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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孝武帝之“威權(quán)己出”及其對高門士族之抑制

2012-04-29 00:44:03王永平
關(guān)鍵詞:皇權(quán)

摘 要: 隨著東晉高門士族的衰弱,孝武帝時期一度“政由己出”,皇權(quán)有所強化。孝武帝以其弟司馬道子執(zhí)掌朝廷中樞軍政大權(quán)。孝武帝與司馬道子、司馬元顯父子之間盡管存在著爭權(quán)奪利的斗爭,但其壓制高門士族的政策是一致的,他們利用具有外戚身份的太原王氏,排擠、壓制在淝水之戰(zhàn)中立有殊勛的陳郡謝氏家族,顯示出皇權(quán)與門閥政治的內(nèi)在矛盾與沖突。

關(guān)鍵詞: 晉孝武帝; 司馬道子; 皇權(quán); 高門士族

中圖分類號: K237.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1671-6604(2012)01-0025-10

收稿日期: 2011-08-10

基金項目: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xué)研究項目(10YJA770054)

作者簡介:王永平,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從事中國古代史研究。

東晉立國有賴于士族門閥的支持,形成了“王與馬共天下”的局面,王、庾、桓、謝等世家大族相繼執(zhí)掌軍政,主弱臣強,這就是所謂的典型的門閥政治。對此,《晉書》卷一一七《姚興載記上》載:

京兆韋華、譙郡夏侯軌、始平龐眺等率襄陽流人一萬叛晉,奔于興。興引見東堂,謂華曰:“晉自南遷,承平已久,今政化風(fēng)俗何如?”華曰:“晉主雖有南面之尊,無總御之實,宰輔執(zhí)政,政出多門,權(quán)去公家,遂成習(xí)俗。刑綱峻急,風(fēng)俗奢宕。自桓溫、謝安已后,未見寬猛之中?!?/p>

所謂“宰輔執(zhí)政,政出多門,權(quán)去公家”云云,正是東晉門閥政治的實錄。沈約在《宋書》卷三《武帝紀下》“史臣曰”中也有論云:“晉自社廟南遷,祿去王室,朝權(quán)國命,遞歸臺輔。君道雖存,主威久謝?!边@也指出了東晉一代“主威久謝”,皇權(quán)不振的特征。由于門閥專政,皇權(quán)衰弱,政治斗爭的形式與格局也隨之發(fā)生了變化,誠如田余慶先生所指出:“在門閥政治存在的時限內(nèi),動亂的根源主要不是像專制皇朝通常出現(xiàn)的那種宦官、外戚、宗室專政,因為相對說來,微弱的皇權(quán)孳生不了那種必須依附于皇權(quán)而行專擅的宦官、外戚、宗室,孳生了也難于長期起重要作用”[1]360。他又指出:“在門閥政治條件下,動亂的方式一般不表現(xiàn)為宮廷政變,因為宮廷政變雖然有可能導(dǎo)致皇位在司馬氏皇族中的變更或某一宰輔地位的變更,但皇位或宰輔地位的變更也不能決定全面局勢。不愿接受這種變更的士族,將拒絕、制止、糾正這種變更。”[1]360確實,在門閥士族政治背景下,出現(xiàn)了一些新的政治景象。不過,“門閥政治只是皇權(quán)政治在東晉百年間的變態(tài),是政治體制演變的回流。門閥政治的存在是暫時性的,過渡性的,它是從皇權(quán)政治而來,又依一定的條件向皇權(quán)政治轉(zhuǎn)化,向皇權(quán)政治回歸”[1]362。東晉后期,隨著高門士族的退化,晉孝武帝時期皇權(quán)一度有所強化,以孝武帝弟司馬道子及其子司馬元顯等為代表的宗室人物得以操縱權(quán)柄,出現(xiàn)了皇權(quán)政治的某些景象。素來羸弱的東晉皇族何以在孝武帝時期出現(xiàn)振作之勢?司馬道子父子之專權(quán),其依賴何種政治勢力?對當(dāng)時政局的變化有何影響呢?本文就此略作專題論述。

一、 晉孝武帝之“威權(quán)己出”與

司馬道子之專權(quán)

東晉孝武帝時期皇權(quán)之振作,史籍中已有概括性的記述?!稌x書》卷九《孝武帝紀》載:“帝幼稱聰悟?!x安嘗嘆以為精理不減先帝。既威權(quán)已出,雅有人主之量?!笨梢娦⑽涞垡欢取巴?quán)已出”?!稌x書》卷九一《儒林?范弘之傳》載范弘之與會稽王司馬道子箋曰:

晉自中興以來,號令威權(quán)多出強臣,中宗、肅祖斂袵于王敦,先皇受屈于桓氏。今主上親覽萬機,明公光贊百揆,政出王室,人無異望,復(fù)不于今大明國典,作制百代,不審復(fù)欲待誰?先王統(tǒng)物,必明其典誥,貽厥孫謀,故令問休嘉,千歲承風(fēng)。愿明公遠覽殷、周,近察漢、魏,慮其所以危,求其所以安,如此而已。

范弘之對當(dāng)時高門士族專權(quán)頗多不滿,而對司馬氏皇權(quán)之振作表現(xiàn)出欣喜之情,從中可見孝武帝“親覽萬機”,孝武帝同母弟會稽王司馬道子也一度執(zhí)掌朝政,即所謂“明公光贊百揆,政出王室,人無異望”,改變了“晉自中興以來,號令威權(quán)多出強臣”的門閥政治格局。又,《晉書》卷六九《劉隗傳附孫劉波傳》載劉波上孝武帝疏云:

往者先帝以玄風(fēng)御世,責(zé)成群后,坐運天綱,隨化委順,故忘日計之功,收歲成之用。今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相王賢俊,協(xié)和百揆,六合承風(fēng),天下響振,而釣臺之詠弗聞,景亳之命未布。將群臣之不稱,陛下用之不盡乎?

劉波祖父劉隗曾為晉元帝司馬睿試圖強化皇權(quán)之謀主,王敦起兵便以誅劉隗為借口。劉波“今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相王賢俊”體現(xiàn)出當(dāng)時孝武帝、司馬道子兄弟執(zhí)政,皇權(quán)有所強化的狀況。那么,東晉政局何以在孝武帝時期由高門士族的“宰輔執(zhí)政”轉(zhuǎn)為皇權(quán)強化的“政由己出”的呢?

(一) 高門士族執(zhí)政能力的衰弱

眾所周知,東晉一代門閥士族壟斷軍政大權(quán),東晉立國后,元帝司馬睿曾致力強化皇權(quán),但受到士族社會的強烈反擊,根本無法成功。以司馬睿開國江左的身份尚且如此,孝武帝何以能夠“威權(quán)己出”呢?是他有過人的才干嗎?顯然不是?!稌x書?孝武帝紀》載:

既而溺于酒色,殆為長夜之飲。末年長星見,帝心甚惡之,于華林園舉酒祝之曰:“長星,勸汝一杯酒,自古何有萬歲天子邪!”太白連年晝見,地震水旱為變者相屬。醒日既少,而傍無正人,竟不能改焉。

