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俠 馮麗妍
摘 要:中華典籍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全面、集中的體現(xiàn),《墨子》作為中國文化典籍的代表作之一,在英語世界的譯介與傳播已有近100年的歷史。本文選取了三個有代表性的《墨子》英譯本,對譯本中涉及傳統(tǒng)文化元素的翻譯策略進行分析,以考察隱含于典籍英譯時符碼轉(zhuǎn)換差異下的文化因素,以及墨子思想的翻譯與傳播的文本意義和文化意義。
關(guān)鍵詞:《墨子》英譯本;翻譯策略;文本意義;文化意義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2831(2013)02-0166-4 doi:10.3969/j.issn.1006-2831.2013.01.039
1. 引言
墨子是戰(zhàn)國時期著名的思想家、政治家、軍事家、發(fā)明家和科學(xué)家,墨家學(xué)派的創(chuàng)始人。墨學(xué)在先秦時期曾與儒學(xué)并列為“顯學(xué)”,其一些根本理念已經(jīng)融為中華民族特性之一?!赌印纷鳛槟医?jīng)典,其譯本是西方了解中國社會思想文化的窗口,《墨子》在英語世界傳播的近100年中,西方人通過譯介《墨子》傳播了中國文化,同時,獨特的墨家思想在其譯介和傳播的過程中也不可避免地烙上了西方視域解讀后的擴展、減損或變形的新解讀。目前,關(guān)于《墨子》在英語世界的譯介還有許多空白點。本文以《墨子》一書中反映其核心思想的關(guān)鍵詞句的英譯為切入點,考察暗含于《墨子》字義符碼轉(zhuǎn)換差異下的文化策略和歷史動因。
2. 英語世界對墨子的研究與《墨子》翻譯的基本現(xiàn)狀
《墨子》一書內(nèi)容廣博,包括政治、哲學(xué)、軍事、經(jīng)濟、邏輯、科技等方面,是研究墨子及其后學(xué)的重要史料。胡適認為,墨學(xué)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與西方近代文化最接近的一支,其邏輯學(xué)與科學(xué)觀念,在古代中國,沒有任何其他流派能與之相提并論。與此形成強烈反差的是,英語世界對墨子的研究和譯介卻非常有限。英國圣公會牧師理雅各是西方最早關(guān)注墨子的學(xué)者,他在《中國經(jīng)典》一書中,翻譯了“兼愛”(上、中、下)三章。目前,西方英語世界流傳最廣的《墨子》英譯本是梅貽寶和華茲生的選譯本,但這兩個選譯本出版年代久遠,而且對博大精深的墨學(xué)一直未能窺其全貌。2006年,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由汪榕培教授和王宏教授翻譯的《墨子》英譯全譯本, “它體現(xiàn)了時代的特點,為國外更多的讀者提供了一個更為全面客觀了解墨子博大精深學(xué)問的平臺”(王宏,2007: 326)。盡管如此,《墨子》的外譯仍與《老子》、《莊子》等中國文化典籍的外譯本的異彩紛呈形成了鮮明對比。而且,有關(guān)《墨子》英譯本的探討和評述論文也很少。因此,在當前多元化的國際文化形式下,我們需要向海外全面譯介墨子的文化思想,呼喚更多優(yōu)秀的《墨子》外譯本的出現(xiàn),以期墨學(xué)的全貌被世界上更多的人認識。
3.《墨子》傳統(tǒng)文化內(nèi)涵的翻譯策略比較
Bassnet和Lefevere在合著的序言中寫到:“翻譯,理所當然,是原文文本的重寫。所有的重寫,不論其意圖為何,皆反映了某種意識形態(tài)及詩學(xué),并在特定社會以特定方式操控文學(xué),使其發(fā)揮功效(Bassnett & Lefevere, 2007)?!彼哉f,譯者在翻譯之前,必須先確立翻譯的原則和策略,以維持譯文或風格的一致。本文選取三個不同時代、不同國籍、不同身份的譯者的譯本,尋找不同譯本表現(xiàn)出的整體特點與譯者身份、翻譯動機、翻譯策略、目的語文化語境等因素之間的復(fù)雜關(guān)系。
3.1《墨子》英譯三版本的選擇
本文所選取三個有代表性的譯本是:梅貽寶的英譯本;美國漢學(xué)家伯頓·沃森的譯本;汪榕培、王宏的譯本。本文選擇這三個譯本的原因是:前兩個譯本在英語世界流傳最廣,第三個譯本是《墨子》一書的唯一一部全譯本;此外,三位譯者的身份極具代表性,梅貽寶是天津人,畢業(yè)于清華大學(xué),1923年赴美進修。其譯本緊扣原文,譯筆流暢,講究再現(xiàn)原文風格,用詞高雅莊重。梅譯本的出版時期,正是西方文化大量涌入中國的時期,而傳統(tǒng)的中國文化鮮有傳入西方,同時它也是較早的《墨子》選譯本,時至今日,西方哲學(xué)界對此譯本仍有極高的評價,“盡管譯自上個世紀20年代,梅對墨子大部分作品的翻譯仍是研究古代中國(哲學(xué)思想的)標準資源”(墨子,2006:26)。伯頓·沃森出生于紐約,精通中日兩國文字,專門從事中日古典哲學(xué)和文學(xué)翻譯與研究,曾先后翻譯《莊子》、《左傳》等作品。西方評論界認為其譯文做到了雅俗共賞,“無論是學(xué)者還是門外漢都能從他的譯文中得到好處”(墨子,2006: 28)。汪榕培教授和王宏教授都是國內(nèi)著名的英語教育家和翻譯家,在典籍英譯方面取得過豐碩成果。其合譯本是目前中國譯者中最新的英文全譯本。
