嬌喘著喚他的名字:‘非,非……抱我……男人邪魅一笑,扯去她的金絲抹胸,大手落在她豐滿圓潤的雪乳上用力揉捏,刺痛又酥麻的感覺讓女人不由自主地弓起身子迎合他的動作,攀在他肩上的手收緊,仰著臉仿佛乞求他的垂憐與親吻。她的身下已泥濘一片,她難耐地扭動著嬌軀,磨蹭著他健壯的身軀,口中無意識地念著,‘我要,我要。他忽地起了玩心,停下了動作,說:‘想要,自己來……”
手中的冊子突然被一只手抽走,筆尖在紙上畫下長長的一道。故事里的男主人公此時正黑著一張俊臉看我詳實的事件記錄。
聞人非默然撕掉了我一個上午的心血之作,擰著劍眉,有些疑惑地看我:“你真的是司馬千之后?”
司馬千,我的十八代祖宗,因為敢于說真話而被當時的皇帝閹了,寫了一本《史記》,被后來的人稱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從而名流千古。
我覺得聞人非這句話很傷我的感情,畢竟我寫的話也差不多算是真話,以司馬千為榜樣,我要寫一部“無韻之風騷”。
“丞相大人,歷代先皇有令,史官的筆,天子尚且不能左右,更何況丞相呢?”我看著一地的碎紙,很是心疼,“你這么毀了下官的心血,下官覺得很傷心,此事定要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p>
聞人非瞥了我一眼,揚長而去,拋下一句話:“隨你?!?/p>
我以為他這是要隨我寫了,哪知道我剛蹲下來準備收拾那些碎紙,就有兩個聞人非的狗腿子上來搶我的一手資料。
金劍哥哥無奈地說:“司馬笑,下次你要寫躲起來寫,別讓大人發(fā)現(xiàn)不就成了?”
我嚴肅地說:“這事你不懂,得現(xiàn)場邊聽邊寫才有感覺,才真實。你知道,我們史官最忌諱主觀臆測了?!?/p>
金劍哥哥嘴角抽搐幾下:“難道你寫的這些還不夠主觀?這門都關上了,你還知道誰的手怎樣怎樣,誰的衣服怎樣怎樣?”
我撓撓頭說:“男人女人,不就那么一回事嘛……”
銀劍弟弟說:“司馬笑,下次你偷偷寫,給我看就好,別讓其他人發(fā)現(xiàn)……”
金劍哥哥敲了他的腦袋一下,皺著眉頭說:“此等穢物,你怎么可以自己一個人偷看?!苯饎Ω绺鐕@了口氣,“也不知道要孝敬哥哥?!?/p>
銀劍弟弟知錯能改,馬上改口:“請哥哥先看。”
我撇撇嘴說:“寫一次撕一次,你們要看,那下次只能換主角了。”
聞人非和太后不得不說二三事,我一直在寫,但從未留下過什么,就像我們史官,寫了一輩子,都是別人的事,自己也未曾留下過什么。
我仰頭看著往北飛的大雁——那個方向應該是北吧,悵然一嘆:雁過尚且留聲,人過,至少得放個屁吧。
我很憂傷地去找小皇帝記錄起居,小皇帝阿斗正在斗蛐蛐,見了我來,很欣喜地從地上跳了起來,喊道:“笑笑,寡人今日得了一只蛐蛐王!”
我“哇哈哈哈”叉腰大笑,說:“微臣今日得了一只斗雞,陛下要用蛐蛐跟我的雞雞斗嗎?”
小皇帝其實不小了,別人都說他傻,是小時候被他父皇摔壞了腦子,但我覺得他其實大智若愚,他說:“好,不過誰輸就算誰贏!”
我再加一句:“贏的要送給輸?shù)囊粯訓|西?!?/p>
他皺著眉,想了想,說:“不行了,我想不出來了?!?/p>
我覺得他還算是不錯了,論忽悠人的本事,放眼蜀都,沒幾個能比得過我司馬笑了。旁人忽悠人一時,作為一個史官,我能忽悠個千古萬古。
但其實他還是傻吧,明知道肯定會贏,還是跟我斗了,然后毫無懸念地送了我一套金玉滿堂頭面。雖然出入宮中,我一直穿著男裝官袍,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對女子的衣服首飾更是特別偏愛,尤其是金子翡翠玉,越珍貴越好。小皇帝登基這些年來,我沒少從他那里騙金騙玉。
小皇帝問:“司馬笑,今天攝政王跟母后說什么了?”
