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玲
(廣西民族大學,廣西南寧 530000)
《西廂記》是我國古代著名戲劇之一,它以優(yōu)美的文詞,曲折的情節(jié)成為戲劇舞臺上的一顆耀眼明珠。歷來對于它的評價眾多,而演變過程則是研究者的探討重點。
金圣嘆曾言:“《西廂記》不是姓王字實父此一人所造,但自平心斂氣讀之,便是我適來自造。親見其一字一句,都是我心里恰正欲如此寫,《西廂記》便如此寫。想來姓王字實父此一人亦安能造《西廂記》?他亦只是平心斂氣向天下人心里偷取出來。總之世間妙文,原是天下萬世人人心里公共之寶,絕不是此一人自己文集?!雹龠@個評價恰與西方20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接受美學思想有異曲同工之妙,強調(diào)了讀者閱讀對作品形成的重要作用,以此揭示《西廂記》自唐代起不斷演變完善的原因,實乃獨具慧眼,意義十分深刻。
艾布拉姆斯《鏡與燈》闡釋了作品與世界、作者、讀者之間的關系,從不同視角觀察文學,形成了著名的文學“四要素說”。接受美學家們在此基礎上,著重強調(diào)作品與讀者的關系,從而形成了20世紀七八十年代蔚為壯觀的接受美學思潮。
接受美學的主要代表人是姚斯與伊塞爾,他們提出了“讀者中心主義”的觀點,一反之前“作者中心主義”的論斷,認為文本產(chǎn)生、流傳的過程,讀者是占據(jù)主導地位的,文本只有被閱讀之后,才算真正意義上的產(chǎn)生,否則就只是沒有意義的符號系統(tǒng)。文本成為中介,一種引發(fā)思考,引領新知的媒介。而讀者的“前理解”,即接受美學所提出的“期待視野”決定了文本的意義?!捌诖曇啊笔侵缸x者在進行閱讀前,自身帶有的經(jīng)驗、情感以及對于文本預先的期盼與估計?!耙磺€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由于讀者們 “期待視野”的差異,就產(chǎn)生了對文本的不同理解,這種不同的理解造就了文本主題的多義性。而“期待視野”呈現(xiàn)出一種螺旋上升的態(tài)勢,讀者通過不斷的閱讀,擴充審美經(jīng)驗、積累情感體驗,從而對文本的理解產(chǎn)生變化,達到“溫故而知新”的效果,故姚斯認為文學的歷史就是作品的效果史。
羅蘭?巴爾特區(qū)分傳統(tǒng)小說和20世紀文學作品時,提出了“可讀性文本”和 “可寫性文本”的概念,他強調(diào)了“可寫性文本”的重要性,認為它是開放性的文本,這樣的文本具有讀者參與性,讀者不再是單純的閱讀者,他亦成為了創(chuàng)作者。這種 “可讀”向“可寫”的轉(zhuǎn)變,將讀者推到了閱讀創(chuàng)作的中心地帶,讀者的 “期待”推動著文學創(chuàng)作的發(fā)展與演變,其中 《西廂記》的演變過程很好的體現(xiàn)了讀者“期待”的推動作用。
王實甫《崔鶯鶯待月西廂記》是現(xiàn)在較為通行的 《西廂記》文本,但它的形成正如金圣嘆所說的“不是姓王字實父此一人所造”。②王版《西廂記》是在前人文本不斷演化的基礎上逐漸形成的,它的成功離不開前人的鋪墊?!段鲙洝反笾碌难葑兞鞒淌牵涸 耳L鶯傳》 ——秦觀、毛滂《調(diào)笑轉(zhuǎn)踏》 ——趙令田寺《元微之崔鶯鶯商調(diào)蝶戀花詞》 ——皇都風月主人 《張公子遇崔鶯鶯》 ——董解元《西廂記諸宮調(diào)》 ——王實甫 《崔鶯鶯待月西廂記》 ——李日華 《南調(diào)西廂記》。其中元稹的 《鶯鶯傳》、董解元的《西廂記諸宮調(diào)》和王實甫的《崔鶯鶯待月西廂記》對 《西廂記》 的形成影響較大。
1、元稹 《鶯鶯傳》 ——雛形之孕育
