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岑鳥)斐然

（解放軍理工大學理學院政研中心，江蘇 南京 211101）

摘 要：本文將《易經(jīng)》中商旅卦之德與市場經(jīng)濟相聯(lián)系，試通過論證商旅卦之德對市場經(jīng)濟中合法、合德的“自利”現(xiàn)象的啟示性作用，來說明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粹對現(xiàn)代社會發(fā)展的重要意義。

關鍵詞：商旅卦；德；市場經(jīng)濟

作者簡介：劉岑鳥斐然（1982-），女，天津人，解放軍理工大學理學院政治理論與軍隊政治工作教研中心講師，博士，研究方向：社會發(fā)展哲學、政治藝術。

中圖分類號：B22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672-3309（x）.2013.08.72 文章編號：1672-3309（2013）08-159-03

（一）

“商品經(jīng)濟”和“市場經(jīng)濟”的共同點和表現(xiàn)形式就是以其產(chǎn)品和貨幣在“交易”中流動。這一流動節(jié)奏的起伏直接影響著市場的變化，又左右著人們的生活和生存質(zhì)量，似與“道德”無關?！吧唐方?jīng)濟”社會的“道德”作為一種潛在的“質(zhì)”，往往被視為獨立于“交易”之外的東西。人們專注的是在商品社會，特別是在市場經(jīng)濟社會，這種流動一天都不能停止。市場和經(jīng)濟密不可分，一旦停止了“交易”，市場則失去了動力。 “交易“既是經(jīng)濟的表現(xiàn)形式，又是經(jīng)濟內(nèi)容的承載者，還是社會整體之德的顯現(xiàn)。

在遠古時代，“商品經(jīng)濟”之德的作用是不可代替的。僅從“交易“二字的內(nèi)涵，即可得到充分的證明。對于《易經(jīng)》之“易“的尋源式的解釋，歸結起來約有三種：其一，伏羲畫八卦時，吸收、模仿了飛鳥的形狀；其二， “易”為蜥蜴；其三，“易”字上為“日”下為“月”。三者的共同點都將“易”的“變”確認為各自理論的基點?！兑捉?jīng)》中的“易”是“交易”，即變化。其宗旨是通過動與靜維持事物的相對“平衡”，“當位”不失衡。當“商品經(jīng)濟”的“交換”成為人類社會的必須時，“交易”的本意因被眾多人所崇尚，就約定俗成地移植到“交換”之中。

在殷商的社會財富日漸增盛期，經(jīng)商品經(jīng)濟的敏感刺激，一部分人為賺取高于農(nóng)牧業(yè)收入的“地區(qū)差價”，脫離農(nóng)牧業(yè)，進入“交換” 的商賈人群。《系辭》中有， “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边@里所說的“交易”是“交換”和“貿(mào)易”的合稱。在古代，商賈的流動既極其艱難又充滿風險，商人的先驅(qū)“王亥”被“有易人”掠財害命的記載就是最好的佐證。商賈在交易商品的同時，也不自覺的交易著自身的性命。歷險中的商賈，為追求“各得其所”的實現(xiàn)，渴望覓得能夠被多數(shù)人接受和遵守的“神明”，用以保護各自的生命和利益?！肚f子·天下》中對《易經(jīng)》的理解是“易以道陰陽” ，陰陽的相互作用和推動，總是以平衡的狀態(tài)出現(xiàn)，在諸經(jīng)濟活動中，“互需”以最高支點的狀態(tài)制衡著“公平”。探索中人們發(fā)現(xiàn)，使“交易”變化流動平衡的安全性，正是人人所向往的“神明”，于是古人將《易經(jīng)》“交易”的“信譽”之“德”，滿懷希望地賦予到“日中為市”的全部經(jīng)濟活動之中。

《系辭》中關于“德”的論述有：“易簡之善配至德。”行善是廣濟天下的美德。“天地之大德曰生”、“日新之謂盛德?！泵刻斓奶柖际切碌?，易就是新生，天地最大的能力就是生。進而將德又表述為仁義，“立人之道，曰仁與義。” “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曰義?！辈回澵敚苷欣x關系是謂義。《易經(jīng)》中還將“善”、“仁”、“義” 之德表述為，“守仁曰仁?！薄罢仄浔疚唬恢\奪非位，謂之仁?！备叨葟娬{(diào)了道德仁義是做人、商旅的根本。

