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立福
(淮南師范學院 外語系,安徽淮南232001)
“中國南海疆域是在歷經(jīng)兩千多年歷史,在中國人民最早發(fā)現(xiàn)、最早命名、最早經(jīng)營開發(fā)并最早由歷代中國政府行使連續(xù)不斷的行政管轄的基礎(chǔ)上而逐步形成的。這一發(fā)展過程擁有充分、確鑿的歷史依據(jù)?!保?]因此,中國完全有理由將其向南綿延數(shù)千公里的這一大片海域統(tǒng)稱為南海。當然,中國古人曾根據(jù)不斷拓展的航海經(jīng)歷和認識先后將其稱為“漲?!?、“沸?!?、“珊瑚洲”等,至于如何稱呼,實屬中國人的話語權(quán)。中國明、清兩朝亦曾稱其為“大明?!焙汀按笄搴!保@是主權(quán)與皇權(quán)的體現(xiàn)。西方國家至少在19世紀中期已經(jīng)有了較為統(tǒng)一的譯文“China Sea”①英國海軍部1868年出版的權(quán)威工具書China Sea Directory即是明證。此書由由John William Reed和John William King主編,The Admiralty Hydrographic Office出版,通常直譯為《中國海指南》,筆者認為應(yīng)譯成《南海指南》。,這表明了外國對中國擁有南海主權(quán)的認可??梢哉f,20世紀50年代之前南海是中國的在國際上沒有什么異議,從名稱上講“南?!奔础癈hina Sea”,“China Sea”早已約定俗成為南海的英譯名。
曾幾何時,可能為了標識地理位置英文里“China Sea”和“South China Sea”開始并行出現(xiàn)。隨著南海探得大量石油、天然氣等資源后,南海周邊國家開始紛紛策劃所謂的“主權(quán)要求”,其伎倆之一就是刻意棄“China Sea”而用“South China Sea”,其弱化中國在南海主權(quán)的險惡用心昭然若揭,因為“South China”彰顯的不再是國家主權(quán)而是地理位置。既是表地理方位,“South Asia”也可,等到哪天南海已成“South Asia Sea”時,我們還能要得回來么?其實,越南一直想把“南海”改稱為“東?!保坡少e也把“南?!狈Q為“西菲律賓海”,于是東盟有些國家也開始蠢蠢欲動,想把“南?!备姆Q為“東盟?!薄T诠P者看來,他們只是不能一蹴而就,于是就開始階段性地“改名”或偷換概念,從而達到“換姓”或瓦解的險惡目的——使“南?!弊罱K成為真正意義上的“South Asia Sea”或“High Sea”②即公海,在國際法上是指不包括國家內(nèi)水和領(lǐng)域的全部海域,通俗地說就是任一國家都可和平利用但不可占有的公共海域。。想象中“South Asia Sea”應(yīng)該包括所謂的“東?!?越南占)、“西菲律賓?!?菲律賓占)、“馬來西亞?!薄ⅰ坝《饶嵛鱽喓!?、“南中國?!雹矍笆觥榜R來西亞?!焙汀坝《饶嵛鱽喓!本鶠楣P者所想象;若真有那么一天,那時的“南中國海”也就僅指尚屬于中國海域的南海的部分而已,再也不是現(xiàn)在外國媒體所熱呼的“South China Sea”,這意味著南海大部分已被周邊國家瓜分霸占了,南海也就理應(yīng)改姓改名了,如“South Asia Sea”。另,“South China”有約定俗成的譯文“華南”,從這個角度看“South China Sea”的措辭有不妥之嫌,把“South China Sea”譯為“南中國?!本透袉栴}了。等,周邊國家都可從中分得一杯“美羹”。