可見孝武帝并無過人的文武才干、軍政業(yè)績和社會威望,根本不具備獨立執(zhí)掌朝政的能力。

從相關(guān)記載看,孝武帝繼位前后,司馬氏皇權(quán)極度虛弱,孝武帝父親簡文帝司馬昱是權(quán)臣桓溫扶持的傀儡,當(dāng)時“政由桓氏,祭則寡人”(《晉書?孝武帝紀》),面對桓溫的種種僭逆言行,他已表現(xiàn)出任其處置的無可奈何的心態(tài),司馬氏皇統(tǒng)之存亡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機,可謂命懸一線。晉祚之延續(xù)與孝武帝之繼位主要得益于謝安等人的周旋與經(jīng)營。不僅如此,當(dāng)時氐人所建立之苻秦政權(quán)統(tǒng)一北方,勢力強大,且急于南征,東晉又遭遇立國以來北方胡族政權(quán)最有力之攻擊,孝武帝也是依賴以陳郡謝氏為代表的士族的支持才得以茍延殘喘。然而,正是在這一背景下,特別在謝安領(lǐng)導(dǎo)東晉士族社會取得抗擊苻秦的淝水大捷之后,晉孝武帝竟然“威權(quán)已出”,造成了“政出王室”的局面,從高門士族手中奪取了軍國大權(quán)。究其根本原因,當(dāng)在于高門士族社會的整體性腐化與政治局勢的變化。田余慶先生曾指出,東晉門閥政治“是中國古代皇權(quán)政治在特定條件下的變態(tài)”,其存在是多種社會因素綜合作用的結(jié)果:“如果沒有一個成熟的有力量有影響的社會階層即士族的存在,如果沒有一個喪失了權(quán)威但尚余一定號召力的皇統(tǒng)存在,如果沒有民族矛盾十分尖銳這樣一個外部條件,如果以上三個條件缺少一個,都不會有江左百年門閥政治局面。反之,這三個條件中任何一個條件的變化,都會導(dǎo)致江左門閥政治的相應(yīng)變化。喪失第一個條件,勢必誘發(fā)司馬氏皇權(quán)的自我膨脹;喪失了前兩個條件,足以構(gòu)成東晉朝廷易姓而使門閥政治變?yōu)樾鲁幕蕶?quán)運動,連第三個條件也不存在,江左政權(quán)就失去了生存下去的理由,門閥政治就更不用說了”[1]359-360。確實,東晉門閥政治作為特定歷史條件下皇權(quán)政治的變態(tài)形式,一旦高門士族階層嚴重腐化,“勢必誘發(fā)司馬氏皇權(quán)的自我膨脹”。

關(guān)于東晉中后期高門士族的腐化,??偙笙壬缬袑N恼撌?,他通過對東晉時代相繼居于執(zhí)政地位的瑯邪王氏、潁川庾氏、譙國桓氏、陳郡謝氏、太原王氏等具有代表性家族主要人物的考察,以為“到東晉末年,這些家族的人材已日益凋零了”,“掌握東晉政治軍事大權(quán)的高級士族開始有王導(dǎo)、王敦,其后有庾亮、庾冰,再后有桓溫,而到孝武帝時,卻沒有這樣一些可以左右政局、使君主俯首聽命的人物了”[2]。他進一步具體分析淝水之戰(zhàn)前后執(zhí)掌東晉軍政大權(quán)的桓沖、謝安的處境,以為桓沖“功勛、資歷、威望都無法與桓溫比,……這樣的人是不可能成為孝武帝收回大權(quán)的障礙的,何況他淝水戰(zhàn)后第二年已死去”;至于謝安,“威望雖高過桓沖,但早年高臥東山,屢征不起,入仕時已四十多歲,桓溫死后方入相,淝水戰(zhàn)前,才干、威望均未盡為諸高門所敬服”王夫之在《讀通鑒論》卷一四“晉孝武帝”第三條中評論這一時期的謝安說:“社稷之功未著,而不受托孤之顧命,……雖為望族,無異于孤寒;時望雖隆,……固群情之所不信?!?,盡管淝水之戰(zhàn)后,“謝安威望大大提高了,然而第二年在本可以進一步提高威望、權(quán)力的北征中,功績并不理想。在這種情況下,謝安的地位不但不能與長期居要職、早建功勛的王導(dǎo)、桓溫比,而且也不能與身為外戚、受遺詔輔政的庾亮相比。再加上帝弟司馬道子的排斥,謝安就不得不自求北鎮(zhèn)廣陵‘以避之,并不久即死去?;笡_、謝安如此,兩人之外高級士族還有誰可與君權(quán)抗衡呢?孝武帝和司馬道子兩人都沒有卓越才干,卻能毫不費力地從高級士族手中收回大權(quán),原因就在于此”[2]。

(二) 司馬氏皇族的腐化與主相之爭

在高門士族社會普遍腐化的背景下,孝武帝得以“威權(quán)己出”,為鞏固其皇權(quán),他重用其同母弟會稽王司馬道子?!稌x書》卷六四《簡文三子?會稽文孝王道子傳》載其“少以清澹為謝安所稱”,太元初,“拜散騎常侍、中軍將軍,進驃騎將軍。后公卿奏:‘道子親賢莫二,宜正位司徒。固讓不拜。使錄尚書六條事,尋加開府,領(lǐng)司徒”。謝安死后,孝武帝詔曰:“新喪哲輔,華戎未一,自非明賢懋德,莫能綏御內(nèi)外。司徒、瑯邪王道子體道自然,神識穎遠,實當(dāng)?shù)]之重,宜總二南之任,可領(lǐng)揚州刺史、錄尚書、假節(jié)、都督中外諸軍事。衛(wèi)府文武,一以配驃騎府”,司馬道子謙讓不受,“數(shù)年,領(lǐng)徐州刺史、太子太傅”,公卿又奏“宜進位丞相、揚州牧、假黃鉞,羽葆鼓吹”云云。孝武帝后期,軍政大權(quán)幾乎多由司馬道子操縱,“于時孝武帝不親萬機,但與道子酣歌為務(wù),……郡守長吏,多為道子所樹立。既為揚州總錄,勢傾天下,由是朝野奔湊”。司馬道子執(zhí)掌宰輔大權(quán),專斷朝政,抑制了士族勢力,是當(dāng)時皇權(quán)強化的結(jié)果,誠如田余慶先生所指出:“司馬氏以相權(quán)輔佐皇權(quán),發(fā)揮作用,暫時沒有遇到來自士族的反抗,皇權(quán)在相當(dāng)?shù)某潭壬霞訌娏恕保?]268。也就是說,孝武帝致力于加強皇權(quán),排抑士族,必然首先借重其宗室戚屬,其弟司馬道子自然是最可信賴的人。

當(dāng)然,司馬道子以執(zhí)掌相權(quán)而輔政也并非他具有特別的才干,《晉書》本傳載其與孝武帝“酣歌為務(wù)”,“太元以后,為長夜之宴,蓬首昏目,政事多闕”,以致當(dāng)時有人作《云中詩》以指斥朝廷說:“相王沈醉,輕出教命”。孝武帝死后,安帝繼位,司馬道子一度“攝政”,但其酣飲縱性更甚,難以理政。司馬道子之子司馬元顯“為征虜將軍,其先衛(wèi)府及徐州文武悉配之”,后“會道子有疾,加以昏醉,元顯知朝望去之,謀奪其權(quán),諷天子解道子揚州、司徒,而道子不之覺。元顯自以少年頓居權(quán)重,慮有譏議,于是以瑯邪王領(lǐng)司徒,元顯自為揚州刺史。既而道子酒醒,方知去職,于是大怒,而無如之何?!坏雷痈鼮殚L夜之飲,政無大小,一委元顯。時謂道子為東錄,元顯為西錄。西府車騎填湊,東第門下可設(shè)雀羅矣。元顯無良師友,正言弗聞,諂譽日至,或以為一時英杰,或謂為風(fēng)流名士,由是自謂無敵天下,故驕侈日增”??梢姇x安帝時,年少的司馬元顯實際上取代了乃父司馬道子的執(zhí)政權(quán),即所謂“政無大小,一委元顯”。關(guān)于司馬元顯之作風(fēng),《宋書》卷四七《劉敬宣傳》載:“元顯驕淫縱肆,群下化之,敬宣每預(yù)燕會,未嘗飲酒,調(diào)戲之來,無所酬答,元顯甚不說”。元興元年,桓玄等起事,晉廷以劉牢之出征,“元顯為征討大都督,日夜昏酣,牢之驟詣門,不得相見,帝出餞行,方遇公坐而已”。更為嚴重的是,對維護司馬氏皇族權(quán)威的諫諍之士,司馬元顯竟屢有殺害之舉,如江績、車胤等便如此??梢哉f,司馬道子父子在孝武帝后期與安帝前期執(zhí)政,但皆無卓越的軍政能力與業(yè)績,司馬道子酗酒成性,以昏醉為常,司馬元顯則年少輕狂,驕奢無道。其父子品格、能力如此,之所以長期居于宰輔之位,執(zhí)掌軍政,其權(quán)力顯然來自他們對皇權(quán)的影響與控制,無疑是當(dāng)時皇權(quán)強化的結(jié)果。

