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芳
直到杏兒姐的紅色千里馬輕輕滑進(jìn)金鼎花園小區(qū)的大門口,門衛(wèi)黃小弟才摘下帽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小紅馬可回來了!轉(zhuǎn)念一想,杏兒姐今天怎么沒跟自己打招呼呢?忘了?還是沒看見自己?黃小弟剛剛放下的一顆心又懸起來,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回了宿舍。
杏兒沖過澡,光溜溜披上一件肥大的淡藍(lán)色棉布睡袍,關(guān)上屋里所有的燈,然后把身子懶懶地攤在露臺的搖椅上,輕輕地?fù)u著。
清涼的月光透過寬大的玻璃窗,像水一樣流過杏兒舒展的身上。杏兒舒服地伸了個懶腰,身子就像浮在水里,飄飄搖搖,人也就昏昏欲睡了。
“叮咚叮咚”,門鈴?fù)蝗豁懥恕倓偡潘上聛淼男觾盒睦镆痪o,身子縮成了一團。再聽,又寂靜無聲了。
大概有半年了吧,杏兒的門鈴經(jīng)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突然響起來,嚇人一跳。爬起來看,門外又沒人。每到這時杏兒就想,明天叫那個小老鄉(xiāng)黃小弟來檢查檢查,可白天一忙又把這事兒忘到了腦后。這會兒杏兒又想,明天可不能再忘了。
這時杏兒的手機又響了,一看是邊哥來的短信。雖然短信是空白的,一個字都沒有,但杏兒知道這是邊哥對自己表達(dá)愛意的獨特方式,杏兒心里又是一熱。
五年前,杏兒在邊哥的幫助下開了一家廣告公司,一路走來磕磕絆絆連滾帶爬,眼看著公司就要辦不下去的時候,邊哥出面幫她和新竣工的一條高速公路拉上了關(guān)系,一下子簽到了幾單大生意,杏兒的廣告公司才轉(zhuǎn)危為安,漸漸步入了蓬勃發(fā)展的軌道。
幾年下來,杏兒深深體會到了社會關(guān)系的重要性,無論哪行哪業(yè),沒有過硬的社會關(guān)系就攬不到業(yè)務(wù),沒有業(yè)務(wù),公司就只能是死路一條。廣告業(yè)的競爭更是愈演愈烈,很多廣告業(yè)老板紛紛轉(zhuǎn)行改做其它生意了,自己卻憑著邊哥的關(guān)系越做越順,幾年下來不僅站穩(wěn)了腳跟,而且輕輕松松賺了個盆滿缽盈。想起這些,杏兒常常像在夢里,有時候連她自己也不敢相信,才幾年的工夫自己就從一個小村姑變成了老板。
杏兒第一次見到邊哥時還是一名按摩師,按摩師聽起來好聽,其實就是人們常說的掐腳工。杏兒旅游學(xué)校畢業(yè)后先是在一家收入不菲的旅行社做了一年多導(dǎo)游,剛剛升為部門經(jīng)理,由于旅途中一次意外的車禍,那家旅行社被告上了法庭,最終倒閉了。杏兒失業(yè)了,又正趕上了旅游淡季,無奈之下只好到一家按摩院當(dāng)了按摩師。
一天傍晚,杏兒接了一個滿臉大胡子的客人。大胡子帶著一股嗆人的酒氣,進(jìn)了按摩房就滿嘴胡言亂語,趁洗腳的空兒還和杏兒動手動腳。杏兒打心眼里害怕,害怕有什么用啊,害怕也得伺候人家,人家花了錢的,你不伺候人家行嗎?
