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雅云

有學者指出，教師的知識結(jié)構(gòu)主要由三方面組成：本體性知識、條件性知識和實踐性知識。其中，本體性知識（學科知識）和條件性知識（教育學、心理學和教學法等）主要完成于師范教育階段，而實踐性知識則是在教學實踐的過程中通過反思和提煉慢慢積淀而成的。因此，培養(yǎng)反思意識，養(yǎng)成反思習慣，“以自己的教育教學實踐活動為反思對象，并對自己的行為決策以及由此所產(chǎn)生的效果進行認真的自我審視和分析”，應成為教師職業(yè)生涯中的主動追求。

一、個體自察獨立反思

在很多教師看來，“反思”離自己很遠，離自己的日常教學實踐很遠。其實對于熱愛思考、善于遵循規(guī)律、講究方法和實效的教師來說，反思時刻蘊藏在自己日常的教育教學生活中。我們認為，有思考就有反思，有想把課上好的愿望和行動就有研究。而立足于課堂教學實踐，實實在在地思考問題，腳踏實地地采集案例，講發(fā)生在自己課堂里的故事，寫經(jīng)過自己的深入思考得出的結(jié)論，就是一個典型的完整的反思過程。在組織、參與學校教學案例和論文評比的過程中，筆者也經(jīng)歷了由開始時的不想寫不愿寫、沒有內(nèi)容可寫，逐步過渡到愿意寫主動寫、隨時積累素材準備寫的過程。

（一）反思敗筆以待改進

事實上，令自己滿意的課是少之又少的，更多的情況是總有這樣那樣的缺憾需要完善。這時候，我們就需要反思：哪一處是敗筆？問題究竟出在哪里？如何去改進？

筆者上的公開課《我的四季》，課堂氣氛很沉悶，教學效果不理想。是因為聽課領導多了師生的緊張情緒互相傳染嗎？有這個因素，但不會是全部。當筆者靜下心來仔細回想，課堂預設過于細致周密恐怕是根本的原因。教學主體部分按部就班地逐段發(fā)問，問題太碎，導致學生學習主動權(quán)、思維開放度不夠。在另一個班級上這一課時，筆者作了如下改進：

（1）學生自由選擇春夏秋冬中的任一季節(jié)，自由組合分小組合作探究“作者的人生春（或夏或秋或冬）天有著怎樣的特點？”

（2）學生小組代表匯報交流。教師相機穿插作者和背景介紹，實現(xiàn)多向互動。

（3）學生找出富有哲理、給人啟示的語句，自由發(fā)言、交流，進一步體悟作者的人生感受。

在這一過程中，筆者作為教學活動的組織者和對話者，把學習的主動權(quán)真正交還給學生，充分尊重學生的自我發(fā)現(xiàn)、自我感悟，從而激活了學生的思維，取得了理想的教學效果。

（二）反思優(yōu)點以顯個性

成功的課一定有成功的理由，及時反思明確其優(yōu)點并不斷強化，能使教師的教學個性得到展示。

以下是筆者《荷花淀》教學的主要環(huán)節(jié)：

（1）朗讀品味夫妻話別中的對話，探究把握水生嫂形象。

通過同桌對讀、男女生分角色朗讀，分析水生嫂的心理狀態(tài)、個性特征。

（2）朗讀商議探夫、歸途說笑兩個片段，領悟以水生嫂為代表的荷花淀婦女群像。

商議探夫部分，分角色朗讀，分析不同話語背后不同的性格特征。之前先探討這里的五句話應該推薦幾位同學來朗讀？五位還是四位？判斷哪兩句應該是同一個人說的？

歸途說笑部分，聽朗讀錄音，探討荷花淀婦女的共性。探討“這些話中哪一句是由水生嫂說的”。

朗讀是語文教學的傳統(tǒng)手段，其好處是被無數(shù)經(jīng)驗所證明了的，在日常教學中理應得到發(fā)揚光大。筆者反思后認為，這堂課的主要優(yōu)點就在于把朗讀作為探究人物的主要手段，聚焦人物對話，在不同階段變換朗讀的方式，配以精要的提問，使學生始終興致盎然，保持積極主動的學習狀態(tài)。