關于德的強調(diào)，在具體的卦中表現(xiàn)的尤為直觀。“盅”卦的“象”辭說，“山下有風，盅。君子以振民育德。”山下有風，便是盅卦的卦象。君子們效法它的精神，開風氣之先，用以振興民生，培育德業(yè)。“蒙”卦“象”辭說，“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豹q如山的下面，冒出泉水，這便是蒙卦的現(xiàn)象。君子憑藉卦象，果決自己的行為，作為養(yǎng)育德行的標準?！皾u”卦的“象”辭說，“山上有木，漸，君子以居賢德善俗?！鄙缴嫌心荆緷u長于山，這是漸卦的象征，君子體察這一現(xiàn)象，即居于善俗賢德之地，使自己漸漸習于善良的風俗而成為君子。必然結果是“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1]遠古時期哲人們精心賦予給商品經(jīng)濟的“德”，因缺乏強有力的實施手段，一直停留在群體主觀意愿階段。令人折服的是，先哲們在實現(xiàn)“各得其所”的漫長進程中，仍不厭其煩地拓展和充實“德”的內(nèi)容。

（二）

在《易經(jīng)》六十四卦中，較為全面概括商賈活動全貌的卦，首推“旅”卦。該卦是由三陰三陽六爻構成，由下而上，初、二、五爻為陰爻，三、四、上為陽爻。經(jīng)卦的內(nèi)卦是“艮”為山，外卦是“離”為火，故為火山“旅”卦。從卦辭到爻辭，不厭其煩地闡述商旅活動具備“貞”的益處。并將商旅的修身之談和風險提示融為一體?！奥谩必缘呢赞o是，“小亨，旅貞吉”。小有亨通，出門在外，心地純正，便有機會獲得吉利。卦辭斷言，商旅亨通的關鍵是“貞”。 “貞”即“正”的意思，“正”既要誠懇待人，童叟無欺，又要商品貨真價實。如此，則合乎了“善”、“仁”、“義”的德，即能夠收獲“吉利”。這是商旅活動所崇尚和向往的邏輯推論。肯定的假設能否得到必然的結果，取決于相對方是否獨善其身的守“德”。

再看爻辭：初六的爻辭是，“旅瑣瑣，斯其所取災?！痹谏搪没顒又?，猥瑣卑鄙，吝嗇計較，這是招來災禍的原因。接下來六二的爻辭述說商賈遠離家鄉(xiāng)應該知足的狀態(tài)， “旅即次，懷其資，得童仆貞。”長期顛沛的商旅生涯中，最舒適的是投宿在客店，最踏實的是懷中揣有充足的資金，最理想的是擁有忠心耿耿的童仆。爻辭像一位和藹的智者，告誡商賈，不如意的事時有發(fā)生，越是得意之時越要事事謹慎。九三的爻辭是，“旅焚其次，喪其童仆，貞厲?！彼端薜穆玫瓯换馃?，忠實的童仆遇難，商賈只能以純正的心態(tài)面對充滿的災險。九四的爻辭說，“旅于處，得其資斧，我心不快?！甭猛局须m然又找到棲息之處，并且賺了錢，還得到了生產(chǎn)工具，但由于喪失童仆，商賈心情愉快不起來。六五的爻辭是，“射雉，一矢亡，終以譽命?！鄙搪没顒拥哪ルy是一種常態(tài)，猶如獵人射物，雖然失去一箭，最終還是會得到獵物的。災難之后雖又可驟富，但不能財大氣粗，失“德”。否則如上九爻辭“鳥焚其巢，旅人先笑后號咷，喪牛于易，兇?！毕耧w鳥的巢被燒掉、像“王亥”在易地喪失耕牛一樣，兇附其身。收獲的是流離、惶恐、流淚、懊悔。《巽》卦上九的爻辭是這樣描述商旅之人遭劫的狀況，“巽在床下，喪其資斧，貞兇?！辟榉诖蚕?，任憑強盜把旅費連同工具搶走，正是獲兇呀！

