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語法隱喻的分類在Halliday創(chuàng)建的語法隱喻理論建構(gòu)中一直備受關(guān)注。本文在簡略討論語法隱喻的多種分類的基礎上,通過對抽象名詞和跨范疇化等具體語言現(xiàn)象的分析,聚焦語法隱喻分類界限的模糊性,旨在建立以下認識:語法隱喻是一個分級的現(xiàn)象,而不是一個“非此即彼”的標準,我們要接受其模糊性特征。
關(guān)鍵詞:語法隱喻分類 Halliday 模糊性
“語法隱喻”的概念是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派創(chuàng)始人Halliday提出并發(fā)展的,他(1985)認為,隱喻現(xiàn)象并不僅限于詞匯層面,而且常常發(fā)生在語法層面,這便是語法隱喻(grammatical metaphor)這一術(shù)語的由來。不難發(fā)現(xiàn)他所研究的隱喻既不同于哲學上的泛隱喻化含義(哲學意義上的隱喻幾乎等同于象征),也不同于普通意義上的詞匯隱喻,而是填補了隱喻研究的空白:語篇層面的、涉及語法轉(zhuǎn)換的隱喻。
語法隱喻的分類在語法隱喻理論建構(gòu)中一直備受關(guān)注,這或許是緣于語法隱喻的分類構(gòu)成了1985年初次建立的語法隱喻理論的主要內(nèi)容。20世紀90年代,語法隱喻理論在Halliday開展的科學語篇的研究中獲得了新生和發(fā)展,語法隱喻的分類也有了很大的更新。本文在簡略地討論語法隱喻的多種分類的基礎上,聚焦其分類的界限模糊問題,旨在幫助更深刻地理解語法隱喻理論的意義。
一、語法隱喻的三種分類
縱觀Halliday有關(guān)語法隱喻的文獻,我們發(fā)現(xiàn)大致有三種分類:1985年的初次分類;1998年和1999年的成分性分類;2004年第三版《導論》中最新的分類。這三種分類之間的變化非常顯著,也反映了語法隱喻理論在不斷地深化發(fā)展。
首先,最早的分類是出現(xiàn)在第一版的《導論》(1985)中的最后一章。當時,Halliday將語法隱喻分為概念語法隱喻和人際語法隱喻兩大類,①前者主要是依據(jù)小句的過程類型之間的轉(zhuǎn)換;后者又分為情態(tài)隱喻與語氣隱喻,后者表現(xiàn)為用投射小句來顯性地表達原來由情態(tài)動詞或情態(tài)副詞表達的情態(tài)意義,語氣隱喻則要復雜得多:用非直陳形式來表達陳述或提問的功能、用非祈使式來表達提供和命令功能的措辭基本上都是語氣隱喻。顯然,這個初步分類難免有點粗糙、籠統(tǒng)又不具有可操作性。這也是我國語言學界最為熟悉的語法隱喻的分類。
20世紀90年代開始,Halliday關(guān)注科學語篇中語法隱喻研究,將研究的重點移向概念隱喻,最早分類中的人際隱喻后來沒有得到進一步的發(fā)展。后來的分類主要是關(guān)注概念隱喻:有Halliday(1998),Halliday和Matthiessen
(1999),Halliday和Matthiessen(2004)涉及語法隱喻的分類,其中前兩處呈現(xiàn)的是同一種分類。
第二種分類,即Halliday(1998),Halliday和Matthiessen(1999)的分類,是基于成分類別之間的隱喻性變化(metaphoric shifts from one elemental class to another),采用了語義范疇“成分”(element)作為分類單位:如事物、品質(zhì)、過程、環(huán)境、連接等,包含有十三種語法隱喻(箭頭符號→表示“向……轉(zhuǎn)化”):品質(zhì)→事物;過程→事物;環(huán)境→事物;連接→事物;過程→品質(zhì);環(huán)境→品質(zhì);連接→品質(zhì);環(huán)境→過程;連接→過程;連接→環(huán)境;零對應→事物;零對應→過程;事物→品質(zhì)。其中有一些種類又有進一步的細分。