（三）反思生長點以求超越

教學沒有最好只有更好，即使是令人滿意的教學也一定還有提升的空間。因此，不斷反思課堂的生長點，是實現(xiàn)自我超越、教學能力提升的必由之路。

我對《雷雨（節(jié)選）》的教學定位于探究周樸園人性的復雜與深刻。我在備課時廣泛閱讀相關資料，深入解讀文本，漸漸悟出周樸園的兩句臺詞“嗯，（沉吟）無錫是個好地方”“（忽然嚴厲地）你來干什么？”是能夠輻射、涵蓋全篇的關鍵性語句，課堂上便以此為綱，引領學生探究。課后我經(jīng)過反思認為，把“（忽然嚴厲地）你來干什么？”換成“那么，我們就這樣解決了”更好。理由如下：“解決”一般用于麻煩事、問題，跟情感無關，而周樸園要解決的卻是和侍萍之間的新仇舊恨，事事關情；再來看究竟是怎么“解決”的，無非是辭退魯貴、四鳳，逼侍萍遠走，不準認周萍，送上五千塊錢的支票等，而周樸園這樣做的目的無外乎維護現(xiàn)有的安定、“有秩序”的生活，其行事的出發(fā)點是極端的自私；“（忽然嚴厲地）你來干什么？”體現(xiàn)的是周樸園認出侍萍剎那間的潛意識反應，而“解決了”是在深思熟慮、周密安排之下更為審慎的結(jié)果，因此更顯其絕情。

（四）反思備課心得以明方向

備課上課是一個學習的過程，尤其是一堂公開課的準備，更是一個深入鉆研、探究的過程。反思其中的心得體會常常能幫助我們進一步明確發(fā)展的方向。

我在《素芭》一課的備課時遭遇了兩個難題。一是面對素芭被嫁遠離的痛苦，為什么父母的反應如此反常，父親只是“安慰了她幾句”“滾落下兩顆淚珠”，用于母親的筆墨則更少，俗話說“知女莫如母”，為什么母親是這樣鐵石心腸？二是帕勒達帕明顯配不上素芭，但就是這樣一個“懶人”，竟然差點或者說一度成了素芭愛情幻想中的那個人，這又是為什么？要解決這些問題，僅僅依賴小說文本顯然是不夠的。在擴展閱讀了印度的種姓制度、婦女地位、泰戈爾的生平經(jīng)歷等相關材料后，才有可能作出較為準確的解讀。于是，我在課堂上設置兩大問題組織討論：①父母愛素芭嗎？②素芭有愛情嗎？在討論過程中我相機拓展相關材料以推進學生的理解。

這個過程帶來的啟示是，教師必須擴展閱讀《外國小說欣賞》相關的作家作品、評論文章，才能對課文作出更加準確、深入的解讀，才能找到更加獨到貼切的教學視角。

（五）反思學生的表現(xiàn)以得實效

對于語文課而言，真正有效的課堂必然是師生情感交流、智慧碰撞的場所，學生在課堂上的表現(xiàn)是衡量教學實效性的一個標志。

學生的良好表現(xiàn)依賴于教師歸還學生學習的主動權(quán)。在這個過程中教師必須學會傾聽學生，要有愿聽的態(tài)度，能聽、會聽的本領。聽到學生的聲音，聽清學生的說法，聽懂學生的立場，聽進學生的意見，并把傾聽所得整合為獨特的教學資源。這時，課堂的精彩也就出來了，教學的實效性也就顯現(xiàn)了。

以下是筆者教學《騎桶者》一課時的片斷：

師 “我極不尋常地高高漂浮在煤店老板的地窖穹頂前”，為什么“我”到了煤店還是不下來呢？這說明“我”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學生的回答要點如下： “我”盡管貧窮，但“我”有強烈的自尊心，因為貧窮，“我”害怕和老板娘正面接觸，害怕看到老板娘聽說“我”沒錢付賬時那種鄙夷的神色，“我”顯得畏縮自卑；因為對借不到煤有比較充分的估計，因為可能面對的羞辱，所以“我”騎在桶上隨時準備“逃”走。這時，有兩個質(zhì)疑的聲音出現(xiàn)。）

生1 如果小說中的“我”是個很有自尊心的人的話，他大可以用木柴來代替煤取暖，柴可比煤好弄到，況且如果他實在找不到柴，走投無路，家中桌椅木凳，甚至胯下的木桶，哪一個不是木制的呢？為什么要強顏乞要？

