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1948年,威廉斯的《欲望號街車》首次公演,深陷錯覺的白蘭琪立刻成為了文學愛好者、研究者以及文學評論家們關注的重點。雖然,白蘭琪因其錯覺博得了同情與憐憫,關于她的錯覺卻多是消極的詮釋。本文旨在從應對機制視角重新解讀白蘭琪的錯覺。錯覺不僅讓白蘭琪重拾生活的勇氣與自信,其也是白蘭琪在殘酷現(xiàn)實面前成功減壓的一種有力手段,錯覺是白蘭琪實現(xiàn)自我保護的一種獨特方式。
關鍵詞:錯覺 應對機制 自我保護
白蘭琪一生都未曾放棄其一直堅持的夢想,她也一生都在為實現(xiàn)夢想而努力。然而,白蘭琪到達幸福彼岸之船卻一度因殘酷現(xiàn)實而擱淺,她永遠要比他人面臨更多的困難和障礙。對她而言,生活更多的是艱辛與磨難。不管白蘭琪如何努力去改變自我狀況,解決現(xiàn)實難題,回報她的是新一輪的挑戰(zhàn),等待她的是再一次的挫敗。對于成長于“美夢莊園”的白蘭琪來說,這些都是她無法承受的,她已經沒有能力與勇氣直面一次次的慘敗,也沒有人能夠在長久的壓力下保持勇敢、繼續(xù)樂觀,更何況是柔弱得連燈光的照射都無法承受的白蘭琪。
白蘭琪以一種特殊方式達成了自我愿望的實現(xiàn),即,遁入錯覺世界。白蘭琪對浪漫愛情的執(zhí)著追求使得任何擁有紳士風度和浪漫氣質的男士都成為了她的理想愛人,縱然她所追求的浪漫愛情總是在現(xiàn)實里一次次夭折,但白蘭琪在其錯覺里已經實現(xiàn)了她的愿望。白蘭琪一如既往地相信并依賴“陌生人的善心”,正是因為她堅信那些善良的陌生人能夠幫助她度過生活難關,重新燃起對生活的希望。同樣,白蘭琪自我優(yōu)越、自我高貴的錯覺也是其維持并增強自尊的一種方式。錯覺成為了白蘭琪應對不愉快情境的主要手段,也是白蘭琪用來緩和愿望與現(xiàn)實矛盾的調和劑。遁入她自己創(chuàng)造的錯覺世界,白蘭琪在殘酷現(xiàn)實面前適當?shù)乇Wo了自己。具體而言,錯覺使白蘭琪重拾了自信與勇氣,同時,也減輕了她在惡劣環(huán)境中所承受的壓力,錯覺就是白蘭琪在那個物欲橫流的世界得以生存的特殊方式。
一.重拾自信與勇氣
作為南方淑女形象的代表,白蘭琪習慣了高貴、優(yōu)越的生活方式,她無法接受一貧如洗、無家可歸的現(xiàn)實,這也讓她經歷了前所未有的自卑與失望,尤其是在她所要投靠的這位親戚(白蘭琪的親妹妹),這位在“美夢莊園”里處處都無法與她相媲美的斯蒂拉面前,白蘭琪更是覺得無地自容。白蘭琪清楚記得以往那些甜美的歲月,記得她曾經在杜波依斯家族里身為寵兒的美好時光。白蘭琪16歲時已經出落成為一位美麗、優(yōu)雅的淑女,她已經迎來了屬于她的黃金歲月,而那時的斯蒂拉卻還是身體都還未發(fā)育完全,又矮又胖的小女孩,外人的關注與父母的寵愛自然向白蘭琪傾斜。雖然白蘭琪總是會耍一些諸如撒謊之類不為人接受的小把戲,她在大家心目中還是可愛,優(yōu)雅的形象。在杜波依斯家庭,斯蒂拉永遠扮演著襯托白蘭琪卓越與出色的角色。當斯蒂拉少女黃金時代到來時,杜波依斯家族已經沒落,并走向了滅亡,就更無人向斯蒂拉投來關注的目光了。而當白蘭琪踏上新奧爾良的街車時,一切都變了。白蘭琪已近三十,她曾經引以為豪的少女時代已永遠成為過去,時間也正慢慢褪去她的美麗容顏。此時的斯蒂拉正當年輕,作為白蘭琪世上唯一的親人,她也成為了白蘭琪唯一能夠抓住的救命稻草。但對于斯坦利·柯華爾斯基而言,白蘭琪只是一位可憐的“來訪的大姨”。如果白蘭琪不能在陌生的新奧爾良安定下來,她就將一生看斯坦利的臉色生活,并成為名副其實的老女人。在白蘭琪的潛意識里,她覺得自己就是游蕩在世上的一顆最卑微的靈魂。