商旅雖是個充滿風險的職業(yè)，但利益卻比風險更具驅(qū)動力。發(fā)了財?shù)纳藤Z，為囤積錢財，習慣于大興土木?！敦S》卦的上六爻是，“豐其屋，蔀（bu）其家，闚（kui）其戶，闃（qu）其無人，三歲不覿（di），兇?！敝斓纳钫笤?，雖豐大壯觀，卻蒙著一片陰云，窺看他的門戶，三年之間悄然不見有人出入，這就是兇。爻辭留給讀者的想象空間是，深宅的主人或是繼續(xù)在外經(jīng)商難歸，或是遭到了不測。

《易經(jīng)》中，在規(guī)勸商賈守“德”的同時，還用具體的卦象，警示商賈和世人必須節(jié)制自身。比如“節(jié)”卦，內(nèi)卦是 “兌”，為“澤”，外卦是“坎”卦，為“水”，即是水澤節(jié)卦。卦象是，水往澤中流動，若水漫金山般的流勢，會泛濫成災，若水量過小，在流動中則被蒸發(fā)、干涸。所以，水的流勢必須有所節(jié)制，既不能泛濫成災，又不會干涸，是最佳狀態(tài)。其卦辭是：“亨?？喙?jié)不可貞?！惫?jié)制適度則亨通，過分的節(jié)制，“旅瑣瑣”，適得其反。人們對自我行為的節(jié)制適度，不僅可以促進社會秩序的安定，還可使自身諸事順遂。

綜合以上卦辭和爻辭，可歸納出商旅活動獲得吉利的三點，一是信譽為重，二是苦樂為常，三是平易為本。這也是對商旅“善”、“仁”、“義” 內(nèi)在和外在之德的概括。貌似完美的倡導，賦予給商品經(jīng)濟的“德”是傳統(tǒng)的，為避免與等級和特權的沖突，否定當事各方具有選擇的權力，形成“不清楚平等社會中人和人的關系應該如何。”[2]勸善，對于諸多在交易中不怕余殃的人顯得蒼白無力，反而成了瓶頸。這就是儒家道德所支撐的商品經(jīng)濟模式。

（三）

著名經(jīng)濟學家茅于軾的經(jīng)濟學，將“道德”分為儒家道德、共產(chǎn)主義道德、市場經(jīng)濟道德。 “市場經(jīng)濟”是18世紀出現(xiàn)的模式。在我國，這一模式的被確認進程，艱難且異常緩慢。除了政治體制等方面的原因之外，是人們更習慣、親睞等級和特權并存的商品經(jīng)濟格局。其傳統(tǒng)性表現(xiàn)在倡導“守仁”、“利他”的基點上，默許特權的存在和繁衍。容忍占有資源的人群無視他人的疾苦，充分享受特權的喜悅。當自我節(jié)制的修身妨礙到特權放縱時，特權就毫無顧忌的踐踏眾人崇尚的“德”。

本文所說的“特權”，僅指一種意念、一種思想，一種定式，即“我”是例外，我可以不遵守“善”、“仁”、“義”之德。因歷代不守德的代價和成本極低，甚至于既無成本又無代價。涉及廉價的資源，不去糟蹋和揮霍，大有吃虧的之嫌。人人都覺得在吃虧，可人人都覺得是別人了破壞經(jīng)濟環(huán)境。雖然“德”將本能“自利”的“我”所掩飾，但每個欲望的“我”卻堅挺依然，這就是商品經(jīng)濟下的現(xiàn)狀。

而市場經(jīng)濟條件下“所有的人都可以自利，任何人都沒有特權，不讓別人自利。而市場經(jīng)濟是不允許特權的，是平等的。”[3] 此論述明確了這樣幾個問題，其一，“自利”是所有人的權力；其二，阻止他人自利是被禁止的；其三，任何人都不具有特權；其四，市場經(jīng)濟面前，人和人是平等的；其五，“自利并不是只有我自利，而是你、他等等?！盵4] “一個是平等，一個是自由”[5] 是市場經(jīng)濟的道德特征。