不過,需要指出的是,在長期的高門士族專政的背景下,司馬氏皇族不僅勢力弱小,而且普遍腐化,難以振作。隨著皇權(quán)的強化與皇族地位的上升,孝武帝、司馬道子兄弟之間很快發(fā)生權(quán)力爭奪。由于主相斗爭,朝臣也發(fā)生了分化,導(dǎo)致宮廷斗爭逐步波及重要的方鎮(zhèn)。孝武帝與司馬道子之間的矛盾在淝水之戰(zhàn)后便逐漸顯露,但由于“有太后周旋制約,終于使孝武帝不廢黜道子,道子亦不危及孝武帝。終太元之世,孝武帝與道子始終維持著雖相依維、復(fù)有矛盾的關(guān)系,這種關(guān)系,正是時局雖然紛紜但迄無內(nèi)戰(zhàn)的原因之一”[1]274。在司馬氏皇族主相之爭過程中,他們都利用當(dāng)時以外戚身份輔政的太原王氏人物。孝武帝與司馬道子何以在此時特別借重太原王氏呢?對此,

田余慶先生曾指出:“皇權(quán)的伸張,既要排除士族超越皇權(quán)的可能,又要借重士族的社會影響以為皇權(quán)所用。因此,皇權(quán)承認并尊重士族的存在,只是要求他們從屬于皇權(quán)。從屬于皇權(quán)的士族,仍可居實權(quán)之位?!⑽涞凵鞆埶抉R氏的皇權(quán),主要依靠母弟會稽王司馬道子。司馬道子錄尚書事,以相權(quán)輔佐皇權(quán)。孝武帝皇后為太原王氏王蘊之女,王蘊及其親屬自然支持孝武帝。會稽王妃為太原王氏王坦之之子王國寶從妹,王坦之的后人自然支持會稽王司馬道子。太原王氏的這兩部分,即王蘊父子和王國寶兄弟,均以皇室姻親而成為東晉晚年政局中的重要人物。他們的權(quán)勢分別來自皇權(quán)和相權(quán),分別從屬于皇權(quán)和相權(quán),也就是說,他們都從屬于司馬皇室,與前此居位的某幾家士族與司馬氏共天下者,已大有不同。于是我們看到,以司馬道子的相權(quán)輔佐孝武帝的皇權(quán),加上主、相的分屬太原王氏兩支的后黨、妃黨的助力,東晉朝廷出現(xiàn)了一種不同于門閥政治的政治格局”[1]269-270。

因此,當(dāng)時的朝廷政治斗爭,從司馬氏皇族而言,是孝武帝與司馬道子之間的主相之爭,由于其分別與太原王氏的不同房支聯(lián)姻,牽涉到太原王氏的政治選擇,則表現(xiàn)為“后黨”與“妃黨”之爭,雙方斗爭的公開化是孝武帝之殺袁悅之?!稌x書》卷八四《王恭傳》載:“孝武帝以恭后兄,深相欽重。時陳郡袁悅之以傾巧事會稽王道子,恭言之于帝,遂誅之?!薄妒勒f新語?讒險篇》載袁悅之“有口才,能短長說,……說司馬孝文王,大見親待,幾亂機軸,俄而見誅”。劉孝標于此條下注引《袁氏譜》曰:“悅字元禮,陳郡陽夏人。父郎,給事中。仕至驃騎咨議。太元中,悅有寵于會稽王,每勸專覽朝政,王頗納其言。王恭聞其說,言于孝武。乃托以它罪,殺悅于市中。既而朋黨同異之聲,播于朝野矣?!薄稌x書》卷七五《王湛傳附袁悅之傳》所載綜合《世說新語》此條及注引《袁氏譜》,內(nèi)容大體相同,稍簡略。《世說新語?賞譽篇》又載袁悅之離間太原王氏家族之關(guān)系,曰:“王恭始與王建武甚有情,后遇袁悅之間,遂生疑隙”。王恭屬“后黨”,王建武即王忱,為王國寶兄,自屬“妃黨”。注引《安帝紀》載“二人俱為主相所待,內(nèi)外始有不咸之論。恭獨深憂之,乃告忱曰:‘悠悠之論,頗有異同,當(dāng)由驃騎簡于朝覲故也。將無從容切言之邪?若主相諧睦,吾徒得戮力明時,復(fù)何憂哉?忱以為然,而慮弗見令,乃令袁悅具言之。悅每欲間恭,乃于王坐責(zé)讓恭曰:‘卿何妄生同異,疑誤朝野?其言切厲。恭雖惋悵,謂忱為搆己也。忱雖心不負恭,而無以自亮。于是情好大離,而怨隙成矣”??梢娫瑦傊H附司馬道子與王國寶并卷入皇族與太原王氏內(nèi)部的權(quán)力爭奪。然袁悅之乃王國寶之幫兇,《晉書》卷七五《王湛傳附王國寶傳》載其“與道子持威權(quán),扇動內(nèi)外。中書郎范寧,國寶舅也,儒雅方直,疾其阿諛,勸孝武帝黜之。國寶乃使陳郡袁悅之因尼支妙音致書與太子母陳淑媛,說國寶忠謹,宜見親信。帝知之,托以他罪殺悅之。國寶大懼,遂因道子譖毀寧,寧由是出為豫章太守”《晉書》卷六四《簡文三子?司馬道子傳》載中書郎范寧忠于孝武帝,對司馬道子之專權(quán)“深陳得失,帝由是漸不平于道子,然外每優(yōu)崇之。國寶即寧之甥,以諂事道子,寧奏請黜之。國寶懼,使陳郡袁悅之因尼妙音致書與太子母陳淑媛,說國寶忠謹,宜見親信。帝因發(fā)怒,斬悅之。國寶甚懼,復(fù)譖寧于帝。帝不獲已,流涕出寧為豫章太守。道子由是專恣”。?!锻ㄨb》卷一○七系此事于孝武帝太元十四年(389年)十一月,至此孝武帝與司馬道子之間的主相矛盾公開化了。為限制司馬道子權(quán)力的膨脹,孝武帝開始有意識地安排自己的親信坐鎮(zhèn)藩府,《晉書?王恭傳》載:“其后帝將擢時望以為藩屏,乃以恭為都督兗青冀幽并徐州晉陵諸軍事、平北將軍、兗青二州刺史、假節(jié),鎮(zhèn)京口”。特別是荊州刺史一職爭斗激烈,本為王國寶弟王忱,屬司馬道子之黨羽,太元十七年王忱死,王國寶急于繼任,孝武帝最終命其親信殷仲堪出鎮(zhèn)荊州,《晉書》卷八四《殷仲堪傳》載:“帝以會稽王非社稷之臣,擢所親信以為藩捍,乃授仲堪都督荊益寧三州軍事、荊州刺史、假節(jié),鎮(zhèn)江陵”?!妒勒f新語?德行篇》“殷仲堪既為荊州”條注引《晉安帝紀》載:“仲堪,……孝武說之,俄為黃門侍郎。自殺袁悅之后,上深為晏駕后計,故先出王恭為北蕃。荊州刺史王忱死,乃中詔用仲堪代焉?!薄妒勒f新語?紕漏篇》“王大喪后,朝論或云國寶應(yīng)作荊州”條所載之情形,生動地揭示了王國寶急于出鎮(zhèn)荊州的心態(tài)。注引《晉安帝紀》曰:“王忱死,會稽王欲以國寶代之。孝武中詔用仲堪,乃止?!碑?dāng)時,高門士族代表王珣也想出鎮(zhèn)荊州,《世說新語?識鑒篇》載之甚詳,“時殷仲堪在門下,雖居機要,資名輕小,人情未以方岳相許。晉孝武欲拔親近腹心,遂以殷為荊州”。王珣極為失望。后來孝武帝又以王雅代王珣為太子少傅,可見孝武帝以比士族中門第稍低之寒士排擠高門的用人策略是非常明顯的,殷仲堪無論是個人資望,還是門戶地位,在當(dāng)時都不甚高,其得信重主要在于其為孝武帝之“親近腹心”。孝武帝以殷仲堪為荊州刺史,不僅為時甚快,而且極為秘密,所謂“乃中詔用仲堪代焉”,就是沒有經(jīng)過司馬道子控制的吏部銓選等程序,而是直接任命。孝武帝加強對地方重要州鎮(zhèn)的控制,其目的顯然主要旨在削弱司馬道子的中樞權(quán)力。孝武帝在世期間,與司馬道子盡管明爭暗斗不斷,終究未發(fā)生戰(zhàn)爭,但孝武帝以強藩對抗中樞的人事安排與布局,則必然引起其身后的軍事對抗與廝殺,其結(jié)果卻加重了司馬氏皇族統(tǒng)治的危機,加快了東晉衰亡的進程關(guān)于孝武帝與司馬道子之間的權(quán)力斗爭及其相關(guān)錯綜復(fù)雜的情形,田余慶先生在《東晉門閥政治?門閥政治的終場與太原王氏》之“主相相持與太原王氏”一節(jié)中有細致的考論,請參見。。

