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平

小毓引起我的注意，是因為她寫的那篇《浪漫的事》在班里引起了軒然大波，其他同學評價的文字幾乎寫滿了一個作文本。一個初一的女孩兒，腦子里有酒吧、有悲慘的愛情故事、有人到老年的情感堅守，還有那首歌《浪漫的事》，我想，這是一個內(nèi)心很豐富的女孩兒。

從那以后，我對她的關注漸漸多了。

元旦匯演，她在班里忙著給同學們化妝，其他人都很聽話地排著隊。我從同學們的口中得知，她是班里的化妝高手，她看的雜志，都與時尚的裝扮有關，漸漸地懂得多了，她在班里就成為這方面的專家了?？粗陫y的同學臉上寫著滿意而略帶羞澀的表情，我知道，大家所言非虛。我當時也沒有多想，只以為這孩子在這方面還是很有天賦，喜歡就好，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初二的下半學期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樣走進課室上晚自習，看到她伏在自己的座位上，于是我走過去，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直起身子來看我，眼圈紅紅的。我問她是不是病了，她搖了搖頭。我想，我得找她聊一聊。

我把她找到走廊里，告訴她：“這里沒別人，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說說，或許我可以幫上忙?！?/p>

她猶豫了一會兒，小聲地問我：“老師，我是不是很丑?。俊?/p>

??？這孩子怎么問我這個問題？她這一問，倒還真把我給問懵了——這個問題就事實的判斷而言并不難，單純就相貌而言，這孩子真沒有什么突出的：眼睛并不特別有神，常常有些迷離的感覺；個子中等，顴骨有些高。說難看吧，還真說不上來，說好看吧，顯然她也知道我在騙她。

“為什么要問這個問題呢？”我采取了回避正面回答的策略。

小毓似乎還沉在她的思索里，并不想放棄問題：“老師，我是不是很丑??？”她堅持第二次問道。

我無處可逃，因為，這個問題其實也很好回答——一般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我不回答，就是在回避。如果我回避第二次，相當于直接告訴了她不美的事實。我說：“我覺得你很美。”

她看著我，顯得有些失望，轉(zhuǎn)過臉去不再跟我說什么。我知道，她覺得我在騙她。我看著她，問道：“是不是覺得我在安慰你而說了謊話？”她點了點頭。

我笑了笑：“你當然可以這樣想，不過，總得容我把話說完吧?！?/p>

她沒有說話，不過，把臉轉(zhuǎn)了過來。我接著說：“我認為你很美，是因為我能欣賞你的美。我覺得，你在給大家化妝的時候，那種專注的神情確實是美的，寫作時的專注也確實是美的，還有那些文字，大家的評語也都證明了是美的。能給別人帶來美的感受的人，不是美的，怎樣的人才算是美呢？”

她臉上的肌肉有了些松動，有些嗔怪地說：“唉呀，老師！我說的是外在的長相?！?/p>

我哈哈地笑起來，故意笑得有些夸張。她愣愣地看著我：“老師，你笑什么？”

我告訴她：“不同年齡段的人的審美眼光是不一樣的，當然，人的相貌也是父母給的，是天生的，盡管現(xiàn)在也有整容手術，但風險相當高，邁克爾·杰克遜就是很好的例子。不如多想一想，如何將自己修煉成一個美麗的女孩，路可多著呢！”

她想了想，隨口嘀咕著又像是嘆息著說：“都沒有男生喜歡我?！?/p>

“日子不是長著嗎？現(xiàn)在沒有，不代表將來沒有啊。事實上，我們每個人，不都是在尋找那個能懂得欣賞自己的人并與其共度一生嗎？現(xiàn)在為這事就掉眼淚，實在不值得呀！”

她聽著，若有所思。

“當然，現(xiàn)在沒有男生能欣賞你的美，急什么，證明你修煉得還不夠??！漂亮的臉蛋是誰都想擁有的，但那得看天份，我將其歸于不可改變之列。修煉好了，有人欣賞了，讓那一天來得自然而然，不是更好？”

她終于露出了笑臉：“也是。老師你可真能說服人，我沒事兒了?！?/p>

從那以后，她沒有什么太大的情緒波動，每天讀書，已經(jīng)形成習慣了，每次文章寫出來，也總有很多的讀者。后來順利升上高中，順利考上大學。

2012年6月，她打電話給我，告訴我她要回來看我，還要給我介紹一個人。見了面，一個高高的男生，很斯文，我一下子明白了——她終于找到懂得欣賞她的人了！

我很開心，請他們吃飯。在她男朋友上洗手間的時候，她搖著我的胳膊問我：“老師，怎么樣?。俊蹦樕弦鐫M幸福。

看著她急切的眼神，我問她：“找到能欣賞自己的人了？”

她很開心地笑著，點了點頭。我說：“從你的笑容里我都看出來了，一定錯不了！因為，你的感覺不會騙你。這事兒，我覺得我可沒有太多的發(fā)言權，關鍵還是看你的感受?！薄拔叶?！”

臨別，我悄悄地告訴那男生：“相識與相知，當然，還有彼此的包容與理解，很多時候，是要經(jīng)過時間的考驗的。你得經(jīng)得起這考驗才是。小毓是我的得意弟子，是個好女孩，請好好呵護她！”他點點頭：“老師，您放心，她是個值得愛的女孩，我知道我應該怎么做！”

看著他們牽手離去的背影，我突然就覺得，我就是個父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