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志富 潘國勇
寧波大學外語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錢志富先生是詩人、學者,近年來他無論在詩歌創(chuàng)作或者是學術研究方面都有較大的貢獻和較廣泛的影響。他出版了《掌心是?!贰兜搅松嵘硌隆返仍娂?,《瀑布》一詩選入“十一五”高等院校精品規(guī)劃教材《大學語文》。學術研究方面,錢志富出版了《七月詩派研究》《中外詩歌研究》等影響廣泛的學術著作。最近,美國純英文學術期刊Journal of Literature and Art Studies(《文學與藝術研究》雜志)錄用了他的The Winters Tale by Shakespeare and the Confucian Values(《莎士比亞〈冬天的故事〉與儒學家價值觀》)。為了推動學術的發(fā)展和培養(yǎng)新人,錢志富著手從他教的學生特別是本科學生中發(fā)現(xiàn)人才并精心指導他們進行學術研究。這一期的“師生論道”欄目發(fā)表了本科學生邵麗霞、呼振楠和倪真婷的三篇文章。邵麗霞是寧波大學商學院大一本科生,她選取了中國當代著名學者、博士生導師呂進先生的名作《守住夢想》進行研討,寫成了一篇文字清新、評述細膩的文章。呼振楠是寧波大學外語學院大三本科生,他的文章下的功夫深,筆力老道,顯示出相當?shù)膶W術眼光和才華。倪真婷是寧波大學藝術學院大一本科生,她十分喜歡她的老師錢志富的詩集《掌心是?!罚x出《把那些陽光》一詩進行評析,也值得一讀。潘國勇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后在寧波的一家企業(yè)編刊物,與錢志富過往甚密,不久前就錢志富的詩歌創(chuàng)作和學術研究進行了訪談,形成的訪問錄放在前面,供讀者參閱。
——牛殿慶 (寧波城市學院教授)
潘國勇(以下稱友人):尊敬的錢教授:您好!首先,非常感謝您在百忙之中接受我的提問。從1993年至今您已出版詩集及學術專著十余部,在《詩刊》《星星》《文藝報》《當代文壇》《西南大學學報》《世界文學評論》《世界詩人》
《美華文學》、Poems Of The World等五十余家海內(nèi)外當代文學和學術名刊發(fā)表詩歌作品和詩學論文數(shù)百余篇,您的有些詩和詩論被譯為英語、西班牙語等在國外的一些重要期刊上發(fā)表,您的詩作《瀑布》入選“十一五”高等院校精品規(guī)劃教材《大學語文》,您的詩集《掌心是海》榮獲第三屆國際龍文化金獎,等等。這所有一切榮譽和成績的取得,無不凝聚著您勤勞的汗水與艱辛的付出。
錢志富(以下稱錢):謝謝你的關照。對詩歌和學術,我有癡愛之心,這些年來,我做了一些工作,但成績甚微,實在不愿在朋友面前提起,既然你愿意同我聊聊,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友人:2007年8月,您的詩作《瀑布》入選“十一五”高等院校精品規(guī)劃教材《大學語文》后,第二年春天,《寧波晚報》《東南商報》《寧波大學報》、寧波電視臺先后進行過專題報道,現(xiàn)在我想請您和我們大家再次分享一下當時喜悅的心情,并簡單介紹一下這首詩所產(chǎn)生的背景。
錢:《瀑布》這首詩的命運比我好,有幸進入《大學語文》,并得到媒體的關注,很多朋友都知道。前幾天碰到寧波大學趙伐校長,他還提起這首詩來,我自己當然也替它高興。中國比較文學學會前會長樂黛云教授也喜歡這首詩,她說,一個詩人一輩子有一件作品傳世,足矣。想起來,我的這首詩,從誕生到現(xiàn)在,十幾年過去了,這中間經(jīng)歷了不知多少變遷,真是世事如浮云。當年我考上了蘇州大學博士研究生,一些朋友知道后,好心地勸我放棄學業(yè),因為讀博意味著失掉賺錢的機會,意味著社會地位的降低,但我的決心很大,又不好當著別人的面說出來,因此寫下這首詩,算是回答好心人對我的關懷。沒想到,這樣的一首不經(jīng)意間產(chǎn)生的作品,卻能引起許多人的共鳴。這首詩,你也讀過,大約也喜歡的吧。