我說:“風聲太大,沒聽清?!?/p>
好吧,其實那些“嗯嗯啊啊”都是我自己百無聊賴幻想出來的。太后十五歲生了小皇帝,如今年方二十八,深宮寂寞,如狼似虎啊……丞相大人兼叔父攝政王聞人非以臥龍之名聞天下,出道之時年僅十六歲,如今也是二十八歲,年富力強啊……二人年歲相當,干柴烈火,關起門來不給宮闈秘史增點春色,簡直是浪費我司馬笑“一筆桃花出墻來”的妙筆生花。
“沒說寡人想去秋原山打獵嗎?”小皇帝可憐兮兮地看著我。
我摸摸他的腦袋,安慰他說:“陛下,你為什么不自己跟太后說呢?”
“母后只聽攝政王的話?!毙』实蹏@了口氣。
“那攝政王同意讓你去了嗎?”
小皇帝搖了搖頭。
我覺得劉阿斗真的有點傻。聞人非都不同意了,怎么還會跟太后說,要太后同意除非聞人非說,聞人非不說了,太后又怎么會同意?推過來推過去,就是小皇帝打獵的事沒戲了。
“陛下,你不能總想著打打殺殺?!蔽矣X得自己雖然不是太傅,也有必要教育小皇帝當一個圣明君主,“偶爾也要想想吃吃喝喝吧?!?/p>
“你不覺得寡人太胖了嗎?”他摸著自己西瓜般的肚子,抬頭問我。
我斟酌了一番,說:“好像是有點。”
咱們當史官的,一般不說謊。
“所以寡人想要習武強身。”小皇帝說,“司馬笑,你覺得如何?”
“甚好,陛下英明!”我徐徐拜倒,偶爾也要昧著良心說些假話,“陛下,不如明日起便繞著皇城跑?從東門跑到西門?”
不怎么習慣用腦袋思考的小皇帝拊掌笑曰:“好!”
我也心滿意足地抱著我的金玉滿堂回家了。
到家時母親正在織布,見我進門,掀了掀眼皮說:“去給你父親上香?!?/p>
我放下金玉滿堂,跑到父親靈位前,先給父親上了一炷香,又給列祖列宗上了一炷。
“爹爹啊,笑笑今天又說實話了。說實話的感覺真好?!蔽译p手合十,欣然微笑,“笑笑也要向爹爹學習,死了都要說實話?!?/p>
我拜了三拜,又說:“爹爹放心吧,笑笑會照顧好娘和鳳鳳的,只要我再向小皇帝坑三套金玉滿堂,就湊夠錢置辦嫁妝了,等我湊夠錢置辦嫁妝,娘就可以去說親了,等娘說了親,我就該嫁了,等我嫁了人,娘就沒負擔了,可以瞑目了?!?/p>
一個水瓢精準地砸上我的后腦勺,母親怒吼:“死丫頭,你胡說什么呢!”
我摸摸后腦勺,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爹爹,雖然娘如此揍女兒,女兒還是會堅定不移地說實話的。”
我抽抽噎噎地跑去后院找鳳鳳。
“鳳鳳,鳳鳳,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摸到屋頂上,沒看到,趴到床底下,還是沒看到,我心慌意亂地跑出來問,“娘,鳳鳳呢?”
母親說:“跑隔壁去了吧?!?/p>
我心里咯噔一聲,覺得這件事可大可小,急得跳腳:“娘!你怎么不看著鳳鳳,你又不是不知道隔壁是什么地方,鳳鳳要是被殺了怎么辦!”
母親眼皮都不抬一下,冷血至極:“殺了就殺了。”
我悲憤地奪門而出,跑到隔壁去拍門,嘴里喊:“把我家鳳鳳還給我!”
