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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味”及其在消費時代的生成之路

2012-08-15 00:52孫桂榮
揚子江評論 2012年2期
關(guān)鍵詞:女人味話語

● 孫桂榮

20世紀90年代后期,在兩部得到大眾廣泛認可的作品池莉的《小姐你早》和王海鸰的《牽手》中,女主人公形象氣質(zhì)和身份遭際的設(shè)置是耐人尋味的。不事修飾、一心撲在事業(yè)上的著名糧食專家戚潤物,作為一個尚停留在政治一體化時代“男女都一樣”性別規(guī)范下的“鐵姑娘”,其“跟不上時代步伐”的形象氣質(zhì)和行為舉止讓她付出了被拋棄的代價;放棄事業(yè)、一心輔佐丈夫,而且美麗、賢淑、溫柔,符合20世紀80年代“回歸女人”話語一切標準的夏曉雪,同樣遭遇了被遺棄的命運。這不僅僅是巧合,這兩種曾一度被既往性別意識形態(tài)高度評價的女性氣質(zhì)類型現(xiàn)在遭遇“敗北”的性別編碼原則在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文學市場上頻頻出現(xiàn):《水與火的纏綿》(池莉)中的知識女性曾芒芒因為被斥為“一個天真的無趣的良家婦女”而面臨離異;《來來往往》(池莉)中曾經(jīng)美麗的段莉娜因為后來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只關(guān)心柴米油鹽和丈夫錢包的俗不可耐的“黃臉婆”而不得不接受丈夫?qū)掖纬鲕壍氖聦崳弧杜验g》(陳丹燕)中的安安因為固守著單一的衣裝發(fā)式和刻板的夫妻生活模式而使得老公移情別戀于女友小敏;《桑煙為誰升起》(蔣子丹)中的淑女蕭芒因為過分嫻靜典雅和不諳“性”趣而婚戀生活屢遭不測;《僅有愛情是不能結(jié)婚的》(張欣)中的夏遵義因為過于持守中產(chǎn)階級女性的矜持與自尊而無形中把丈夫推向了“第三者”一方;《永遠有多遠》(鐵凝)中的白大省因為恪守善良仁義的古老規(guī)訓而在愛情婚姻市場上毫無斬獲……這些“失敗”女性的情變/婚變的具體原因盡管各異,但在氣質(zhì)類型和個性風貌上都有一個共同之處:缺乏“女人味”。

一、“女人味”及其生成背景

作為一個20世紀90年代以來在街頭巷尾和大眾傳媒中廣泛出現(xiàn)的語詞,“女人味”是一個相對模糊的概念。海外女性學者王政在一次演講中將其簡略地歸納為“‘賢妻良母’+‘消費’”①,作為一個由具體所指不同但又需要強行“雜糅”在一起的多種話語元素組成的語詞,“女人味”的出現(xiàn)本身就昭示了女性話語在市場經(jīng)濟轉(zhuǎn)型的新時期又遭遇了“新問題”。的確,經(jīng)過了政治一體化的“鐵姑娘”時代,80年代女性話語出現(xiàn)了一個“回歸女人”潮流,但其“回歸”的主要尚是女性相夫教子的妻職母職與溫柔秀美的傳統(tǒng)“女性氣質(zhì)”層面,但中國漸次進入消費社會之后,這種性別視閾的另一些層面——性感妖嬈的女性外表,能夠滿足激發(fā)男性力比多本能的性魅力、性吸引力——這在80年代還處于“蟄伏”狀態(tài)的女性期許,已噴薄而出,并一躍為男性視閾下女性角色的主導因素??梢哉f,陸文婷時代那種對女性的“外面”要求與“家里”期待的雙重角色的沖突依然存在,但其內(nèi)涵卻發(fā)生了悄悄的變化:“外面”已不再,或主要不是指業(yè)務技能是否優(yōu)秀,而是指能否表現(xiàn)出“現(xiàn)代化”的女性風韻;“家里”亦不再僅僅指女性料理家務的能力,還往往暗指女性能不能滿足丈夫的性欲望。《我在哪里錯過了你》中的女主人公的“女性氣質(zhì)”焦慮亦依然存在,但這焦慮也不再是既要保持一個“中性化”主體的沖勁又要做一個“女人”的性別困惑,而是立志做一個“女人”之后是做“淑女”還是“蕩婦”,或者既要做“淑女”又要做“蕩婦”的尷尬和無所適從!