友人:那是當然。1988年您考上西南師大中國新詩研究所研究生,師從我國當代著名詩人方敬、詩歌翻譯家鄒絳和詩評家呂進攻讀文學碩士學位,請您談談他們對您詩歌藝術修養(yǎng)以及今后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所產(chǎn)生的影響。
錢:詩人方敬、詩歌翻譯家鄒絳和詩評家呂進號稱中國新詩研究所三大導師。我個人感情上更加崇敬呂進先生,到現(xiàn)在還對他心存敬畏。方敬,人稱方老,是抗日戰(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時期成名的詩人,他的詩歌和散文寫得很好,對外國文學和詩歌都有造詣,他的作品在海內(nèi)外都有影響。方老對我這個晚輩很愛護,從來沒有拒絕我頻頻、時時的造訪,每次去到他那里,他都非常熱情,談學問,談人生,談詩,一談就是一兩個小時。方老愛吃糖,經(jīng)常給我吃糖,我知道他愛吃糖,工作后也給他買過糖吃??上У氖?,方老去世的時候才七十多歲,他跟詩歌翻譯家鄒絳都是1996年去世的。鄒絳其實也是一位詩人,我曾經(jīng)以《不朽的交響》為題給他的詩作寫過一篇評論。2012年正巧是鄒絳九十周年誕辰,4月17日,我也受邀回到新詩所參加了紀念活動。呂進先生本色是詩人,也寫詩,但直到近年才有詩集出版,他的主要貢獻是詩歌理論、詩歌批評和詩歌教育,他一輩子研究詩歌,講授詩歌,培養(yǎng)了成群的弟子,如今“呂家軍”已漸成氣候。
友人:1999年您讀博期間,接受恩師呂進先生之命開始研究中國現(xiàn)當代詩歌史上最大的詩歌流派——“七月詩派”,六七年的時間您一直為此而努力奔波勞累著,作為階段性的成果展示,您的著作在學術界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如果說,您為中國當代最大的詩歌流派“七月詩派”的繼承與發(fā)展,做了一件好事,您能接受嗎?
錢:學術乃天下公器。我很慶幸當年呂老師給了我這個題目,做“七月詩派”研究,辛苦是自然的,但多少年我都在享受這辛苦中的快樂。而“七月詩派”的那些老人們對我很器重,如今不少老人都相繼故去,但老人們的兒女中也有繼續(xù)為“七月詩派”研究出力的,他們對我也很好。像胡風的女兒張曉風和綠原的女兒劉若琴待我都很好。2012年11月23日在北京還有一個胡風誕辰一百一十周年的學術研討會,邀我參加,我也寫了文章,會議在魯迅博物館召開。我的“七月詩派”研究在學術界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七月詩派研究》出版的時候,呂進先生寫了序,最近《重慶晚報》的文章中還提到我的“七月詩派”研究,稱我為“七月專家”。但我的“七月詩派”研究還不完備,而且近年來我在外語學院工作,(外語學院)對“七月詩派”的研究體制不支持,所以很多事情都很勉強。
友人:1999年您選擇攻讀博士學位,而放棄新疆吐哈油田的翻譯工作,是否與您的第一部詩集《我不愿被你燒掉》有關?
錢:這是哪里話?!段也辉副荒銦簟返拇_是我的第一部詩集,出版得比較早,是我的師兄蔣登科邀我參加的,印了兩千冊,主要在吐哈油田發(fā)行,在石油界比較知名,那是我早期的作品,比較抒情,寫得比較質(zhì)樸。我后來的《掌心是?!返蕊L格變化比較大。
友人:“詩的人文價值”是您一直推崇和倡導的,并多次在各個學校開設的人文課上進行了講解,請問“詩教”對于學生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形成真的能產(chǎn)生重大而深遠的影響嗎?