“市場經(jīng)濟的特點就是平等”，[6]最根本的是權力的平等。在經(jīng)濟關系中，“你有你的原則，我有我的原則，我得尊重你的原則，你也得尊重我的原則，彼此商量著辦，這就是市場經(jīng)濟?！盵7]進一步說，“平等的意思就是每個人的權利同樣得到保護，沒有特權?！盵8]只能“通過合作來得到利益，這樣的結果就是合作賺錢……而且很符合道德。”[9]因此，“任何人追求自己利益的時候，同樣也要尊重別人的利益……。但是你不能追求利益中間去侵犯別人的利益，如果你在追求利益的時候，與別人合作，讓他也得到利益……這就是我們市場經(jīng)濟的目的?！盵10]友好經(jīng)濟是市場經(jīng)濟的又一特征，是“重禮貌、講彼此尊重的，要求平等，妥協(xié)的精神。”[11] 經(jīng)濟學研究的是人的經(jīng)濟行為規(guī)律，“人是追求自身利益的有理性的生物?！盵12]人的理性表現(xiàn)為“自由選擇”，“自由選擇是整個市場經(jīng)濟的基礎。市場經(jīng)濟之所以有活力，能以效率較高的經(jīng)濟活動代替效率較低的經(jīng)濟活動，從根本上說，是由于當事各方有選擇的機會?！盵13]選擇中的“交換是創(chuàng)造財富的過程，它的原因就是雙方都賺錢，而錢就是財富?！癧14]是一種購買力。“市場經(jīng)濟奧妙說到底，就是因為雙方都賺錢，社會的財富就這么增加了?！盵15]

以德而論，常見的經(jīng)濟關系可分為“利人利己，損人利己，利人損己和損人損己“[16]四類， “利人利己就是財富創(chuàng)造，”[17]利人利己的交換之所以能夠生產(chǎn)出財富來，“那是因為我們通過交換改善了資源配置?！盵18]市場經(jīng)濟平等和自由的最終支點是“信用”。 “信用”是一個長期的“預期”，合作一旦喪失信用，大家都會失去良好的交易機會，導致交易費用的浪費。平等、自由是市場經(jīng)濟的基礎，尊德守信則是紐帶。

面對市場經(jīng)濟中的坑蒙拐騙，假冒偽劣，違約賴賬等壞事，有人歸罪為逐利導致道德淪喪，信用缺失的結果。其實“不是追求利益造成的，而是侵犯別人的利益造成的?！盵19]需要明確的是，“追求利益并不錯，錯在侵犯別人的利益，……把自己利益放大了，變成把自己看成一個特權，或者是有意去侵犯別人的利益?！盵20]

“在平等社會，要達到道德上的治理，重要的一點是解決如何正確對待‘私的問題。我們應該看到，自己和別人是平等的，自己的私和別人的私也是平等，我們要約束自己……私并非壞東西，……侵犯別人的私才是壞東西。”[21] “私，原是人的本性”[22] ，“私是一個推動力，但是它越了界限，就變成一個破壞力了?！盵23]

一個國家的實力投入和產(chǎn)出財富之比，與整體的道德水平有直接關系，整個社會的信用是每個人道德的總和。一個有良好信用的社會，是降低經(jīng)濟運行成本的保障。在市場經(jīng)濟社會，“道德的形成需要權威，”[24]對不道德的人僅勸善是不夠的，更“需要特殊的力量” ，[25]唯成文法是最高的“特權”，每一個社會的進步無不如此。

商品經(jīng)濟的德，流動著等級和特權的血液，它“要求每個人克制自己的各種欲望，把私心看成罪惡的根源，一個講道德的人必然無私?！盵26]而顯現(xiàn)的等級和特權嚴重的私又無時無刻地踐踏著崇尚的“德”，直接誘導著人心失衡渙散，各自為政，宗教式的勸善施“德”最終演化為一種崇尚。所以，崇高而美好的“善”、“仁”、“義”的種子，從未結出希望的果實。

“市場經(jīng)濟首先是追求個人利益的經(jīng)濟，它的特點就是每個人的利益都得到承認，沒有人例外?！盵27]通過明確自利的合德、合法性，來確定人的平等性。促進守德者形成優(yōu)勢，令“‘私 成為推動歷史前進的動力，而這種動力是來源于人對利益的追求?！盵28]每個維護“私”的人，必須通過屈從和維護信用規(guī)則的成文法律，來達到維“私”的目的，從而達到一種不均衡狀態(tài)下的平衡。

綜上所述，傳統(tǒng)的商品經(jīng)濟的品德表現(xiàn)為放任中的自覺，“私”與“特權”是倒置的；市場經(jīng)濟的德則是威懾下的自律，充分考慮到了人性。從特權經(jīng)濟到平等經(jīng)濟，是人們追求人權和法治的必然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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