或許對女性指涉的語詞在中國歷史上的變遷做一番考察,更容易看出“女人味”在中國當下的話語力量。作為一個固定的詞,“婦女”在古代漢語中并不存在,只有單音節(jié)的“婦”或“女”,它們與“賤妾”、“內(nèi)人”、“拙荊”這些古代社會對女性的指稱或女性自稱一道反映了女性在男尊女卑的社會沒有獨立的人身自主權(quán)的事實。“女性”作為單獨的語匯進入中國思想界是“五四”新文化運動之后的事,它有著將婦女作為獨立的個體來看待(而不是作為在男權(quán)制親屬系統(tǒng)中居于支持性角色)的意味,成為當時進步文藝思潮中受關(guān)注最多的女性稱謂?!皨D女”則是倍受共產(chǎn)黨話語系統(tǒng)推崇的一種女性指稱,它是與“無產(chǎn)階級”、“勞工”、“勞動”等革命新名詞聯(lián)系在一起的,表征一個國際性受壓迫群體,美國學者白露指出,“婦女”一詞的反復使用與傳播實際傳遞著這樣的信念:要實現(xiàn)女性的自我價值,并不是穿裙子進學堂愛情解放婚姻自由那么簡單,而是必須與解放和社會主義事業(yè)聯(lián)系在一起。②隨著政治一體化時代的結(jié)束,尤其是進入20世紀90年代以來,“婦女”雖然在官方話語中還是作為最莊重的女性稱謂發(fā)揮著作用(如婦女干部、婦女組織、婦聯(lián)等),但在日常語言層面,一旦落實到具體的人,它又似乎往往與已婚、成年、舊式、沒有固定工作(無法找到職業(yè)代稱)的女性相聯(lián)系(李小江,1998年)。而在廣告媒體、文化娛樂界,“女人”、“女郎”卻頻頻亮相,甚至在一個裝酷扮嫩的時代“女生”也不時被推向指稱女性的前臺來,比如時下有些高校校園里就開始以“女生節(jié)”來取代三八婦女節(jié)。即使相對于二十世紀上半期備受青睞的“現(xiàn)代女性”、“新女性”(強調(diào)新的思維和行為方式——如阮玲玉曾主演的電影《新女性》——而非時髦的外表、摩登的裝束等,后者在“五四”主流話語中多是指政治上“不正確”的頹廢膚淺女性),當下中國的這些女性指稱也似乎進行了某種悄悄的重心位移:一個女性若沒有時髦摩登的外表及由此帶來的性吸引力簡直就不是“現(xiàn)代女性”、“新女性”,而這些已成時尚女性“必要條件”的東西就是“女人味”。