洗完腳,大胡子剛躺到床上便鼾聲大作起來,杏兒這才稍稍放了心??扇f萬沒想到,等杏兒倒了洗腳水回來,卻看到大胡子正趴在地上捂著屁股哼哼呢。杏兒趕緊上前想扶他起來,沒想到大胡子卻破口大哭,愣說是杏兒故意把他推下床的。杏兒有口難辯,趕緊跑到前臺告訴了領(lǐng)班二姐。二姐好言相勸,可大胡子仍是不依不饒罵罵咧咧,一會兒門口就圍了一群看熱鬧的,杏兒嚇得躲到二姐身后委屈地抽搭著。正在這時,一位戴眼鏡的客人把二姐叫到一邊小聲說了幾句什么便進(jìn)了按摩房,杏兒在后面緊緊拉著二姐的手一刻也不敢松開。
過了一會兒大胡子和眼鏡一起出來了,客客氣氣有說有笑。直到大胡子搖搖晃晃走出了按摩院的大門,杏兒一顆懸著的心才放回肚里。杏兒滿懷感激地看著那個眼鏡,可眼鏡連看也沒看杏兒就回自己的房間了。望著眼鏡漸漸遠(yuǎn)去的背影,杏兒不免有些失望,自己還沒來得及說句感激的話他就走了,想到這里杏兒眼里又流出了委屈的淚水。
杏兒萬萬沒想到,那天眼鏡竟點了自己的臺,杏兒滿身緊張地來到眼鏡的房間,看著一臉文靜的眼鏡,杏兒納悶,他是怎樣制服那個大胡子的呢?幾次想問,可話到嘴邊又沒問出來,眼鏡就是邊哥。從那以后,邊哥每次來都點杏兒的臺。
漸漸的,杏兒與邊哥熟悉起來,但邊哥一直沒把怎樣制服大胡子的事兒告訴杏兒。杏兒每次問,邊哥只是淡淡一笑。邊哥一笑,就露出一顆小虎牙,雖然邊哥已經(jīng)謝了頂,但這個時候的邊哥卻像個調(diào)皮的大孩子,因此杏兒就總盼著邊哥笑。為了報答邊哥的救命之恩,杏兒每次給邊哥按摩就特別賣力,還經(jīng)常超時。每到這時二姐就給杏兒開玩笑說我們杏兒可是見著親人咧,沒完沒了的……二姐的話還沒說完,杏兒的一張小臉就變得通紅通紅的,二姐就笑笑不再往下說了。
第二天早上杏兒感冒了,頭昏腦脹,大概是昨天夜里在露臺上著了涼。這時遙遙的電話打進(jìn)來,一聽杏兒感冒了,立刻喳喳呼呼要杏兒上醫(yī)院打吊針,恨不得馬上就飛到杏兒身邊似的。遙遙一著急語速就特別快,而且是密不透風(fēng)一口氣說到底,根本容不得你插話。杏兒好不容易等她喘氣時,趕緊搶著說,別那么大驚小怪的,我可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沒你那么嬌貴。
遙遙既是杏兒的商業(yè)伙伴,也是杏兒的閨中密友,兩人經(jīng)常一起出席一些應(yīng)酬活動,每次在飯桌上遙遙就指著杏兒介紹說,各位兄弟姐妹請注意,這是我妹妹杏兒,酸杏兒的杏,不是性福的性,和我遙遙一樣,遙遠(yuǎn)的遙,而不是窯姐的窯。杏兒就紅著臉在桌子底下踩遙遙。遙遙還大聲喊,你踩我干嘛?這時大家便哈哈大笑起來,桌上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融洽和諧了。那些善于聯(lián)想的男人們也就再不會拿她倆的名字開玩笑了。慢慢地,遙遙的這種自我介紹就成了她倆的專利,在廣告界流行開了。
杏兒放下電話吃了三粒感冒膠囊,接著又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jīng)是晚上了,渾身酸酸的,煮了碗方便面就打開了電視。