《西廂記》最早源自唐代元稹 《鶯鶯傳》(《會真記》)。《鶯鶯傳》以傳奇筆法進行創(chuàng)作,篇幅短小,內(nèi)容曲折。其中主要人物有張生、崔鶯鶯、紅娘等,故事情節(jié)大致是:通過紅娘撮合,崔鶯鶯與張生月夜相會于西廂,后張生赴考,鶯鶯遭棄,鶯鶯暗自傷懷,張生負心而去。經(jīng)年,二人各自嫁娶,張生悔過登門拜訪,鶯鶯拒見寫詩決絕。
《鶯鶯傳》以時人對張生作為補過者的肯定為結局。其中主要人物的形象基本被后世讀本借鑒沿用,可謂《西廂記》的雛形?!耳L鶯傳》最后崔張二人分離,各自嫁娶,突出了鶯鶯的癡情,張生的負心,但在文末又將張生塑造成一個悔過者的形象,大大削弱了文本的感染力。
2、董解元 《西廂記諸宮調(diào)》 ——轉(zhuǎn)型之關鍵
董解元 《西廂記諸宮調(diào)》是在 《鶯鶯傳》、 《調(diào)笑轉(zhuǎn)踏》、《元微之崔鶯鶯商調(diào)蝶戀花詞》等的基礎上逐漸完善起來的,與 《鶯鶯傳》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結局的更改——崔張二人佳人終配才子,但這個大團圓的結局來之不易。董解元在劇中改變了崔鶯鶯的身份,將她由平民提升到了相國千金,在崔張二人之間增加了門第之隔。另外,增加了崔夫人的戲份,使她成為阻礙崔張二人的重要力量,使其結合更加困難,情節(jié)更加曲折。
《西廂記諸宮調(diào)》讓貌美的官家小姐和英俊的年輕才子結為夫婦,歡歡喜喜的收尾。這是標準的才子佳人小說三段結構:一見鐘情、吟詠唱和——姻緣阻隔、矢志不渝——金榜題名、終得團圓。雖筆調(diào)優(yōu)美,情節(jié)曲折,但是就如曹禺評價 《雷雨》 時所說的 “太像戲了”。
3、王實甫 《西廂記》 ——定型之確立
王實甫 《西廂記》汲取前人優(yōu)秀之處,可謂集大成之作。在董解元的《西廂記諸宮調(diào)》的基礎上刪繁就簡,雖保留了董解元才子佳人的模式,但是加入了一些情節(jié),使其富有真情實感。
張生的形象更加飽滿,成為捍衛(wèi)愛情的斗士。崔張二人的感情也不僅僅停留在外在的欣賞層面,開始上升到愛情層面,二人都為了愛情而努力奮斗。由此,《崔鶯鶯待月西廂記》的主題上升到了 “愿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屬”的普世化境界,符合中國傳統(tǒng)的推己及人思想。至此,《西廂記》成功定型。
姚斯說過“文學史更應該是一部接受史”,這個觀點明確指出了讀者在文學發(fā)展演變中的重要作用。從這個觀點出發(fā),可以看出 《西廂記》的演變與讀者接受有著密切關系。各個時代的讀者,作為社會群體的一員必然受到社會環(huán)境、文化、文學氛圍等諸多影響,在這眾多因素之下,他們的“期待視野”在不斷轉(zhuǎn)變,由此文本也隨之演變、發(fā)展?!段鲙洝返难葑儽闶窃谧x者接受的基礎上,逐漸完成的。
1、社會環(huán)境的制約
《西廂記》的歷次演變,與社會環(huán)境的變遷關系密切。作為社會成員的讀者,或多或少受到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對文本的理解不斷變化。
《鶯鶯傳》產(chǎn)生于中唐時期,這個時期因為經(jīng)濟的繁榮、市民階層的壯大,唐傳奇得到了迅速的發(fā)展,這時傳奇的創(chuàng)作者多為文人墨客。唐代科舉制度繁榮,處于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時代,仕人階層不斷擴大。然而中唐時期的文人已消退了初盛唐時期的豪情壯志,面對“投刺干謁,驅(qū)馳于要津;露才揚己,喧騰于當代”③的社會現(xiàn)實,他們寄情于文學創(chuàng)作,唐傳奇的創(chuàng)作就是其典型代表,他們通過虛構的創(chuàng)作來排遣心中的苦悶,創(chuàng)作出來的文學作品成為了其精神上的安慰劑。