3.2《墨子》三個英譯本的比較
美國漢學(xué)家宇文所安說過“其實沒有什么最佳的翻譯,只有好的解說。任何翻譯都對原文有所改變,而且,任何一種傳統(tǒng)的核心概念和術(shù)語的翻譯都存在這個問題;這些術(shù)語對其文明來說非常重要,它們負載著一個復(fù)雜的歷史,而且根植于該文明所共享的文本之中”(宇文所安,2003: 15-16)。下面,筆者將比較三個譯本中暗含傳統(tǒng)文化因素的譯文。
3.2.1
在《非攻》(下)這章中,墨子提到:赤鳥銜珪,降周之岐社,曰:“天命周文王伐殷有國。”泰顛來賓,河出綠圖,地出乘黃……
梅譯本:A red bird holding a gui by its beak alighted on Mt. Qi (9), proclaiming: “Heaven decrees King Wen of Zhou to punish Yin (10) and possess its empire.” Tai Dian then came to be minister to (King Wen). The charts emerged out of the River and chenghuang (11) appeared on land……
(9) Mount Qi is the geographical location of the state of Zhou before it overthrow Shang to become the succeeding dynasty in the Chinese Empire.
(10) Yin is the changed name of the Dynasty of Shang.
(11) Chenghuang is described as an animal of the family of the fox. Only, it has two horns on the back. This animal, if it ever existed, is now extinct.
沃譯本:A red bird holding in its beaks a baton of jade alighted at the altar of the Chou state in the city of Chi and proclaimed: “Heaven orders King Wen of Chou to attack Yin [i.e., Shang]7 and take profession of its state.” T ai-tien journeyed to pay his respects to the Chou ruler, the river cast up its chart, and the land brought forth the “riding yellow”beast8……
汪譯本:One day, a red bird landed at the altar on Mount Qi of Zhou, holding in its beak a piece of jade on which the following words were inscribed: “Heaven orders King Wen of Zhou to overthrow the Shang Dynasty and take over all its territory.” The virtuous Taidian came to serve King Wen; a mysterious chart emerged out of the Yellow River; a magical yellow horse jumped from underground……
上面的段落里出現(xiàn)了一些中國文化典籍中常見的傳統(tǒng)文化詞,這些詞語經(jīng)歷了歷史文化的沉淀,文化意蘊深厚。因此,用較為妥帖的方式譯出這些具有深厚文化意蘊的詞語,是每個譯者必須面對的問題。由于不同譯者的文化背景,翻譯動機等的不同,他們會采取不同的翻譯策略。
梅貽寶將“珪”譯為“gui”,采用了拼音翻譯方法。珪原為中國古代玉器名。長條形,上端作三角形,下端正方。中國古代貴族朝聘、祭祀、喪葬時以為禮器。沃森則把“珪”譯為“a baton of jade”,汪榕培則把“珪”譯為“a piece of jade”。筆者認為,“珪”乃古代中國特有的器物,采用拼音譯法能比較直接、清楚地反映具有中國文化特色的器物,而沃譯本和汪譯本則采用了解釋性的翻譯,雖然易于讀者理解,但失去了文化內(nèi)涵。
“岐社”原指周文王所立的周室神社。但梅貽寶把“岐社”翻譯為Mount Qi,也是采用了拼音譯法,同時譯者又在譯文后加注。沃森將其譯為“the altar of the Chou state in the city of Chi”。汪將其譯為“the altar on Mount Qi of Zhou”。比較三個版本的譯文,汪的解釋性翻譯更加貼近原文,而沃森的翻譯與原文含義有偏差。而對于“泰顛來賓,河出綠圖,地出乘黃”等詞語的翻譯,梅貽寶均采用了拼音翻譯的異化翻譯策略,安樂哲也曾經(jīng)說過“通過創(chuàng)造一個英文新詞,來盡可能多地展示中文原文的幾種內(nèi)涵,……正是這些陌生的新詞提醒我們,已經(jīng)進入到另一個迥異的哲學(xué)世界”(安樂哲、羅斯文,2003: 194)。但是在某種程度上,該策略不利于對中國文化背景不夠了解的異域讀者,因此,配以加注的方法,對該詞語進行解釋則有利于讀者的理解。但汪榕培和王宏教授的譯本則對這些文化詞語進行了解釋性翻譯,因為此譯本的讀者對象是普通的海外讀者,因為如果在一小段文字中過多注釋,則會打斷讀者的閱讀速度和興趣。