管家大叔很無奈地開門,對我說:“笑笑,你家鳳鳳大了,真該管管了?!?/p>
管家大叔領著我走進院子的時候,鳳鳳正趴在某人腿上懶洋洋地進食,很是愜意地享受那人的撫摸。
我奔上前去,想要抱起它,卻被它避開了,還低頭在我手上啄了一下。
“鳳鳳……”我泫然欲泣,有種被拋棄的感覺。
鳳鳳是一只山雞,如果說它有什么特別的話,那就是它特別肥。某次跟劉阿斗上秋原山打獵,它從天而降落在我的懷里,我對它一見鐘情,始終相信它是鳳凰降世,只是投的胎太肥才回不到天上去,否則如何解釋它的“從天而降”……
劉阿斗大發(fā)慈悲地將那只山雞賞賜給我,并稱這是他賞賜給我的所有事物里最不值錢的一個。我覺得他這是在侮辱鳳鳳,也是在侮辱我。因為在我們家的地位排列,是母親,鳳鳳,然后是我。幾年前爹爹去世后,就我們娘倆相依為命了,后來又多了鳳鳳。
所以現(xiàn)在看到鳳鳳投向了聞人非的懷抱,我的心情很是復雜與沉痛。
“聞人非。”我嚴肅地看著他,“把鳳鳳還給我?!?/p>
他瞥了我一眼,悠悠說道:“想要,自己來。”
我覺得血液都涌到臉上來了。
令人發(fā)指!絕對令人發(fā)指!
當事人卻仿佛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太過曖昧的話,一臉云淡風輕波瀾不興,修長的五指支著下巴,好整以暇地望著我。
我不理會他的話,左右尋找樹枝什么的,終于讓我找到一根,可惜還在樹上,我跳了半天夠不著,金劍哥哥看不下去了,幫我折了下來,我接過了,對他說:“謝謝你?!比缓蠛苌平馊艘獾貛退f,“不客氣?!?/p>
在他抽搐的眼角里,我毅然決然以一種悲壯的姿態(tài)走向鳳鳳。
它像是察覺到了殺氣,停下了進食的動作,抬起頭,用它黑白分明的眼睛瞪著我。據(jù)城里的老獸醫(yī)說,鳳鳳在同類里的年紀跟母親差不多,正是最兇悍的年紀,自從跟了我,它的體重一日千里地降,終于有一天,它能翻過墻了,我相信再過不久,它就能回到天上了。
不過在它回到天上之前,我還是不能接受它的背叛。
我拿樹枝戳它一下,它一動不動,呆呆地看著我,有一種呆若木雞的殺氣。
我右手拿著樹枝,時不時戳它幾下,嘴里發(fā)出噓噓的聲音,終于,它離開了聞人非的膝蓋,尖叫一聲向我撲來,我扔掉樹枝,拔腿便跑。
“金劍哥哥,救命?。 ?/p>
金劍哥哥嘆了口氣,倏地出手,就這么抓住了半空中的鳳鳳。
我心疼地看它掉了一根羽毛,決定怪罪于聞人非。
“丞相大人,請您以后不要再用美食誘惑我家鳳鳳了。”
聞人非用手背在膝蓋上輕拂兩下,雙腿交疊,右手支著臉頰,抬眼向我看來:“司馬笑,你對得起你爹嗎?”
我被他這話噎了一下,瞪著他說:“很對得起,問心無愧!”
“你甘心一輩子當一個小小的史官?”
聞人非突然這么嚴肅地跟我說正事,我很是驚訝,稍稍斂了心神,我正色說:“史官雖小,字可傳千古,功在千秋,沒我們不成。我們司馬家每一代人都是史官,我也不例外!”
“陳國歷代,十個太史令有九個姓司馬,你想成為那例外的一個嗎?”