的確,“女人味”在性別形態(tài)上是20世紀80年代被本質(zhì)化的性別“差異”訴求向前無限延展的結(jié)果。如果說在“尋找男子漢”和“回歸女人”階段,男女“自然”差別只是被編碼成一套陽剛/陰柔、雄壯/柔弱、強悍/溫和、主動/被動的氣質(zhì)類型等待著男性/女性進行不自覺地“鏡像”認同的話,這套二元對立話語繼續(xù)往前延伸則開始觸及兩性差異的軀體根本——性器官和性,即有著不同性器官的男女兩性應該“自然”衍生出不同的性魅力、性吸引力。肉身的還原其實是從政治一體化時代一結(jié)束就開始的一項系統(tǒng)工程,相對于樣板戲中肉身缺席、個人世俗幸福被無限延宕的主流人物,80年代的文學文本已然十分強調(diào)“男子漢”與“女人”的性別身份與軀體修辭。但80年代文化界受啟蒙主義、人文主義思想的影響頗深,個人主體的背后總是隱藏著深厚的社會歷史內(nèi)容,敘事總是千方百計地將個人主體與民族國家主體掛鉤,或沉湎于一種高蹈的精神內(nèi)涵中,這一切使得性別與軀體問題雖然經(jīng)過長久的缺席后終于到達了文學文本,但卻是以一種“他者”的方式具體展開,在敘事中并沒有獲得明確的合法性。③像張賢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中章永璘眼中的黃香久、古華《爬滿青藤的木屋》中李幸福眼中的盤青青已表現(xiàn)出了“性”味十足的明顯欲望化痕跡,但在具體敘述中男性對女性的性欲饑渴或者說女性對男性的性吸引力,總要掩蓋在某些社會歷史或精神文化——非軀體性因素——的背后才得以存在:因長期受難而陽痿的章永璘對黃香久的欲望在文本中自始至終指向的是一種政治批判,恢復男性能力后章永璘對黃香久的斷然棄絕似乎也表明沒有政治庇護的性吸引力在敘述中尚不能獨立存在;盤青青對李幸福的性吸引力則包裹在“文明與愚昧”、“啟蒙與救贖”等20世紀80年代文學的類型化主題中,亦只有作為一種被“引渡”的現(xiàn)代性才能得以存在。但是隨著市場經(jīng)濟在中國的全面展開,個人主體愈益演變?yōu)橐环N日?;?,與宏大敘事有意識相疏離的“私人”,軀體意象也愈益脫離開“他者”指涉的籠罩物而直指其物質(zhì)化、生物化的原初?!斑^去,人們總是對此身(生)的暫時性感到難過,想與永恒聯(lián)姻,以此克服暫時性,永恒的才是幸福的。如今,此身無需與自身的暫時性過不去,它屬此身所有”,“人身只須把握住屬己的身體時間足矣?!雹苤袊鼛资陙淼呐栽捳Z中,從“女性氣質(zhì)”到“女人味”,從呼喚一種文靜溫柔的女性形象氣質(zhì)到對女性“有‘性’”狀態(tài)的期許,也是一個(女性)肉身逐漸擺脫精神氣質(zhì)、文化意識等“詩性”因素的話語牽絆直接呈現(xiàn)出其軀體本原意象的一個表征。當然,父權(quán)社會的吊詭邏輯在于,既要從自身欲望出發(fā)期待女性的有性狀態(tài),又害怕女性的性力展示超出了自身控制范疇,于是便以一個不乏矛盾曖昧的,既要求女性“賢妻良母”的傳統(tǒng)氣質(zhì)又期待女性風情萬種的“現(xiàn)代”品格的“女人味”話語,對女性進行性別意識形態(tài)規(guī)訓。

下面,我想以池莉小說《小姐你早》為例對“女人味”話語在消費時代的文本表達做一下典型個案分析。

二、《小姐你早》:“女人味”的生成之路

《小姐你早》是以三個類型化⑤女性及對其性別觀念的“級差性”表述來完成這種“女人味”生成的,并由于中國當下的消費語境在一定范圍內(nèi)贏得了不同程度的女性認同。樸素、嚴謹、勤奮、刻苦、一心撲在事業(yè)上,并卓有成就的糧食專家戚潤物,在社會主義女性話語中是一個標準的主流女性典型(她怕自己對病兒子的過度牽掛會影響工作,而在食堂里“主動張貼自我檢查”的做法,與政治一體化年代里的“鐵女人”何其相似),即使在20世紀80年代的文化語境中她大概也是個堪與陸文婷相媲美的顧不得愛“美”的好女人形象。但是到了二十世紀末的中國,她的沒有保養(yǎng)的衰老的肌膚、陳舊的衣著、隨便甚至邋遢的舉止,都呈現(xiàn)出了身體“不美”的本原狀態(tài):

戚潤物不停地走過來走過去,穿著一雙破舊的骯臟的拖鞋,皺巴巴的睡衣外面罩著一件已經(jīng)松弛了的毛衣,頭發(fā)花白,胡亂刺楞著,青黃不接的一張臉上布滿蛛網(wǎng)……毛衣刺癢了她的脖子,她一邊走一邊大肆撓癢癢,抓得呼呼響。

