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淼
通過讀鐘孺乾《繪畫跡象論》,①我對視覺藝術中“跡象”的理解如下:“跡”指藝術家手工或半手工半機械的操作痕跡,即以工具作用于材料留下的蹤痕;“象”指藝術作品的色彩與形象。跡在象中,象由跡生;跡為象之跡,象為跡之象;象即是跡,跡即是象。跡象統(tǒng)一便是“跡象”。跡與象是緊密相連,不可分割的。在可視的物象(包括自然的物象和藝術物象)中,沒有無跡的象,也沒有無象的跡。在自然物象中,“象”是物體的形狀和體量,跡是物的質(zhì)地和紋理。在繪畫作品中,“跡”是指作品中“象”的質(zhì)地,它包含大家所熟知的筆墨、肌理、筆觸、質(zhì)感、色彩之類的,當然也包含制作材料在內(nèi)的跡理因素;“象”是指作品的間架結構和表現(xiàn)的形狀與態(tài)勢,它包含我們所說的輪廓、形象、造型、構成等,連同材料的邊沿和角線在內(nèi)。
扎染藝術,是民間美術的一種樣式,技法多種多樣,已有兩千年悠久歷史,具有神秘色彩。民間美術以其生活的原發(fā)性、審美的意趣性、藝術的淳樸性、實用的普遍性,成為其他造型藝術的基石,被稱為“母體藝術”、“美術之源”。扎染古稱“絞纈”,是我國傳統(tǒng)的染纈方法之一。所謂“纈”,意即斑斕之色彩,后來也泛指染色顯花的方法。采用這種方法染色,往往能達到一種特殊的暈染效果,色彩錯綜融渾,妙趣成天,層次極其豐富。扎染是用線、繩對織物進行緊固的結、系、捆、綁、縫扎,然后放在染液中進行煮染,由于扎結的外力作用,使得織物染色不勻,拆去扎線洗去浮色后,織物上即可顯現(xiàn)出奇特的彩色花紋。
扎染工藝制作的程序是:面料選擇→圖案設計→扎結織物→冷水浸泡→染色→冷卻→拆結→熨燙晾干→完成作品?!跋蟆焙汀暗住敝g還往往呈現(xiàn)出特有的過渡性的漸變效果,還伴有冰裂紋,花紋自然天成,生動活潑,克服了圖案、畫面的單一古板,使得花色更顯豐富自然。
扎染藝術是一種特有的民間工藝,不僅在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如今在城鄉(xiāng)隨處都可見它的蹤影。扎染不僅僅代表著一種傳統(tǒng),而且已成為一種時尚潮流。扎染之所以受歡迎,是由于它有別于其他染織物的特有的個性。它自然樸素,藍地上的白花清雅脫俗,毫不張揚,符合人的雅致,與人的生活息息相關,充滿人性的色彩,是人民質(zhì)樸、勤勞、誠實、善良、純潔和樂觀、開朗、熱情好客等美好品德和情趣化合而成的。扎染在人們的心目中已成為特殊的文化標徽和民族傳統(tǒng)藝術的象征。
傳統(tǒng)染料以藍靛、板藍根為主,它與化學染料相比,其色澤更自然,褪色比較慢,經(jīng)久耐用,不破壞布料原有的材質(zhì),穿著舒適,不會對人體的皮膚產(chǎn)生刺激。據(jù)說,像板藍根這一類的染料同時還帶有一定消炎清涼的作用,對人體的健康有益。在提倡自然、保健的今天,扎染布料被廣泛用來制作衣服、桌布、被套、枕巾等與人體肌膚接觸的用品,格外受到人們的青睞。扎染是集實用與欣賞為一體的藝術。當今,很多藝術品都趨向機械大規(guī)?;a(chǎn)的時代,扎染這種純手工的民間手工藝更值得我們傳承和發(fā)展。
鐘孺乾先生在《繪畫跡象論》中提出:跡+象+X=畫的公式,①12其中的X,就是觀念、境界、情感、美,以及一切你想(或別人以為你想表達)的內(nèi)涵。而扎染畫是用針線和染料在紡織品上作畫,就是用扎染的方法來塑造形象,展示主題,表達作者的思想以及情感?!佰E象”在扎染畫中是常見的藝術表現(xiàn)形式,扎染畫的創(chuàng)作都是設計師作跡造象的過程。
藝術起源于人的造跡活動,至少繪畫是如此。所謂造跡活動,用黑格爾的話說,就是“滿足心靈自由需要的創(chuàng)作欲望”,黑格爾認為這種欲望“是藝術以及一切行為和知識的根本和必然的起源”。①13
將織物揪起一點,用線繩扎緊,可扎成從小到大排列的花紋同樣大小不一的花。這是一種簡單的捆扎方法,可制作窗簾或裙裝。圖中圓形白色圈、點、面,就是紡織品被線扎緊后放在染鍋里染所留下的“跡”,這是一個簡單地用線在紡織品上作跡造象的過程(見圖一)。
將織物作對角、折疊、不同方式折曲后自身打結抽緊,起到阻斷染液滲入的作用。打結的方式有:斜打結,四角打結,任意部位打結等。此方法沒有使用線這個媒介,就是運用自身的材質(zhì),通過打結對染料形成一個阻染的作用,從而在紡織品上形成曲線形伴有不規(guī)則的裂紋的曲線形的“跡”(見圖二)。