初到新奧爾良,“新生活” 還未開始,白蘭琪就被斯蒂拉的婚姻與愛情深深刺痛,嫉妒與羨慕占據(jù)了她內心。在白蘭琪面前,斯蒂拉從不掩飾她對斯坦利的強烈情感。她把斯坦利在作戰(zhàn)時所獲得的勛章擺在廚房最醒目的位置,對于丈夫的工作,她也自信地認為在“他那伙人當中,恐怕只有斯坦利有希望?!边@些都是斯蒂拉對這位曾經在陸軍工兵部隊里當過軍士長的斯坦利感到無比自豪的最好說明。同時,斯蒂拉也時刻不忘在白蘭琪面前把斯坦利當成炫耀的資本。深知白蘭琪失去丈夫的痛楚,斯蒂拉仍然在疲憊不堪的白蘭琪面前,忘我地回憶起她與斯坦利的甜蜜時刻—“要是他離開一個星期,我?guī)缀蹙鸵l(fā)瘋……他一回來我就在他懷里哭得象個孩子……”。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斯蒂拉完全忘記了白蘭琪的存在。當斯蒂拉在白蘭琪面前用雙臂熱烈地擁抱著被姐姐視為“禽獸”的斯坦利時,羨慕與嫉妒填滿了這位來自貝爾里夫南方淑女的心,也許斯蒂拉無心炫耀她與斯坦利的甜蜜與恩愛,但是她過于熱烈的方式的確刺痛了柔弱得像白飛蛾般白蘭琪的心。
白蘭琪對自我永葆青春與美麗的錯覺適時地為她在新奧爾良的新生活注入了信心與勇氣。與斯蒂拉相遇時的興奮與激動尚未平息,白蘭琪就注意到了妹妹的肥胖,這也給來新奧爾良寄住的白蘭琪帶來了些許安慰。盡管長斯蒂拉五歲,白蘭琪在過去十年中一直保持苗條身材,十年里甚至沒長胖一盎司,相比白蘭琪,斯蒂拉現(xiàn)在卻“胖得象只小鷓鴣”。隨后,白蘭琪再次發(fā)現(xiàn)斯蒂拉的發(fā)型已經過時,她也以自己的審美觀建議斯蒂拉“應該理羽毛式短發(fā)”。斯蒂拉的肥胖與鄉(xiāng)土氣息有力地襯托了白蘭琪的美麗與時尚,這也讓白蘭琪深信她仍然具有吸引儒雅紳士的魅力。
很快,白蘭琪就遇見了她的紳士—米奇。堅信米奇一定會和她結婚,白蘭琪看到了她一直期望的安定。和米奇結婚,白蘭琪將不再是斯蒂拉與斯坦利的累贅,她也再不會以一個入侵者身份出現(xiàn)在斯坦利面前,她想在熱水缸里泡多久就泡多久,再也不用看斯坦利的臉色。和米奇結合能讓白蘭琪一直奔波的心回復平靜,她將把一切苦難與不幸拋之腦后,她將永遠擺脫讓她罪劣深重的過去。米奇的愛不僅僅給白蘭琪帶來了家的溫暖,從此以后,她也可以名正言順地釋放她一直壓抑的性?!澳信g在黑夜里發(fā)生的事”[1](就如斯蒂拉和斯坦利在黑夜里的所為)對白蘭琪也不再是嘲諷,白蘭琪再也不用為欲望而深深自責。白蘭琪相信,她和米奇的婚姻一定會比姐姐的更加幸福,更加浪漫,因為米奇可以像個“玫瑰騎士”屈尊向她鞠躬,向她獻花,而在斯坦利身上,她看到的只有暴力和命令,甚至對深愛他的斯蒂拉的暴力。因此,自從和米奇約會以后,白蘭琪就徹底忘記了她不堪的過去,漸漸走出了和艾倫悲劇婚姻的陰影,她甚至忽略了她美好生活的最大威脅—斯坦利,白蘭琪再次感受到了愛情的甜蜜。
這種甜蜜與愉悅當然只是暫時性的,但對于一直陷于痛苦泥潭且處于崩潰邊緣的白蘭琪來說,卻具有不同尋常的意義。米奇的出現(xiàn)讓白蘭琪第一次走出了艾倫死亡的陰影,并給她心靈帶來了平靜。白蘭琪太累了,如果她沒有任何喘息的機會,她會徹底瓦解。對幸?;橐龅腻e覺恰好給了她這個難得喘息的機會,聰慧的白蘭琪當然要好好利用。在幸福婚姻的錯覺下,白蘭琪對自我魅力更加深信不疑,她也理所當然地認為她的年輕與美麗并不是錯覺,而是客觀事實。因此,即使和米奇的婚姻以失敗告終,白蘭琪也有足夠的信心與勇氣相遇另一位紳士。同時,白蘭琪在自我的錯覺里也增強了自尊,米奇的恭維與贊美使得白蘭琪相信她就是應該得到浪漫愛情與社會尊重的淑女。因此,當米奇欲以侮辱的方式得到她時,白蘭琪歇斯底里地拒絕了這個她一直想擁有的所謂紳士。在后來與斯坦利的斗爭中,白蘭琪以同樣的方式來抵御斯坦利的暴力,盡管斯坦利最終得逞,但白蘭琪至少用自己的方式維護了她的自尊。白蘭琪信心的重拾與自尊的增強也讓她最后昂首挺胸,尊嚴地走向了精神病院。
二.實現(xiàn)自我保護
白蘭琪與斯坦利對立與矛盾在序幕尚未拉開就已顯現(xiàn)出來。在田納西·威廉斯的描述里,伊利恩地段“雖窮,但卻和美國其他城市里相應的地區(qū)不同,倒有一種可愛的俗氣?!彼固估怀鰣鼍妥C明了他在這個地區(qū)的主導地位,而且這種主導地位容不得半點侵犯。他庸俗、過于花哨的著裝,他的言行舉止都處處表現(xiàn)出肉欲的滿足,就如威廉斯所描述的:“……沉迷女色一直成為他生活的中心……象母雞群中的一只羽毛豐滿的公雞?!倍滋m琪“嬌弱的美容必須避開強烈的光線。她那遲疑的舉止和一身白色衫裙,多少使人聯(lián)想起一只白飛蛾。”斯坦利的粗俗與白蘭琪的柔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白蘭琪若想與米奇順利結合,她必須面對這位勁敵,,必須在這場戰(zhàn)斗中保護好自己并狠狠還擊斯坦利。