第三種分類又有了革新型的變化。一是《導論》(1985/1994)中的情態(tài)隱喻在2004年版中被安排在跨范疇化體現(xiàn)關(guān)系部分,沒有進入語法隱喻的分類,而且標題由原來的“情態(tài)隱喻”改為“情態(tài)的隱喻式擴展”,這意味著原來的情態(tài)隱喻作為一個類別遭到否定,它只能是被看作隱喻的前兆(precursor),通向人際隱喻討論的途徑;二是人際隱喻只包括語氣隱喻,語氣隱喻的內(nèi)容基本上是新的,沒有沿用原來的行文。之所以將情態(tài)作為通向語法隱喻的通道,是因為語氣隱喻與情態(tài)一樣也是可以被表達成自身獨立的命題,將原命題或提議投射。除了這種投射型的語氣隱喻外,還有其他種類的語氣隱喻,一個突出的類型就是從“祈使句”向“直陳式”的隱喻性遷移,即用陳述句或疑問句來表達意態(tài)化的提議;三是對于概念隱喻的分類不同于以往,新版《導論》從語義系統(tǒng)的三個基本范
疇——序列、圖形、成分考察概念隱喻的級下移(downward shift)所產(chǎn)生的功能方面的變化,這種考察是基于真實語料,因而分類描寫比較細致繁復。
概念語法隱喻的變化趨勢是級下移,將語義范疇序列、圖形、成分的語法體現(xiàn)域向下移一級,分別體現(xiàn)成小句、詞組/短語、詞組或者單詞。如此級下移勢必會給語義范疇單位和這些單位的構(gòu)成部分帶來諸多影響。第三版《導論》對概念語法隱喻的分類就是對級下移所帶來的各種可能性的分類描述,分別從級下移開始于圖
形組成的序列、單個的圖形、一個圖形中單個的成分三大塊展開。
二、語法隱喻分類界限的模糊性
我們無法回避分類中涉及到的語法隱喻的界限模糊性問題。典型的例子是:一些抽象的、概括性的或?qū)I(yè)性的名詞,如government、warfare是否是語法隱喻?如何界定一個跨范疇化是否是語法隱喻?
Halliday和Matthiessen(1999)指出:語法隱喻是一個分級的現(xiàn)象,是一個連續(xù)體(continuum),而不是一個“非此即彼”的標準。因此,這就注定了一些灰色地帶和模糊邊界的存在。
先舉一個灰色地帶的例子:抽象性名詞。抽象性名詞又被稱為第三詞匯項(Vocabulary 3 items)(Winter,1977)、A類名詞(A-nouns)(Francis,1985),這些不同的術(shù)語指的是像factor、example、similarity這樣的詞。對于這類詞是否是隱喻存在著不同的意見,而且就同一個學者,可能有時會做出矛盾的判斷。例如,Martin在1992年認為Francis所說的A類名詞,像argument、example是語法隱喻,因為它們具有組織語篇的功能。但是,Martin在一篇1997年的文章中,清楚地區(qū)分開抽象名詞與語法隱喻,他認為像factor這樣的抽象名詞具有符號抽象性,但不屬于語法隱喻,因為在兒童語言的發(fā)育過程中,這些抽象名詞在語法隱喻之先就被掌握了。更重要的是,這類詞是無法再拆解的,可拆解性應該是語法隱喻的一個定義性特征。另外,2011年11月在南京舉行的中國第十二屆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會的大會發(fā)言上,Martin又一次地強調(diào)抽象名詞不是語法隱喻。依照以上的年代線索,可以推斷:在早期,Martin從語篇組織功能的角度考慮認為抽象名詞屬于語法隱喻,但后來他的看法改變了,認為抽象名詞不是語法隱喻。
另一個有爭議的是跨范疇現(xiàn)象。跨范疇化基本上是每門語言的語法的一個特征,它有兩類表現(xiàn)形式:一種是我們熟悉的詞形轉(zhuǎn)換,即通過某種詞法的語法手段,一些詞源可以轉(zhuǎn)化成其他詞類,如動詞shake可以轉(zhuǎn)化為shaker(名詞)、shaky(形容詞)、shakiness(名詞)。另一種是通過某種句法的語法手段,一些語義可以在兩個或兩個以上的語法域得到識解,例如,英語中的情態(tài)、擴展和投射等語義域都具有跨范疇化的特征。