他這話算是戳到我痛處了。因為我爹死得早,我年紀又小,因此西蜀的太史令一位大概還因為我空著,但照我目前的情況來看,要當上太史令,似乎有些難度。
聞人非說:“你不適合當太史令,不如另謀出路吧?!?/p>
我會畫春宮,會寫淫書,坊間專用筆名蘭陵笑笑生,有故事有插圖,在蜀都淫書界名氣不小,聽說我的書在北曹都城洛陽更是千金難求,如果不當太史令,我也可以寫書為生,只是怕母親會一頭撞死在父親的靈前,我會成為司馬家的千古罪人,以后司馬家后人給司馬千上香的時候都會順便朝我吐口痰。
這一幕不止一次在我夢境中出現(xiàn),嘖,錐心地疼啊……
我嘆了口氣說:“罷了,當個小史官也就夠了。等我攢夠了錢就嫁人,到時候就不寫你的宮闈秘史了,你也別老想著將我趕盡殺絕。”我拍拍手說,“鳳鳳,過來。”
被金劍哥哥抓疼了的鳳鳳終于知道我懷抱的溫暖了,艱難地撲騰了過來,在我懷里安居,又在我手上啄了一下。
聞人非說:“你自己知道分寸就好,你父親臨終前將你托付給我,你若過得潦倒,我也無法對你父親交代。”
我覺得聞人非真是個大忙人。先帝把劉阿斗托付給他,我爹也把我托付給他,難道他長得像個奶爸嗎?他真該開個善堂了。
其實我也不覺得我爹跟他有什么特殊交情,至少我爹生前沒怎么跟我提過他,他也沒來我們家走動過。一個太史令,再大也還是個微臣有罪、下官該死,皇帝要閹也就閹了。他一個叔父攝政王,怎么看得上我爹一個微臣下官呢。
我也曾向先帝學習,企圖從我的族譜或者聞人非的族譜中找出一絲聯(lián)系或者聯(lián)想,結果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我倆都是復姓。
僅此而已。
實在讓人憂傷得很。
他承先帝所托,是感念先帝知遇之恩,我爹沒給他什么恩惠,他也不欠我們家什么,這托付大概也就是我爹自作多情一句話的事。這些年也沒見他怎么幫襯我們,還撕了我不少靈感,我要真以為他是個有良心真心為我著想的人,那我就太傻太天真了。
所以我笑瞇瞇地說:“大人再見,大人不用送。”
然后抱著鳳鳳逃離虎狼之地。
第二章
那天夜里,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后抱著被子去蹭母親的被窩,她降龍十巴掌只使出第一掌我就差點掛在她床前。最后我只能無力地伸出手顫抖著說:“娘親啊……是我啦……”
她的眼神在黑夜里都很犀利。
“大半夜不睡跑來做啥!”
“我有個問題想不明白……”我趁機爬上床去跟她擠,“你給我解惑解惑?!?/p>
她挪了一下,還不至于慘無人道地把我踢出去。
“問什么?”
我想起聞人非,頓時又有些糾結,但有些話不問,我心里總是有個疙瘩,不舒服得很。
于是我肥著膽子問了。
“娘親啊……我跟聞人非,是不是有不能說的關系?”
“???”她愣了一下,“什么關系?”
我借著床前明月光打量她。她吧……長得不算好看,也不算難看,只能說還算耐看,十五歲就跟了我父親,十六歲生下我,現(xiàn)在我十六歲,她也才三十二歲,這年齡上看吧……
“其實……”我鼓起勇氣問,“我是想問,隔壁家的聞人非,不是暗戀你許多年吧……”
哐啷一聲,我頓時歇菜了。
老娘不知從哪里摸出來鍋鏟(為啥她床頭會有這玩意?。┱罩夷X門就是一下,砸得我眼冒金星,心跳加速。
“你作死??!大半夜不睡想的都是些什么東西,你對得起你死去的爹嗎!”
就這么一痛罵,把我趕出了房間。
我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琢磨著就她那夜叉性子,聞人非斷然是不能瞧上的吧,蜀都多少女人半夜里拿他意淫,不長眼的人已經(jīng)這么多了,不能再多聞人非一個了.
我滾回自己床上,抱著鳳鳳取暖,它嫌棄地哼唧兩聲啄了我一下,我順著羽毛撫摸它兩下心想:要是聞人非真暗戀我老娘,我就做個孝順女兒,讓他們第二春去吧。
有個當攝政王的后爹,也算不錯了。
因為一個晚上的胡思亂想,我第二天進宮又遲到了。
劉阿斗很生氣,后果很嚴重。
他指著我的鼻子罵:“聽說你金屋藏雞。”
我心里咯噔一聲,愣神道:“陛下,微臣怎么不知道自己有雞?”