20世紀80年代初張辛欣、張潔筆下也經(jīng)?;钴S著外表“不美”的女強人形象,但她們描寫的重點一般集中在主人公由于艱難的環(huán)境,尤其是動亂年代體力勞動過多而失去女性曲線的“雄化”上,因為這樣會將女性的這種“不美”指向一種社會批判,只有在這樣的意義上“上帝把我造成女人,而社會生活卻需要我像男人一樣”的尷尬才能呈現(xiàn)出一種性別的焦慮——而非特指意義上這一性別(女性)中單個個體所遇到的個別問題。但是戚潤物的“不美”卻不具有這樣的軀體修辭意義(講述話語的年代已然失去了這種性別反思的話語基礎(chǔ)),敘述者聚焦的甚至不是她本身的肢體或容貌如何(從后文經(jīng)由李開玲的精心設(shè)計戚潤物“煥然一新”來看,她并非天生“不美”),而是她未經(jīng)任何修飾克制的裝扮舉止,即她“個人化”的不講禮儀、不懂打扮和不講衛(wèi)生。照理說,戚潤物的“非現(xiàn)代”狀態(tài)對一個45歲中年婦女的居家生活來說可能并不是一個問題,或者說不是一個特別嚴重的問題,但對于一個對女性的“美麗”有著“絕對”期待的時代與社會來說恐怕就是一個問題了。福柯曾提出了一個“凝視”(gaze)的概念,即在社會無所不在的權(quán)力網(wǎng)絡下,每個人無時無刻不處于社會的監(jiān)督注視之下,而且“用不著武器,用不著肉體的暴力和物質(zhì)上的禁制,只需要一個凝視一個監(jiān)督的凝視,每個人就會在這一凝視的重壓下變得卑微,就會使他成為自身的監(jiān)視者,于是,看似自上而下的針對每個人的監(jiān)視,其實是由每個人自己加以實施的”⑥。如果說社會對人的外觀或行為的凝視是一個常量的話,人們對這種凝視的感知和體認卻有天壤之別。生活在二十世紀末并人到中年的戚潤物由于對社會的這種“美麗‘凝視’”的懵懂無知,而無可挽回地被敘述成了一個時代“落伍者”⑦,她的混合了政治一體化時代“男女都一樣”與20世紀80年代“心靈美”的女性觀,在小說中成了需要“改造”和“啟蒙”的邏輯起點,而“啟蒙者”則是對20世紀90年代后期社會對女性的“凝視”分外敏感,并在不同層面上呈現(xiàn)出了這種敏感的另外兩個女性:李開玲和艾月。

強調(diào)女性應該有足夠“美麗”的外觀是李開玲引導戚潤物“上了回女人之家的道路”的一個核心議題。下面是李開玲的幾段性別“啟蒙”之詞:

“中年以后的婦女,身段皮膚就是在走下坡路,我們不承認人家承認,你不用一點化裝品,不穿得整整齊齊的,人家就是不愛看你,對你沒有信任感?!?/p>

“年齡是女人的致命傷啊?!?/p>

“你知道空姐一律是年輕女孩子的,你可能還不知道現(xiàn)在火車列車員都要年輕漂亮女孩。這是因為中國女人自己不爭氣,上了一點年紀就不管自己了。其實國外的航班上有許多空嫂和空奶,因為人家非常講究自己的個人形象,所以社會也就非常重視她們。女人為什么不能適當?shù)鼗瘖y呢?”

