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春曉
(浙江工商大學,浙江 杭州 310035)
從洪堡特的語言觀看賽譯《水滸傳》中的中國英語
胡春曉
(浙江工商大學,浙江 杭州 310035)
洪堡特的語言觀關注語言與民族精神、思維方式的關系,認為一個民族的語言是民族精神的外在表現(xiàn),能夠體現(xiàn)出該民族獨特的精神個性和思維認知方式。賽珍珠英譯《水滸傳》刻意模仿中文語言結構,創(chuàng)造了大量漢語色彩濃厚的英語詞匯和句式,是一個用英語語言符號的外衣套在漢語語言結構和文化軀體上的譯本。 賽譯本里的中國英語抓住了西方人潛意識里對中國文學作品的心理預期,給予讀者充分的想象空間,豐富了目的語詞匯,同時對消解西方話語霸權、傳播中國語言和文化具有積極意義。
洪堡特的語言觀;賽譯《水滸傳》;中國英語;漢民族精神;思維方式
自葛傳椝于1980年首次提出“中國英語”這一概念以來,盡管外語界對“中國英語”的定義和它能否作為一種英語變體的客觀存在進行了曠日持久的爭論,但是對其相關內涵以及有益于中國文化的傳播這一點還是達成了基本的共識。[1]根據(jù)李文中的觀點,中國英語(China English)是指“以規(guī)范英語為核心、表達中國社會文化諸領域特有事物,不受母語干擾和影響,通過音譯、借譯及語意再生等手段進入英語交際,具有中國特點的詞匯、句式和語篇?!盵2]在進行典籍英譯時,我們語言中的某些特有事物,某些句法特征和我們的思維方式等都會在譯文中有鮮明的體現(xiàn),這就是中國英語。中國英語的基礎仍為規(guī)范英語,它不是由于譯者英語語言能力不足造成的,而是用有中國特色的英語來表達中國文化。而中式英語(Chinese English) 是指“中國的英語學習者和使用者由于受母語的干擾和影響,硬套漢語規(guī)則和習慣,在英語交際中出現(xiàn)的不合規(guī)范英語或不合英語文化習慣的畸形英語”。[2]
從漢英翻譯的角度看,中國英語的出現(xiàn),是英語與漢語接軌,負載上中國文化的內容的必然結果。語言形式的不可譯性和文化的不可譯性歷來是翻譯的難題。“從歷史的角度看,中西翻譯界都有長期打壓形式的現(xiàn)象。 反映在翻譯的方法上, 就是意譯占上風, 直譯被壓制,其導致的后果之一就是文學作品中的許多有詩學價值的表達方式被消減。”[3]而美國女作家賽珍珠(Pearl S. Buck) 翻譯的《All Men Are Brothers(Shui Hu Chuan)》(1933)不僅關注原語的內容,而且關注原語的形式,創(chuàng)造了大量具有漢語特征的英語詞匯和句式,再現(xiàn)了原語語言結構所折射出的漢民族精神和中國人的思維方式。 對于賽珍珠用英語傳達漢語特點的翻譯風格,評論界歷來有多種不同的觀點。有對其全盤否定,將其指責為“硬譯”、“歪譯”、“死譯”、“胡譯”、“超額翻譯”、“文化陷阱”、“誤讀”、“虧損”、“偏離”、“失真”、“語用失誤”[4]的;也有對其大加贊賞的, 如30年代賽譯出版之初美國著名漢學家裴斐(Nathaniel Peffer)就說:“它的美穿透了翻譯的面紗,哪怕是像英語這樣的同漢語結構相去甚遠、二者連大致對等都難以建立的語言,這種美也照樣可以暢通無阻地進入。”[5]評論家菲利斯·本特利說:她追求的效果是,將中文變成對我們具有相同意義的語言。(她的文體)莊嚴、恬靜,使用透著尊貴的《圣經(jīng)》體語言?!盵4]還有持客觀中立態(tài)度的,認為賽珍珠一生對中國和中國人民充滿感情,她在語言上刻意制造“中國情調”,是為了更好地向西方介紹、闡釋和傳播中國文化,賽譯經(jīng)久不衰的發(fā)行量①1933年賽譯本在美國推出后,“銷售情況好得不可思議”,而且很快就上了美國權威的“每月圖書俱樂部”排行榜,至今已在美國、加拿大、英國及中國香港等地再版十余次,直到21世紀還再版3次之多。也說明這一譯本在西方讀者中的認可度并不低, 如張齊顏,[6]蔣驍華,[7]唐艷芳[5]等。
賽譯《水滸傳》中的中國英語是否真如否定者所言的“詰屈聱牙、怪異難懂”?它如何再現(xiàn)漢語語言結構的特征?漢語與漢民族精神、思維方式之間有何聯(lián)系?賽譯中的中國英語對于實現(xiàn)譯者的翻譯目的、對英語語言和跨文化交際有何功能和作用?這就是本文所要討論的問題。
19世紀德國著名的語言哲學家、普通語言學的奠基人威廉·馮·洪堡特(Wilhelm von Humboldt)是“歐洲最早開始對世界各地的語言進行深入研究的語言學家之一”,也是“西方第一個從普通語言學角度深入探討漢語特點的語言學家”。[8]洪堡特語言觀的一個重要特點,是非常尊重每一種語言的結構差異,充分肯定人類各民族語言作為各自民族精神觀念的形式,對我們理解賽珍珠用“中國英語傳達漢民族精神”頗有啟發(fā)。