論及孝武帝與司馬道子兄弟間的權(quán)力斗爭,孝武帝之死頗值得討論。關(guān)于孝武帝之死,《晉書》本紀載其酣飲,“時張貴人有寵,年幾三十,帝戲之曰:‘汝以年當(dāng)廢矣。貴人潛怒,向夕,帝醉,遂暴崩。時道子昏惑,元顯專權(quán),竟不推其罪人”。呂思勉先生考之《晉書》之《天文志》:兆庶宣言,夫人張氏,潛行大逆?!段逍兄尽吩疲旱郾?,兆庶歸咎張氏;又云:張夫人專幸,及帝暴崩,兆庶尤之。他據(jù)此推測云:“夫?qū)m禁之事,氓庶何知焉?不推賊而廣布流言,賊之所在可知也?!庇忠詾椤段簳?司馬睿傳》所載此事較《晉書》為詳,“即當(dāng)時所散步之流言也。此事大不近情理,然孝武絕于宦官宮妾之手,則似無足疑。觀國寶勾結(jié)能及于陳淑媛,則知當(dāng)時宮禁之囚,未始非危機之所伏也”[3]。他以為有關(guān)孝武帝之死流言如此,司馬道子、司馬元顯則不予追究,頗值得懷疑,他們可能正是陰謀的制造者。又,《晉書?王恭傳》載王恭興師抗表,指責(zé)王國寶之罪,其中有“先帝登遐,夜乃犯閣叩扉,欲矯遺詔”云云《晉書》卷九三《外戚?王蘊傳》載王恭弟王爽,“強正有志力,歷給事黃門侍郎、侍中。孝武帝崩,王國寶夜欲開門入為遺詔,爽拒之,曰:‘大行晏駕,皇太子未至,敢入者斬!乃止”。,似乎也暗示著王國寶參與謀害孝武帝之陰謀。從當(dāng)時主相相爭之激烈及其昏亂之情形分析,司馬道子與王國寶暗害孝武帝并非沒有可能。

總之,東晉淝水戰(zhàn)后,孝武帝“威權(quán)己出”,會稽王司馬道子及其子司馬元顯相繼專斷朝政,這是東晉門閥政治之變局。孝武帝諸人皆無德行與能力,其言行表面上與其他朝代末世之昏君、亂臣無二,但在東晉后期特定的歷史背景下,“在這些昏君、亂臣的某些行事中,卻體現(xiàn)了門閥政治向皇權(quán)政治的轉(zhuǎn)折?;貜?fù)皇權(quán)政治,是回復(fù)中國古代歷史的常態(tài)。這是客觀的歷史趨勢,……或者還可以說,正由于昏君亂臣當(dāng)?shù)?,本來是可能有所收獲的恢復(fù)皇權(quán)的活動,才沒有出現(xiàn)真正的成效,徒然成為一陣噪音,一場鬧劇”[1]273。但無論如何,在這種“噪音”與“鬧劇”的背后,確實包含著某種深刻的歷史變化的信息。比如,盡管孝武帝、司馬道子及寄生其間的各種政治人物與勢力的斗爭表面上極端自私而無操守、無公德,但仔細分析,其政治斗爭的鋒芒針對性則頗為一致,在客觀上都明顯指向高門士族,通過壓制權(quán)勢門第以伸張皇族之利益。

二、 孝武帝、司馬道子強化皇權(quán)

過程中對高門士族的遏制

關(guān)于晉孝武帝之“威權(quán)己出”及其弟司馬道子之操控朝政,并非一蹴而就,其間經(jīng)歷了一個不斷強化的過程。孝武帝司馬曜在位時間頗長,前后計有24年,其中寧康年間(373—375年)司馬曜年幼,權(quán)臣桓溫操弄軍政,朝臣謝安、王坦之、王彪之等協(xié)調(diào)內(nèi)外,以崇德太后“臨朝攝政”,孝武帝未親政《晉書》卷七九《謝安傳》載:“時孝武帝富于春秋,政不自己,溫威振內(nèi)外,人情噂誻,互生同異。安與(王)坦之盡忠匡翼,終能輯穆。及溫病篤,諷朝廷加九錫,使袁宏具草。安見,輒改之,由是歷旬不就。會溫薨,錫命遂寢。”。太元(376—396年)元年,崇德太后歸政,《通鑒》卷一○七《晉紀》二九孝武帝太元十四年載:“初,帝既親政事,威權(quán)己出,有人主之量”。仿佛孝武帝在太元元年(376年)親政之初便“威權(quán)己出”,實際上這顯然不可能。不過,其親政之后,利用士族社會的衰弱,不斷強化皇權(quán),其中一個重要手段就是重用司馬道子,以司馬道子錄尚書事,以相權(quán)輔佐皇權(quán),進而壓制士族?!锻ㄨb》卷一○五《晉紀》二七孝武帝太元八年九月載:“以瑯邪王道子錄尚書六條事”。對此,田余慶先生有所辨析:“前此謝安以中書監(jiān)錄尚書事。強敵入境,正需君臣輯睦之時,朝廷忽然以年方二十的司馬道子錄尚書六條事,可知權(quán)翼所謂東晉‘君臣輯睦也不全確?!f斯同《東晉將相大臣年表》以為太元八年九月司馬道子受錄而謝安未嘗罷錄,所以是司馬道子與謝安共錄尚書事,至十年八月謝安死止。案此說有理”[1]224。當(dāng)時有多人錄尚書事,即所謂分錄、共錄或參錄,他又推測司馬道子“錄六條事可能出于謝安所薦。謝安薦道子,蓋以避猜忌而圖邀信于朝野。此是謝安作為政治家的高明處。但是從另一方面看來,謝氏擁重兵而居嫌疑地位,眾口鑠金,才不得不出此以明志,這終究是預(yù)伏著的矛盾。淝水之戰(zhàn)后,讒毀頓起,矛盾就尖銳化了”[1]224-225。他又進一步推測司馬道子錄尚書事,可能還隱含著作為外戚的太原王氏遏制謝氏的動機,“司馬道子與謝安共錄尚書事,就是一個信號,雖然暫時還只是一個微弱的信號,表明在南北關(guān)系日趨緊張之際,新一輪斗爭,以太原王氏與司馬氏的皇權(quán)、相權(quán)為一方,以方興未艾的陳郡謝氏為另一方,正在充實勢力,逐步展開”[1]225。但在淝水之戰(zhàn)前,面對前秦之威脅,東晉君臣之間、士族社會各家族之間都以抵御外辱為重,謝安之薦司馬道子,正是意在“避猜忌而圖邀信于朝野”,《晉書》卷七九《謝安傳》載:“安義存輔導(dǎo),雖會稽王道子亦賴弼諧之益”??梢婁撬畱?zhàn)前謝安引司馬道子參與輔政以維護君臣和諧之成效。