唐傳奇在人物設置上一般采取男尊女卑的模式,這是中唐崇儒重仕的體現(xiàn)。文人們利用創(chuàng)作來發(fā)泄苦悶,但發(fā)泄完了仍要面對現(xiàn)實,這就造成了唐傳奇作品結局兩極分化:大喜或大悲。《鶯鶯傳》便是選擇了面對現(xiàn)實,張生作為仕階層的代表,為了出仕,選擇了對崔鶯鶯“始亂終棄”。在心儀女子與功名利祿的天平面前,當時仕人們的選擇大多是后者,所以在那個時代,崔鶯鶯只是一個時代的縮影。
《西廂記諸宮調(diào)》是宋金諸宮調(diào)作品,其作者董解元未留其名,“解元”只是金元時期對于讀書人的敬稱?!抖鲙樊a(chǎn)生于宋金時期,此時的社會處于動蕩之中,江北之地大多處于女真人的統(tǒng)治之下,這很大程度上促進了民族間的文化交流,在《董西廂》中就體現(xiàn)為崔鶯鶯形象的凸顯,她從原先的懦弱變?yōu)榱藞詮?為了婚姻敢于斗爭,這與女真人的婚姻觀有很大的關系,女真人沒有很強的貞操觀念,對于禮教也較為寬松,如 《金史》列傳第二:“舊俗,婦女寡居,宗族接續(xù)之?!雹苓@種觀念通過女真人與漢人的通婚沖擊著程朱理學“存天理,滅人欲”的束縛,在這樣的情況下崔鶯鶯這樣一個具備了敢于斗爭,敢于追求品質(zhì)的女子便自然而然的出現(xiàn)了。
《崔鶯鶯待月西廂記》是元代四大雜劇之一,元代的雜劇藝術成就極大,這與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有著密切的關系。元代相比于唐代而言市民階層的數(shù)量更加龐大,且元代的疆域極大各民族之間的交流更加頻繁。最重要的是元代科舉制度時行時廢,如 《元史?選舉志》提道:“太宗始取中原,中書令耶律楚材請用儒術選士,從之。九年秋八月,下詔命斷事官術忽解與山西東路課稅所長官劉中,歷諸路考試。以論及經(jīng)義、詞賦分為三科,作三日程,專治一科,能兼者聽,代以不失文義為中選。其中選者,復其賦役,令與各處長官同署公事。得東平楊奐等凡若干人,皆一時名士。而當世或以為非便,事復中止。”雖然耶律楚材對恢復科舉制度費盡心力,但是 “當世或以為非便,事復中止”,⑤這是元代試圖恢復科舉制度的第一次失敗。之后 “金以儒亡”⑥的言論不斷出現(xiàn),這種科舉時斷時續(xù)的局面仍在繼續(xù),文人們失去了晉升之階,無法出仕的文人們的生活處境窘迫,為了生計他們只能以創(chuàng)作來糊口,因此雜劇成為了他們的最好選擇,這就使文學帶上了商業(yè)化色彩,但是這也讓作者更加貼近讀者,作家們必須揣摩讀者的喜好,以此進行創(chuàng)作。所以王實甫 《西廂記》中各色人物,自然而然的沾染上了當時人們的喜好、性情,這種設置給讀者提供了融入其中的更多可能性。
2、儒家思想的滲透
我國經(jīng)歷了兩千多年的由儒家思想統(tǒng)治的封建社會,儒家思想已經(jīng)深入我們的骨髓,我們的一言一行都自覺不自覺的受到儒家思想的影響,它已成為了一種集體無意識,一種如黑格爾所說的“絕對精神”,它并不是社會歷史內(nèi)部的一種物質(zhì)力量,而是一種凌駕于社會歷史之上的某種神秘的精神力量,它潛移默化至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我們的審美領域,是我們審美心理結構的重要組成部分。曾有人說過中國沒有悲劇,沒有如西方 《俄狄浦斯王》之類的給人帶來崇高與凈化的悲劇,這大概與中國儒家思維有著密切的關系。儒家追求的是一種溫柔敦厚的美,這種追求在戲劇方面體現(xiàn)明顯。