令人遺憾的是,一些不明就理、沒有主權(quán)意識的媒體人士蜂擁似地競向認可,并把“South China Sea”直譯為“南中國?!?,絕口不提“南?!?,甚至覺得“南中國?!焙苁恰澳Φ恰?,孰不知“摩登”早已改說“現(xiàn)代”了。這不,中央電視臺2010年8月26日中午“新聞30分”在播報我國自主集成研制的863計劃重大專項“蛟龍?zhí)枴陛d人潛水器首次深潛實驗成功時,竟毅然決然地改稱“南?!睘椤澳现袊!?。筆者驚詫之余悲從心起,不禁想問問:(一)1980年《國務(wù)院關(guān)于地名命名、更名的暫行規(guī)定》第3章第11條規(guī)定,地名的更改不得“有損我國主權(quán)和民族尊嚴”,同章第15條規(guī)定“可改可不改的,一律不要更改”;第4章第16條規(guī)定,“凡位處邊疆地區(qū)的或國內(nèi)外著名的山脈、河流、湖泊、島嶼、海灣、海峽等名稱,由有關(guān)省、自治區(qū)、直轄市人民政府提出具體意見,報國務(wù)院審批;同時抄送中國地名委員會、民政部和外交部?!睂τ谶@么一個早已約定俗成的“南?!?,中央一級的新聞媒介怎么隨隨便便地就改稱為“南中國?!绷四兀覀兊姆ㄖ坪卧?(二)相對來說,“南海”遠比“南中國?!眮淼煤啙嵡液蠞h語韻律,在這個棄繁從簡的時代為何要棄簡從繁?(三)對于原本屬于中國的這一海域,其名由外國人牽著鼻子,我們的話語權(quán)、主權(quán)尊嚴何在?(四)“南中國海”顯然是譯自“South China Sea”,等到“South China Sea”取代“China Sea”而“South Asia Sea”又取代“South China Sea”時,從何申訴才能維護我們在南海的主權(quán)?
中國的近代史就是一部民族的血淚史,在痛之又痛的過程中中國人艱難地積蓄力量以圖民族復(fù)興。從1905年清政府海軍將領(lǐng)李準主動巡海給南海諸島命名,到1935年和1947年民國政府接連審定公布《中國南海各島嶼華英名對照表》和《南海諸島新舊名稱對照表》,再到1983年新中國政府公布《我國南海諸島部分標準地名》,我們是在南海諸島名稱方面一步一步地爭奪原本就該屬于自己的命名權(quán)、話語權(quán)乃至主權(quán)。1983年審定公布的287個南海島碓標準名稱中,大都是些暗合漢語言文化底蘊的美好名稱,“據(jù)外文意譯、音譯的不足10個”[2],可以說在中文名稱上我們已經(jīng)奪回了一定的命名權(quán)及話語權(quán),可是在譯名尤其是英文名稱上仍有著莫大的難言之痛。
疆域內(nèi)關(guān)鍵地點的命名乃至譯名都能體現(xiàn)主權(quán)尊嚴,近期的一個正面例子就是2005年韓國成功地將韓國首都的中文譯名“漢城”改為“首爾”,負面的一個例子就是依然有人將我國的黃巖島譯成“Scarborough Reef”。2012年4月10日,當菲律賓海軍企圖在南海黃巖島附近海域“抓扣”海南漁民時,我國海監(jiān)船75號和84號及時趕到,由此引發(fā)歷史上持續(xù)時間最長的中菲黃巖島對峙事件。中國一再聲稱是最早發(fā)現(xiàn)、命名并加以管轄黃巖島的國家,因而擁有無可置辯的主權(quán),然而西方報道時依然多用“Scarborough Reef”來指稱黃巖島,其來龍去脈得先追溯一下相關(guān)歷史。我國對黃巖島的主權(quán)管轄可追溯至元朝,公元1276年元世祖忽必烈為統(tǒng)一全國歷法,指派著名天文學家郭守敬組織人員分赴疆內(nèi)各地進行“四海測驗”,他們所選定的南海測點是我國疆域內(nèi)最南端的觀測點,“就在今西沙群島一帶或中沙群島附近的黃巖島”[3],可惜的是從書籍中找不出當年的命名。