(一) 孝武帝、司馬道子抑制謝安及其家族

孝武帝伸張皇權(quán)主要表現(xiàn)為排斥當(dāng)時執(zhí)政的門閥士族的代表性家族陳郡謝氏。要做到這一點,皇權(quán)必須有所依仗和憑借。一般說來,皇權(quán)作為一種集權(quán)政治,其權(quán)力爭奪首先表現(xiàn)為宮廷斗爭,依仗的主要對象是宗室、外戚與近臣。東晉立國以來,面對門閥士族操弄政柄的局面,一些不甘于充當(dāng)士族工具、企圖有所作為的皇帝如晉元帝、晉明帝等都曾有過類似的舉動,但由于當(dāng)時士族社會力量強大,伸張皇權(quán)的努力必然遭到士族社會的反擊而歸于失敗。而隨著時局的變化,孝武帝在這方面則取得了一定的突破,其弟司馬道子在淝水之戰(zhàn)前以錄尚書事的身份分割謝安之相權(quán),顯然具有排擠士族代表謝安及其家族的作用。淝水之戰(zhàn)后,司馬道子進一步遏制、排擠謝安,目的在于專斷朝政。

《晉書?謝安傳》載淝水戰(zhàn)后,“安方欲混一文軌,上疏求自北征”,總攬東晉軍政,其侄謝玄等興師北伐,其時桓沖死,荊州、江州刺史位缺,“物論以(謝)玄勛望,宜以授之。安以父子皆著大勛,恐為朝廷所疑,又懼桓氏失職”,于是以桓氏諸人為之,以致“彼此無怨,各得所任。其經(jīng)遠無競,類皆如此”。就個人品格、氣質(zhì)等言,謝安為人確實具有“經(jīng)遠無競”的名士特點,這也許會影響其決策。對此,宋人葉適《習(xí)學(xué)記言序目》卷三○“《晉書》二《簡文三王傳》”條有論云:

桓溫幸自早死,且有淮淝之捷,而晉祚竟亡,事具《司馬道子傳》。是時謝安自謂功盛畏讒,至攬桓伊之須。然晉世事柄悉在諸臣,安亦未至于不可為。大抵功成意衰,眾人常情,況又虛曠依違在有無之間者,乃當(dāng)時士大夫膏肓之疾耶!

他以為淝水之戰(zhàn)后謝安“亦未至于不可為”,顯然是批評士族人物崇尚“虛曠依違在有無之間”的名士氣息?!稌x書?謝安傳》便載:“安雖受朝寄,然東山之志始末不渝,每形于言色。及鎮(zhèn)新城,盡室而行,造泛海之裝,欲須經(jīng)略粗定,自江道還東,雅志未就,遂遇疾篤?!笨梢娭x安內(nèi)心深處始終懷有“東山”隱逸的高士情節(jié)。從這個角度說,葉適所論是有針對性的葉適在《習(xí)學(xué)記言序目》卷三○除上述論謝安退避之因在于“大抵功成意衰”及虛無士風(fēng)之影響外,又在“《桓宣傳》”條中說:“桓伊撫箏,謝安涕泣。雖君臣有間,然安驟得成功,自處驕滿若孩童,平生之量至是窮矣”。葉適似未充分理解當(dāng)時皇權(quán)自主運作及其對謝安的排擠的具體情形,故或批評謝安的“功成意衰”,或譏其“驕滿若孩童,平生之量至是窮”,這都是流于表面的一般評論。。另一方面,似乎造化弄人,淝水戰(zhàn)后,謝氏英俊相繼凋零。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卷五○“諸謝相繼卒”條曰:“孝武帝太元八年破苻堅,總統(tǒng)指授者謝安,而身在行陣者,則安之弟石、兄子玄及安之子琰也。晉不競也,賴有此舉為之一振。乃事平之后,安卒于十年八月,玄卒于十三年正月,石卒于十二月,而玄年僅四十八,尤為可惜。自此晉無人矣?;感畚唬瑒⒃S懶鴷x亡矣?!敝x氏代表人物相繼死亡,還談何有所作為呢!田余慶先生指出:“淝水戰(zhàn)后,形勢起了變化。謝玄北伐,值北方各族混亂異常,北府軍膠著于中原,勞多功少;謝安、謝玄面臨皇權(quán)的挑戰(zhàn),步步退卻,謝氏人物日就凋零;其他士族則既無勛勞又乏人物,不足以各樹一幟,制約皇權(quán)。一句話,門閥士族已是今非昔比。另一方面,東晉朝廷經(jīng)歷了一個極度衰弱的階段以后,孝武帝伸張皇權(quán)的努力,似有見成效的可能。”[1]267

具體就謝安及其家族而言,面對司馬道子的專權(quán),其表現(xiàn)頗為謙抑,似乎無可奈何?!稌x書?謝安傳》載:“時會稽王道子專權(quán),而奸諂頗相扇構(gòu),安出鎮(zhèn)廣陵之步丘,筑壘曰新城以避之。帝出祖于西池,獻觴賦詩焉?!敝x氏門風(fēng)崇尚自然,謝安本人素以風(fēng)流著名,其于淝水戰(zhàn)后如日中天之時放棄中樞輔政權(quán)位,而出鎮(zhèn)廣陵,這固與其“東山之志始末不渝”的心態(tài)有關(guān),但根本原因在于“時會稽王道子專權(quán),而奸諂頗相扇構(gòu)”,謝安受到了嚴重的誣陷與攻擊,不得已而請求北鎮(zhèn)廣陵。

至于“奸諂頗相扇構(gòu)”的具體情形,史籍缺少記載,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即對謝氏在淝水之戰(zhàn)中的卓越貢獻,孝武帝封賞甚晚,顯露出對謝安的態(tài)度頗為微妙?!稌x書?孝武帝紀》載太元十年八月謝安死,十月丁亥,“論淮淝之功,追封謝安廬陵郡公,封謝石南康公,謝玄康樂公,謝琰望蔡公,桓伊永修公,自余封拜各有差”。這距淝水之戰(zhàn)已有兩年了。不僅如此,謝安死時,其禮儀規(guī)格出現(xiàn)爭議?!稌x書》卷八○《王羲之傳附王獻之傳》載:

及安薨,贈禮有同異之議,惟獻之、徐邈共明安之忠勛。獻之乃上疏曰:“……伏惟陛下留心宗臣,澄神于省察?!毙⑽涞鬯旒影彩舛Y。

又,《晉書》卷九一《儒林?徐邈傳》載:“及謝安薨,論者或有異同,邈固勸中書令王獻之奏加殊禮,仍崇進謝石為尚書令,玄為徐州”。

淝水之役關(guān)乎東晉存亡,謝安及其家族主導(dǎo)其事,何以封賞如此遲滯?為何謝安死后竟出現(xiàn)“論者或有異同”的情況?這明顯不合常理。對此,王鳴盛在《十七史商榷》卷四五“謝功賞遲”條中說:“愚謂大破苻堅于淝水乃太元八年之事,更三年之久,直至十年十月始加封賞,何其遲也。江左偏安,賴此一戰(zhàn),功莫大焉。而賞若是其遲者,王氏專政忌其能故也”。王鳴盛以為“謝功賞遲”之原因在于“王氏專政忌其能故也”。所謂“王氏專政”,是指太原王氏人物王國寶等人附會司馬道子操弄權(quán)柄。《晉書》卷七五《王湛傳附王國寶傳》載王國寶為王坦之子,“國寶少無士操,不修廉隅。婦父謝安惡其傾側(cè),每抑而不用。除尚書郎。國寶以中興膏腴之族,惟作吏部,不為余曹郎,甚怨望,固辭不拜。從妹為會稽王道子妃,由是與道子游處,遂間毀安焉”。又,《晉書》卷八一《桓宣傳附桓伊傳》載:

伊性謙素,雖有大功,而始終不替。善音樂,盡一時之妙,為江左第一?!瓡r謝安女婿王國寶專利無檢行,安惡其為人,每抑制之。及孝武末年,嗜酒好內(nèi),而會稽王道子昏醟尤甚,惟狎昵諂邪,于是國寶讒諛之計稍行于主相之間。而好利險诐之徒,以安功名盛極,而構(gòu)會之,嫌隙遂成。帝召伊飲燕,安侍坐。帝命伊吹笛。伊神色無迕,即吹為一弄,乃放笛云:“臣于箏分乃不及笛,然自足以韻合歌管,請以箏歌,并請一吹笛人?!钡凵破湔{(diào)達,乃敕御妓奏笛。伊又云:“御府人于臣必自不合,臣有一奴,善相便串。”帝彌賞其放率,乃許召之。奴即吹笛,伊便撫箏而歌《怨詩》曰:“為君既不易,為臣良獨難。忠信事不顯,乃有見疑患。周旦佐文武,《金縢》功不刊。推心輔王政,二叔反流言?!甭暪?jié)慷慨,俯仰可觀。安泣下沾衿,乃越席而就之,捋其須曰:“使臣于此不凡!”帝甚有愧色這里所載此事發(fā)生之年代,稱“孝武末年,嗜酒好內(nèi)”云云,田余慶先生以為“年代顯誤”。他考證指出:“《世說新語?任誕》‘王子猷出都條注引《續(xù)晉陽秋》、《北堂書鈔》卷一一○引《語林》,敘及此事,均不謂在孝武末?!段簳肪砭帕端抉R睿傳》曰:‘是時昌明(案即孝武帝)年長,嗜酒好內(nèi)云云,可證《桓伊傳》‘末年乃‘年長之誤?!保ㄔ斠姟稏|晉門閥政治》第268頁之注釋)。

太原王氏人物王國寶“少無士操,不修廉隅”,“專利無檢行”,“狎昵諂邪”,因受到其岳父謝安的壓制而生“怨望”,他以“讒諛之計稍行于主相之間”,以致“好利險诐之徒,以安功名盛極,而構(gòu)會之,嫌隙遂成”。因此,謝安及其家族在淝水之戰(zhàn)后所受之詆毀多來自王國寶等“好利險诐之徒”。不過,這只是表面現(xiàn)象。王國寶諸人固然品行極壞,但其“間毀”之計之所以能夠得逞,主要在于孝武帝與司馬道子對他們的縱容與偏信。正因為如此,當(dāng)桓伊借為孝武帝奏樂之機,向孝武帝進言,所謂“為君既不易,為臣良獨難。忠信事不顯,乃有見疑患。周旦佐文武,《金縢》功不刊。推心輔王政,二叔反流言”云云,顯然是為謝安鳴冤抱屈,謝安聞之“泣下沾衿”,甚至“越席而就之”,捋其須曰:“使臣于此不凡”,頗為失態(tài)。孝武帝聞之則“甚有愧色”。孝武帝之所以如此,原因在于他才是王國寶等人“間毀”謝安的真正的幕后推手,他與司馬道子對“功名盛極”的謝安心存忌憚。從上述桓伊之言,可見當(dāng)時朝臣大多明白孝武帝兄弟之心態(tài)與謝安之遭受“疑患”的尷尬處境。因此,謝安所承受之壓力與排擠,歸根到底是來自孝武帝與司馬道子,即當(dāng)時強化的皇權(quán)。在這一背景下,淝水戰(zhàn)后,謝安功高而不受封賞,甚至請求出鎮(zhèn)廣陵以避禍,便是很正常的事了。

晉孝武帝與司馬道子利用太原王氏人物王國寶等人,對“功名盛極”的謝安及其家族進行遏制與排擠,其目的在于進一步強化皇權(quán)。王國寶等“好利險诐之徒”則借助于皇權(quán)的支持,排擠謝安,迫使其出鎮(zhèn)廣陵,離開權(quán)力中心。這樣,司馬道子便控制了東晉中樞決策權(quán)。謝安死后,司馬道子遂以驃騎將軍假節(jié)都督中外諸軍事,原來的謝安衛(wèi)將軍府文武,也悉數(shù)歸入驃騎府了,司馬道子又控制了最高軍事決策與指揮權(quán)。

(二) 非議士族權(quán)臣以伸張皇權(quán)

隨著皇權(quán)的強化,孝武帝對士族社會權(quán)勢門戶的態(tài)度也表現(xiàn)出某種輕視之意。及至其末年,他對士族勢門始終有所防范?!妒勒f新語?排調(diào)篇》載:

孝武屬王珣求女婿,曰:“王敦、桓溫,磊砢之流,既不可復(fù)得,且小如意,亦好豫人家事,酷非所須。正如真長(劉惔)、子敬(王獻之)比,最佳。珣舉謝混?!?/p>

田余慶先生引用此條材料,以為“這表露了孝武帝對士族權(quán)臣的復(fù)雜心態(tài):既不得不姻婭相聯(lián),又不得不防其僭越”。他仔細分析其中所包含的歷史信息,王敦、桓溫是士族權(quán)臣對東晉皇權(quán)威脅最大的代表人物,孝武帝指出他們“且小如意,亦好豫人家事,酷非所須”,明確表達了他對士族權(quán)臣的厭惡之情。田先生以為“王珣是王導(dǎo)之孫,桓溫同黨,曾謂桓溫廢昏立明,有忠貞之節(jié)。孝武帝面對王珣指責(zé)王敦、桓溫,意在表示對王、桓家族凌駕皇室的不滿,借以警告王、桓家族”[1]268。這一分析洞悉孝武帝之心態(tài),頗為深刻。由所謂“酷非所須”一語可見他對以往士族權(quán)臣專橫的痛恨之情。不僅如此,盡管孝武帝與司馬道子之間存在權(quán)力斗爭與分歧,但有士大夫進言司馬道子任用寒門佞幸亂政時,他總是不予回應(yīng),實際上,他是支持寒人佞幸預(yù)政,其目的是打壓高門士族。

孝武帝如此,司馬道子也有類似的表現(xiàn)?!稌x書?簡文三子?司馬道子傳》載:

桓玄嘗候道子,正遇其醉,賓客滿坐,道子張目謂人曰:“桓溫晚途欲作賊,云何?”玄伏地流汗不得起。長史謝重舉板答曰:“故宣武公黜昏登圣,功超伊、霍,紛紜之議,宜裁之聽覽?!钡雷宇h曰:“儂知儂知。”因舉酒屬玄,玄乃得起。由是玄益不自安,切齒于道子《世說新語?言語篇》、《御覽》卷四九七引檀道鸞《晉陽秋》、卷三○七引《續(xù)晉陽秋》等皆載此事。。

司馬道子公然指責(zé)桓溫“晚途欲作賊”。這固然是對桓溫的斥責(zé),也是對士族專權(quán)的不滿。而謝重稱桓溫“黜昏登圣,功超伊、霍”,絕非僅僅維護桓溫的名聲,而主要出于對整個士族社會及其政治的維護。又,《晉書》卷九九《桓玄傳》載桓溫子桓玄“年二十三,始拜太子洗馬,時議謂溫有不臣之跡,故折玄兄弟而為素官。……太元末,出補義興太守,郁郁不得志。嘗登高望震澤,嘆曰:‘父為九州伯,兒為五湖長!棄官歸國。自以元勛之門而負謗于世,乃上疏曰:‘……自頃權(quán)門日盛,丑政實繁,咸稱述時旨,互相扇附,以臣之兄弟皆晉之罪人,臣等復(fù)何理可以茍存圣世?何顏可以尸饗封祿?若陛下忘先臣大造之功,信貝錦萋菲之說,臣等自當(dāng)奉還三封,受戮市朝,然后下從先臣,歸先帝于玄宮耳。若陛下述遵先旨,追錄舊勛,竊望少垂愷悌覆蓋之恩。疏寢不報”。由此可見孝武帝、司馬道子壓制桓玄的情形,所謂“時議謂溫有不臣之跡,故折玄兄弟而為素官”,主要來自司馬氏皇權(quán),故桓玄上書向孝武帝鳴怨抱屈。

孝武帝與司馬道子指責(zé)高門權(quán)臣,控訴其不臣之跡,引發(fā)了爭議,產(chǎn)生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yīng)?!稌x書?儒林?范弘之傳》載范弘之“雅正好學(xué),以儒術(shù)該明,為太學(xué)博士。時衛(wèi)將軍謝石薨,請謚,下禮官議”。范弘之以為盡管謝石有淝水之功勛,并主張開建國學(xué),但他“階藉門蔭,屢登崇顯。……今石位居朝端,任則論道,唱言無忠國之謀,守職則容身而已,不可謂事君;貨黷京邑,聚斂無厭,不可謂厲身;坐擁大眾,侵食百姓,《大東》流于遠近,怨毒結(jié)于眾心,不可謂愛人;工徒勞于土木,思慮殫于機巧,紈綺盡于婢妾,財用縻于絲桐,不可謂惜力。此人臣之大害,有國之所去也”。于是他以為“案謚法,因事有功曰襄,貪以敗官曰墨,宜謚曰襄墨公”《晉書》卷七九《謝安傳附謝石傳》載“石在職務(wù)存文刻,既無他才,直以宰相弟兼有大勛,遂居清顯,而聚斂無厭,取譏當(dāng)世。追贈司空,禮官議謚,博士范弘之議謚曰襄墨公,語在《弘之傳》。朝議不從,單謚曰襄”。 。他又“論殷浩宜加贈謚,不得因桓溫之黜以為國典,仍多敘溫移鼎之跡”。范弘之主張予謝石惡謚,要求為受桓溫打擊的殷浩增謚,并“多敘溫移鼎之跡”,這與孝武帝、司馬道子強化皇權(quán)、斥責(zé)士族權(quán)臣干政的態(tài)度是一致的。正因為如此,他受到了當(dāng)時高門士族人物的攻擊?!稌x書》本傳載:“時謝族方顯,桓宗猶盛,尚書仆射王珣,溫故吏也,素為溫所寵,三怨交集,乃出弘之為余杭令。”范弘之赴任之前,與司馬道子書,依然激烈地表達自己的政治態(tài)度,其中說:

下官輕微寒士,謬得廁在俎豆,實懼辱累清流,惟塵圣世。竊以人君居廟堂之上、智周四海之外者,非徒聰明內(nèi)照,亦賴群言之助也?!R灾x石黷累,應(yīng)被清澄,殷浩忠貞,宜蒙褒顯,是以不量輕弱,先眾言之?!鹿僦魃鲜ッ?,明公虛己,思求格言,必不使盡忠之臣屈于邪枉之門也。是以敢獻愚誠,布之執(zhí)事,豈與昔人擬其輕重邪!……桓溫事跡,布在天朝,逆順之情,暴之四海。

他自稱“輕微寒士”,固然有自謙之意,但就門戶地位與權(quán)勢,確為實情。他進一步表達相關(guān)政治看法,從其所謂“下官知主上圣明,明公虛己,思求格言,比不使盡忠之臣屈于邪枉之門”的話,不難看出他追附司馬氏皇權(quán)以尋求保護的心態(tài)?!稌x書》卷九一“史臣曰”稱范弘之“抗言立論,不避朝權(quán),貶(謝)石抵(桓)溫,斯為當(dāng)矣”。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言語篇》“桓玄義興還后”條下箋疏引李慈銘論謝重為桓溫辯護事曾有言:“案桓溫桀逆,罪不容誅?!w王、謝二族,世執(zhí)晉柄,終懷顧己之私,莫發(fā)不臣之跡。據(jù)《晉書?范弘之傳》,弘之申雪殷浩,因列桓溫移鼎之跡,一疏甫上,遂為王珣所仇,終身論謫。蓋諸臣既各持其門戶,孝武亦私感其援立簡文,隱忍相安,終成靈寶(桓玄)之篡。觀此景重之答,動以廢昏立明,藉口歸功,道子即舉酒相勸。其君臣幽隱,已喻之深?!K晉之世,昌言溫罪者,惟弘之《上會稽王書》、《與王珣書》,辭氣伉直,不畏強御,一人而已。”李慈銘《越縵堂讀書記》“史部?正史類?晉書”部分“同治甲戌(一八七四)九月十五日”條說:“讀《晉書?禮志》、《儒林傳》、《文苑傳》、《隱逸傳》、《藝術(shù)傳》。范長文之與王珣書,辭直氣壯,不畏強御?!彼赋鐾酢⒅x人物為桓溫辯護,體現(xiàn)出當(dāng)時士族代表“世執(zhí)晉柄,終懷顧己之私”與“諸臣既各持其門戶”的心態(tài),這是很深刻的。至于范弘之以一介寒士的身份一再攻詆桓溫、謝石,要求為殷浩增美謚,則不僅僅是其個人“抗言立論,不避朝權(quán)”的品格與作為。具體說,范弘之強烈攻擊桓溫,盡管他一再表示無私憾,但實際上其祖父范汪曾受到桓溫的迫害,這顯然是引發(fā)他不斷論議此事的重要潛在因素《晉書》卷九一《儒林?范弘之傳》載其與會稽王司馬道子書中辯白:“桓溫于亡祖,雖其意難測,求之于事,止免黜耳,非有至怨也。亡父昔為溫吏,推之情禮,義兼他人。所以每懷憤發(fā),痛若身首者,明公有以尋之?!狈逗胫源吮砻髯约骸氨P桓溫之惡”絕非出于個人恩怨。。當(dāng)然,他之所以在孝武帝強化皇權(quán)與司馬道子專權(quán)的背景下“抗言立論”,敢于與當(dāng)權(quán)的瑯邪王氏、陳郡謝氏與譙郡桓氏等高門士族相抗,無疑是企圖利用當(dāng)時強化的君權(quán)、相權(quán)以壓制高門士族。作為次等士族或寒士,范弘之在學(xué)術(shù)上“雅正好學(xué),以儒術(shù)該明,為太學(xué)博士”,其門戶地位、家世境遇與文化風(fēng)尚,都決定著他崇尚君主集權(quán)。其相關(guān)言論無疑是得到司馬道子支持的。由此可見,圍繞范弘之的相關(guān)議論及其沖突,其實質(zhì)則是孝武帝、司馬道子與高門士族之間的斗爭。

