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玉琦

2012年2月22日，第九屆“東方暢想”全球華語廣播創(chuàng)新節(jié)目大賽在滬落幕，“追求創(chuàng)新”是本次大賽的亮點。由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選送的《難忘的中國之聲——新中國的聲音歷史》獲得本屆大賽銀獎，這也是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國之聲改版后該節(jié)目所獲得的最新殊榮。

不獨業(yè)界對其青睞有加，微博上網友們對這一節(jié)目的關注也異?；鸨?。其點擊率、轉發(fā)率遙遙領先于其他節(jié)目，甚至有網友還自發(fā)搜集每期節(jié)目的文字資料。究竟是一檔什么樣的節(jié)目，既收獲了業(yè)界的認可又贏得了聽眾的贊譽呢？

其實，《難忘的中國之聲》的創(chuàng)意來自于一次特殊的活動。2009年4月，為迎接建國60周年，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面向全球啟動了“60年難忘的中國之聲”全球搜尋大行動?；顒映踔栽谟凇八鸭切酥局鐣l(fā)展和歷史演進的聲音，那些記錄時代變遷的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生活的聲音，以及散落在個人手中的百姓日常生活的聲音，作為記錄共和國發(fā)展變化的見證?！?/p>

自當年5月起，該活動征集聲音資料，并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國之聲”及其網站上展播。孰料節(jié)目播出后，觀眾反響強烈，網上評論日漸頻繁。于是，2011年10月，這樣一個原本帶有應時性質的活動一躍發(fā)展成為固定節(jié)目，伴隨“中國之聲”的全新改版，《難忘的中國之聲》成為常設公益欄目。

在廣播媒介追求速度、比拼時效的大氛圍中，為何敘說舊事、緬懷往昔的《難忘的中國之聲》會給聽眾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無疑，“創(chuàng)新”是這一節(jié)目取得成功的法寶，它在聲音檔案化、節(jié)目公益化、歷史細節(jié)化、紀實情感化上展示出了對廣播紀實節(jié)目的全新探索。

聲音檔案

在檔案學中，檔案指的是國家機構、社會組織和個人在社會活動中形成的，保存?zhèn)洳榈奈淖帧D象、聲音及其他各種形式的原始記錄。聲音被視為檔案的具體形式之一。而在實際檔案工作中，視覺檔案一直是主角，不論圖片，抑或視頻，為聲音建立檔案在很多人看來并不具備可操作性。但《難忘的中國之聲》提出“聲音檔案”這一理念，凸顯了聲音的歷史價值，也真真切切地實現了為聲音建檔。從這個意義上說，《難忘的中國之聲》是一個創(chuàng)舉。

“部隊發(fā)給我的津貼費，除理發(fā)外，就是買些書。其他的錢我都存起來，共節(jié)約了200元錢……”這是1961年的1月5號，雷鋒一次做報告時的錄音。雷鋒:“人的生命是有限的，為人民服務是無限的，我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當中去?！?/p>

這是《難忘的中國之聲》今年3月5日播出的一期關于雷鋒的節(jié)目，節(jié)目展示了珍貴的雷鋒演講錄音。雷鋒的演講情緒激昂，語速很快，聽上去像個急于表白的毛頭小伙兒，但你能透過聲音感受到他的真摯、熱情和活力。這是人們在半個世紀之后直接聽到的雷鋒的真實聲音，它比所有的故事和傳說無疑更具有感染力。

當然，并非所有的聲音都具有獨特的檔案學價值。從嚴格意義上說，衡量一樣東西是否具有檔案性質的決定性因素在于其原始記錄性質。檔案在與其他事物相比較而存在的過程中所顯示的獨有的特性，就是原始記錄性。

《難忘的中國之聲》女主播長悅

《難忘的中國之聲》正是因為其原始記錄性而具備檔案的屬性。這一點，放入中國廣播史中去考查尤其具有說服力。1958年以前中國沒有電視的年代，幾乎所有重大活動都依賴報紙、廣播和一些簡單的電影拍攝。所以，當時廣播記錄下來的這些聲音彌足珍貴，說它們具有檔案的價值一點也不為過。比如，節(jié)目播出了1949年周恩來總理宣讀國旗國歌決議案的聲音，如此的親切而鏗鏘有力，讓人們瞬間感受到新中國誕生之際，總理破舊迎新時的喜悅與豪情。當時的影像已經找不到了，斯人已去，斯音長存。人們真切地聽到了50多歲的周總理的聲音，這不是模仿，也不是演播，這就是檔案。

從媒介特性角度看，廣播媒介天然具有一種引起記錄和共鳴的作用。加拿大著名傳媒學者麥克盧漢在其名著《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中說:“收音機的閾下深處飽和著部落號角和悠遠鼓聲那種響亮的回聲。它是廣播這種媒介的性質本身的特征，廣播有力量將心靈和社會變成合二為一的共鳴箱?！毙撵`和社會的共鳴恰恰是《難忘的中國之聲》所致力于追尋的，記錄的是一段歷史中留存的聲音，喚起的是人們對逝去的人與事的緬懷。