直至1935年民國政府公布《中國南海各島嶼華英名對照表》時才正式列有“斯巴卡洛礁”,1947年《南海諸島新舊名稱對照表》改為“民主礁”,1983年審定《我國南海諸島部分標準地名》時考慮到我國公開使用現(xiàn)狀及地名要維持穩(wěn)定等情況,再次改名為“黃巖島”,并以“民主礁”作為副名??墒牵?935年公布的“斯巴卡洛礁”卻是由同一表中的相應(yīng)英文名“Scarborough Reef”翻譯而來,而“Scarborough Reef”卻是西方因“Scarborough”號船于1784年在此觸礁沉沒而擅作的命名。西方意指“黃巖島”時鋪天蓋地地使用“Scarborough Reef”,一方面剝奪了申訴由我們首先發(fā)現(xiàn)及命名黃巖島的話語權(quán),另一方面罔顧我國改用漢語拼音方案拼寫中國地名及人名等的相關(guān)法律法規(guī),嚴重損害了我們的主權(quán)尊嚴。
中國近代史上列強的侵略戰(zhàn)爭和軍閥的相互混戰(zhàn)此起彼伏,政府沒有精力和環(huán)境來研究中國地名及人名等專名的外語拼譯問題,實踐操作上是偷懶、直接采用外國人一手設(shè)計的“威妥瑪式”拼音方案以及在此基礎(chǔ)上修改而成的郵政式拼音方案。拼譯是筆者提出的一個概念,即“拼寫或翻譯,或者拼寫與翻譯”,還可稱為譯寫,實質(zhì)上都是一樣的,因為“依據(jù)各種注音方案給漢語專名注音,既可視為是該漢語專名的語音拼寫,從音譯的角度又可視為是該漢語專名的翻譯”[4]。1935年民國政府審定《中國南海各島嶼華英名對照表》時可能過于倉促,也可能名稱多且復(fù)雜,又沒一套自己較為成熟拼音方案,于是在審定名稱時見到英文期刊上有的名稱直接就拿來便用,然后再將其轉(zhuǎn)譯成漢語,算是“一箭雙雕”,似既解決了譯名問題又解決了定名問題??梢哉f1935年公布的136個島礁名(含4個群體名),大多數(shù)是音譯或意譯于外國人擅自所定的命名,如“核子牌灘”、“符勒多兒礁”、“帶渡灘”、“林康島”即分別是從“Hotspur Shoal”、“Vuladdore Reef”、“Dido Bank”、“Lincoln Island”翻譯而來。說得尖銳一點,《中國南海各島嶼華英名對照表》是把與國家主權(quán)相連的命名權(quán)拱手讓與外國人的始作俑者,其消極作用隨著“洋人地名”地位在漢、英語中逐步強化而愈加嚴重,如“東沙島”國外至今大都譯為“Pratas Island”,似很難掀掉這些由外國人擅自“約定俗成”并強加給我們的“洋”譯名。在這個問題上,我們越是示弱對手就越是生機勃發(fā),嚴重損及我們的譯名權(quán)、命名權(quán)、話語權(quán)甚至主權(quán)尊嚴。
我們強調(diào)在南海中國擁有無可置辯的主權(quán),可事實上許多南海島礁都存有現(xiàn)實的所謂“主權(quán)爭議”,對于其外文譯名尤其是英譯名理應(yīng)從速規(guī)范和公布。否則任其自由發(fā)展就會出現(xiàn)命名不一、譯名混亂的一盤散沙狀態(tài),即便將來收復(fù)了整個南海,恐怕南海諸島名稱及其譯名的統(tǒng)一也是一項艱巨任務(wù)。令人欣慰的是,我國漁民根據(jù)自己的航海經(jīng)歷和認識曾命名了南海的眾多島礁,遺憾的是這些命名一直沒能引起政府的關(guān)注、沒能載進相關(guān)書刊和海圖,直到1935年中國政府才迫于形勢正式出面審定公布諸島名稱④詳見民國政府公布的《中國南海各島嶼華英名對照表》。另,晚清水師提督李準1909年巡視南海的西沙群島,也曾測繪地圖,并命名了其中的16座島礁,但僅是地方政府行為,范圍及效果要有限得多。。
1.漢“姓”的困惑