洪堡特認為一種語言的外在結構(語法和詞匯結構)是由其內在特性(民族的精神特性)決定的。“例如希臘語成熟的語言形式和反映出來的豐富多彩的想象力,來自希臘民族敏捷而細膩的思維。相反地,羅馬語音難以自由地變化和擴展,與羅馬民族剛健而嚴肅的精神個性密切相關”。[9]人類語言的結構之所以會有種種差異,是因為各個民族的精神特性本身有所不同。用洪堡特的話說就是,“語言仿佛是民族精神的外在表現(xiàn);民族的語言即民族的精神,民族的精神即民族的語言,二者的同一程度超過了人們的任何想象?!盵9]以致我們既可以從民族精神中推導出民族語言,又可以從民族語言中推導出民族精神。
洪堡特用“滿足于形式”和”不滿足于形式”來區(qū)分人類語言對立的兩極。在他看來,某些民族(例如歐洲各國)的語言執(zhí)著于知性、理性的精神,擁有純形式思維、屈折形態(tài)豐滿,力圖用“言內之意”窮盡所有的意涵。而另一些民族(如漢民族)的語言則充滿感受和體驗的精神,盡管不具有“真正意義的語法形式”,無標記的語法關系依然能通過語義的聯(lián)系和豐富的聯(lián)想(如字形的畫面感)實現(xiàn)它的思維和交際的功能。[9]一個民族的語言不僅僅能夠表達思想,而且能夠體現(xiàn)出該民族獨特的思維方式,反映了該民族對周圍世界的看法。
洪堡特關于語言民族特性的認識直接影響了突起于20世紀80年代的中國文化語言學的建構,其代表人物之一申小龍說:“從文化比較的角度來看,漢語的思維、表達和語法與歐洲語言(英語)的基本對立表現(xiàn)為具象與抽象、綜合與分析、靈活與精確、動態(tài)與靜態(tài)的基本對立。”[10]下面來看賽譯水滸中的中國英語如何再現(xiàn)中西語法的文化差異。
中國古代哲學講求“觀物取象”,即取萬物之象。漢語的構詞典型地反映了漢民族習慣通過具體的意象來表達抽象概念的特點。如“分手”這個詞在漢語里給人的直觀印象是原先握在一起的手松開了,同樣地,在“下手”里,動作隨著“手”的“落下”而發(fā)生。賽珍珠在翻譯時故意拆解這些固定的詞語,譯為“part my hand from yours(和你分手)”, “Don’t let your hands fall!(不可下手)”,保留原詞在漢語里“手”的形象。漢語的具象思維更多地體現(xiàn)在四字成語中,這些意象在經(jīng)過賽氏的直譯后,變得十分鮮活而打眼。例如,“(嚇得)屁滾尿流”在賽譯本中被栩栩如生地譯成“(so frightened that) his wind burst from him and his water came out of him,惟妙惟肖地表現(xiàn)出西門慶“東窗事發(fā)”后驚慌失措的狼狽樣。即使是一些“已故”的意象,比如“歡天喜地”、“不足掛齒”中的 “天”、“地”、“齒”等,賽珍珠也努力使它們在譯文中復活,譯為glad to Heaven and joyous to earth, need not hang upon the teeth。雖然譯文顯得多少有些怪異,但細嚼之下并不難理解,重要的是,在西方人眼里,它們大都是充滿著中國情調的美。
“漢語是高度依賴環(huán)境的高語境語言”。[10]漢語的交流,立足于發(fā)展社會關系,重視交際雙方的身份地位、親疏程度和家庭背景差異等,體現(xiàn)了較為復雜的人際關系。“而英語是較低依賴環(huán)境的低語境語言,因而交流比較坦率,不太在意虛禮,信息主要靠語言形式本身表達出來?!盵10]水滸原著的精彩之一就在于豐富的稱謂語能夠活靈活現(xiàn)地反映出人物的身份地位、感情色彩以及學識修養(yǎng)等。僅在水滸原著第二十二回里武松和宋江的對話中,與“兄弟”相關的稱呼語就有“尊兄”、“哥哥”、“小弟”、“二郎”等,賽珍珠貼切地翻譯成“Honored Brother, Elder Brother, this humble brother, the second lord”,讀者可以從中感受到武松和宋江從相識之初的恭敬客套到結拜為兄弟后彼此間愈加深厚的情誼。相比之下,即使是被中國多數(shù)評論者看好的沙譯也只是將其中的“哥哥”譯成brother, 其余均譯成第一人稱I或第二人稱you,失去了上述漢語稱呼語所能傳達的文化內涵。傳統(tǒng)漢語的高語境策略還體現(xiàn)在與陌生人接觸習慣在一開始通過一些背景性的問題了解對方的社會文化背景,以確定說什么和怎么說。在水滸原著中,每當有新人物登場,總會有“姓甚名誰?”、“(官人)高姓大名?”及“(小人)姓某,名某”之類詢問或介紹姓名的表述。賽珍珠不厭其煩地強調漢語里“surname”和“name”的區(qū)別,譯為“What’s your high surname and your great name?”,“My surname is, and my name is”,同時再現(xiàn)了中國式問答中表示恭敬的他稱稱謂和表示謙卑的自稱稱謂,如大人the honorable one, 足下the noble one, 壯士 the brave one, 恩官 Gracious One, 小人 this humble one, 小可this lowly one,小弟this humble brother等。多次接觸此類譯文,英語讀者就能切身感悟到中國古代注重禮儀、等級分明、上下有別的特點。
