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鳳群
杏兒要從老家過來,這可把我高興壞了。
杏兒和我青梅竹馬。五年前,我南下來到A城做了一名建筑工人。杏兒在老家等了我五年。今年元旦,我揣著五年來省吃儉用的3萬塊血汗錢回到了家鄉(xiāng),在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中把杏兒迎進了家門。喜宴進行中,我接到工頭的電話,說幾個工人意外受傷,工程正處在最關(guān)鍵的施工階段,人手緊缺,叫我馬上趕回工地。我沒來得及進洞房,連夜踏上了歸途。
這一別就是半年。
杏兒傍黑才下的火車。走進工地已是萬家燈火,工友們敲盆打桶熱烈歡迎杏兒到來。
夜?jié)u漸深了,杏兒看了看住著十多號人的大通鋪,小聲對我說,咱住哪啊?
咱在床四周拉個布。我貼著杏兒的耳朵又說,來了媳婦,大伙都這樣。
杏兒騰地臉就紅了,低著頭不說話。
我見了忙跟大伙打聲招呼,拉著杏兒往外就走。杏兒等了我五年,這次來還是我們第一次歡好,我不能委屈了杏兒,得找間像樣的旅店洞房才行。
走出工地,穿過人行天橋,對面是三星級的彩虹賓館。聽了我的來意后,服務臺小姐笑意盈盈:最低價388一個單間。
我掏出一大疊毛票仔細地數(shù)著,一十、二十……
來旺哥,咱……咱不住了。杏兒扯著我的衣襟怯怯地吐出一句。在服務臺小姐“歡迎下次光臨”的語聲中,我窘了個大紅臉。出了大門,我就惱了。我說杏兒,咱住得起。你這樣是劉姥姥進大觀園,讓人笑話咱窮酸呢。
杏兒捧著我皸裂的雙手,紅著眼睛說,來旺哥,你看你的手。你得出多大力流多大汗才攢下這房價啊!咱還是找間便宜的吧。
我的心倏忽一熱,一把攬過杏兒,激動地說我的好杏兒,我要好好疼你,好好……
杏兒忙用手捂住了我的嘴,來旺哥,快別……
我和杏兒依偎著走在商業(yè)大街,轉(zhuǎn)過街口是汽車站旅館。
聽了我們的要求,服務員張口報了價:38塊一晚。我和杏兒高高興興進了客房緊緊抱在一起,可沒等我們嘴親上,就被一股怪味嗆著了。這是一種混合著霉味汗味等的大雜燴氣味。一看,發(fā)黃的床單上滿是漬斑,幾根卷曲的體毛陳列其間——顯然客房沒有清理。
杏兒是冰清玉潔的黃花閨女,說什么也不能委屈在這種地方。我皺著眉說,太臟了,搞不好會染上什么病菌,咱還是找個干凈點的旅店吧。
聽說城里有什么電影情侶卡座,經(jīng)濟又實惠,咱去那里吧。在杏兒建議下,我們來到就近一間數(shù)碼影視城。嵌入情侶卡座成一統(tǒng),盡管逼仄有什么關(guān)系呢,小小空間是我和杏兒幸福甜蜜的天堂。摟著日思夜想的杏兒我立刻血脈賁張,杏兒,杏兒……我雨點般的吻落在杏兒臉上,脖子上,飽實的酥胸上……
啊——啊——啊
我用舌頭堵住了杏兒的嘴,杏兒,杏兒,別喊!別人要聽見了。
杏兒一把推開我,你聽,來旺哥,有人。
我和杏兒在黑暗中豎耳聽,左邊,啊──右邊,啊──前邊,啊──前后左右肆無忌憚的叫床聲水泄般圍攏而來,聲聲如浪直搗耳膜。
我和杏兒狼狽地逃出數(shù)碼影視城。
我和杏兒來到公園,尋了個樹木葳蕤的地方坐著。只等夜深人散,我和杏兒便可進入正題。公園的蚊子真多,我和杏兒兩手左右開弓噼里啪啦地跟蚊子干著仗。終于等到時候了,我和杏兒正準備切入正題,沒想一束手電筒光,我和杏兒被管理員請出了公園。
出了公園,燈火闌珊,我說杏兒咱再逛逛街吧。杏兒一連打了幾個哈欠,說來旺哥,咱還是回工地吧。看著滿臉倦容的杏兒,我心疼了。我只好跟杏兒兜了底。我說杏兒,對不起你了,讓你受累了!現(xiàn)在正是兄弟們熟睡的時候。鬧醒了,兄弟們到天亮都合不好眼,活累沒個好精神可不行啊。離家萬里,身邊沒個女人,趕上躁了,兄弟們常常在工地上狂奔,跑累了跑疲了倒頭睡去。每逢誰的婆娘來了,大家就到外面瞎轉(zhuǎn)個把鐘頭空出大通鋪給小兩口親熱,回來后大伙總是一宿輾轉(zhuǎn)難眠。末了,我問杏兒,要不咱在大通鋪外打個盹吧。
回到工地,四周靜悄悄的。我和杏兒摸到大通鋪外,摸索著席地而臥。忽然大通鋪燈火通明。緊接著大家喊著“回來了——回來了”,擁著我和杏兒就走。一個掛著紅綢貼著大紅“喜”字的帳篷出現(xiàn)在我眼前。登時,眼淚便盈滿了我的眼眶。
是夜,大通鋪那邊,呼嚕聲此起彼伏;毗鄰的帳篷里,我和杏兒歡愛綿綿。靜謐的夜,是這樣美好。
選自《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