正是晚上八點多的黃金時間,電視里的節(jié)目卻沒有一個好看的,杏兒來來回回?fù)Q了幾個頻道,不是亂七八糟的超男超女大賽,就是假模假式淚水漣漣的談話節(jié)目,再就是羅羅嗦嗦的韓劇,那些廣告更是見縫插針無孔不入。好不容易有個農(nóng)村題材電視劇,又是東北二人轉(zhuǎn),劇中的男女老少不是結(jié)巴就是大舌頭,要不就是瘸子拐子,就是沒一個健全人。這些殘疾人說起話來也是貧話連篇,讓人聽了渾身起雞皮疙瘩。杏兒就想,趙本山這人也有點兒太下作了吧,老老實實演你的小品就行了唄,還把二人轉(zhuǎn)忽悠成了電視劇,干脆把普通話也改成你們東北味兒得了。杏兒越想越生氣,最后忿忿地關(guān)了電視,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練起了瑜珈。
杏兒練瑜珈最初還是邊哥的建議,那時杏兒的廣告公司開張不久,杏兒整天忙得焦頭爛額,卻仍是步履維艱,幾乎天天盼著邊哥來電話。好不容易盼來了電話,邊哥卻只字不提公司的事兒,只說給杏兒在溫泉山莊的瑜珈館報了名,讓杏兒練瑜珈,接著又大談特談瑜珈的好處。杏兒聽了微微皺起眉頭,心說當(dāng)初這個廣告公司可是你邊哥建議我開的,到了這會兒你不說趕緊幫幫我,還讓我練什么瑜珈。杏兒有心不去,可又不好駁了邊哥的面子,只好勉強答應(yīng)下來。
溫泉山莊離市區(qū)有百十公里的路程,位于郊區(qū)一個風(fēng)景秀麗、長滿古樹的小村子。村里還有一座奶奶廟,這幾年當(dāng)?shù)卣疄榱税l(fā)展旅游業(yè),不僅重修了奶奶廟,還建了一座溫泉山莊。這樣一來招引了大批城里人來練瑜珈泡溫泉。
幾乎每個周末邊哥都帶著杏兒去溫泉山莊練瑜珈,一路上,邊哥興致勃勃地大談特談瑜珈的好處,說瑜珈不僅健身美體,更重要的是還能練心益智。接著又開始滔滔不絕地講什么回歸、感恩、寧靜、通達(dá),嘮嘮叨叨地像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婆。煩,真煩!杏兒索性閉上眼睛不說話,此時杏兒的心思全在公司里,根本聽不進(jìn)什么瑜珈。邊哥卻仍在夸夸其談地講著,偶爾也問問公司的情況,卻是一副輕描淡寫漫不經(jīng)心的口氣,只是簡單地囑咐杏兒要跑起來、動起來。杏兒心中便對邊哥升起了一絲怨氣,可邊哥好像根本沒發(fā)現(xiàn)杏兒的情緒變化,照樣高高興興的。邊哥這個人平時不茍言笑,可一見了農(nóng)村的山山水水就像一只回歸山林的小鳥,立刻就歡了。
這一年杏兒憑著自己沒黑沒白地東奔西跑,終于攬到了幾單小生意,勉強維持著公司的運轉(zhuǎn)。到了第二年情況就更糟了,眼看連房租都交不起了,邊哥才通過朋友幫她簽下了高速公路的幾單大生意。杏兒終于可以長出一口氣了,到了這時杏兒才漸漸明白了邊哥當(dāng)初的良苦用心,他是有意讓自己在困境中摔打摔打磨練磨練,否則你杏兒就是一個永遠(yuǎn)也長不大的小村姑。想到自己當(dāng)初對邊哥的誤解,再見到邊哥時杏兒就有些不好意思。
邊哥就是這樣一個不動聲色而又考慮周全的老大哥,從那以后,無論在生活中還是業(yè)務(wù)中遇到難事和解不開的疙瘩,杏兒就排除一切雜念,一個人靜下心來練瑜珈中的冥想功,往往就能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漸漸的,杏兒對瑜珈著了魔。
這一夜平安無事,用杏兒自己的話說就是睡得像頭小死豬,連夢都沒來得及做就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黃小弟連著兩天沒看見杏兒姐,看著地下車庫里孤零零的小紅馬,心中不免著起急來,杏兒姐怎么了?病了?出遠(yuǎn)門了?還是那個那個老禿驢又……黃小弟的腦袋里便出現(xiàn)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黃小弟是復(fù)員軍人,為了給老娘治病,復(fù)員后來到城里當(dāng)了一名保安。