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東陽

摘 要：施拉姆來華訪學已有三十年，一直被譽為具有啟發(fā)意義的“破冰之旅”。三十年中大陸傳播學界對于施拉姆的評論已有一些顯著變化，且施拉姆傳播學理論存在著明顯的硬傷，也對中國早期傳播學的發(fā)展帶來一些認識偏差?？陀^認識施拉姆傳播學理論中的問題及正確看待其對中國傳播學發(fā)展的影響，是總結三十年前施拉姆“破冰之旅”的必要工作，也將會對今后中國傳播學的發(fā)展起指導意義。

關鍵詞：施拉姆；反思；認識偏差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13）06-0146-02

早期的中國傳播學研究出現(xiàn)過三種認識偏差，甚至影響至今，這三種認識偏差與施拉姆及其學術觀點的早期影響存在著或多或少的關系。第一，圈限了狹隘的傳播學研究框架，即對傳播學的最初認識等同于美國的經(jīng)驗主義傳播學；第二，對傳播學邊緣學科性質的模糊定位招致傳播學研究的泛化，似乎所有學科都可以進入到傳播學的研究視域，或以套用傳播學的相關概念開展所謂的跨學科研究，并紛紛以此為名進行學術上的“圈地運動”；第三，在基礎理論與研究范疇尚未明確的情況下，倉促提出“傳播學研究本土化”的研究方向，龐雜的研究成員背景與名目繁多的研究成果預示著該研究領域必將出現(xiàn)的爭議與危機。

一、圈限狹隘傳播學研究框架

施拉姆所言之傳播學，其實就是所謂的經(jīng)驗主義傳播學，這也是1982年來華訪問與講學的施拉姆所強調的的研究框架與學術理論。然而，這種以實證作為主要研究手段、以提高傳播效果作為主要研究目的的研究范式在“20世紀50年代……漸漸走入僵化，不再有新意，不是因為無話可說，而是因為已經(jīng)窮盡了自己的邏輯”?！暗搅?0世紀80年代，傳播學（即經(jīng)驗主義傳播學—作者注）幾乎可以說是全面停滯，許多傳播學的重要概念被認為是偽命題和非學術命題”[1]。而早在20世紀70年代，美國傳播學研究中為數(shù)不多的批判學者們早已在尋找與挖掘新的具有解釋與補充價值的理論依據(jù)，“本來已經(jīng)在學界取得一定影響力的傳播政治經(jīng)濟學，與法蘭克福學派思想、文化研究思想一道，對施拉姆的傳播學科形成了思想上的合圍。[1]”

也就是說，在20世紀80年代初期我們所接觸的想象中的西方傳播學的前沿理論，在當時卻早已存有嚴重的學理危機并在西方傳播學界廣為質疑與詬病。

當時大陸剛剛改革開放，社會各領域所遵循的恰似“不管黑貓白貓能抓耗子就是好貓”的哲學邏輯深刻影響著大陸學界研究傳播學時的實證研究、效果研究、受眾研究取向。在施拉姆來華之前，復旦大學所開設的傳播學選修課即包含有傳播的含義、傳播學發(fā)展史、傳播的構成要素、傳統(tǒng)路線與符號傳送、傳播的回饋、“把關人”等內容[2]，而這些其實就是美國經(jīng)驗主義傳播學研究的主要內容。也有學者撰文證實在施拉姆來華前，席勒也曾有來華計劃但因故擱淺，有人認為若是席勒先于施拉姆來華，中國傳播學研究可能會走向批判學派的研究路徑。但在實際上這種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當時中國的社會環(huán)境所強調的是“發(fā)展”二字，需要的是應用型理論而不是重破輕立的批判理論，即使席勒來華宣講批判學派的相關理論，恐怕也難以產生如施拉姆來華般的強烈反響，即便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下席勒的理論可以得到學界的認可，恐怕也難以得到政府與業(yè)界的理解與重視。