3.2.2
在句法結(jié)構(gòu)上,英文和中文的差異很大。如果英文翻譯模仿中文句法結(jié)構(gòu),那么就會晦澀難懂。所以說,要在譯文中傳達東方情調(diào),句法結(jié)構(gòu)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因素。我們以《墨子》一書中《非命》一章中的翻譯為例:
命富則富,命貧則貧,命眾則眾,命寡則寡,……
When fate decrees that a man shall be wealthy he will be wealthy; when it decrees poverty, he will be poor; when it decrees a large population, this will be large; and when it decrees a small population this will be small…..(Mei, 1929: 145)
If fate decrees that the state will be wealthy, it will be wealthy; if it decrees that it will be poor, it will be poor. If it decrees that the population will be numerous, it will be numerous; if it decrees that it will be meager, it will be meager…..(Burton, 1963: 117)
If a man is fated to be wealthy, he will be wealthy; if he is fated to be poor, he will be poor. If a country is fated to have a large population, it will have a large population; if it is fated to have a small population, it will have a small population…..(Wang, 2006: 271)
原文多為四字短語,且采用了排比的修辭方法。雖然各個譯本的譯者都試圖模仿原文的結(jié)構(gòu),但比較來看,汪譯本句式更為簡潔、有力,貼近原文文風,使讀者感到自己在讀原文,也能讓讀者通過譯文感受到異國情調(diào)。
在譯本對比中,可以看到不同譯者在典籍英譯中采用的不同翻譯策略,以及相關(guān)的價值判斷傾向。可以說,譯者的翻譯策略的選擇與譯者的文化態(tài)度息息相關(guān)。為了傳播傳統(tǒng)的中國文化,梅貽寶較多采用了異化法,同時譯者也用了加注的方式,對文化缺省部分做了填補性的解釋,闡明了掩蓋在原文字面的文化內(nèi)涵,方便了譯語讀者的理解,也讓他們更全面地了解中國傳統(tǒng)文化。
沃譯本更傾向于歸化的翻譯策略。由于其讀者對象是普通大眾,沃森在翻譯時更加注重可讀性和大眾化,注重譯本的生動性和流暢性,符合譯語讀者的文化審美。但從另一個角度看,其譯本沒有完全地再現(xiàn)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內(nèi)涵,沒有全面?zhèn)鞑ツ拥乃枷牒臀幕瘍?nèi)涵。
汪榕培教授和王宏教授的合譯本是一部全譯本,它把被稱為“絕學(xué)”的墨學(xué)全貌介紹給了西方讀者。該譯本多選擇比較口語化的句型和較正式的詞語來體現(xiàn)《墨子》一書的文體特點。
4. 結(jié)語
墨子文化思想的翻譯與傳播包含兩個方面的意義:一是文本意義,即《墨子》作為一種語言文字流傳物的學(xué)術(shù)意義。二是文化意義,即墨子作為中華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其思想的翻譯與傳播是一種文化行為,這種行為與其思想本身一樣,包含著深刻的哲理,對當今社會的發(fā)展仍有積極的意義。筆者認為,這兩種意義是統(tǒng)一的。眾多學(xué)者研究《墨子》一書的文本意義及其翻譯研究,正是為了闡發(fā)它的文化意義。如果我們把貫穿社會歷史的文化集合看成是一個大的文本,那么文化意義也就成了文本意義。同時,在中華典籍的英譯過程中,譯者應(yīng)該根據(jù)文化交融的程度以及譯語讀者的接受能力,選用適當?shù)姆g策略,來準確無誤地傳遞原文信息,同時又最大限度地保持原文的文化內(nèi)涵。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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