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姍姍

【√】 代表履職有多種方式，遲夙生覺得最重要的還是做議案?！斑@比單純做個調(diào)查，批評政府工作復雜得多，提出解決方案才有價值?！?/p>

遲夙生這幾天沒事兒就上上網(wǎng)，她覺得兩會期間的報道目前還是平平穩(wěn)穩(wěn)的：“老套路，先是審議政府工作報告，再是政治局常委到各代表團探訪，還沒看到比較尖銳的話題?！碑斎?，她覺得自己這樣說不夠全面，想了想又說，“今年我沒在兩會上，在外部看得可能不夠準確，外松內(nèi)緊也說不定?！?/p>

在遲夙生的記憶里，以往記者難以看到的小組討論會上，氣氛往往劍拔弩張，反對的意見、敏感的問題多半出自于此，媒體最后發(fā)表的，都是溫和的解決方案。“有人說代表只懂舉手，那是沒看到這個過程，那才是代表最發(fā)光的時候?！?/p>

“當代表挺痛苦的”

遲夙生，九三學社社員，中國恢復律師制度以來第一批律師，第九、十、十一屆全國人大代表。沒得到十二屆全國人大代表的提名，她去年十月份就依稀知道了。“做了十五年老代表，程序怎么也熟了，如果被提名，這個時候就該去人大拍照了?！?/p>

各路媒體如果將最具爭議的全國人大代表排個名單，遲夙生肯定穩(wěn)居前十。她對刑事訴訟法這部“小憲法”的修改功不可沒，但也因提出“賣淫合法化”被罵得狗血淋頭；她關注基本人權和司法環(huán)境被法律界尊重，但也因“敢整、敢嘮”被多次批評“注意工作方法”。

黑龍江代表團里一位女代表覺得她做事有點不顧后果，甚至連累了團里其他女代表，“經(jīng)常有人指著我，問是不是那個惹事的遲夙生，我只能解釋自己是理性的那個?！?/p>

遲夙生對此不以為然，“代議政治的特點就是批評，人大代表就應該是說別人不敢說的，做別人不敢做的，都唯唯諾諾瞻前顧后，那就是不合格?！?/p>

她覺得這屆沒當上人大代表，某種程度上算松了一口氣?！爱敶頉]覺得累，但挺痛苦的，我們小老百姓，養(yǎng)家糊口之余，還得歸納、整理社會現(xiàn)象，認真研究議案，十幾年沒節(jié)假日了?！薄斗綀A》記者和她開玩笑說，“當代表挺痛苦的”這一說法可能又會引來一番爭議，她卻給自己定位“我就是個小老百姓，學不來滴水不漏的官腔，我還是得說實話”。

遲夙生第一次被媒體關注，也是因為實話實說。

2009年，兩高工作報告得到的反對票較往年都有增長?！赌戏街苣酚浾呲w蕾決定做一個調(diào)查，看看反對票都是誰投的。她從代表中隨機抽樣，打了一百多個電話，沒有一個代表說自己投了反對票。趙蕾覺得自己有那么點兒背，隨機抽都能抽得那么“準”，直到遲夙生接起電話，坦承自己投過反對票。

遲夙生見報了，她自己并不知道，“平時離北京遠，我消息又不靈通?！苯拥接H友電話，知道自己“火”了，她還在下鄉(xiāng)的路上。她也覺得說實話對自己并沒什么影響，甚至在此之后，兩高在與代表交流時還挺愿意找她去說說?！斑@說明這兩個部門真的重視代表意見，也有心胸和氣度?！?/p>

能看到屁股的觀察角度

現(xiàn)實中的遲夙生也挺“老百姓”的，她不注意身材，不怎么打扮，看著和任何一個會挎籃子去菜市場的大媽沒什么區(qū)別。所里的業(yè)務也挺“老百姓”的，和融資、并購這些聽著就很精英的工作沒太大關系——雖然在律所主頁上，遲夙生做過的幾個非訴案件倒是掛得挺顯眼。

1979年，中國開始重建司法制度，擁有128萬人口的齊齊哈爾有了6位法院下屬的“官辦律師”——23歲的遲夙生是其中最年輕的一個。那時候，遲夙生已經(jīng)是當?shù)赜忻穆蓭煛Ｊ旰?，遲夙生成了齊齊哈爾第一個砸破自己“鐵飯碗”的執(zhí)業(yè)律師。1994年，夙生律師事務所成立，她提出，律所要幫老百姓打官司，為其提供免費的法律咨詢。自從1979年執(zhí)業(yè)、1994年建所以來，遲夙生一直為所有上門的老百姓提供免費法律咨詢，現(xiàn)在已經(jīng)34年了。