各民族都有它特有的思維反映現(xiàn)實要素的順序。“英語敘述事象,一般是先確定一個認知焦點(核心動詞),然后根據(jù)與焦點的關系安排各個成分的層次,遵循的是說話人對事象主次、輕重關系的分析?!盵10]而用漢語的單位敘述事象的時候,不必依靠形式論證發(fā)生相互關系,而是按照事象自身發(fā)展的脈絡,有先有后、前因后果地組織,詞句意義與上下文和語境互為生發(fā)。因此,我們在漢語中可以看到多個小句如潺潺流水般流動鋪排,一直逗號下去,即使中間暗換了好幾次主語也不影響意義的理解,這在英語里是不可想象的。正如對漢語頗有研究的洪堡特所說:“在漢語的句子里,每個詞排在那里,要你斟酌,要你從各種不同的關系去考慮,然后才能往下讀。由于思想的聯(lián)系是由這些關系產(chǎn)生的,因此這一純粹的默想就代替了一部分語法?!盵11]漢語句子的流水型格局“形散而神不散”,體現(xiàn)了漢民族有機整體的思維方式。賽珍珠在翻譯時盡量模仿中文句法,將漢語語言的思維模式潛移默化地植入英語讀者的閱讀行為中。
例如:只見山凹里起一陣風,風過處,向那松樹背后,奔雷也似吼一聲,撲地跳出一只吊睛白額錦毛大蟲來。(《水滸傳》楔子)
賽譯:…… Suddenly between two mountains he saw a great wind rise. When this wind had passed there came after it a great noise like the clap of mighty thunder from behind the pine trees and there leaped out suddenly a white-browed, slant-eyed, many-hued tiger.[12]
沙 譯:A strong wind blew through the hollow.When it had passed, a roar thundered from behind the pines and out leaped a huge tiger, with bulging eyes, a white forehead and striped fur. (第一回)
賽珍珠翻譯時是從武松的視角來描述景象,驚心動魄,扣人心弦。譯文仿佛是用中文寫成的英語,在造句上依照原文“山凹→風→松樹→吼聲→大蟲”的順序流動鋪排,尤其是最后一句的tiger與原文一樣直至句末才亮相,而且與前面的“there leaped out”之間遙遙相隔。這種陌生化的句法特征使中國古代說書藝術慣用的制造懸念的手法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留和傳達,雖讀來稍顯累贅但富有感染力。沙譯則按照英文的表達習慣將原文的語序做了調整,最后一句的tiger是在跳出來以后再用一個后置定語描述其特征,顯示了標準英語句子以定式動詞為核心的空間型構造,但源語的懸念妙筆也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生命力。
英語的組織形態(tài)豐滿,象個結構嚴謹?shù)膱F塊。而漢語句法超越了一般形態(tài)語言精致、繁復的規(guī)則,它的“散點”或者說“自由”,即在于它完全服從并且積極參與句子表達的“意”和“神”,始終伴隨著精神而流動。漢語的寫意風格和中國人的主體思維有關,中國人思考問題習慣以人為視角,人的視角往往是動態(tài)的。賽珍珠曾說,她盡可能地直譯,因為在她看來“漢語的風格最適合這部作品的題材”[12],而且她認為中國文字結構上簡單的美,是最適合于敘寫中國人的思想和生活的,用本國那種傳統(tǒng)的復雜的句法,反而不足以襯托出故事中人物的個性。[13]原作中有這樣一例:
李應縱馬趕將過去,祝彪把槍橫擔在馬上,左手拈弓,右手取箭,搭上箭,拽滿弓,覷得較親,背翻身一箭。(《水滸傳》第47回)
原文寫的是撲天雕李應與祝彪交戰(zhàn),按說李應武功遠在祝彪之上,卻反被其暗箭所傷。原文只用幾個簡潔的動詞“縱,趕,橫擔,拈,取,搭,拽,覷,翻”就生動地描寫出祝彪偷射李應時一系列復雜的動作,這是水滸原著中為人所稱道的語言特色!