如果大陸的傳播研究按照施拉姆來華時的宣講一根筋地走經(jīng)驗主義的路子，或許早已同美國傳播學一樣陷入研究范式的危機。幸運的是，經(jīng)過短暫膜拜之后的中國傳播學界很快意識到施拉姆傳播理論的狹隘之處以及批判學派理論對于經(jīng)驗學派的補充意義，并能夠將之融入到最新的研究成果之中，加之近年所強調的媒介環(huán)境學派，在中國大陸傳播學界已經(jīng)逐漸重視三大學派的綜合與相互借鑒，目前我們所面臨的最為關鍵的問題是如何理解并正確綜合運用多種傳播學研究范式以解釋與指導中國的新聞傳播實踐并產出最具價值的傳播學理論成果。

二、傳播學研究的泛化

傳播學研究的泛化趨勢首先緣自于其先天的邊緣學科的學科性質，直接表現(xiàn)為跨學科研究的繁多名目。由于傳播學的基礎理論大都出自于新聞學、社會學、心理學等多種學科學者的理論貢獻與學術移植，因而極易與其他具有相關性的學科相結合開展進一步的有益的研究，且往往容易得出新的理論成果。但傳播研究的開放性并非意味著其可以毫無邊界與底線地肆意泛化進而與所有學科隨意交集，這種跨學科研究的邊界與底線即必須要受到“相關性”的限制——二者學科的基礎理論之間必須具備可以用以相互解釋的最基本的聯(lián)系。但同時我們必須注意的是即使可以用傳播學理論解釋其他某一學科中的現(xiàn)象與問題，也并不意味著這一學科中的課題都具有以傳播學視角展開研究的價值。真正具有價值的跨學科的結合性研究，必須能夠產生新的研究成果以進一步指導雙方學科的發(fā)展，這個新形成的跨學科的研究領域也應該同時具備后續(xù)發(fā)展的生命力與應用并指導現(xiàn)實的執(zhí)行力。如果所謂的跨學科研究只是膚淺地使用傳播學術語套用到某一學科知識框架上，甚至只是進行簡單的語辭的轉換或同義詞的互譯，那么這樣的所謂研究只會勞民傷財，這樣學術研究的成果也許能被稱之為學術垃圾。

導致傳播學跨學科研究泛化趨勢的另一個原因是該學科的研究優(yōu)勢在中國整體學術環(huán)境中的日益凸顯而引發(fā)相關學科的學者進行跨學科研究的嘗試。與同屬人文社科領域的其他學科而言，不足百年的西方傳播學的發(fā)展歷史與大陸的僅三十年的學科研究的積淀使傳播學當之無愧地列于新興學科之位，且由于其明顯的現(xiàn)實應用屬性與解決實際問題的價值而常被業(yè)界、企業(yè)與政府用以提供滿足各自需求的理論依據(jù)與解決方案，因而與傳播學相關的學術文章容易發(fā)表、專著容易出版、課題也較易申請成功，甚至很有可能因為某一跨學科研究課題的提出而實現(xiàn)自己在該學術領域的“跑馬圈地”進而忝列于開創(chuàng)者與專家之列，如此大大小小的“誘惑”吸引著某些急功近利、沽名釣譽的研究者加入其中，而罔視此類科研命題的嚴謹與科學。在我國某些與傳播學相關的跨學科研究大都直接或間接引自西方的科研成果，而這些在西方學界尚未厘清是否嚴謹與科學的研究領域如健康傳播、科技傳播在我國卻由某些學者如數(shù)家珍般引用、分析、討論與講授，在西方學界尚在討論之中的此類科研課題在我國卻已經(jīng)可以步入學堂乃至以此為名目招收研究生，所進行的講授與研討往往浮于表面而難以深入與更新。