實際上黃小弟當(dāng)初的志向是報考警校當(dāng)一名警察,當(dāng)一名除惡揚善的警察,由于家貧,只好參了軍。黃小弟穿上保安制服后,常?;孟胱约捍┑氖且簧碚嬲木?,所以黃小弟的一身制服總是干干凈凈整整齊齊,邁著標(biāo)準(zhǔn)的軍人步伐在小區(qū)巡邏,站崗的時候也是規(guī)規(guī)矩矩。黃小弟的形象贏得了小區(qū)住戶的普遍好評,可這兩天黃小弟站崗值班卻常常心不在焉,杏兒姐的身影總是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晃得他眼花繚亂。
黃小弟永遠(yuǎn)也忘不了那個細(xì)雨蒙蒙的夏天的傍晚,那是黃小弟第一次到杏兒姐家換保險絲。
那天站在杏兒姐的防盜門前,黃小弟激動得渾身發(fā)抖,喘了幾口氣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按響了杏兒姐的門鈴。門打開了,眼前飄來一個紅色的身影,像雨后的彩虹晃得黃小弟不敢抬頭。換好了保險絲,黃小弟拘謹(jǐn)?shù)卣驹诳蛷d中央,呆呆地看著墻上杏兒姐的彩色照片。照片上的杏兒姐化了淡淡的妝,一條云霞般的絲質(zhì)披肩襯得杏兒姐的臉龐更加紅潤,嘴角掛著一彎淺淺的微笑,兩只大大的眼睛水汪汪地望著黃小弟。正在黃小弟想著的時候,那片紅云又飄了進(jìn)來,杏兒姐端來一杯冰水輕輕放到茶幾上。
那天杏兒姐讓黃小弟坐在沙發(fā)上,原來杏兒姐是自己鄰村的老鄉(xiāng),兩人用家鄉(xiāng)口音說了好多好多家鄉(xiāng)事,當(dāng)杏兒姐問了黃小弟的年齡以后,立刻讓黃小弟叫杏兒姐。看著眼前光彩四射的杏兒,黃小弟怎么也不敢相信杏兒比自己大兩歲,但還是傻傻地叫了一聲杏兒姐,杏兒聽后高興地笑了。
從那以后,黃小弟的心中除了老娘又裝了一個杏兒姐。白天站崗時黃小弟就會突然想起那片紅云,想著想著就走神了,再也看不清眼前來來往往的車輛與行人了,滿眼都是杏兒姐那甜甜紅紅的笑容。為此,作為小隊長的黃小弟幾次被住戶告到大隊長那里。晚上,如果看不到杏兒姐的紅色小馬回來,黃小弟的心里就空落落地像缺了什么。無論多晚,只有看到杏兒姐那輛紅色小馬,黃小弟才能安下心來。
杏兒姐年輕漂亮,而且車也扎眼,自然就成了那些保安們茶余飯后的談資,特別是在宿舍里,大家七嘴八舌,說著說著就說到那方面的事兒了。以前黃小弟聽著同伴們兒說杏兒姐根本不上心,也跟著說,但自從心中有了杏兒姐以后,黃小弟的感覺就大不一樣了,仿佛杏兒姐與自己有了某種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再聽到有人糟蹋杏兒姐他就不干了,為了維護(hù)杏兒姐的尊嚴(yán),黃小弟幾次和同伴發(fā)生激烈的爭吵,有一次還動手把王胖子的牙打掉了一顆。
這天晚上,杏兒回來的不早不晚,在門口又看到了那個姓黃的小老鄉(xiāng),便停下車按按喇叭,還順手按下車窗招了招手。
黃小弟這一夜沒睡踏實,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不明白,平時杏兒姐和自己打招呼頂多是匆匆忙忙按按喇叭就過去了,為什么今天杏兒姐連著按了兩聲喇叭不算,還按下車窗和自己招手呢?杏兒姐這是……
這一夜杏兒也沒睡踏實,門鈴雖然沒有再響,杏兒卻在夢中被一雙罪惡的眼睛糾纏了一夜,直到天快亮了還暈暈乎乎不知是醒了還是在夢里。