只要在齊齊哈爾，遲夙生就會像老中醫(yī)一樣在辦公室里“坐診”。人們一個一個在她面前坐下：有冤情的、想躲債的、要離婚的……從刑事案件到“家長里短”。 夙生律師事務所里，每天總有上門咨詢的人來來往往，看著像個自由市場?！跋乱晃唬　边t夙生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喊著外面拿號排隊來咨詢法律問題的普通百姓。雖然是免費咨詢，但總有從附近四里八村來的人覺得不好意思，臨走時給塞幾個雞蛋；打官司的訴訟費也曾用大米結算過。

不算優(yōu)良的工作環(huán)境，和毫無經(jīng)濟利益的法律咨詢，所里十幾名律師，卻都是連著干了十幾年。

“跟著老板習慣了，都說律師是自由職業(yè)者，我們卻比坐班還要守時，每次開完庭都急著往回跑，怕咨詢的人太多，其他律師忙不過來?！?夙生律師事務所里的朱明秋律師說。

朱明秋說：“做生意的人都知道，有了客流才有人買貨，咨詢的人多了總有人會訴訟。”到了訴訟的階段還是會收費的，薄利多銷，生活也湊合。所里不勾兌、不承諾、不送禮，千金難買心情舒暢。

“我現(xiàn)在也不挑案子，小案件我還是會做，無論是代表也好，律師也好，不能忘記最基層的老百姓，他們是最累最苦的。有人說生活就是一棵樹，樹上坐滿了猴子，從上往下看全是笑臉，從下往上看全是屁股，我更樂意選擇能看到屁股的觀察角度?！边t夙生說。

有觀察就有思考，有思考就有行動。代表履職包含調(diào)研，審議政府、兩高工作報告，提出議案等多種內(nèi)容，遲夙生覺得最重要的還是做議案?！斑@比單純做個調(diào)查，批評下政府工作復雜得多，提出解決方案才有價值。”

農(nóng)民工討薪、消費者維權、乞討兒童救助、教師待遇、國有企業(yè)下崗職工以及離退休職工的生活和待遇，這一系列議案和建議的提出，都是遲夙生從最基層的視角中搜尋出來的，但當她把精力花費在保護賣淫女身上的時候，不出意外地被罵了。

引發(fā)爭議的議案

2012年兩會期間，遲夙生被曝連續(xù)九年提出“賣淫合法化”。按照現(xiàn)行刑法的規(guī)定，組織賣淫嫖娼是可能被判處死刑的。但她認為，組織賣淫嫖娼的這部分人里面應該分類，強迫他人的，還有就是組織未成年人賣淫嫖娼的，對他們可以保留死刑；但是如果是成年人，愿意選擇這樣的一種生活方式，并且把這個作為自己的職業(yè)，那么應該把她們組織起來安全地交易，從而保障健康，不應該再判處死刑，甚至不應該定罪。只有這樣分清層次，才能最大限度地讓賣淫者在安全、衛(wèi)生方面得到保障。不過，該嚴懲的還要嚴懲，組織強迫婦女賣淫和未成年人賣淫的，還要嚴厲打擊。

“出發(fā)點可以，但和秦希燕、劉紅宇等其他21名十一屆律師代表、委員相比，遲夙生的直性子無疑影響了她的工作方式。這個問題可以私下探討，在有了大方向后再去論證，這么不講政治，無怪有人罵。”黑龍江代表團一名兩屆老代表對《方圓》記者說。

面對謾罵，遲夙生覺得表面道德的帽子，不一定適用于每個腦袋?！澳阋欢ㄒ阶畹讓涌匆豢础！?/p>

她曾經(jīng)接過很多種類型的案子。一個農(nóng)民工涉嫌強奸罪。會見的時候哭了，說遲律師你不知道，我兩年沒回過家，沒見過媳婦，有些事情解決不了啊，真是一時沖動。還有一個銷售員，陪客戶去洗浴中心，沒把持住，被警察扣下了，要1萬塊，沒及時給，他的兒子、女兒、單位、老婆都被通知，工作丟了，老婆要上吊，家破人亡。這些活生生的案子，只有在最底層才能看到。雖然在社會中，這樣的案子微不足道，但對于每個當事人來說，都是痛苦的，代價太大了。“從這個角度想想呢？”遲夙生問。

“雖然國家一直在打擊，賣淫還是在陰暗的角落里滋生，我一直關注聯(lián)合國衛(wèi)生組織對中國艾滋病患者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傳染途徑中排在第一的不是輸血，不是同性戀，一直都是不潔性交。從老百姓的角度來看，我們杜絕不了啊，那就管理起來，能減輕點傷害就減輕點傷害?！边t夙生說。

至于“連提九年”這一說法，遲夙生覺得自己是被“黑”了。“這個議案是我2003年提的，沒通過。2004年的時候，我以建議的形式，從節(jié)約司法成本的角度，補充了關聯(lián)的治安管理處罰條例、勞動教養(yǎng)等規(guī)定的修改，又提了一次。誰知道2012年被人翻了出來，說我連提九年，你說哪個議案能連提九年??？”遲夙生反問。