且不說李開玲這一系列鼓勵戚潤物修飾、化妝、打扮,并將一具足夠“美麗”的女性軀體上升到抗拒“年齡”法則的傷害、獲得“信任”、贏得“尊重”的高度的談話有無知識性錯誤⑧,單就其將一切有助于提升女性社會價值的東西(知識、能力、品格、胸襟等)拋開,單單注目于一具“女人味”十足的軀體來看,她也比戚潤物更加受到??滤f的社會“凝視”與自我“凝視”的影響。借用心理學上的一個術(shù)語“拜物”(即人迷戀于某種外在于自己的東西,將其視為唯一的價值,自己則成為那東西的附屬以致最后陷于物化),我們可以說這是一種身體的“拜美”(艾月在酒店衛(wèi)生間補妝時所說的“女人不能殘,志殘身也不能殘”更明顯體現(xiàn)出這種“拜美”)。動輒動用化妝、美容、瘦身、整形等各種“身體技術(shù)”的身體“拜美”,導致了身體另一輪的“不自由”,盡管這是現(xiàn)代人都有可能遇到的問題,但一個“不美”的女性比一個“不美”的男性需要承受更多的社會“凝視”壓力和自我“凝視”焦慮,卻昭示了一種根深蒂固的權(quán)力關(guān)系。雖然理論界早已從人類起源和父權(quán)社會構(gòu)成的不同角度,論證出“美神”是父權(quán)社會的產(chǎn)物,把“美”的主題對象化到女性身上本身就反映了“男性主體地位的成熟和對女性客體地位的確認”⑨,但如同近年來性別歧視常以性別差異為幌子一樣,對女性的“消費”往往在“‘美’是女性的一種權(quán)利(力)”的名義下大行其道。戚潤物從原來無視女性“美”的存在,到后來成功地被李開玲的“美麗”話語所俘虜,便是一次“突圍”(以一種懵懂的“孤陋寡聞”的方式逃脫了社會的“美麗‘凝視’”)與“陷入”(對女性須以悅?cè)说娜菝搀w態(tài)示人產(chǎn)生了心理認同)的過程。小說中有一個細節(jié)不容忽視,戚潤物要去參加認識艾月的那個重要晚宴前,李開玲為她美容美發(fā)化妝打扮,對于其中繁瑣冗長的過程,戚潤物叫苦說累,“李開玲反問說:‘撒切爾夫人累不累?’戚潤物只好服輸。”將被世界喻為“鐵娘子”的撒切爾夫人的“累”與戚潤物不勝裝扮之費時費力的“累”混為一談,在話語理路上是說不過去的,而這卻為戚潤物(一出場時也是個“鐵女人”)“服輸”認同,可見其在小說中的“成長”足跡。

除了愛“美”之心,“女人味”的另一個重要內(nèi)容是對女性“性”位置的確認。李開玲與戚潤物曾有這樣一段對話:

李開玲提醒戚潤物說:“一個女人要有實用性?!?/p>

戚潤物說:“什么意思?”

李開玲說:“就是要能夠勾起男人的性欲。”

戚潤物說:“天!那不成了妓女?”

李開玲說:“你呀!”

李開玲恨鐵不成鋼地苦笑了一下……戚潤物心有所動,若有所思,但她自己也捉摸不著自己在想什么,一切都是飄忽的,讓人憂郁和難受。

當然,作為一個古典雅致型的,以自己的“美德”引以為豪的,被遺棄后選擇做單身母親讓男人去“后悔”的女性,李開玲只在“理論”上承擔了同戚潤物進行“性”探討的任務,戚潤物在一次晚宴中遇到的另一個女人艾月則提供了更多身體力行的“借鑒”。由于遇到艾月時的戚潤物通過與李開玲的相處已經(jīng)有一定的“女人意識”了,所以這時的她在對待艾月及其他人或事時,就不像以前那樣“不識時務”了,而是在曖昧猶疑中表現(xiàn)了更多的“與時俱進”。先是一看見妖冶、嫵媚,極力突出女性的性感姿態(tài)與誘惑力的艾月,就在心里認定為“一匹精神抖擻、富于挑戰(zhàn)、勾人魂魄的小母馬”,這里我們上文所講的以“純潔”為底子的“美麗”觀已蕩然無存。繼而面對艾月“女人不能殘,志殘身也不能殘”(與其此前一直篤信的“身殘志堅”理念全然相左)的言說,感到她是“一個有個性有思想的女孩子”。對于艾月“給大款作妾”的身份和“沒有出賣靈魂,只出賣肉體”、“生命如此短暫,寧可碎瓦不可碎玉”的性別理論(與傳統(tǒng)觀念里女性“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堅貞愛情/性觀念正好相反),戚潤物只是在話鋒上表示了某種輕描淡寫的反對,“你這個姑娘好糊涂”,而在內(nèi)心里覺得這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推心置腹的直接對談”,它“瞬間走進了自己心里,這種談話方式本身讓她非常激動”。而等到艾月言之鑿鑿地說出“在今天這個社會里,大家都是商品,這是客觀事實。我以為商品并不讓人感到羞恥”時,“同國務院副總理握過手”的戚潤物已開始忍不住地對李開玲大聲說“看,她說得多么精辟”了。而這時的李開玲也漸次改變了以“自立自強”讓男人“后悔”的觀點,為已成功踐行了自己“女人要勾起男人性欲”理論的艾月所折服,發(fā)出了“難道生命對女人不也是一次嗎?也許不該那么苦自己,也許有另一種活法呢”的心聲。在聽了戚潤物對艾月的“精辟”評論后,更是“點頭微笑,感嘆道:‘時代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了’”,將艾月在男女問題上的“精辟”歸納為“時代”使然(與將一出場時的戚潤物指認為“時代落伍者”如出一轍)。戚潤物、李開玲這兩個攜帶著不同時代印記、不同性別意識形態(tài)印痕的女性不期然在艾月這個20世紀90年代的“新女性”身上尋找到了“性別認同”,非但如此,小說還以“在中國的改革開放進行到二十世紀90年代末期的一天,在一個有雨的日子里,三個不同年齡段的女性在這個歷史時刻不期而遇”之類的“史詩性”語言,宣告了三個女人之間推心置腹深談、締結(jié)“女性同盟”的“歷史”/“時代”意義。至此,三個女性復合的自我、多重的性別意識形態(tài),以及本來毫不相干甚至有著內(nèi)在尖銳沖突的主體位置,被“規(guī)整化”為單一的,不無平面化的“女人意識”了。