杏兒爬起來洗了個澡,再躺到床上,剛一瞇糊,那雙眼睛又溜進(jìn)來了,像一對螢火蟲忽忽悠悠在眼前飄來飄去。一會兒這雙眼睛竟然變成了邊哥,惡狠狠撲向了自己……杏兒簡直不敢相信,以前邊哥可從來沒有這樣粗暴過呀!這是邊哥嗎?可黑暗中杏兒又分明聞到了邊哥身上那種熟悉的氣味——一股淡淡的混合型煙草味,還有一股說不清的男人味。
杏兒終于被邊哥的粗暴舉動驚醒了,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好半天才清醒過來,靜靜地躺了一會兒,杏兒的心還在怦怦直跳,伸手從床頭柜里摸出一支香煙,掰掉過濾嘴,點著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狠狠地吐出來。
杏兒抽煙是從辦了廣告公司以后,也許是壓力太大,或者是煩心事太多,但她從不當(dāng)著外人的面抽煙,哪怕是邊哥和遙遙也不知道她有吸煙的嗜好。杏兒只是在晚上睡覺前或早晨醒來后躺在床上吸一支,而且杏兒只吸當(dāng)?shù)禺a(chǎn)的一種五塊多錢一盒的低檔煙,點煙前都把過濾嘴掰掉。直到一支煙吸完,杏兒才徹底清醒過來,原來自己做了個夢。
接著杏兒又想起了邊哥,邊哥已經(jīng)有些日子沒來了。邊哥是個小心謹(jǐn)慎的人,上次邊哥來自己這里,夜里被奇怪的門鈴聲驚醒了兩次,早晨起來還發(fā)現(xiàn)樓下的寶馬被深深地劃了一道痕,邊哥就再也沒來過。
一想起這些杏兒心里就空落落的不是滋味,以前的邊哥可不是這樣,那時杏兒經(jīng)常會收到邊哥的空白短信,杏兒知道一收到邊哥的無字短信就是邊哥在想自己了,現(xiàn)在邊哥是怎么了?
雖然邊哥謝了頂,看起來像個小老頭,可邊哥才四十多歲,俗話不是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嗎?想到這,杏兒的臉紅了、燙了,四下看看,心想自己怎么這么沒臉沒皮呢。杏兒輕輕擰了自己的臉蛋一把,再想想,又偷偷樂了。
杏兒可不像遙遙那樣隨隨便便像只饞貓,杏兒是個潔身自好的女孩,長這么大只和邊哥有過那種親密無間的關(guān)系。這些年在廣告行業(yè)闖蕩,有不少男人向她表示愛慕之情,除了那些有權(quán)有勢想占她便宜的色狼外,其中也不乏各方面條件不錯的年輕白領(lǐng)。可杏兒心里只裝著邊哥,總能從那些年輕男人身上找到不如邊哥的地方。
遙遙曾勸杏兒趁年輕趕緊找個男人把自己嫁了,說邊哥對你再好,還能成了你老公???人家有老婆有孩子不說,就你們倆那歲數(shù)也差得太大呀,你都和他女兒差不多了,這樣的老男人利用利用還湊合,當(dāng)老公是絕對不行的。遙遙最后提高了嗓門總結(jié)道。
放屁!聽了遙遙的話,杏兒在心里狠狠罵了遙遙一句,心里想,誰說邊哥老了,邊哥一點不老,比你們家老頭子還年輕呢!再說了,我自己的事也用不著你這個老窯姐指手畫腳,我就是喜歡邊哥,歲數(shù)再大我也喜歡……想著想著杏兒嗚嗚地哭起來,而且越哭聲越大。這下把遙遙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左勸不行右勸也不行,最后也跟著杏兒大哭起來,嗚嗚嗚……直到兩人哭了個昏天黑地,把滿肚子委屈哭出來才算完。
杏兒也清楚自己不可能和邊哥結(jié)婚,只能偷偷摸摸的,但她不允許別人說出來,更不允許別人說邊哥的壞話,遙遙也不例外。
邊哥表面上特別嚴(yán)肅,就像遙遙說的那樣,瞧你邊哥那酸樣兒,整天價滿臉官司,一點兒笑模樣都看不見,你怎么就能和他待到一塊兒?聽遙遙挖苦邊哥,杏兒不僅沒生氣,反而在心里得意地說,那是你沒見過邊哥高興的時候,再說邊哥高興的時候憑什么讓你看見呢?你算老幾呀?