白蘭琪對自我高貴、優(yōu)越的錯覺成為了她還擊斯坦利的有力武器。和米奇一樣,斯坦利不是美國本土公民,他是來自波蘭的移民,這使得斯坦利倍感社會地位的卑微。論家庭出身,對法國胡格諾派教徒后裔的白蘭琪而言,斯坦利與她不可同日而語。盡管杜波依斯家族已經沒落,白蘭琪還是充分利用她的“高貴”出身,抓住一切機會對斯坦利進行回擊。她稱斯坦利為“波蘭佬”,并直言他以及他的牌友們不大高雅?!八呐e動像禽獸,他有禽獸的習氣!他吃飯、舉動、說話都像禽獸!對了,甚至還有點—低于人類—有點還沒開化成人的程度!……他有點—猿人的東西……斯坦利·柯華爾斯基—就是石器時代的幸存者!……天一黑,其他的猿人也都聚在一起……”。通過這些方式,白蘭琪有力地還擊了斯坦利的威脅與不友善,她的反擊也徹底讓斯坦利暴怒了。斯坦利瘋狂地咆哮著:“我不是波蘭佬……我是百分之百的美國人……”。
與這些“猿人”不同,白蘭琪只對藝術、詩歌、音樂等高尚的東西感興趣。對她而言,是這些東西促進了人類社會的進步與進化,她正好是那位手握高尚旗幟的旗手。因此,白蘭琪理所當然認為只有擁有與其相同特質的人才能被稱為真正的人。白蘭琪的高貴與優(yōu)越顯露無疑。
用錯覺的高貴與優(yōu)越把自己武裝起來之后,白蘭琪對斯坦利的暴力和不友善毫不畏懼了。在她與斯坦利的交戰(zhàn)中,她曾一度控制住了整個局面,最有力的證明就是白蘭琪到來后,斯蒂拉和米奇與斯坦利漸行漸遠。劇中第二場,知道白蘭琪可能反感斯坦利及其牌友們的紙牌游戲,斯蒂拉第一次沒有為斯坦利準備晚餐,而且因為白蘭琪,斯蒂拉又再次拾回了已經逝去的愛好—看戲。白蘭琪的抱怨和控訴雖然刺耳,但還是勾起了斯蒂拉對美夢莊園的回憶,也正是白蘭琪的到來讓斯蒂拉意識到了斯坦利的平凡與粗俗。盡管斯蒂拉竭力維護她的丈夫,她在無形之中還是漸漸疏遠了斯坦利。除斯蒂拉之外,米奇—斯坦利最好的朋友,也在白蘭琪出現(xiàn)之后漸漸與斯坦利背道而馳。米奇在撲克游戲中心不在焉,他未經確認就認同了白蘭琪對斯坦利粗俗的指控,并且第一次在言語上像斯坦利發(fā)起了攻擊,這些都毫不例外地證明了白蘭琪在這場戰(zhàn)爭中漸漸處于了上風,斯蒂拉和米奇的積極回應更讓白蘭琪愈戰(zhàn)愈勇。
三.結語
通過上述對白蘭琪錯覺作用分析中可以得知,脆弱的白蘭琪無法面對生活中的壓力和困難,沒有了錯覺,白蘭琪無法繼續(xù)生活下去。在錯覺里,白蘭琪成就了在現(xiàn)實生活中無法達成的夢想。對白蘭琪而言,錯覺是她自信的源泉,是她維持自尊的根本。依賴于錯覺當然不是正確的生活方式,但對白蘭琪而言,遁入錯覺是其在殘酷現(xiàn)實里得以存活下來的唯一方式。錯覺的破滅同樣也會令白蘭琪失望,甚至絕望。因此,為了維護好她錯覺世界的安寧,白蘭琪始終在其信念里尋求庇護,她認為她的世界里就有那么一個天使,讓她遠離他人所必須遭受的痛苦與磨難。白蘭琪就是以這種方式來構建自己的安全世界的,在這個世界里,錯覺成為了她應對艱難環(huán)境的最有效的方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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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宇香,女,長沙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助教,主要從事英美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