錢:中國是一個詩的國度,中國也是世界四大文明古國之一,試想一想,如果一個文明的國度沒有詩歌,還有什么文明可講?孔子是個偉大的詩歌教育專家,由于他的提倡,我們這個民族無論是天子或是百姓都熱愛著詩歌。詩歌就是我們這個民族最日常的生活??上У氖?,我們這個文明的民族如今已經(jīng)遠離了詩歌,全民短視,這是最令人擔憂的。學生們當然應該熱愛詩歌,詩歌對他們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形成當然具有巨大塑型的作用。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是我們偉大的“詩教”成功的結果。
友人:王學忠是一位獨異的寫作者,一直堅持貼近生活的底層進行創(chuàng)作,民間立場是他始終恪守的創(chuàng)作準則,因而被譽為“平民詩人”,已故著名作家魏巍則稱譽他為“工人階級詩人”。2006年,您和吳投文先生合編的《王學忠詩歌現(xiàn)象評論集》,是否可以說,這是您對底層文學的一種關注?
錢:文學和詩歌應該反映底層人民的生活。底層作者應該受到尊重。王學忠曾經(jīng)在國企工作,可惜的是后來下崗了。當然,(20世紀)90年代的下崗大潮影響到成千上萬人的生活,他們淪為社會底層,經(jīng)常遭到貪官污吏的欺凌和踐踏,王學忠的寫作也算是圣賢發(fā)憤,而且他寫得好。我為他的詩歌寫過幾篇文章,也介紹了好些人買他的詩集,還有介紹楊成虎教授將他的作品翻譯成英文等,對他的作品的擴大影響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甚至介紹他參加了一次三年前在重慶召開的學術會議,如今有不少人在對他的作品進行研究,臺灣也有研究他的專著出版,內(nèi)地有碩士學位論文研究他的。至于那本評論,我的貢獻不多,主要工作是湖南科技大學吳投文做的。
友人:有人說詩人是現(xiàn)在最窮的文人,對此您怎樣理解?
錢:文可窮人,詩也是這樣。古人說:“詩窮而后工”,當然,詩人的窮還不僅是指物質(zhì)上的貧窮,還指詩人的遠大抱負,為天下蒼生謀福祉的理想不能實現(xiàn)。李白、杜甫都有遠大的抱負,可惜的是昏君奸臣當?shù)?,多少憤恨化為詩歌。屈原比李白、杜甫更早,他的《離騷》名震天下,但屈原一生所受的委屈和壓抑非常人可比,他是第一個為他理想殉身的偉大詩人。
友人:2011年6月1日,寧波文學港雜志社發(fā)出訃告:“我國最后一位‘七月派老詩人、文學港雜志社顧問孫鈿老師在寧波逝世?!睘榱苏韺O老沒有面世的作品,您嘔心瀝血數(shù)載自費出版了《孫鈿詩歌賞評與研究》。我想問您的問題是,您為什么要去做這件事?支持您走下去的動力是什么?