正是這種中正平和的思想追求使得 “大團圓”的結局成為定制,不論前面的情節(jié)多么的復雜曲折,在末尾總要采取一些手段使好人好報,惡人受罰。《西廂記》的演變也無法例外的受到這種思想的影響?!耳L鶯傳》以崔張二人的分離為結局,這就造成了讀者的心理落差,這種落差背離了儒家思想追求的那種溫柔敦厚、中正平和,為了彌補讀者的心理落差,作者在末尾安排了張生悔過一節(jié),但這種悔過只是文人才子的惺惺作態(tài),差強人意,這從張生將鶯鶯定性為 “尤物”便可看出。朱光潛 《悲劇心理學》論及古希臘悲劇時提出了“心理距離”這一概念,認為一部作品所產(chǎn)生的效應,和它與讀者的“心理距離”有關,把握好這種“心理距離”,作者便可以達到自己的預期。這種“心理距離”與接受美學所說的“審美距離”相似,指讀者的“期待視野”與實際文本之間的距離,這種 “審美距離”的最佳效果便是讀者與作者的“共鳴”。《鶯鶯傳》的演變就說明了后世作家們在不斷的調(diào)整文本與讀者的 “審美距離”,所以才有了《董西廂》 對 《鶯鶯傳》結局的更改,《王西廂》對《董西廂》主題的升華。
3、文學形態(tài)演進之必然
《宋元戲曲考序》云“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學楚之騷,漢之賦,六代之駢語,唐之詩,宋之詞,元之曲,皆所謂一代之文學,而后世莫能繼焉者也?!雹呶膶W的發(fā)展受到文學規(guī)律的制約,文體的產(chǎn)生、更迭都要遵循文學規(guī)律,每一種文學樣式都有自身的特點,作家的創(chuàng)作、讀者的接受必然受到文學自身規(guī)律的制約。《西廂記》的演變既是情節(jié)、主題的演變,也是體裁風格的一種轉(zhuǎn)變。從唐傳奇、諸宮調(diào)再到雜劇、南曲,體裁自身的特點造成了作者表達與讀者理解的變化,這種變化自然就導致了文本的變化。
唐傳奇是中國小說成型的重要一環(huán),是中國小說從萌芽過度到成熟的時期,它的篇幅較短,主要敘述奇聞異事,作者一般是文人才子,受到當時詩歌與駢文的影響,雖然仍運用散體進行創(chuàng)作,但是句法較為齊整,風格與駢體有相近之處,這使它的語言較為華美。這種文人化創(chuàng)作與當時的受眾群體差距較大,因為當時的受眾多為沒有什么文學修養(yǎng)的市井平民。而 《鶯鶯傳》在此背景下產(chǎn)生,就帶上了這種“文人之氣”,它所傳達出來的思想、觀念與市井小民差距良多,這種“審美距離”的落差直接影響了讀者的閱讀與接受,所以它的演變是勢在必行的。
諸宮調(diào)是宋金時期的一種說唱藝術,通過各種宮調(diào)樂曲的轉(zhuǎn)變和演唱者的演唱說白來演繹故事,是音樂與文學的完美結合。諸宮調(diào)具有明顯的俗化傾向,語言的通俗化,思想的世俗化和審美趣味的大眾化。這種俗化的傾向,是文學商業(yè)化的體現(xiàn),商業(yè)化就代表著作者向讀者的傾斜,作者有意識的拉近文本與讀者的“審美距離”。《西廂記諸宮調(diào)》是諸宮調(diào)文學的代表之作,也是諸宮調(diào)文學拉近讀者與文本的距離的典范之作,最大的一種傾斜就是對 《鶯鶯傳》結局的改變,才子佳人的結合是市民的一種“白日夢”,通過欣賞作品來得到閱讀的快感和精神上的滿足,這種“灰姑娘情節(jié)”中外皆有。但能成為“灰姑娘” 的人少之又少,這種“灰姑娘”的缺乏,便拉近了文本與讀者的距離,調(diào)節(jié)了“審美距離”,增加了“共鳴”的可能性。