現在，《難忘的中國之聲》的片題口號是:“用聲音記錄中國”、“流動的聲音檔案，難忘的中國之聲?！逼溆靡饩驮谟谟寐曇粲涗洷加肯蚯?、日新月異的當代中國，為這個時代留存聲音檔案。我們可以想象，有了《難忘的中國之聲》，以此為依托，建立中國第一家聲音檔案館也不是沒有可能。如然，《難忘的中國之聲》無疑是其嚆矢。

公益之責

作為中國國家廣播電臺，中國之聲無疑在權威性和公益性上具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在幾經改版之后，中國之聲已經打造成中國廣播的資訊臺，其權威性毋庸置疑。但是，現代傳媒的發(fā)展規(guī)律也告訴我們，國家廣播電臺權威性的塑造和公益性的挖掘密不可分，甚至可以說相輔相成。在市場經濟大潮下，公益性節(jié)目的缺失幾乎是常態(tài)，此時，嘗試從公益性節(jié)目入手，不僅可以獲得耳目一新的節(jié)目效果，其社會效益也將事半功倍。

《難忘的中國之聲》正是朝著節(jié)目公益化的方向努力的。

首先是節(jié)目時長的控制?！峨y忘的中國之聲》節(jié)目時長不超過三分鐘，有的甚至只有一分鐘。比如記錄新中國第一位乒乓球世界冠軍容國團事跡的節(jié)目，簡單幾句到位的采訪，加上片頭只有50多秒，言簡意賅而余味悠長。

其次是多次播放。公益節(jié)目只要做得有藝術品位，人們是不厭其煩的，因為它本身就是一種輿論引導力量?！峨y忘的中國之聲》一般都安排在整點報時或半點報時前播出，如講述“六小齡童”章金萊家族百年演藝傳奇的節(jié)目就分別安排在了當天的9:00、14:30、21:30報時前播出，和廣告的播出時段一樣，讓人聽得親切而仔細。

最主要的一點則在于節(jié)目內容的公益化。從老百姓耳熟能詳的人物和故事出發(fā)，挖掘精神的力量，弘揚正氣。如2011年11月22日播出詩人艾青的節(jié)目，開場就出現了溫家寶總理曾經朗誦過的詩句:“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詩如其人，詩更感人。又如2012年2月6日，節(jié)目在報道武漢大學中南醫(yī)院教授桂希恩關懷艾滋病感染者的感人事跡時，用了桂希恩先生這樣一句話開場:

“如果你對別人的痛苦無動于衷，你就不配成為一個人。如果一個醫(yī)生對別人的痛苦無動于衷，那就對不起這職業(yè)稱號。我是傳染科的醫(yī)生?！?/p>

擲地有聲，有情有義，聽后讓人久久不能忘懷。

值得注意的是，2011年10月，中國之聲啟動新一輪節(jié)目改版，主打責任牌，“以責任立臺”，“以責任贏信任”，加大了公益節(jié)目的制作和播出力度，其整點報時一改往日的機械報時而代之以著名人物親自言說人生道理的“格言報時”，這就是《公益報時》。《公益報時》和《此時此刻》、《難忘的中國之聲》一起構成了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國之聲公益節(jié)目的“鐵三角”。

歷史的細節(jié)

在一個短短數分鐘的節(jié)目中，要用聲音告訴你具體可感的故事和人物，對制作層面而言是有一定難度的?！峨y忘的中國之聲》抓住細節(jié)來做文章，取得了非常好的宣傳效果。

有一次，節(jié)目播出被譽為“中國鋼琴教育之母”的周廣仁的事跡時，用了這樣的細節(jié):

周廣仁在一次搬運鋼琴時，為了保護鋼琴，三個手指被生生壓斷?！拔议_始練琴的時候，我是套著橡皮手套的。”

周先生刻苦和執(zhí)著的精神于此即見一斑。

再看2012年1月31日播出的楊靖宇將軍的事跡:

“他究竟怎么能活下來，日本人非常不理解，把他的胃切開后發(fā)現只有棉花絮、沒有消化的榆樹皮，所以日本人很震驚很敬佩他?！?945年抗戰(zhàn)勝利前夕，曾經圍剿楊靖宇的偽通化警務廳長岸谷隆一郎在遺書中寫道:中國擁有像楊靖宇這樣的鐵血軍人，一定不會亡國。

名將錚骨，風范長存。節(jié)目通過細節(jié)把人物的精神風貌傳遞出去，聽者動容。又如，節(jié)目2012年1月30日播出烈士李白的事跡，其開場是這樣說的:

1948年12月30日凌晨，李白鎮(zhèn)靜地發(fā)完最后一份電報，處理好密碼和發(fā)報機，被沖進來的特務逮捕。李白的兒子李恒勝回憶說，父親留下這樣一句話:“天快亮了，我終于看到了，不論生死，我心里都坦然?！崩畎资窃?949年5月7日的深夜犧牲的，距離上海解放只有20天。

時間如此具體，言語如此清晰，細節(jié)如此真實，一下子仿佛把聽眾帶進了歷史。

在文學批評語境中，細節(jié)指的是構成人物形象、故事情節(jié)或環(huán)境特征的最小的組成單位。換言之，細節(jié)指的是表現事物各種感性特征的具體而細小的材料，它對全局具有決定性的意義，中國古語云:“天下大事必作于細”。對細節(jié)的重視過去一直是紀錄片的長項，察微識著，鏡頭對細節(jié)的捕捉往往能產生出文字達不到的魅力。《難忘的中國之聲》對細節(jié)的重視可以說很好地借鑒了這一點，所以大量采訪和現場同期聲的運用成為節(jié)目的常態(tài)，幾乎沒有一期節(jié)目是單獨靠播音員完成的。也就是說，在節(jié)目的制作上，把聲音素材放在首位，解說只是珍珠間的串線，重要而非主體。

情感之記錄

從某種意義上說，中國廣播紀實自上個世紀90年代初開始一直在尋求客觀和有溫度的敘事風格，或者說中國廣播紀實一直在二者之間努力尋求平衡點。單憑聲音來達到這一理想的平衡點，客觀地說有一定難度。上個世紀，廣播人為了在情感化的道路上開掘新天地，從中央臺到地方臺，相繼推出了諸如紀實小說連播、紀實廣播劇、紀實文學等欄目，但如上海電臺《刑警803》那樣取得成功的廣播劇寥寥可數。究其原因，可能在于過于文學化必然沖淡紀實的客觀性。廣播紀實的紀實風格一旦被懸置，就會讓人覺得美而不真。所以，我們今天回過頭來審視上個世紀90年代的一些廣播紀實節(jié)目，難免有種刻意煽情的味道。廣播紀實過于強調情感化，其結果反而不利于保持其應有的傳播溫度。

那么如何把握廣播紀實的情感尺度呢？《難忘的中國之聲》在這方面做出了可貴的探索。總結其方法，主要有三點:

一是盡量用最“抓”人的話開頭。比如節(jié)目曾經播出過鄧小平同志在1989年廢除領導干部終身制的講話，節(jié)目開場:

“感謝同志們對我的理解和支持，全會接受了我退休的請求。衷心感謝全會，衷心感謝同志們?！?/p>

這是1989年鄧小平懇請黨中央批準他辭去中央軍委主席請求的原聲，清晰而真切。節(jié)目最亮的地方在于把鄧小平同志最核心的話在最開始就亮了出來，瞬間就能起到吸引聽眾的作用。

二是解說語言精煉而生動。《難忘的中國之聲》節(jié)目中，錄音占據了較大篇幅，解說雖少，但卻往往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比如一期關于開墾北大荒的節(jié)目，其開場如下:

“啥也沒有，大草墊子，在北大荒割地，在水里泡著，黑褲子穿成紅的，拔出這個腿來，一天都造三畝多地。”幾代北大荒，如今北大倉。原來種下去的不光有種子，更有幾代人夢想；收獲的不僅有大豆高粱，還有一輩子都割舍不斷的掛肚牽腸。

“種子”和“夢想”，“大豆高粱”和“掛肚牽腸”，解說詞準確而富有韻味，堪稱佳作。

三是配音的講究。《難忘的中國之聲》配音大氣而不霸氣，溫婉而體貼。播音員長悅的嗓子音域寬廣，富有感染力，加之平易近人的語調，聽來潤物無聲而情自感人。

從上述三個角度而言，《難忘的中國之聲》確實開辟了廣播媒介的一種嶄新形式，它有公益廣告的公益性，又具備紀錄片的紀實性，兼有歷史檔案的功能，并且在廣播紀實的情感化道路上做出了可貴的探索。這是中國廣播人的一次全新嘗試，其創(chuàng)新精神值得肯定。

當然，《難忘的中國之聲》開播不到半年，在節(jié)目的制作上可以商榷的地方也有。比如，聲音素材有依賴電視紀錄片的傾向，自己獨家采寫的素材仍有待開掘；節(jié)目往往和商業(yè)廣告在一起播放，容易產生捆綁播發(fā)的感覺；另外，節(jié)目時間過短也給節(jié)目助推情緒產生了較大的阻礙等。改進的空間尚存，而節(jié)目已經邁出了堅實的第一步，遠景可期，光輝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