是利用各種形狀的木板或竹片、竹夾、竹棍將折疊后的織物夾住,然后用線繩捆緊形成防染,夾板之間的織物形成硬直的“冰紋”效果,與折疊扎法相比,顏色的深淺對比強烈,且有豐富的色暈效果。圖中白色塊狀并帶有冰紋效果的圖案,就是木板在紡織品上留下的“跡”,這無疑是木板在紡織品上作跡造象的簡單過程(見圖三)。
圖一
圖二
圖三
將扎染面料中包入豆類、硬幣或小石頭等不會被染也不會被破壞的小物體,再如同自由塔形一樣把其扎緊。圖中大小不一、深淺不同的點點就是小石頭等物體在紡織品上留下的“跡”,外圍不規(guī)則的白色圈圈就是線在紡織品上留下的“跡”,并伴有冰裂紋(見圖四)。
將捆扎、打結扎、縫絞及夾板等多種技法綜合應用,不同的組合可得到豐富多彩的效果。此圖綜合多種技法多種材質(zhì),是線、木板等多種材質(zhì)在紡織品上留下的不同的“跡”,綜合起來形成了豐富多彩、變幻莫測的“象”(見圖五)。
任意皺折法,是將織物做任意的皺折后捆緊、染色;再捆扎一次再染色(或做由淺至深的多次捆扎染色),即可產(chǎn)生似大理石紋理般的效果。這種方法屬于自發(fā)地作跡,具有偶然性,會帶給你意想不到的效果,這就是它的魅力所在(見圖六)。
圖四
圖五
圖六
扎染畫是用針線和染料在紡織品上作畫,就是用扎染的方法來塑造形象,揭示主題,表達作者的思想和情感。扎染畫與普通的工藝不同,是需要更多藝術思想加工的裝飾陳列品,主要供裝飾陳列之用。因形式不同,其社會功能也隨之改變,不再以“實用”為主要目的,已經(jīng)從實用美術的大體系中分離出來,貼上“畫”的標簽。扎染畫,伴隨心靈的震撼和發(fā)自內(nèi)心的沖動,使人領悟到一種從古老傳統(tǒng)工藝脫離出來的奇特而又朦朧的抽象美,同時又閃耀著理性的光輝。它帶給我們的激動和喜悅,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快感,是一種神秘、朦朧、含蓄、婉約和行云流水般變化萬端的視覺享受。
在扎染畫中,水的陰柔之美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水與色潑灑在織物上,形成了一幅水墨畫——忽明忽暗,漸深漸淺。設計師們扎、縫、捆、抽等扎染技法就像是對水與色的效果的設計,如同國畫家們對筆觸與墨色的把握。扎染畫的創(chuàng)作同水墨畫一樣,追求“意在筆先”,針法的形式、捆綁的松緊、染色時間的長短都影響著作跡造象的效果,這取決于藝術家的藝術修養(yǎng)和工藝水平的高低。扎染畫中的染料就扮演著“墨”的角色,這是一種凝聚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血脈的材質(zhì),顏料和線一起在紡織品上形成了種種偶然性 “墨跡”或“墨象”。
扎染總有一些冰裂紋的紋理,有余又不顯多余,因而反倒為物象增添了風采,中國人對于偶然的、自在自為的跡象有著獨到的喜愛。扎染的作跡過程會給我們帶來持續(xù)的快樂,這快樂不止是工作快感,也包含了目的實現(xiàn)的滿足。
當前隨著科技的迅速發(fā)展,人們物質(zhì)生活和文化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們的審美水平也隨之發(fā)生很大的變化,使得扎染藝術備受國內(nèi)外消費者和時裝界的喜愛和追捧,這使設計中跡象因素的影響也隨之變化。扎染工藝始于秦漢,興于魏晉、南北朝,風盛唐代,明清時期,洱海白族地區(qū)的染織技藝達到很高的水平,出了染布行會,明朝洱海衛(wèi)紅布、清代喜洲布和大理布均是風靡一時的暢銷產(chǎn)品。扎染工藝中各種跡象因素的運用,使得整個畫面更精彩、神秘。從而,設計師需要更好地領悟“跡”與“象”,才能真正地讓跡象因素在扎染工藝中得到最完美的呈現(xiàn),給人們帶來視覺上的享受和身體上的舒適。
注釋
①鐘孺乾.繪畫跡象論[M].人民美術出版社,2004.
[1]鐘孺乾.繪畫跡象論[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2004.
[2]余濤.現(xiàn)代扎染藝術 [M].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0.
[3]陳瑞林.民俗與民間美術 [M].湖南美術出版社,1990.
[4]鮑小龍,劉月蕊.扎染與蠟染的藝術[M].東華大學出版社,2004.
[5]彭吉象.藝術學概論[M].北京大學出版社,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