三、倡導“傳播學本土化研究”導致爭議

施拉姆及其學生余也魯是對中國“傳播學本土化研究”的最早的鼓勵者與倡導者，二人的論述中不乏此類主題的言語。施拉姆的《男人、女人、訊息與媒介》中有一段足以使中國讀者心儀優(yōu)美文字：“一個有如此豐富文化背景的民族，一直沒有人在傳的理論與實踐的研究方面下功夫，實在教人詫異……我們在西方的文化背景中學習研究科學方法好而理論的人，看見中國長春的文化和她悠久的傳的藝術傳統(tǒng)，總免不了會肅然起敬。[3]”這段文字即表達著施拉姆對有著悠久歷史的中國缺乏對歷史中的傳播現(xiàn)象發(fā)現(xiàn)與總結的遺憾。1982年5月2日在北京人民日報禮堂為新聞傳播學界與業(yè)界舉辦的演講中，余也魯提出了“在中國有無進行傳播研究的可能”的問題，并指出，“在中國歷史上可以用傳播學角度來研究的事例有很多，比如王安石的變法、運河對國家的貢獻、一些廣泛流傳的諺語等，但沒有人這方面的研究。而西方人雖然有傳播學理論的功底，但對中國很不了解，因此他們無法研究中國的傳播?！@種研究只有國內的學者才能做到。[2]”而緊接著的在同一年召開的第一次全國傳播學研討會即對“傳播學研究本土化”問題展開細致討論，此次會議所形成的關于傳播學在中國未來發(fā)展方向的“16字方針”即“了解介紹、分析研究、批判吸收、獨立創(chuàng)造”的“主要內容還可以理解為是在引進時期，提出傳播學要中國化（或本土化）的一個歷史起點”[2]。至此在連續(xù)多屆的全國傳播學研討會以及各類的傳播學學術會議及專題研討會上“傳播學本土化”都作為重要議題而被持續(xù)關注與探討，短短幾年時間內各種相關研究成果的不斷面世似乎昭示著此研究領域的美好前景。

然而持續(xù)發(fā)展并不斷升溫的“傳播學本土化”研究卻爭議不斷，筆者看來該課題的最大學理危機是缺乏明晰的研究路徑與一致的研究目標，如“傳播學本土化”研究所要解決的是整理中國歷史文化中的傳播現(xiàn)象與哲人哲思，還是利用西方傳播理論分析與解釋中國典型傳播案例并以及用此檢驗西方傳播理論的正確與否，或者是在總結中國歷史文化中所涉及的傳播思想的基礎上提出中國學者自己的傳播理論，還是在整合這些傳播理論的基礎上以形成自己的研究風格與理論體系，進而形成相對獨立的中國傳播研究學派……在這些基本問題尚未厘清的前提下開展的各類專題研究有似于學術上的一場“大躍進”運動，缺乏一致研究目標的直接影響將是缺乏相同的研究歸宿即“傳播學本土化”研究將走向何方，缺乏明晰的研究路徑又將使各研究學者及研究群體各持一端按照自己的拳路打天下，從而導致該領域的學術成果看似繁榮卻缺乏系統(tǒng)性連貫性，致使學術理論價值與指導現(xiàn)實的影響力大打折扣。

四、結 語

如此看來，從施拉姆先生來華訪學之年算起，經(jīng)過三十年發(fā)展，中國的傳播學研究仍有很長的路要走，也有很多既有的問題需要解決與改進。施拉姆先生的“破冰之旅”昭示著我國傳播學學術研究的正式開始，盡管施拉姆的傳播學理論使我們走過一段彎路，但他在我國傳播學史上的貢獻應值得尊敬與銘記，我國早期傳播學研究出現(xiàn)的認知偏差也應盡早得以重視與更正。或許很多從事傳播學研究與學習的學者認為筆者的言論過于悲觀與極端，這些年傳播學相關論述的繁多與傳播學本碩教學點的急劇擴大等數(shù)字足以駁斥本文的立場與觀點，我倒愿意以自己曾經(jīng)一篇文章中的結語做以自我解嘲：“亂世中的革命與征伐，從某種程度上講，反而不如‘盛世中的時代悲歌，也許會更具‘預言意義，從而使耽于娛樂和享受的人們保持一絲或有價值的警醒。[4]”

參考文獻：

[1] 胡翼青.傳播學科的奠定：1922—1949[M].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12.

[2] 王怡紅，胡翼青.中國傳播學30年[M].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10.

[3] 戴元光.20世紀中國新聞學與傳播學·傳播學卷[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

[4] 文化全球化傳播的運作機制與中國傳媒的應對策略[J].巢湖學院學報，20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