劉阿斗坐在龍椅上蹺著二郎腿,抬起尖尖的下巴,哼了一聲說:“我聽說你有一只叫鳳鳳的斗雞?!?/p>
我很悲憤:“它是鳳凰,不是斗雞?!?/p>
他無視我的悲憤說:“聽說就是之前我賜給你的那只肥母雞。”
“陛下,你不能總是聽說聽說的,這不是一個明君該干的事兒?!蔽抑毖赃M諫,“那是小人進的讒言呢?!?/p>
劉阿斗朝我身后看去,說:“姜惟,她說你是小人?!?/p>
我哆嗦了一下,一個修長的影子覆在我之上,腳下一動,站在我右側。我稍稍抬了下眼角,偷瞄。
一身湖綠長衫的美青年朝劉阿斗行了個禮,說:“跟陛下比,微臣自然是小人?!?/p>
聽聽,這是一個正直的忠臣會說的話嗎?
劉阿斗那傻子聽得還很舒心,瞇眼微笑道:“甚是甚是?!庇洲D過頭來瞪我,“聽說你家鳳鳳驍勇善戰(zhàn),明日帶來看看吧?!?/p>
我嘆了口氣說:“陛下有所不知,我家鳳鳳對我堅挺對外疲軟,欺軟怕硬欺善怕惡,斗起來真沒意思。”它也就對著我會作威作福而已。
劉阿斗狐疑地看著我:“果真?”
我誠懇地看著他說:“自然?!比缓笪艺f,“陛下,今天跑步減肥了嗎?”
他一拍掌說:“?。∥彝浟?!”
我微笑著說:“那陛下快去吧,遲了太陽升高了,跑起來就更累了?!?/p>
他成功地被我轉移了注意力,吆喝著宮人給他換衣服。
我在一邊唰唰記著劉阿斗二三事(老實說,我覺得他的事只有二的,沒有三的),一邊朝姜惟擠眉弄眼。
“你正事不干,提我家鳳鳳干嗎?”我齜牙咧嘴。
姜惟狐貍眼勾起來,笑瞇瞇地說:“陛下問了,我作為忠臣自然要知無不言,否則就是欺君?!?/p>
“呸!”我啐了他一口,“虧你是聞人非的高徒,你不勸他想想打北曹收復中原,還跟他提斗雞?!?/p>
姜惟悠悠一嘆:“你懂什么,得投其所好,先激起他的求勝之心?!?/p>
“懶得理你,滿嘴歪理。”我低下頭,繼續(xù)唰唰記錄。
姜惟探過頭來看了一會兒,呼吸拂在我頭頂上,癢癢的,我躲了一下,說:“你到底是來干嗎的?沒事不滾回去服侍你師父?”
姜惟是聞人非的徒弟,也是聞人非最器重的一個,我覺得他多少有點以貌取人,畢竟我還沒見姜惟做過點什么值得讓我大書特書的偉大事跡,跟某些個紈绔子弟混在一起,整日里不是打麻將就是看別人打麻將,蜀中一片麻將聲,讓人憂傷得很。
對于我的問題,姜惟沒有回答,反而問我:“聽說你嫁妝都快備齊了?”
我隨意嗯了一聲,然后警覺地抬頭上下打量他:“你聽誰說的?想干什么?”
姜惟摸摸我的腦袋說:“別緊張,是你母親在放帖子了?!?/p>
我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姜惟眼角彎彎,帶著一絲揶揄的笑意說:“就是廣而告之,她家閨女要出嫁了,哪個剛好也要娶妻的可以過去看一看?!?/p>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后低下頭,沉重一嘆。
我司馬笑真這么聲名狼藉嫁不出去嗎……湊了那么多嫁妝了,都還沒人上門提親,要我母親出去放帖子,索性比武招親好了。
臉皮這種東西,估計我打娘胎出來的時候跟胎盤一起扔了吧。
劉阿斗很快換了一身短打裝扮,寸寬的腰帶凸顯出他雄渾的贅肉,十三歲少年的肚腩長得跟三十歲似的,也就一張尖下巴肉包子臉分外討喜。我覺得他真是長得隨心所欲不合邏輯。
他去繞著宮墻跑,我這個隨行記錄員就在一邊記著。
姜惟推了推我的肩膀說:“你怎么不跟著跑?”