錢:孫鈿當然不是最后一位“七月派”老詩人,健在的“七月派”詩人還有牛漢、朱建、冀■、杜谷、化鐵、魯煤、羅飛,等等,可惜的是當年發(fā)訃告的人沒有留意現(xiàn)實,想當然地寫下這樣一句話,向世人展示自己的無知。我想到為孫鈿先生做點事是在他滿了九十歲之后,我接受了一位重慶老詩人穆仁先生的告誡,要盡可能地多挖掘當年七月老人的資料,因為這些老人年歲大了,病的病,死的死,不知道哪一天你就見不到這個人了。孫鈿是離我最近的“七月派”老詩人,對我也很器重,其實我最早并沒有抱著為他整理稿件的心思,只是到他那兒隨意地跟他聊天,沒想到偶然的機會發(fā)現(xiàn)了他書堆里的一個大紙包,我好奇地打開來,結果發(fā)現(xiàn)了寶藏,我給孫鈿看,他自己也是又驚又喜,他在紙上給我寫下一句話“你來掘古墓”,孫鈿晚年耳朵聾得厲害,我們常常只能紙上談詩。我借來了孫鈿這個大紙包,跟他先前出版的作品一一比照,結果發(fā)現(xiàn)大多是他20世紀80年代創(chuàng)作的、未能出版的作品,而且孫鈿的作品大多是寫了初稿,二稿、三稿,有的甚至十幾稿地修改,可見他是多么珍惜他的作品,他的作品都是千錘百煉出來的。我大約花了一兩年的時間終于整理出這些作品,孫鈿先生也一一校改了書稿,加上他以前發(fā)表和出版過的,大約有近兩百首之多。我當時想得簡單,心想在寧波這個地方,有錢的愛詩的人是有的,而且他們對孫鈿本人是崇敬的,對于孫鈿詩歌作品集的出版,我出力,他出錢,總是可以的吧。結果等我聯(lián)系一位富翁詩人的時候,他懷疑我是騙子,不肯出,不肯出也算了,他還到處去說,好像我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似的。后來我繼續(xù)為這本集子努力,給每首詩寫了點評,也搜羅了一些研究性的文章,自己從工資中省下一筆錢來,咬著牙終于讓它出版了。書出版以后,老人很高興,開出許多老朋友的名單,讓我寄,我都一一遵照他的囑咐寄了。日本有一批人對孫鈿的詩歌極其喜愛,多年來研究、翻譯孫鈿的作品,他們知道后,也要了大約十來本過去。孫鈿以95歲高齡于去年去世,死前給我送夢,說給我寫了一篇文章,文章中肯定我的文和人,夢之后第二天看到報紙,說他故去了。我參加了他的遺體告別儀式?;貋硪恢毕雽懸黄o念的文章,但寫了一半就放棄了,這其中的原因很多,除了忙碌以外,主要是心境,我除了整理他的詩歌以外,還整理了他的散文集什么的,但這些珍貴的散文恐怕永遠也出版不了,錢啦,害死人!
友人:什么樣的詩人才能稱其為真正的詩人?
錢:真正的詩人當然得是一個真正的人,一個有血有肉的正常的人,有著正常的思想、正常的情感和感覺能力,中國新詩壇常常冒出來一些不太正常的人,他們寫一些不太正常的詩,讓正常的人讀不下去。大白話、大黑話、大黃話充斥詩壇,詩壇多少年來一直烏煙瘴氣。自然,中國詩壇也并非一團糟,優(yōu)秀的詩人和優(yōu)秀的作品還是有的,不過,你得耐心地自己去發(fā)現(xiàn)。
友人:《攪動夜的?!肥悄罱霭娴囊槐驹娂?,從詩的組織結構來看它涵蓋了人生、歷史、山水、田園、愛情、佛學、哲理等方面,是否可以這樣說,這是您人生厚度、寬度和廣度的總結?
錢:我的恩師呂進先生在給我們上課的時候,說過一句話:人生到了總結的時候才出現(xiàn)歌吟。我的人生經(jīng)歷相對豐富,社會接觸面比較大,學識面也比較廣,所以詩歌樣式比較多一點。當然,藝無止境,最好的作品也許還沒寫出來,可能也永遠無法寫出了。
友人:最后,再次感謝您能接受我的提問。祝您工作愉快、萬事如意、合家歡樂!
錢:謝謝關注!謝謝信任!也祝你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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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錢志富,文學博士,寧波大學外語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潘國勇,寧波萬航實業(yè)有限公司《萬航報》總編輯、鎮(zhèn)海區(qū)作家協(xié)會會員。
編 輯:趙紅玉 E?鄄mail: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