Halliday和Matthiessen(1999,2004)傾向于將跨范疇化看作是介于一致式和隱喻式之間的中間地帶,是語言從一致式邁向隱喻式的進化階段。判斷一個詞形轉(zhuǎn)換類的跨范疇化是否是語法隱喻,關(guān)鍵在于轉(zhuǎn)化而來的詞語是否具有語義復合性。有一些跨范疇化使原來詞根的功能丟失,例如,shaker(奶昔,一種奶制品) 從shake而來,但是shaker不再具有過程功能。與此不同的是,shakiness依然是表達品質(zhì)/性狀的,development依然表達過程,只不過是它們已經(jīng)被識解成事物。它們其實是一種混合體(fusion)或合成體(junction),含有兩個語義成分范疇:shakiness是一個“品質(zhì)事物”(quality thing),development 是一個“過程事物”(process thing),所以,shaker不是語法隱喻,shakiness和development是語法隱喻。
而判斷另一種跨范疇化(即一些語義可以在兩個
或兩個以上的語法域得到識解)是否是語法隱喻就更
困難了,根據(jù)2004年版《導論》的處理,將此類看作是一致式、隱喻式之外的語義與語法之間的第三種體現(xiàn)關(guān)系,顯然是處于模糊地帶。Derewianka(1995)在研究青少年期的語言發(fā)育中的語法隱喻時也遇到了界定難的問題,她將跨范疇化、抽象名詞、專業(yè)術(shù)語類的名詞等都歸入非隱喻類,冠以“前隱喻”(protometaphor)的名稱,理由是:它們先于典型的語法隱喻出現(xiàn)在孩子的語言發(fā)育過程中,它們很難拆解甚至不可拆解,已成為死隱喻,但它們是孩子邁向語法隱喻的必然步驟,在個體的隱喻能力發(fā)育中構(gòu)成重要的一步。
三、結(jié)語
語法隱喻的灰色地帶并不是語法隱喻這個概念本身的問題,這種模糊性和不確定性是語法的內(nèi)在特性,這樣才能使語法適應多元甚至是互為沖突的復雜需求,語法也因此能通過進入新領(lǐng)域、不斷提高其精密階得到不斷進化。語言理論與語言事實的完美吻合是極難做到的,也是所有語言學理論經(jīng)常面臨的難題,原因在于語言事實的繁復。我們要樹立這樣的一種認識:語法隱喻是一個概念,像許多語言學其他的概念,我們要接受其模糊性,其典型性居于中心位置,不夠清楚地出現(xiàn)在邊緣地帶。
① 有些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家,如Martin (1992),認為語法隱喻還有第三種類型,即語篇隱喻(textual metaphor),它在詞匯語法層的體現(xiàn)為隱喻性主位和隱喻式新信息。對此,Halliday本人持保留態(tài)度, Halliday (1985/ 1994)、Halliday & Matthiessen(1999,2004) 等在討論語法隱喻時均未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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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本文獲得江蘇省教育廳高校哲學社會科學基金資助(項目編號:2013SJB740037)
作 者:楊雪芹,蘇州大學外國語學院在讀博士生,江蘇鹽城師范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與應用語言學。
編 輯:郭子君 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