翻譯地名即將地名從源語譯寫為所要求的目標語,那么翻譯南海諸島名即將它們由漢語譯寫為外語,漢語名當是第一位性的,然后才有可能根據(jù)相應(yīng)的國家法規(guī)及語言的轉(zhuǎn)換規(guī)則譯寫成相應(yīng)的外語名,人們形象地將第一位性的源語名比喻成“姓”⑤“姓名”為比喻性說法,譯名之“姓”見下文指第一位性的南海諸島源語名,本應(yīng)是原始意義上的漢語名,因其“洋”味四溢而讓人困惑;“名”指譯名自身也即的語名,本文中是指南海諸島英語名。另,下文小標題擬為“譯‘名’的無奈”,顯然為取得與小標題“漢‘姓’的困惑”相稱的美學效果,但此“名”非彼“名”,即是指南海諸島漢語名,從行為結(jié)果看譯“名”也即就是通常所稱譯名;為防止混淆,行文中特用雙引號以示提醒。,意在突出其重要性。1935年民國政府審定南海諸島名稱等于是在法律層面上認領(lǐng)自己的兒子,可是兒子的“姓”竟本末倒置地從了洋人而非自己,真是有口難辯。翻開1935年公布的《中國南海各島嶼華英對照表》就會發(fā)現(xiàn),政府審定的多數(shù)島礁漢語名實際上是由英文名轉(zhuǎn)譯而來,字面外表上絕對是“洋”味十足,如“則衡志兒灘”、“蒲利孟灘”、“逼陶兒島”、“都蘭莽島”、“傍俾灘”和“帶渡灘”都是分別從洋文“Jehangire Bank”、“Bremen Bank”、“Pattle Island”、“Drummond Island”、“Bombay Reef”和“Dido Bank”譯寫而來。1947年審定時除用我國古代歷史人物姓名、接收戰(zhàn)艦名、官職名等重新命名了一些島礁外,還努力對先前由外文名轉(zhuǎn)譯而來的漢語名進行一定的調(diào)整、潤色,如“則衡志兒灘”審定為“湛涵灘”,“蒲利孟灘”定為“濱湄灘”、“傍俾灘”定為“蓬勃礁”,從音節(jié)及語意上都顯得較為符合漢語言文化特征。1983年再次審定時又對之做了進一步潤色,如“蓬勃礁”改成“浪花礁”??墒侨糨^真起來,“浪花礁”的聯(lián)想意義顯然與“蓬勃礁”相關(guān),而“蓬勃礁”則來自“傍俾灘”,“傍俾灘”最終源自“Bombay Reef”,簡而言之“浪花礁”由“Bombay Reef”而來。這就讓人甚是困惑,翻譯南海某些島礁名時,第一位性的源語名到底是原始意義上的漢文名還是用以譯寫漢語名的洋文名,也即姓“漢”還是姓“洋”,如是后者翻譯島礁名稱當屬回譯。
2.譯“名”的無奈
所謂“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強調(diào)的是正本清源的重要意義。1935年公布的《中國南海各島嶼華英對照表》從源頭上開了一個從“洋”姓的不好慣例,“洋”味十足的一些島礁名稱真的是源頭上的一塘“渾水”,直接影響到1947年公布的《南海諸島新舊名稱對照表》、1983年公布《我國南海諸島部分標準地名》乃至相關(guān)翻譯實踐。如果算上南海漁民對諸島的命名,中國對南海諸島是五定其名⑥其余四次都由官方審定,分別是1909年李準巡海命名、1933年審定《中國南海各島嶼華英名對照表》、1947年審定《南海諸島新舊名稱對照表》和1983年審定《我國南海諸島部分標準地名》。,因而使得南海諸島的漢文名穩(wěn)定性不足。相反,中國政府兩次正式所提供的對照英文名卻幾乎沒有任何更動,再加上英語的強勢地位,南海諸島的英文名卻穩(wěn)定得幾近“約定俗成”。結(jié)果在實際的交流過程中,南海一些島礁名的翻譯甚是無奈,只得采用回譯形式來譯成洋文,即就其找到原先它們相應(yīng)的洋文名從而直接搬來使用。如把“浪花礁”英譯成“Bombay Reef”,“湛涵灘”譯成“Jehangire Bank”,“濱湄灘”譯成“Bremen Bank”,這些譯名的專名部分與其漢語名稱的專名部分似無任何聯(lián)系,而且殖民色彩濃厚,怎能不讓人心痛?