賽 譯:But Li Yun urged his horse on in pursuit.The tiger Club held his weapon upright on his horse.With his left hand he reached for his bow, with his right he took at the same time his arrow and he fitted the arrow to the bow, and he stretched full his bow, he took true aim and turning, he let fl y the arrow.(第47回)
杰譯:Placing his spear on the horse he took his bow and arrow, and turning his body shot at Li Ying who was following close behind.(第46回)
杰譯用了兩個現(xiàn)在分詞短語和一個定語從句巧妙地將譯文組織成一句話,漢語里一個個疏落、活潑的動作化成了英語冷靜分析事物關系的網(wǎng)狀結構,襯托不出祝彪有勇有謀、做事沉穩(wěn)、工于心計的性格特征。而賽譯用“urged, in pursuit, held, reached,took, fi tted, stretched, took aim, turning”等動詞或動詞短語來一一對等表現(xiàn)原文中的動作,可以說在遣詞造句上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不過當譯文多次使用代詞“he, his”和連詞“and”把那些“虛”的成分一一補上后,個個句讀段主動賓俱全,實是實了,句子卻笨重了。這一點很讓我們深思西方語法的“團塊”寫實原則與漢語語法的“疏意”寫意原則的差異。
這種差異,是一種文化差異。
有人說賽譯中的“中國英語”象一連串極其乏味的平鋪直敘,松散累贅,但從另一方面看,也只有“不越俎代庖,將闡釋的權力移交讀者”,才能引導他們從這種句式結構中去感受英漢語言的差異,才能推動兩種語言之間的平等對話及互補共進。
洪堡特在《論古典文化》中提出翻譯的三種用途:一是普及原作,使不懂原語的人知道原作,此時翻譯不必拘泥于原文,只需述其大意; 二是幫助可以閱讀原作的人理解原作,此時翻譯必須忠實于原文,逐字逐句地與之對應;三是高層次欣賞。對于能夠閱讀原作的人,翻譯可以把原作的精神和風格傳達給他,此時翻譯應當忠實于原作的精神主旨和創(chuàng)作形式。[14]
根據(jù)董琇在美國對賽譯接受度的調查,《四海之內皆兄弟》的實際讀者是“具有一定教育程度的人群,他們至少已具備一些中國文化的知識或懷有了解東方國家的欲望,特別是學習文學和語言的人?!盵13]可見賽譯本基本屬于上述第三種用途。對學習文學和語言的人來說,閱讀經(jīng)典著作的意義,就不僅在于情節(jié),更在于了解不同語言文字背后所折射出的思維特征和文化精神。
后來,洪堡特發(fā)展了他對翻譯的功能和用途的看法。在《譯前言》中,他認為翻譯的好處之一是“可以提高自己語言的重要性和表達能力”。[14]在賽珍珠所處的20世紀二三十年代,東方主義一直占主流話語,即認為西方文明是人類文明發(fā)展的最高階段,中國不僅在經(jīng)濟上落后于西方,連語言文字也落后于西方。即使是一些著名學者也未能擺脫這一偏見,如黑格爾就曾說:“一種語言,假如它具有豐富的邏輯詞匯,即對思維規(guī)定本身有專門的詞匯,那就是它的優(yōu)點;……中國語言的成就, 據(jù)說還簡直沒有, 或很少達到這種地步?!盵15]Widney稱英語“覆蓋面更廣、更深刻、更豐富、更適合表達一個成熟的民族各種細微的思想”。[15]同樣在中國生活過多年的美國傳教士明恩博(Arthur Anderson Smith) 認為沒有語法形態(tài)變化的漢語是導致中國人“心智混亂”的因素。[16]然而賽珍珠表現(xiàn)出來的是一種超越狹隘的種族與文化偏見的精神,她認為漢語和英語一樣都是人類語言的精華,她在讀者可接受的前提下,將原文的新異性盡情“撒播”于英語世界,引導英語讀者完成了一次對中國語言的“朝圣”之旅,同時提高了目的語的表達能力。那些在英語讀者諳熟的表達基礎上引入的新的意象, 給予讀者充分的想象空間, 豐富了目的語詞匯, 還對英語自身不足有補充價值。 以對傳統(tǒng)漢語里詢問年輕人年齡的“青春多少?”的翻譯為例,賽的譯文“How many green springtimes have you passed?”避免了“How old are you?”這種直截了當?shù)牟粸橛⒄Z文化所接受的詢問年齡方式,體現(xiàn)了漢語含蓄委婉的特點,對英語讀者頗具啟發(fā)性。讀者在解讀這些新穎乃至費解的譯語形式進而獲得理解的過程就是詩學所追求的審美效果。[17]