除了謾罵，一些理性的反對意見也很多。龐大的、合法的從業(yè)者引發(fā)的新的社會問題，比如健康問題，艾滋病防范，政府腐敗控制等該如何解決？賣淫合法化無異于飲鴆止渴。

遲夙生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解，不管社會上怎么評價，自己是無愧的?！拔铱吹搅?，我想了，我做了，對或錯，大家來說?！?/p>

“站在健康社會、文明社會的高度發(fā)聲，她的意見更加理直氣壯，也更加體面光彩。但賣淫嫖娼合法化是一把雙刃劍，不會沒有負面影響?！鄙鐣W家、匹茲堡大學訪問學者劉崇順在博客里中立地總結。

從議案到法條

或許言行草根，或許行事直接，不過，遲夙生也有著一個律師應有的法律底蘊和全局觀念。

她的議案和她平時說話有點差別，行文措辭都很謹慎，雖然她從未具體統(tǒng)計過，但她在15年內(nèi)提出的議案、建議，被落實在法條修改里的，絕對有不少。正因為如此，她被很多業(yè)內(nèi)人士評價為“既有批評的自覺，又有批評的能力，更有批評的成就?！?/p>

2009年，遲夙生提出，鐵路運輸法院、農(nóng)墾法院、森林法院設在系統(tǒng)內(nèi)部，屬于實際上 “由行政主管部門或者企業(yè)領導、管理”，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不免要維護部門利益，更違反憲法原則。

年底，中央政法委在回信中答復“會在三年內(nèi)解決”。2012年6月，鐵路公檢法機關從鐵路部門剝離，移交地方，納入國家司法體制。業(yè)內(nèi)人士稱，同樣摻雜部門利益的森林法院、農(nóng)墾法院，也將一律納入國家司法體系，參照鐵路司法改革的方案推進轉制，實現(xiàn)全面的司法“去企業(yè)化”。

2011年，她領銜呼吁，我國憲法規(guī)定“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應在刑事訴訟法中增加“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的條款。

她知道刑事訴訟法這部“小憲法”的修改有多難。調(diào)研期間，正值北海律師案，遲夙生的加入讓北海律師團產(chǎn)生了信心，而她對律師團的形容也十分恰當——“散沙凝聚型”，這里蘊含的智慧很大：大家是來維護穩(wěn)定的，不是來打群架鬧事的啊。

黎慶洪案，心臟病發(fā)剛出院的遲夙生被當庭驅逐，一口氣沒上來，暈在法庭上，又是一場炒作與非炒作的口水戰(zhàn)，她轉過頭當沒看見。

她帶著關于“律師偽證罪”、“非法證據(jù)排除”等厚厚的調(diào)查報告飛赴北京，到了全國人大法工委，她贏得了普遍的尊重。如何解釋這些報告？“婉轉地說、親和地說、尖銳地說、使勁地說。”遲夙生回憶。

第十一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的一份參閱文件記載著本屆人大一次會議以來，全國人大代表關于刑事訴訟法修改的主要意見。第一條就是：黑龍江遲夙生等34位代表提出，2004年憲法修正案已經(jīng)規(guī)定尊重和保護人權，這一憲法精神應當體現(xiàn)在刑事訴訟法的立法目的中，建議增加這一規(guī)定。

2012年3月14日，十一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表決通過了關于修改刑事訴訟法的決定，國家主席胡錦濤簽署第55號主席令予以公布。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將“尊重和保障人權”寫入總則。

一不小心又犀利了

遲夙生說其實平時大部分時間自己也都希望把事情婉轉著說，但說得口干舌燥沒人理，就又犀利了。“沒辦法，性子就這樣?！?/p>

直性子也體現(xiàn)在她的微博上。“中國法學教育學非所用，用非所學”、“應該將拒不立案的法官曝光”、“法官為保自己徇私枉法”……都能在她的微博上找到，她的粉絲有19萬多。令她相當自豪的是，至今她的原創(chuàng)微博沒有一條被刪除?！罢l最愛圍脖？”“誰最怕圍脖？”她在微博上發(fā)問。

從微博的角度出發(fā)，遲夙生倒沒覺得自己說得過分?！拔疫@么說，都客氣了，微博就是草根的發(fā)言地，應該看看其他老百姓都是怎么說的。有人說我是為老百姓說話，這種說法是錯誤的，我是代表的時候，本身也是老百姓。”想想又加一句，“現(xiàn)在不是代表了，更是個徹頭徹尾的老百姓?！?/p>