1983年公布的《我國南海諸島部分標準地名》不僅在消除“洋”名影響尤其是殖民色彩方面邁出了實質(zhì)性的一步,而且在諸島“標準名稱”后給出了相應(yīng)的“漢語拼音”和“當?shù)貪O民習用名稱”,可惜的是沒有繼承提供對照英文名的傳統(tǒng),也沒有明確規(guī)定其標準英文是用原先的對照英文名、相應(yīng)的漢語拼音還是另行翻譯,這讓人多少有些無所適從。其實,漢語拼音本質(zhì)上是一套用于給漢字標音、正音的工具系統(tǒng),可能是采用了通行的拉丁字母之緣故而逐漸被認可用來拼寫中國地名及人名。其合理與否這里涉而不論,我們轉(zhuǎn)而探討現(xiàn)實問題。《漢語拼音方案》1958年頒行并用于漢語地名及人名的拉丁字母拼寫,1977年聯(lián)合國第三屆地名標準化會議采納為國際標準,此后外文書刊、文件、出國護照等中出現(xiàn)的漢語地名及人名越來越多地使用漢語拼音字母譯寫。后隨著《中國地名漢語拼音字母拼寫規(guī)則(漢語地名部分)》(1984年)及《關(guān)于地名標志不得采用“威妥瑪式”等舊拼法和外文的通知》(1987年)等相關(guān)法規(guī)的頒布,地名譯寫似是走向了僵化的極端,其中1987年的這個通知甚至規(guī)定:“地名標志上的地名,其專名和通名一律采用漢語拼音字母拼寫,不得使用‘威妥瑪式’等舊拼法,也不得使用英文及其他外文譯寫”——不分專名和通名統(tǒng)統(tǒng)用漢語拼音字母拼寫出來的譯名,在現(xiàn)實交流中是沒有多少實質(zhì)功效的,如果不是迫于特殊要求往往不被采用。于是南海諸島標準名稱如何翻譯,就出現(xiàn)了無可奈何的混亂局面,如最近中菲對峙事件中的黃巖島,目前常見到的英譯名有“Huangyan Dao”、“Huangyan Island”、“Huangyan Reef”、“Minzhu Jiao”、“Democratic Reef”、“Scarborough Shoal”、“Scarborough Reef”等。其中的沖突可概括如下:(1)黃巖島在地理性質(zhì)定位上的沖突,是島、礁亦或暗沙,需要我們在其通名中反映出來,并通過中、英文標準名稱進一步強化。(2)地名中通名部分拼與譯間的沖突,也即黃巖島的“島”是用漢語拼音拼寫成“Dao”還是用英語翻譯成“Island”。(3)大陸與臺灣在譯名上的沖突,因歷史等方面的原因臺灣常用“Democratic Reef”和“Scarborough Reef”,大陸則常用“Huangyan Dao”和“Huangyan Island”。(4)國內(nèi)外在譯名上的沖突,中國常用“Huangyan Dao”、“Huangyan Island”和“Democratic Reef”,國外則多用“Scarborough Reef”和“Scarborough Shoal”。在如此眾多的沖突前,如何最佳地選擇及翻譯諸島名稱著實有些讓人無可奈何。
地名即特定地理實體的指稱,尤其是俗名,一般由當?shù)厝烁鶕?jù)其生產(chǎn)活動、地理風貌、歷史背景、民俗風情等特點約定而成、經(jīng)世代相傳而承襲下來,因而“地名又是一個博大精深的文化系統(tǒng),它蘊含了政治、經(jīng)濟、軍事、民俗、地理、歷史等諸多厚重的內(nèi)涵?!保?]南海自古就是我國漁民航海、捕撈作業(yè)的場所,甚至可以說是他們不可或缺的謀生之地,因此他們最有資格、最有能力為這些島礁命名。事實上據(jù)我國南海諸島漁民俗名研究專家劉南威統(tǒng)計,目前發(fā)現(xiàn)的手抄本《更路簿》及1973年調(diào)查編寫的《西、南、中沙群島漁業(yè)生產(chǎn)和水產(chǎn)資源調(diào)查報告》中載有的“西沙、南沙群島土地名共126處”[6],劉教授所說的“土地名”也即我國漁民給南海諸島所起的俗名。當然漁民口頭及傳說中仍應(yīng)有一些其他的俗名,可以說他們“對低潮也不被淹沒的西沙、南沙群島的島嶼、沙洲和石幾乎都給予了命名”[6]。這些俗名濃縮了地方漁民千百年來對南海諸島的認識、理解和表達,具有世代沿襲下來的漁民文化的底蘊。