生2 既然“我”害怕和老板娘正面接觸，那么，為什么不騎著桶飛來飛去直接偷煤呢？

師 那好！請大家試著依據(jù)剛剛兩位同學的思考來設計情節(jié)的走向，進而推測小說的主題。

生3 （針對質(zhì)疑1）騎桶者會自力更生、艱苦奮斗、創(chuàng)造奇跡，讓我們聯(lián)想到“魯濱孫”那樣的勇敢者形象，主旨是歌頌英雄；或是可燒的都燒了后，騎桶者在寒冷中死去，如“賣火柴的小女孩”，主題是反映悲慘世界里小人物的悲慘命運。

生4 （針對質(zhì)疑2）起初騎桶者只偷夠一天取暖的；后來，慢慢貪心不足，越偷越多；最后，桶實在太沉重了，終于在飛的過程中掉落下來，騎桶者也被摔死了，表現(xiàn)棄惡揚善的主題。

師 那么，按原文的情節(jié)設計，又反映出“我”在社會生活中怎樣的處境和心境呢？

（學生回答要點為：“我”想要獲得幫助而不行，想要擺脫困境而不得，想要保持尊嚴而不能，仿佛“我”和世界始終隔著一段無法逾越的距離，“我”的內(nèi)心充滿了困境無法擺脫、愿望不得實現(xiàn)的苦悶，焦慮、孤獨、痛苦、絕望。）

師 騎著空桶飛翔著去賒煤的情節(jié)是虛構(gòu)荒誕的，但是虛構(gòu)背后“我”的苦悶、焦慮、孤獨、痛苦、絕望的內(nèi)心感受是真實的。小說正是通過藝術(shù)虛構(gòu)表現(xiàn)心靈的真實，揭示小人物在現(xiàn)實面前無能為力的生存困境。

在這個片斷中，學生敢想敢說，處于積極主動的學習狀態(tài)，這樣的教學是有針對性和實效性的。

二、團隊研修互助反思

我們把互助反思作為備課組、教研組等團隊研修的重要抓手，倡導執(zhí)教者、團隊同行等在互動交流中進行課例研討。團隊研修互助反思的操作流程可用圖1表示。

從操作流程中可以看出，反思在團隊研修中起著重要作用。通過備課團隊的互助反思，我們可以積極主動地去發(fā)現(xiàn)、探究教師和學生行為表現(xiàn)之間的關聯(lián)，在對自己“不滿意”的批判中努力調(diào)整自己的課堂教學行為，在促進學生取得更大的學習成效的同時獲得學科教學能力的提升。實踐中，我們主要采取“一課多上、同課異構(gòu)”的方式，每上完一次，都有一個集體研討和修改教學方案的過程，然后重新執(zhí)教，多向?qū)Ρ瘸蓴〉檬?，并進一步修改完善，不斷優(yōu)化，不斷超越。以下是筆者對《清兵衛(wèi)與葫蘆》的第一次教學。

1.感受“搖擺”

“搖擺”體現(xiàn)為情節(jié)上有跌宕，情感上有起伏。試以高潮部分為例，理一理清兵衛(wèi)的情感波動。

上黑板畫曲線圖——以時間發(fā)展為橫坐標，清兵衛(wèi)的情感沖突（激烈、緩和）為縱坐標，體會情感的四起三落：教員發(fā)現(xiàn)—插敘愛好—教員沒收、來訪—父親不在—擔心發(fā)現(xiàn)—沒被發(fā)現(xiàn)—父親回來、打罵、砸碎。

2.了解“搖擺”

【知識鏈接】 “搖擺”，即向相反的方向來回地移動或變動（《現(xiàn)代漢語詞典》）。作為一個術(shù)語引入小說鑒賞中，搖擺是小說運行的動力之一：情節(jié)上的曲折、起伏，敘述上的錯位、交叉（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人物性格、語言上的搖擺不定等。