遙遙看到的只是邊哥的表面,卻不知道邊哥也有高興的時候,他要高興起來連杏兒都受不了,特別是邊哥和自己做那事兒時,簡直就像個頑皮的大男孩,每次都變著法地把杏兒折騰得上天入地死去活來。想到這兒杏兒又大笑起來,遙遙這下更納悶了,狠狠地說,剛剛哭完了又笑,簡直是變態(tài)!
杏兒連著吸完兩支煙剛剛睡過去,那雙眼睛又進(jìn)來了,這次變成了一個陌生的男人。陌生男人在門口換上拖鞋,然后慢悠悠地洗澡,嘩嘩的水聲伴著悠揚的口哨聲,清清楚楚穿過客廳鉆進(jìn)杏兒耳朵里。過了一會兒,杏兒看到一個披著睡衣頭發(fā)濕漉漉的男人從容地走進(jìn)臥室,然后輕輕地躺在自己身邊。杏兒呢,什么也沒想,便主動和那個男人瘋狂地做愛,睡覺,再做愛,再睡覺,直到累得筋疲力盡昏睡過去。睡夢中那個男人又爬到杏兒身上,杏兒掙扎著扭動著,想醒醒不了,想喊喊不出,身上像壓著一座大山。
醒來后的杏兒還在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轉(zhuǎn)念一想剛才的情景又不像是夢,自己身上還殘留著那個男人留下的痕跡,濃烈的汗味、煙味以及男人的香水味充斥著整個房間,自己渾身上下也是濕漉漉的,肩膀上男人抓過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杏兒臉紅了,趕緊爬起來把昨天晚上剛剛換的內(nèi)衣內(nèi)褲脫掉扔到洗衣機里,洗了個澡重新?lián)Q上新的內(nèi)衣內(nèi)褲,心里才踏實下來。
洗完澡杏兒徹底清醒了,再想起自己剛才夢中的行為,紅紅的臉上更是火辣辣的。在家鄉(xiāng)聽大人們說,只有那些半大小子才常常做春夢,俗稱跑馬,自己一個丫頭怎么也變壞了呢?杏兒的臉更紅了。
從這天起,杏兒夜里經(jīng)常做惡夢,弄得她只好打開所有的燈才能勉強入睡,可剛一睡著,那個男人的雙眼就會悄無聲息地跑進(jìn)來,無休無止地糾纏她。杏兒懷疑自己得了狂想癥,幾次想讓遙遙陪她去看看心理醫(yī)生,可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杏兒深深地陷入了一片茫然之中,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竟會和一雙男人的眼睛糾纏在一起。在無數(shù)次與那雙眼睛的較量中,杏兒終于總結(jié)出了一條克敵制勝的經(jīng)驗,那就是按照邊哥說的,每晚睡覺前練習(xí)瑜珈。
邊哥最推崇的是“瑜珈茶道”,邊哥告訴她“瑜珈茶道”就是將中國傳統(tǒng)茶道提倡的和諧寧靜超脫與瑜珈的回歸感恩通達(dá)以及祛除煩惱善待一切的理念融合在一起,再加上自己的發(fā)揮想象,便成了一套新的茶功夫。
剛開始,杏兒關(guān)掉大燈,只留著一只壁燈,盤腿坐在客廳的地毯上,擺開邊哥送她的那套紫砂茶具,一步步嚴(yán)格按照邊哥教她的茶藝,仔仔細(xì)細(xì)地一邊飲茶一邊練功,直練到渾身香汗淋淋,心爽氣定才上床睡覺。但上床前必須打開房間里所有的燈,連廚房、衛(wèi)生間里也不放過,這樣才能睡踏實。以前杏兒可不是這樣的,房間里有一點兒亮光也睡不踏實。
杏兒連著睡了幾天好覺,心情便格外爽朗起來。晚上再練瑜珈時就有些心不在焉了。這天晚上杏兒剛剛躺下,邊哥就打來電話問她干嗎呢?杏兒說干嗎呢?在家等你的電話唄!邊哥立刻說,那好,我馬上就到。杏兒一聽立刻興奮得不知如何是好,趕緊爬起來,里出外轉(zhuǎn)的不知干什么,最后才想起來換上那套粉紅色的棉布睡裙,那是邊哥最喜歡的顏色。