賽譯《水滸傳》在英語世界的成功也給當時的翻譯語言帶來了新的思路。許多英美翻譯家在漢籍英譯時熱衷于模仿中文句法,如美國加州大學Cyril Birch教授英譯《牡丹亭》時采用的手法與賽珍珠如出一轍,也大獲成功。這說明充滿中國情調的語言符合西方讀者對中國文學作品的心理預期,因為在西方人眼里,“(東方)語言結構本身就刻著‘復雜東方’的意象,奇怪而殊異”。[7]賽譯本里中國英語的意義不僅體現(xiàn)于其本身所具有的跨文化交際功能,更在于譯者作為兩種權利關系不平等的文化之間的橋梁而自覺選擇打破這種權利關系的勇氣。 賽對異質話語的重視和追求差異的翻譯策略為后殖民語境下的弱勢文化彰顯自我文化身份、參與文明對話提供了可資借鑒的寶貴經(jīng)驗。[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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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na English in Peal S. Buck’s All Men Are Brothers in the Light of Humboldt’s View of Language
HU Chun-xiao
(Zhejiang Gongshang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35, Zhejiang, China)
Concerned centrally with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anguage, national spirit and mode of thinking, Humboldt holds that a nation’s language can reflect the spirit and thought patterns of the nation who speaks this language. In her rendering of Shui Hu Zhuan, Peal S. Buck focused on the content of the original text and its language as well. She created a large number of English vocabularies and sentence patterns with salient Chinese features which reflect the spirit of the Han’s and the Chinese way of thinking. China English in All Men Are Brothers has seized the subconscious expectations of westerns for a Chinese text,giving readers sufficient space for imagination and enriching the target language. It contributes to undercutting the hegemonic agenda of the West and the dissemination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culture over the world.
Humboldt’s view of language; Pearl S. Buck’s translation of Shui Hu Chuan; China English; the spirit of the Han’s;way of thinking
H315.9
A
1673-9272(2013)04-0115-04
2013-03-15
浙江省社會科學界聯(lián)合會研究課題:“后殖民視域下的賽珍珠《水滸傳》翻譯研究”(編號:2012N175)。
胡春曉(1980-),女,浙江溫州人,浙江工商大學講師,碩士,研究方向:翻譯理論,典籍英譯。
[本文編校:羅 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