應該說,在這種“女人”意識的規(guī)整化過程中,戚潤物無疑是變化最大的(李開玲次之)。但這種“女人意識”的主體生成,并不僅是一個純粹的受動過程,而同時也是一個主體從內(nèi)心進行呼應的過程;也不僅是一個單一的“性別”觀念的變化過程,而同時也是一個受多方面意識形態(tài)因素影響的過程。也就是說,主體的成長實際上是一個意識形態(tài)把“個體”召喚為“主體”的過程,而“所有的意識形態(tài)把具體的個體召喚為具體的主體則是利用了主體范疇的功能作用”。⑩戚潤物“女人意識”的生成與其在新的時代語境中的新的“自我認同”是緊密相連的。在《小姐你早》中,戚潤物性別觀念的轉(zhuǎn)變始終是與其價值觀、人生觀的轉(zhuǎn)變相伴相生的,或者也可以說她對消費主義話語的“性別認同”本身就是對消費主義話語的“意識形態(tài)認同”的一個側(cè)面。一心只知道學術(shù)研究的她在處理家庭變故時漸漸感到了自己沒有“與時俱進”,而在李開玲的“啟蒙”下加入世俗化的消費主義潮流則成了她克服“落伍感”的一種主要方法。“今天我要學會打麻將,以后我要廣泛接觸社會,享受人生,做一個時代的強者”,這是她幾次跟蹤王自力進出夜總會后得出的結(jié)論(“打麻將”、“享受人生”以“時代的強者”冠之)。在處理家庭變故的過程中,她漸漸改變了原先嚴謹、自律的工作作風,被請吃飯多次,參加聚會,積累名片,跟同事們越來越“打成一片”了,并將這一切理解為“春風擋不住,一夜入墻來。好事可以變壞事,壞事可以變好事(暗指“家庭變故”促使自己“換了一種‘新’活法”)。在談到當前的一些不正之風時,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憤激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資本原始積累時期,大概就是會這么亂一陣,關(guān)鍵是我們自己要珍惜自己”,這是李開玲的一種社會價值觀,事實上后來也為戚潤物心領(lǐng)神會。被人請了一頓飯就透露了重要的科研信息,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做了一筆交易后,想到“用她專業(yè)的一些資料換取了一個艾月”,認為還是“非常值得的”,這時候差不多已歡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這種“亂”了。顯然,戚潤物前后的“成長”過程僅僅用女性觀念的變化來概括是不夠的。究竟是她人生觀的改變促成了其性別觀的改變,還是性別觀的改變促成了其人生觀的改變?可能這兩者之間本就是糾纏在一起的,重要的是它讓我們看到了消費主義“女人味”的當代培育被賦予了消費主義意識形態(tài)變遷的深重內(nèi)涵。