雖然杏兒和邊哥早有了肌膚之親,但每次和邊哥在一起時,杏兒都會產(chǎn)生一種莫名的羞澀感,總是慌慌張張的。
黃小弟一連幾天心神不定,這天夜里又來到杏兒姐樓下巡邏,看到杏兒姐屋里只亮著臥室的燈,便又展開了聯(lián)想。怎么杏兒姐今天只開了一盞燈呢?一連幾天杏兒姐家都是燈火通明,連廚房和衛(wèi)生間的燈都開著,今天這是怎么了?黃小弟一路想著就來到杏兒姐的五樓,靜靜地看著防盜門上那熟悉的紅色按鈕,幾次抬起手又放下。就在黃小弟猶豫不決的時候,樓下突然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黃小弟急忙轉(zhuǎn)身跑到樓上。
樓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黃小弟看見一個熟悉的男人身影走到了杏兒姐門前,這時杏兒姐的防盜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就像酒店里的自動門一樣。那個男人下意識地回頭看看,一側(cè)身進(jìn)了杏兒姐家。是他,就是他,那個開著寶馬的老禿驢!你……你等著,黃小弟狠狠瞪著杏兒姐剛剛關(guān)上的防盜門憤憤地想,右手緊緊握住了腰里的刀把子。你等著,今天我要讓你的寶馬也變成一頭禿驢!
黃小弟來到樓下,在樓下轉(zhuǎn)了好幾圈也沒發(fā)現(xiàn)那輛車號為8888的寶馬。難道我看錯了?沒錯呀,別的看不清,那個亮亮的禿頂我還看不清嗎?黃小弟跌跌撞撞回到宿舍,屋里的同伴都已經(jīng)睡熟了,王胖子的呼嚕打得山響,一浪高過一浪。黃小弟躺在床上,心里燃起了一股熊熊大火,一絲睡意也沒有,兩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呆地想著剛剛發(fā)生的一幕。這個老禿驢!黃小弟的牙齒咬得吱吱作響。
第二天杏兒早早就醒了,看看身邊仍在熟睡的邊哥,邊哥香甜地打著呼嚕,臉上帶著愜意的微笑。杏兒眼睛一熱,一種幸福的暖流涌上心頭。讓他多睡會兒吧,昨晚上他太累了……想到這兒杏兒不由得紅了臉,便悄悄起來給邊哥打老豆腐去了。邊哥最喜歡吃馬路對面那家果子鋪的老豆腐了,每次來都要吃那家的老豆腐和炸脆片。
熱熱的老豆腐澆上麻醬、韭菜花、辣椒油,邊哥吃得那個美啊,還一邊吃一邊吸吸溜溜喊香,真香!直到吃得滿頭大汗淋漓,再也吃不下去了才罷休。杏兒在一旁看著邊哥吃,心里比邊哥還要高興。
杏兒端著一小鍋老豆腐急急忙忙往回走,剛走到小區(qū)門口就發(fā)現(xiàn)幾輛拉著警笛的警車停在自家樓前,正在納悶的時候,走來兩名警察客氣地請杏兒上了警車。
原來就在杏兒出去打老豆腐的工夫,黃小弟以檢查煤氣管道為由敲開了杏兒家的防盜門,殺死了邊哥,然后打了110投案自首……
兩年后的一個秋天,杏兒又回到了金鼎花園。這時候的杏兒顯得蒼老了許多。更讓鄰居們吃驚的是,杏兒家里多了一個瘋瘋癲癲的鄉(xiāng)下老太太,一早一晚,鄰居們就會看到杏兒攙著那個老太太在小區(qū)里散步,有時候走著走著老太太會突然停下腳步吼上兩嗓子,引來一群孩子圍觀。這時候杏兒就會湊在老太太耳旁小聲說幾句什么,老太太就像一個聽話的孩子又跟著杏兒慢慢往前走了。
有人說那個鄉(xiāng)下老太太是杏兒她媽,也有人說那是杏兒的一個遠(yuǎn)房姑姑。
終于有好事者打聽到了真相,原來那個瘋老太太既不是杏兒她媽,也不是杏兒的遠(yuǎn)方姑姑,而是黃小弟的老娘。
【責(zé)任編輯 趙 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