元雜劇是在金院本和諸宮調(diào)的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一種說、唱、演相結合的藝術表演形式。元雜劇具有固定的形式:四折一楔子,由一人主唱,其他演員做動作并不參與演唱。雖然這是中國戲曲特有程式化和虛擬性,但這種的體式使整出戲的內(nèi)容緊湊完整,符合其舞臺的表演性質(zhì)。王實甫《崔鶯鶯待月西廂記》是元代四大雜劇之一,在體制上對元雜劇進行了變動,將四折一楔子擴展為五本二十折,這種擴容是創(chuàng)造性的,容量的增加使戲劇更加充實,提升了演員表演的張力,使演員們能更加細膩的刻畫人物,而人物的刻畫,使其形象鮮明,為完美的安排戲劇沖突、充分表現(xiàn)主題思想提供了可能性。王版 《西廂記》不僅在體制上有所創(chuàng)新,而且在語言上真正做到了“當行本色”,做到了文采與本色的完美結合,被譽為戲劇語言藝術的最高峰。王實甫在體制上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是對前代《西廂記》文本的超越,在說唱之上還增加了演的成分,達到了還原故事的效果,從視、聽、感三個方面拉近讀者(觀眾)與文本的距離,讓其身臨其境。
由此可見,各種文體的產(chǎn)生演進是 《西廂記》文本進化的一個重要推動力,形式的產(chǎn)生對內(nèi)容有限制作用,內(nèi)容的發(fā)展也將推動形式的革新,這是文學波浪式發(fā)展的重要體現(xiàn)。
許多外國評論家認為,中國沒有真正的悲劇。這個論斷是荒謬的,中國有悲劇,但是中國的悲劇是隱性的悲劇,它披著童話的外衣來進行更深刻的批判,是以一種中國式童話的方式上演的,體現(xiàn)的是一種無奈?!段鲙洝返难葑儽闶浅@種中國式童話的方向前進的。中國式的童話不同于西方的童話故事,中國的童話是寫給成年人看的。
《西廂記》的演變過程大致經(jīng)歷三個階段:始亂終棄——才子佳人——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主題、情節(jié)的改變,是讀者 “期待視野”轉(zhuǎn)變的結果。后世的作者對前代作品進行完善、增改的前提是——他們也曾經(jīng)是一個讀者。在新的社會環(huán)境、文化氛圍、文學形式之下,這些讀者們擁有了新的“期待視野”,他們用這種新的“期待視野”進行創(chuàng)作,將這種 “期待視野”轉(zhuǎn)換成文本的主題思想,使文本具有了當代性,更能拉近文本與讀者之間的“審美距離”。作者對于歷史的繼承與超越,加大了與當時讀者“期待視野”共鳴的可能性。作者們憑借自己的 “期待視野”想象出隱形讀者,并據(jù)此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
在不停轉(zhuǎn)化的“期待視野”之下,《西廂記》依然朝著“大團圓”的結局而去,就像西方的童話結尾一般 “從此,王子和公主過著幸福的生活”, “愿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屬”,美滿如童話的結局,在團圓中戛然而止,但是時間是隱藏在童話背后的真相,“團圓”只是暫時的平靜,而各種矛盾是根深蒂固的,如崔夫人的妥協(xié),就像魯迅所說的“不再沉默中爆發(fā),就在沉默中滅亡”,不論是爆發(fā)還是滅完,都是一種無奈的選擇。這種無奈讓童話變得現(xiàn)實,也讓我們擁有了細細回味的空間。
《西廂記》的演變過程既是西廂故事的發(fā)展史,也是讀者“期待視野”的轉(zhuǎn)變史,我們可以從這種演變中看出社會環(huán)境的變遷、文體形式的革新及審美心理的嬗變。從《崔鶯鶯待月西廂記》之后,西廂故事基本定型。從它的定型可以看出“大團圓”的結局仍然為大多數(shù)讀者所接受,是讀者們的心之所向。因此,一部文學作品的成功與讀者的閱讀密不可分,能引起讀者 “共鳴”的作品,才能產(chǎn)生更深遠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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