應該說,《小姐你早》是作者一改在《煩惱人生》、《來來往往》等文本中的“男性視點”?,通篇都致力于“為女人說話”的小說。但是,盡管它在表述市場經(jīng)濟大潮中女性何為方面不無內(nèi)在裂隙(如對于艾月的“女人化”生存,一方面借人物之口表達了一定的認可和理解,甚至冠之以“精辟”、“識時務”之意,另一方面則同樣借人物之口表達了內(nèi)中的屈辱與心酸;還如“美人計”、“復仇”情節(jié)的設(shè)計,一方面的確對不良男性有著致命的打擊,另一方面則助長了男性對女性的欲望化法則),但總體來說它在對待阿爾都塞所說的個人主體的“被‘召喚’”性質(zhì)時,是未跳出這個時代消費主義意識形態(tài)藩籬的,對于“女人味”這一以“親大眾”、“親女性”面貌出現(xiàn)的女性話語亦缺乏應有的反思與批判能力。在“小三”文化甚囂塵上的今天重讀這部作品并直陳其性別蒙蔽性,希望此舉能為建構(gòu)真正意義上的自尊、自愛、自立、自強的女性文化有所裨益。

【注釋】

①王政:《女性學的全球化與本土性》,載《中國女性文化》(第三輯),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3年版,第65頁。

②白露語,轉(zhuǎn)引自儲卉娟《誰是“婦女”?——以及“婦女”作為話語的實踐》,載《中國女性主義》2005年春季卷,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85頁。

③參見王宇《性別表述與現(xiàn)代認同——索解20世紀后半葉中國的敘事文本》,三聯(lián)書店2006年版,第五章。

④劉小楓:《現(xiàn)代性社會理論緒論》,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8年版,第334頁。

⑤《小姐你早》中的戚潤物、李開玲、艾月三個女性既可對應于事業(yè)型、生活型、性感型三種刻板化的女性類型,又可對應于“中性化”、“回歸女人”、“女人味”三種女性話語意識形態(tài),還分別打上了政治一體化年代、新時期、消費時代的時代烙印,具有一定的理念化痕跡。

⑥??抡Z,轉(zhuǎn)引自李銀河《女性權(quán)力的崛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127頁。

⑦《小姐你早》中戚潤物常年吃泡飯、每天收看新聞聯(lián)播,尤其是不知道女用衛(wèi)生巾、一直使用媽媽做的七條人造革月經(jīng)帶等不無漫畫化的細節(jié),將女主人公塑造成了“不合時俗”的天真正直者的樣板,但在對“同國務院副總理握過手”這一經(jīng)歷的大肆渲染與對女傭等人的歧視中又透露出濃重的世俗等級觀念。《小姐你早》太過夸張理念化的藝術(shù)手法造成了某種程度上人物的內(nèi)在割裂。

⑧在許多西方國家,女性并不僅僅是靠小心保持外在形象才贏得人們的欣賞和尊重的,西方女權(quán)主義者在爭取男女同工同酬、消除對女性的職業(yè)歧視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她們所造成的聲勢引來了各方面的支持,形成了一定聲勢之后才有李開玲所說那種“空嫂”、“空奶”現(xiàn)象。參見劉慧英《女性寫作與女性欲望對象化的共謀關(guān)系》,載《中國女性文化》(第三輯),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3年版,第38頁。

⑨李小江:《女性審美主體的兩難境地》,見葉舒憲主編《性別詩學》,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9年版,第47頁。

⑩阿爾都塞語,轉(zhuǎn)引自孟迎登《意識形態(tài)與主體建構(gòu)》,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137頁。

?《煩惱人生》、《來來往往》的主人公都是男性,而且在具體表述過程中也存在著對男主人公過分偏愛的傾向,如《煩惱人生》中印家厚代表的是懷抱人文主義理想但又不得不身陷紅塵的男性主體,而其老婆(女性)指涉的則是與超越性精神相對立的瑣碎、庸常、純粹的物質(zhì)性日常生活;《來來往往》中的康偉業(yè)更是被塑造成市場經(jīng)濟年代的“新白馬王子”,他富裕后的情變被賦予上了“精神尋找”的超越性和詩性內(nèi)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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