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
寒色死于火焰
寒色死于火焰,
夜,死于光與光的糾纏。
一切都會過去,唯有
最后的時刻,遲遲未能到來。
茅屋上的干草,像皺紋
一樣。那空寂的部分,
比死亡更為真實。
但我害怕的,不是走向巖石深處,
而是日復(fù)一日,無所用心。
老房子
老房子閃著奇特的光芒。
一夜之間,墻上的白石灰
都變黃剝落了。它不會發(fā)現(xiàn),
門與門之間,穿堂風(fēng)徹夜未眠。
這就是為什么,那些熟悉的
事物總是變幻無常。
這樣思索著,我立刻陷入了黑暗。
好在他說,“這里有火,別害怕!”
十二月
狂風(fēng)控制大地。
雪花立在窗玻璃上,
沉重,迅疾。令人窒息。
一切快得不可思議。
這是十二月的天氣,
我在你懷里,冷得要死。
只是我默不作聲,
也不再哭泣。
清 明
幻影一個一個落在燈火上。
在午夜的沉默中,我們不斷改變
交談的姿勢。“它”的死亡被一再
虛構(gòu):脖子或腦袋;上,或下。
而春天,僅僅是作為一種冥想出現(xiàn)。
此時此刻,那走近的流水,
與一支桃花,正以悲劇的方式
迅速擴(kuò)張,
在清明的枕席上,占據(jù)空的
一部分,飲下我們?yōu)橹?/p>
虛構(gòu)的“春”的死亡。
被燒掉的一小塊草坪
我的注視加劇了它的疼痛。
殘存的根須在黑暗中辨無可辨。
因為時間巨大的裂罅,堅硬的
外殼,以及內(nèi)部柔軟的
肢體已被摧毀。
一切漸漸回歸靜默,
只有不幸往事的灰燼
深深地將火焰的
冷漠釘向地層深淵。
而燃燒后的發(fā)言,來自巖石
和一把憤怒的沙礫:
綠色要一寸一寸揳入
草坪的哀嚎,
穿越土壤深處更為焦黑的濃煙,
直到石頭變涼,從疼痛中抽離出來
——它被重新植被。
門 鏡
我從鐵門的貓眼中
窺見人世的一些秘密:
遠(yuǎn)處的天空比近處的
暗些,一顆星星深陷其中。
有時不幸在張望,有時
死亡回避了昨日的光芒。
而多孔的大地遍布塵世的胎記。
在深夜的另一場祈禱中,
那與生俱來的、戰(zhàn)栗的陰影啊,
它又將指揮怎樣美妙的合唱?
致六月
但是這一次,
你將不能再把我否定。
當(dāng)六月的鐘聲傳來,
故鄉(xiāng)的空氣變得稀薄。
而六月的晨光,是匕首,
是衣衫襤褸的背影,
是冰塊在血液里的低聲嗚咽。
于是我重新認(rèn)識了世界。
于是我向狂風(fēng)祈求寬恕,
我比記憶更熱愛即將到來的瘋狂的夏天。
我——是那黑夜的風(fēng)箱的手柄,
深陷墻壁,幾乎就要被自己折碎。
夜色中
夜色仿佛是虛幻,落在陡坡上。
微弱的光悄無聲息掠過。
一個靜靜蹲伏的石雕的人
為我展示了沉默的力量。
一座被鐵皮釘住的森林,
在急切飛旋的大地的翅膀下戰(zhàn)栗。
樹葉突然如星辰閃耀,
瞬間便被氣流吞沒。
夜色中漸漸明晰的:
是一輛沉重的火車負(fù)載一個巨大的
容器,以及那些沒有面孔的事物。
而我走在其中。
在這里
在這里我夢見一個“夢”的死亡。
夢見被“過去”絞碎的面孔
在黃昏的被褥上,
書寫今天,以及尚未到來的明天。
在這里仿佛時間
棲身于“虧欠”的意義,
仿佛煙灰藍(lán)的空中,背叛的
陰影永無止息。
仿佛有什么事物,被囚于
事物本身。而那受傷的部分,
也成為了錯誤的一部分。
小酒館
酒。酒高過該死的沉默。這個
邋遢的小酒館,所有對白一起掛在
一把棕色的高腳椅上。折騰。
對,除了可憐生活的折騰,
也許它還想說說“我們”。
九月二十七日,爭吵或夢話
他們準(zhǔn)備用語言擊潰對方,
像兩個赤腳的陰謀家。空間忽然
逼仄,秘密的一部分逐漸擴(kuò)大。
他念叨著“永恒……”,仿佛永恒
就在他的話語之下。而她察覺:
她害怕美,以及為美嘆息的可怕力量。
難道還要繼續(xù)?
難道……還預(yù)備拿這場災(zāi)難
在眾人面前做自我審判的陳述?
哦,不,不!他們說得夠多了。
從此——
人們不必再拿這個夏天來相互回憶。
斷 章
我們于時間的暗礁里互相追逐,
像在語言詩意的重負(fù)下,兩個渴望狂奔的韻腳。
可怕的激流在峽谷上空久久回鳴,
空寂的墓碑,正準(zhǔn)備刻下你我的名字。
我們忽然保持一致沉默。
而彼時,遲來的梔船
開始在離別的故鄉(xiāng)說起悄悄話。
一切重又回歸平靜……
瞧!多好啊——
我們終于不必再害怕失去什么了?
(欄目責(zé)編: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