司馬道子對陳郡謝氏等高門人物的猜疑,還可通過以下材料略作分析?!妒勒f新語?言語篇》載:“司馬太傅齋中夜坐,于時天月明凈,都無纖翳。太傅嘆曰以為佳。謝景重在坐,答曰:‘意謂乃不如微云點綴。太傅戲謝曰:‘卿居心不凈,乃復(fù)強欲滓穢太清邪?”雖為戲弄之言,但所謂“卿居心不凈,乃復(fù)強欲滓穢太清”云云,似有深意?!妒勒f新語?言語篇》又載:“謝景重女適王孝伯兒,二門公甚愛美。謝為太傅長史,被彈,王即取作長史,帶晉陵郡。太傅已構(gòu)嫌孝伯,不欲使其得謝,還取作諮議;外示縶維,而實以乖間之。及孝伯?dāng)『?,太傅繞東府城行散,僚屬悉在南門要望候拜。時謂謝曰:‘阿寧異謀,云是卿為其計?謝曾無懼色,斂笏對曰:‘樂彥輔有言:豈以五男易一女。太傅善其對,因舉酒勸之曰:‘故自佳,故自佳?!笨梢娝抉R道子對謝景重的猜疑之心。

又,關(guān)于司馬氏之士壓制士族,《宋書》卷六二《羊欣傳》載羊欣“泛覽經(jīng)籍,尤長隸書”,其書法頗得王獻之真?zhèn)?,“欣本工書,因此彌善”,“隆安中,朝廷漸亂,欣優(yōu)游私門,不復(fù)進仕。會稽王世子元顯每使欣書,常辭不奉命,元顯怒,乃以為其后軍府舍人。此職本用寒人,欣意貌恬然,不以高卑見色,論者稱焉。欣嘗詣領(lǐng)軍將軍謝混,混拂席改服,然后見之。時混族子靈運在坐,退告族兄瞻曰:‘望蔡見羊欣,遂易衣改席。欣由此益知名”。司馬元顯對羊欣如此,以其為寒人之職,這在當(dāng)時的士族人物看來,不能不是一個嚴重的侮辱。此外,羊欣出自泰山羊氏,其家族門戶與一流高門謝氏相比,尚有一定差距,但謝混對其頗為敬重,似有違常理,究其原因,恐怕正與其抵制司馬氏皇族人物的態(tài)度相關(guān)謝混對羊氏人物之交往,羊欣之外,還有羊孚,《世說新語?雅量篇》載“羊綏第二子孚,少有才俊,與謝益壽相好”云云,可見謝混對羊孚頗為敬重。。

孝武帝、司馬道子壓制士族,還涉及相關(guān)的優(yōu)待政策與特權(quán)的改變?!稌x書》卷七七《陸曄傳附陸玩?zhèn)鳌份d其死后,“給兵千人,守冢七十家。太元中,功臣普被減削,司空何沖等止得六家,以玩有佐命之勛,先陪陵而葬,由是特置興伯官屬以衛(wèi)墓”。所謂“功臣普被減削”,這主要是針對高級士族階層的。

孝武帝以來司馬氏皇權(quán)之壓制、排斥高門士族大體如此?!锻ㄨb》卷一一二《晉紀》三四安帝隆安五年載桓玄與會稽王司馬道子傳書,其中斥責(zé)其用人之失曰:“今之貴要腹心,有時流清望者誰乎?豈云無佳勝?直是不能信之耳”胡三省于此下注云:“江東人士,其名位通顯于時者,率謂之佳勝、名勝”。這是一般的解釋,從當(dāng)時社會階層沖突的政局背景考慮,這里的所謂“佳勝”、“名勝”,主要指高門士族人物。!因此,桓玄后來主政之初,一度“黜凡佞,擢俊賢,君子之道粗備,京師欣然”?;感€人固然心存篡奪,但其攻擊司馬道子父子的言行則得到了高門士族社會的支持,故其所言一語中的,切中要害,代表了高門士族的心聲。

司馬道子、司馬元顯之強化皇族權(quán)力還涉及與藩府的軍事斗爭,他們一度組織、擴充軍隊,《晉書?簡文三王?司馬道子傳》載其“又發(fā)東土諸郡免奴為客者,號曰‘樂屬,移置京師,以充兵役,東土囂然,人不堪命,天下苦之矣”。東晉之初元帝司馬睿為抵制瑯邪王氏之專權(quán),也一度下詔征僮客以充兵役,引起了南北豪族的激烈反抗。唐長孺先生明確指出,所謂“人不堪命”,其中“人”,“實際上只是那些為此而受到損失的大姓豪強”[4]。當(dāng)時擁有眾多奴隸者是士族豪強,司馬氏統(tǒng)治者征之“以充兵役”,必然損害其利益。

綜上所述,東晉孝武帝太元年間,隨著居于執(zhí)政地位的高門權(quán)勢家族的整體衰敗,腐朽的司馬氏皇權(quán)一度振作,無能的孝武帝竟然“政由己出”、“親覽萬機”,同樣無能的孝武帝同母弟司馬道子受到皇權(quán)的提攜,位列宰臣,操弄軍政權(quán)柄,以致“政出王室,人無異望”。對此,一些擁護皇權(quán)的人物深受鼓舞,盛稱“今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相王賢俊,協(xié)和百揆,六合承風(fēng),天下響振”。盡管就司馬氏皇權(quán)、皇族政治勢力本身而言,孝武帝、司馬道子兄弟其個人言行頗為荒誕,其施政既無深厚的社會基礎(chǔ),更無顯赫的業(yè)績,仿佛一場鬧劇,但無論如何,皇族勢力的膨脹與皇權(quán)的強化,顯現(xiàn)出高門士族社會軍政勢力的衰亡和門閥政治格局的深刻變化,并且由此預(yù)示著此后新的社會勢力的興起與軍政局勢變化的趨勢。

參考文獻:

[1] 田余慶.東晉門閥政治[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0.

[2] ??偙?試論東晉后期高級士族之沒落及桓玄代晉之性質(zhì)[C]∥材不材齋史學(xué)叢稿.北京:中華書局,2009:182-211.

[3] 呂思勉.兩晉南北朝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4] 唐長孺.王敦之亂與所謂刻碎之政[C]∥魏晉南北朝史論拾遺.北京:中華書局,1983:151-167.

(責(zé)任編輯 潘亞莉)オ

Eastern Jin Emperor Xiaowus Authority and

Suppression of the Nobles

Wang Yongping

(School of Social Development,Yangzhou University,Yangzhou 225002,China)

Abstract: With the weakening of the nobles, Emperor Xiaowu was once able to administer the court and the royal power was enhanced. The emperor and his brother Sima Daozi had good command of the military and administrative power. Although there was internal struggle between the emperor and his brother Sima Daozi and his nephew Sima Yuanxian, they agreed with each other in a policy of suppressing the nobles. They used the Wangs from Taiyuan, their relatives, to suppress the Xie clan from Chen Prefecture, who helped win the Battle of Fei River, showing the contradictions and conflicts between the royal family and the nobles.

Key words: the Eastern Jin Emperor Xiaowu; Sima Daozi; royal power; nob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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