遲夙生摘下代表光環(huán)的消息，源頭也正是微博。今年2月18日，北京市尚權律師事務所率先披露遲夙生律師不再擔任全國人大代表的消息，在新浪微博上掀起軒然大波，僅僅過了一天，這條微博被轉發(fā)2000多次，還有540多人發(fā)表了評論，很多人對她的落選感到惋惜。

她自己并不覺得可惜，反倒是說：“流水不腐、戶樞不蠹，總要有舊人退下去，新人補進來，才夠健康。”

不當代表了，律師還是要做。有同行看重她的業(yè)務能力，也不排除名氣，邀請她到北京發(fā)展，承諾給她獨立的辦公室，年底分紅多少多少，她拒絕了。

“我這輩子，從來沒離開過家鄉(xiāng)，我今年57周歲，也快退休了，還能看看家鄉(xiāng)的藍天白云，能做得動的時候再做點小案子，足夠了。”

《方圓》記者最后一次和她通話，她正在天津返回東北的路上，接起電話就說，有個政法委書記超低價購買國有資產(chǎn)，然后把租戶全趕出去了。“買賣不破租，人家當時租房子投了好多錢裝修，這事兒干得太過分了！”

這個案子不是遲夙生代理的，而是她所里一個律師代理的，但有個刺激點，遲夙生的勁兒又起來了，吃兩片藥，帶上胰島素注射器就上了綠皮火車。

“沒有永遠的代表，但有永遠的律師，就算我不是律師了，還是公民吧，還是人吧，該說的我還是要說，該做的我還是要做?！边t夙生說。

人物索引

遲夙生：黑龍江夙生律師事務所主任，第九、十、十一屆全國人大代表。曾代理大北集團案、大慶聯(lián)誼股票案、“齊二藥”假藥案、中億集團股東知情權案等。

自任人大代表后，她提交的議案和建議集中在律師執(zhí)業(yè)和弱勢群體。近年來一直致力于刑事訴訟法和民事訴訟法的修改，2006年建議將《刑事訴訟法》和《民事訴訟法》由目前的兩審終審制改為三審終審制。

在刑事訴訟法修改中她主要提出：

1.將“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納入刑事訴訟法。

2.“律師偽證罪”應異地偵查審理。

3.把測謊技術作為證據(jù)之一，防止刑訊逼供。

4.對偵查機關或檢察機關指定管轄的案件，被指定地檢察機關及審判機關自動獲得優(yōu)先管轄權；法律規(guī)定需要再次指定管轄的除外。

5.明顯違反訴訟程序辦理案件的偵查人員、檢察人員、審判人員在法庭上予以回避，保證程序正義。

在民事訴訟法修改中她主要提出：

1.在申請審判人員的回避條款中，建議增加“有違反訴訟程序辦理案件的情形的，當事人也能申請回避”。

2.在公益訴訟主體條款中，建議增加“公民個人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此外再增加 “免收訴訟費，勘驗費、鑒定費、聘請律師的費用由敗訴方承擔”。

3.對在緊急情況下，法院可在48小時內(nèi)啟動財產(chǎn)保全條款中，建議去掉“緊急情況”，換成“提供相應的擔?！?。

北海律師案

2011年6月28日，“北海殺人拋尸案”被告人辯護律師楊在新等4名律師，因涉嫌辯護人妨害作證罪被捕。此事在中國律師界引發(fā)強烈震動，國內(nèi)數(shù)十名刑事辯護律師組成“律師團”，赴北海展開法律援助。在全國律師界、輿論界的強烈反彈下，楊忠漢等3位律師獲釋，僅楊在新一人被正式批捕。2011年7月22日，全國律協(xié)就律師團成員在北海依法執(zhí)業(yè)期間遭遇不法侵害發(fā)表措辭強硬的聲明，表示對該事件“嚴重關注”，并要求當?shù)赜嘘P部門保障律師執(zhí)業(yè)權利。2013年2月6日，北海中院宣判“北海殺人拋尸案”五名嫌疑人故意傷害罪名不成立，改判尋釁滋事罪；當?shù)鼐矫鞔_對楊在新“不應當追究刑事責任”，已決定撤銷此案。

黎慶洪涉黑案

2010年2月22日，貴州省政協(xié)原委員黎慶洪涉黑案在貴陽市小河區(qū)法院開審，最初涉案人數(shù)達17人。黎慶洪表示曾受刑訊逼供，法庭啟動非法證據(jù)排除程序；幾次庭審中出現(xiàn)的關于程序違法的質疑引起廣泛關注，共有4名律師因抗議程序違法而被驅逐，十余名律師被口頭警告、訓誡。2012年9月19日，貴陽市中級法院對黎慶洪等人涉黑案依法進行二審宣判，上訴人黎慶洪構成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罪等罪名但具有立功表現(xiàn)，被依法改判為有期徒刑十四年，并處罰金人民幣10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