“我跑不動,我去終點等他?!蔽覒袘械卣f。
姜惟看著跑了一小段路就氣喘吁吁的劉阿斗,徐徐說道:“我覺得他應該撐不到終點……”
我嘿嘿一笑:“這句話,我得記在史書上?!?/p>
他彈了一下我的腦門說:“不務正業(yè)?!?/p>
該說他料事如神還是烏鴉嘴。
劉阿斗跑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就趴下了,哼哼唧唧哎喲哎喲地叫著,宮人亂作一團,把他抬回寢宮,我隨行記錄。不過多時太后就聞訊而至,看了看劉阿斗,回頭朝底下人一瞪眼,厲聲道:“是誰慫恿陛下的?!”
那幫子人此刻分外團結而有默契地看向我,我向后一看——靠,姜惟什么時候開溜了!
于是我只有徐徐拜倒說:“回太后話,陛下說,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筋骨勞其心志餓其體膚,所以想用這種方式來強健身體磨煉意志,不負先皇臨終所托,復我陳國基業(yè)?!?/p>
太后聽了,面色稍霽,點了點頭,淡淡道:“嗯,陛下這話說得不錯,不過要是累壞了身子怎么辦?你們這些人沒照顧好陛下都有錯,罰俸三個月?!?/p>
我暗自抹了一把汗,算是逃過一劫了。罰俸就罰俸吧,那些小錢微不足道,找劉阿斗敲詐一下就連本帶利回來了。
劉阿斗睡了好幾個時辰才醒來,他醒來的時候我正在打哈欠。
他從床上坐起來,呆呆地說:“笑笑啊,我是不是很沒用???”
當史官真的很為難,說假話吧,對不起良心,說真話吧,又傷了感情。我只能說:“陛下比微臣有用多了?!蔽也蝗氲鬲z誰入地獄,有我這般高尚情操,足以立地成佛。
誰知道他還憂傷地鄙視了我一眼說:“誰想跟你比?!?/p>
我捏了捏拳頭,暗道:不坑你兩套金飾我就不姓司馬了!
劉阿斗支著下巴嘆了口氣說:“真討厭。”
“討厭什么?”
他沒回答,只是說:“我想出去打獵?!?/p>
我心說,就你這體質,別讓熊獵了去就不錯了。
“笑笑!”他眼睛一亮,說,“不如我們偷溜出去吧!”
我最怕別人說“我們”兩個字,就我十六年的生存經(jīng)驗,一般只有干壞事的時候他們才會跟你“我們”,好事就是“我”了。正所謂有難同當,有福自己享,死道友不死貧道。
對于這種事,我就只能裝耳背,低頭寫寫畫畫。
外面宮人通傳,說丞相大人到了。
通傳也就是通傳,劉阿斗沒得選見還是不見,這么一聲通傳也就是知會他一聲,褲子穿好了,姿勢坐正了,丞相大人要來檢閱了。
劉阿斗扶了扶發(fā)冠,小跑到桌邊坐下,一本正經(jīng)地拿起一本書看。
我不忍心地說:“陛下,你書拿反了?!?/p>
聞人非進了門來,君臣倆各自行禮。
聞人非淡淡道:“聽說陛下暈倒在南門?!?/p>
此人語氣拿捏得真好,聽起來只是淡淡的陳述句,語氣和緩,可又隱隱透露著一絲“你坦白也沒用我什么都知道了你等死吧”的威嚴。
劉阿斗那么傻都感覺到了,于是支支吾吾。
聞人非又說:“陛下想要奮發(fā)是件好事?!?/p>
我斜睨他,打了個哈欠,心想阿斗不過是想去打獵而已。聞人非,你這個口是心非的奸臣啊,心里把阿斗罵了個千萬遍,面上還裝得跟沒事人一樣。
蜀王駕崩前殷殷對劉阿斗說,要把聞人非當成自己的親生父親那樣尊敬愛戴,凡是聞人先生說的話都要聽,我很懷疑劉阿斗到底明白了沒有,不過在聽話這件事上他做得還算可以了。雖然資質不佳,聞人非教他的東西他學學忘忘,到最后也沒留下什么,但是至少態(tài)度端正,勤奮認真。不過也正是如此才讓聞人非更無奈,因為這樣他連責罵都不行,除了嘆息還是嘆息。只能在心里抓狂。
嗯,素來淡定的聞人非抓狂起來是什么模樣?著實難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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