3.“搖擺”的其他表現(xiàn)形式

文中還有哪些地方體現(xiàn)“搖擺”？

（1）設置懸念。

第1自然段中的“這件事”，是哪件事？

第1自然段提起“這件事”后卻宕開一筆，從第20自然段才開始“這件事”的敘述，第2至19自然段都是圍繞“熱衷”來寫，是屬于故事的鋪墊或背景。

（2）錯位敘述。

讀第5自然段，清兵衛(wèi)是怎么收拾葫蘆的，文中有交代嗎？

遙相呼應第2自然段，2、5自然段收拾葫蘆（技巧），3、4、6自然段看葫蘆（癡迷）。

（3）總結(jié)搖擺的3種表現(xiàn)形式：情節(jié)跌宕、設置懸念、錯位敘述。

4.體會“搖擺”之美

“搖擺”是一種運行之美。讀者隨著它跌宕起伏，左突右進，從而獲得審美體驗。

對這一次教學的互助反思結(jié)論是：課堂氣氛沉悶，基本靠教師生拉硬扯、自說自話才完成了教學任務，問題出在哪里呢？

作為一篇經(jīng)典小說，《清兵衛(wèi)與葫蘆》本身具有的教學價值是多方面的，可以分析人物形象，可以挖掘主題思想，可以鑒賞細節(jié)描寫等?？墒?，從它被編入《外國小說欣賞》“情節(jié)”單元的那一刻起，它就先天地帶上了編者的傾向，其教學內(nèi)容一定程度上就已經(jīng)被確定了，就是以情節(jié)為切入點和突破口來解讀文本，以情節(jié)為主線來取舍和連綴相應的教學內(nèi)容。問題在于，在單元話題知識和文本思想內(nèi)容之間應該作出合理的取舍，度的把握是對執(zhí)教者的最大考驗。反思課堂，似乎忽略了對內(nèi)容和情感的理解和感受，而是把“搖擺”等有關“情節(jié)”的知識從文本中抽取、剝離了出來。上語文課必須始終牢記的是，不能僅僅教知識本身，因為“知識”總是溶解在文本中的，而必須把教知識和解讀課文的內(nèi)容和情感結(jié)合在一起。于是，筆者在第二次教學時作了以下調(diào)整：

1.梳理情節(jié)

這篇小說圍繞清兵衛(wèi)與葫蘆寫了哪些事？ 師生共同梳理，板書關鍵詞：熱衷—喜獲—被收—被砸—被賣—新熱衷。

【知識鏈接】情節(jié)是按照因果關系聯(lián)系起來的一系列事件逐步展開的，這些事件的展開過程就是它的運行過程。情節(jié)運行的基本模式：發(fā)生—發(fā)展—高潮—結(jié)局。由此梳理小說情節(jié)：清兵衛(wèi)熱衷葫蘆（發(fā)生）—喜獲葫蘆（發(fā)展）—痛失葫蘆（高潮）—割舍葫蘆（結(jié)局）。

2.認識“搖擺”及其作用

（1）文章開頭說“自從發(fā)生了這件事以后，清兵衛(wèi)和葫蘆就斷了關系”?！斑@件事”指哪件事？作者為什么要花這么長的篇幅去寫之前的那些事？——引出搖擺。

【知識鏈接】 情節(jié)運行的重要方式——搖擺。小說在進行時，不是直線奔突，而是以曲折的方式到達關鍵情節(jié)。

這里的搖擺有什么好處嗎？——突出人物形象，凸現(xiàn)矛盾沖突，暗示時代背景。

（2）請你找找高潮部分“被收”“被砸”環(huán)節(jié)，情節(jié)有哪些“搖擺”？有什么作用？

★宕開一筆插敘教員的愛好。此處的搖擺使主題變得不再那么簡單，似乎不僅僅是批評教員、父親對孩子天性的扼殺。

★清兵衛(wèi)的情緒變化：教員來訪—父親不在—擔心發(fā)現(xiàn)—沒被發(fā)現(xiàn)—父親回來、打罵、砸碎。此處的搖擺展現(xiàn)清兵衛(wèi)面對壓制時的表現(xiàn)，有利于深化主題，更能表達作者對粗暴扼殺孩子天性現(xiàn)象的一種批評，對天性、自然在世俗功利面前處境艱難、倍感孤獨的憂思。

3.領會“出乎意料與情理之中”及其效果

（1）情節(jié)的第二高潮“被賣”環(huán)節(jié)，一毛錢的葫蘆被賣到六百塊的天價，你覺得這個情節(jié)可信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充滿諷刺效果。

【知識鏈接】情節(jié)運行的重要方式——出乎意料與情理之中。

（2）為什么不直接寫葫蘆賣了六百塊？

★情節(jié)上有波折。這也是一種“搖擺”。

★情感上好接受。

★主題上更深刻。

這又是另一種形式的情理之中。

在這節(jié)課中，師生互動廣泛、深入、充分，既有對文本內(nèi)容較為準確、深入的解讀，也對“搖擺”等有關“情節(jié)”的知識作了較好的呈現(xiàn)，教學取得了理想的效果。

團隊研修互助反思的氛圍，自動構(gòu)成了一個能動的“磁場”，帶動每一個成員主動積極地參與并使學科教學能力得到切實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