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元
評《清代高密派詩學研究》
黃金元
清初詩壇具有異于往代的鮮明特點:一是詩歌創(chuàng)作上出現(xiàn)了眾多地域文學集團,地域詩群和流派的強大實力,一改傳統(tǒng)的以思潮和時尚為主導(dǎo)的詩壇舊貌,出現(xiàn)了以地域性為主的詩壇格局。二是清朝統(tǒng)治階級積極有效的詩文化投入,使清初詩歌與政治聯(lián)姻成為突出的文化現(xiàn)象??登⑹乐畷r,“清醇”、“雅正”之風徹底蕩滌和橫掃乖離“宗旨”的變徵、變雅之調(diào),“卿大夫恒以官位之力勝匹夫”,詩界日趨貴族化、縉紳化。崛起于偏僻一隅的高密詩派當是乖離詩壇主流的另類,它作為山左詩文化輝煌景觀的一抹瑰麗余暉,承繼和發(fā)展了具有濃厚地域色彩的山左詩學,成為山左詩學理論最終的完美總結(jié)。另一方面,高密詩派的詩學理論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是寒士詩人睜眼看世界的最真實的一瞥,讓人們看到了盛世詩壇真實的另一面。宮泉久撰寫的《清代高密派詩學研究》(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揭示了高密詩派詩學理論的獨特審美價值和深刻的認識意義,使人們領(lǐng)略到了清代詩學理論的豐富性和集大成性。
《清代高密派詩學研究》從文化的角度分析了具有濃郁地域色彩的高密派詩學理論的成因,認為高密派詩學的產(chǎn)生并非偶然,它與地域文化中山左的詩歌實踐氛圍密不可分。高密派以回歸風雅、復(fù)興古樂為己任,“非我輩其誰屬乎”,這種振聾發(fā)聵、力挽詩壇頹勢的宣言,既出自于高密派詩人志存高遠的自負,也是山左鄉(xiāng)邦文化底蘊的力量展示。從詩學活動的實際來看,高密派所處的乾嘉詩壇是流派紛呈的時代,在主盟康熙詩壇的神韻派逐漸式微之時,沈德潛、袁枚、翁方綱皆以各自的面目登壇樹幟,影響一時。從高密詩派的詩學批評活動來看,對各派宗主賞鑒、品評,針砭其弊,力補其短,作為高密派倡導(dǎo)詩學主張的基礎(chǔ),它所指責的空洞、卑靡、膚廓、輕薄詩風,不是僅就某一派、某一詩人而言,而是涉及一代詩風,關(guān)系一代詩運。
王士禛以神韻相號召,其偏好用自然景物喚起感發(fā)情趣的倡導(dǎo),造成了把空洞無物的景物詩歌作為寫作鵠的,將真正感動之力拋卻一邊。其詩歌缺少郁勃叱咤之氣,風云氣少,兒女情多,帶有卑弱、空洞的缺點。沈德潛總結(jié)了儒家詩學以道德倫理為核心的理論,直接繼承了王士禛的神韻說,并有所發(fā)展。沈德潛的溫柔敦厚詩教理論,泯滅了詩人的真性情,諂媚于圣上,取悅于世俗,喪失了詩人的獨立人格,使詩歌滑入了平庸乃至萎靡。因此,高密派重申了性情為詩歌之根本,提出了詩人要有“安身立命之處”的新命題。這是寒士詩人從對現(xiàn)實的清醒認識出發(fā),針砭空洞、卑靡、膚廓詩風,所作出的力挽詩壇頹勢的努力。
高密派認為人品高尚則吟詠之性情高雅,其詩歌自然流傳不朽,詩人人品的高下決定了詩品的尊卑。高密派重視詩歌主體的修養(yǎng)針對的是袁枚的性靈派,性靈派缺失在于詩格不高,其表現(xiàn)一在詩歌形式,另一方面則是性情的低俗,其財色皆好的世俗之情,粗鄙村率,相比王士禛神韻詩歌的涂飾柔膩,性靈派詩教流入俳倡,使后進詩人沉溺于輕薄游戲之習,其格調(diào)更低下。有鑒于此,高密派從倫理道德的角度,將詩人的詩歌實踐視為其精神活動的一部分,認為詩人首先是充盈倫理道德的、具有高度社會責任感的人。高密詩派重視詩人的人品,詩人的道德修養(yǎng),這是儒家詩學觀念的延續(xù),也是清初特殊歷史環(huán)境中的時勢反映。
《清代高密派詩學研究》也指出了高密派詩學理論的集大成性。高密派提出詩歌聲調(diào)是詩歌與生俱來的本質(zhì),詩歌的古、律之分惟在氣格的理論,是高密派繼承山左詩學對詩歌聲韻理論的探索成果而總結(jié)出來的。高密派在詩歌制題、對偶、煉字、起結(jié)等詩法上的詳盡闡述,體現(xiàn)了高密派詩學理論對前代的繼承和發(fā)展。
《清代高密派詩學研究》認為高密詩派作為落魄寒士詩群,有詩學理論、有詩人群體、有領(lǐng)袖、有骨干,是中國詩歌史上較為少見的真正的詩歌流派。它不同于其它地域詩群,其成員遍布全國各地,并頑強而有效地將自己的影響施展至四域,繼承了中國傳統(tǒng)詩學,并在新形勢下有所突破和發(fā)展。《清代高密派詩學研究》為我們了解盛世詩壇的詩學理論和詩學實踐提供了另一種嶄新的視角。
(作者單位:德州學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