南海諸島俗名概括起來有兩種形式,即“專名”和“專名+通名”。這與人類的認知水平發(fā)展是相吻合的,“專名”表示出人們對特定地理實體的個性認識,“專名”后綴加“通名”則說明了人們對眾多地理實體的深度認識和理性歸類。內(nèi)容上南海諸島的俗名豐富多彩,從各個側(cè)面勾勒出搖曳多姿的漁民文化。例如,我國漁民去西沙捕撈作業(yè)主要集中在宣德群島和永樂群島,因方言緣故漁民認為“島”同“峙”,又因通常先去宣德群島作業(yè)然后再去永樂群島,故而通常分別稱為上峙和下峙。其中宣德群島在東邊,由7個小島組成,而永樂群島在西邊,由8個小島組成,所以漁民喜歡分別稱為東七島和西八島,另因通常的捕撈作業(yè)順序而又分稱為上七島和下八島,合稱為“上七下八”,字面上極具民族文化的韻律。“上七下八”是漁民傳統(tǒng)出海捕撈的第一站,而后他們可以再依次往南去現(xiàn)在的華光礁、玉琢礁和浪花礁,這些島礁都是常常能給他們帶來好運的珊瑚礁,呈環(huán)狀,低潮時露出水平所圍成的水域是他們作業(yè)和作息的天然港灣,其外形像“筐”又像“圈”,其內(nèi)則似家鄉(xiāng)掀不起大風大浪的水“塘”,于是華光礁、玉琢礁和浪花礁都紛紛有了自己的俗名“大筐、大圈、大塘”,“二筐、二圈、二塘”和“三筐、三圈、三塘”。這些令人倍感親切的俗名,一經(jīng)展開就可串成我國漁民文化之長廊,其內(nèi)涵之豐富在此涉而不論,留待將來專題探討。
令人遺憾的是,民國政府1935年定名時完全忽略了這些傳承漁民文化底蘊的俗名,其所公布的相應(yīng)標準名稱“鶯非土萊特列島”、“庫勒生特列島”、“符勒多兒礁”、“傍俾礁”和“覓出礁”,全是分別由洋名“Amphitrite Group”、“Crescent Group”、“Vuladdore Reef”、“Bombay Reef”和“Discovery Reef”翻譯而來,僅字面而言又哪有一點兒“漁”味。1947年審定時正值收復(fù)南海諸島之際,政府將“庫勒生特列島”和“鶯非土萊特列島”改為“永樂群島”和“宣德群島”,以紀念明永樂三年至宣德八年(公元1405-1433年)鄭和七下西洋的歷史創(chuàng)舉,是有一定積極意義的。但是對于后3個名稱只是進行了一定的語言潤色,分別改為“華光礁”、“玉琢礁”和“蓬勃礁”,整體看來毫無漁民文化色彩。1983年再次審訂時對漁民俗名進行了調(diào)查,在公布表中涉及到了129個俗名,其中48個經(jīng)調(diào)整或直接用作“標準地名”,其余81個在表中相應(yīng)地單列一欄“漁民習用地名”,在一定程度上彰顯了地方漁民文化,較好地體現(xiàn)了“名從主人”的原則。然而在消除“洋”味與體現(xiàn)“漁”味方面還有待商榷之處,如上述5個地名就沒一個與俗名有關(guān),其中后3個基本維持了1947年的措辭,僅將“蓬勃礁”稍作潤色后修改為“浪花礁”,處理得也較為牽強,讓人依然能夠聞到“洋”味,與當?shù)貪O民文化更是風馬牛不相及。
進一步研究就會發(fā)現(xiàn),因多方面考量政府1983年審定時只在129個漁民俗名中選取了48個用作標準名稱。又因《我國南海諸島部分標準地名》沒有提供較為成熟的統(tǒng)一對照英文名,現(xiàn)實對外交流中南海諸島標準地名的翻譯不僅五花八門,而且“漁”味盡失。尤其不能容忍的是,簡單粗暴地采用“回譯”的形式,即因1983年版《我國南海諸島部分標準地名》沒有提供對照英文名,于是就到1947年版《南海諸島新舊名稱對照表》乃至1933年版《中國南海各島嶼華英名對照表》中去找,找到了就不管三七十一拿來便用。如此,即有可能把五方礁譯成“Jackson Reef”、六門礁譯成“Alison Reef”、乙辛石譯成“Madagascar Rock”,甚至把楊信沙洲譯成“Lankiam Cay”、屈原礁譯成“Higgen Reef”、東坡礁譯成“Pennsylvania South Reef”,這樣的“回譯”不僅丟了地方漁民文化、華夏民族文化,恐怕還丟了中華民族的臉。
有足夠、確鑿的中、外史地證據(jù)可證明,南?!跋騺頌閺V東、海南兩省漁民捕魚場所,歷來就是中國領(lǐng)土”[7]??墒峭羝届o的南海,早已變得風云詭譎,似再也容得我國傳統(tǒng)漁民安全返航。進而言之,“南海在我國海洋經(jīng)濟戰(zhàn)略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8],我們再也“不能只滿足于擁有歷史和法理依據(jù),更要大幅度增加現(xiàn)實存在”[9],是該我們行動起來去大幅度地增加“現(xiàn)實存在”的時候了!2012年3月由國家測繪地理信息局領(lǐng)頭的13個部門將聯(lián)合著手開展國家版圖意識教育,其中一項重要內(nèi)容就是將編制南海諸島地圖;2012年6月國務(wù)院正式批準設(shè)立地級三沙市;2012年7月海南測繪地理信息局順利編制三沙市地名碑刻地圖……從學術(shù)的角度考慮,“增加現(xiàn)實存在”至少還應(yīng)該當包括弘揚漁民文化、研編“三沙歷史”、創(chuàng)立“南洋學”等——可謂一項宏偉的南?!肮こ獭?。當然,“正名”是首當其沖的,此處“正名”還應(yīng)當包括“正”譯名,即研究、審定并公布南海諸島的外文名,尤其是英文名。事實上2012年黃巖島對峙事件中菲律賓就曾正式強調(diào)要將島名由“Scarborough Shoal”改稱為“Panatag Shoal”,其實菲律賓在宣傳報道中一貫刻意使用自己的標準名稱“Bajo de Masinloc”,此次正名對菲律賓而言“正”的正是外文名。
自1983年審定至今已過近30年,南海諸島爭議日趨激烈和復(fù)雜,期間亦有少量礁石被發(fā)現(xiàn),而且當年《我國南海諸島部分標準地名》存有的不足已經(jīng)日益凸現(xiàn),因此,再次研究、審定并公布南海諸島的標準地名也就理應(yīng)提上日程。為引來方家之“玉”,筆者不妨就再次審定南海諸島標準地名再拋幾塊“磚”:再次審定時要覆蓋南海所有島礁,要提供統(tǒng)一的對照英文名,要徹底消除“洋”味以正本清源,要更多地保留“漁”味以遵循“名從主人”之原則,還要最優(yōu)化地兼顧譯名科學性和約定俗成性。此外,還要想方設(shè)法動員南海所有漁民積極參與進來,如果說漁民文化的發(fā)掘需要專家和漁民雙方的互動,那么漁民文化的傳承主要依靠的則是漁民自己獨特的雙肩。
致謝:2012年4月,中、菲間黃巖島事件暴發(fā),西方媒體報道時通用“Scarborough Shoal”,菲方則有意使用“Bajo de Masinloc”,且一度高調(diào)揚言欲把“Scarborough Shoal”改稱為“Panatag Shoal”。顯然,“Scar-borough Shoal”是西方殖民者強加的英文名,“Masinloc”則是菲律賓三描禮士省所轄之小鎮(zhèn)——如果涉此語境爭辯之,起點上中方即會先輸一著。南海危機久矣,是故筆者著手思索、撰寫本文。初稿完畢,偶見《學術(shù)界》2012年第4期佳作《南海!南海!》,汪熙先生筆鋒所至,盡顯南海危機,頓讓讀者驚悚,筆者感同身受,遂將拙作定名為《南海,南海!譯名之痛!》。在此,謹向汪熙先生和《學術(shù)界》致以誠摯的謝意,如此醒世之作當多多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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