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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手記

2012-04-29 19:53:43郁笛
西部 2012年10期
關(guān)鍵詞:病房身體醫(yī)生

病房里的一張床

躺在病床上三天了,輾轉(zhuǎn)反側(cè),沒有困覺的時候,就免不了多想,一下子前生后世的想了那么多,潮水般涌來的,竟然是這么些年來差不多被自己快要忘光了的那些“病”。什么頭疼腦熱、熱脹風(fēng)寒,那些潛伏在身體里的疾病,在沒有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總是以各種各樣的形式欺騙著我們,而我們的肌體里,早已被埋伏了疾病的千軍萬馬,只是時機未到而已。

一個人健康的時候,不會想到這些,也不愿意想到這些被疾病纏繞的問題。只有等到這一天,你躺倒在病床上的時候,才愿意面對這一張張簽滿了“疾病”的病歷單。所以,一個人有了病,他才需要健康,一個沒有病的人,他要“健康”這個勞什子做什么?

對于習(xí)慣了家庭生活的人來說,一下子住到病房里來,面對另一個完全陌生的病人,多少有些困難和尷尬。但大多數(shù)人別無選擇,就像你無法選擇疾病一樣,有時候,你也無法選擇住在同一間病房里的另一個病人。住在我對面九號床上的“病人”,是一位身材魁梧、膀大腰圓的中年男人。我先他一個小時住進來,等到他被老婆陪著住進來的時候,按照先來后到的原則,多少在心理上有一點“老人”的味道了。他懵懵懂懂地走進來,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我,有一點拘束還是緊張說不清楚,反正是半天沒有一句話,見他這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我看,又不愿意開口,我只好故作友好地沖著他笑了一下:你好!可能被我的這一聲問候給“嚇著”了,他一下子沒有反應(yīng)過來,便倉促地在嗓子眼里回了一聲:你好!聲音小到可以忽略不計,臉上的笑容也是被臨時擠出來的。

就這樣沉默著誰也不說話,但他總是試探性地不時用眼睛盯著我看,眼神怪怪的,不知道他是想我和搭訕,還是故作深沉?我實在受不了這種不尷不尬的折磨,就又硬著頭皮問他:“你也是糖尿???”他迅速地回答:“甲亢。”他的回答有氣無力。我笑笑稱:“我們兩個的病剛好相反?!辈恢朗钦f給自己聽,還是說給他。完了就再也沒有話了。我有些討厭這個家伙了,有什么牛逼的,不就是一個“病人”嗎?后來護士進來了,問他話的時候,他也是愛理不理的。小護士也是見得多了,見怪不怪。醫(yī)生查房的時候,無意中聽到他老婆和醫(yī)生的一段對話,得知他不僅是“甲亢”,還有代謝綜合癥、輕度抑郁癥的病史時,我心里的一切也釋然了。一個“病人”,遇見了另一個“病人”,惺惺相惜,我們都是“有病的人”。

九床話少,但鼾聲卻并不含糊。入夜,這個悶頭悶?zāi)X的人,倒頭就睡著了,他甚至連被子都沒有來得及蓋好,就酣然入夢。一夜鼾聲如雷,鮮有間歇。有時候可能被自己的“喘息”給噎住了,我以為他會就此醒來,有過一刻鐘的間歇,誰知這老兄翻身睡去,氣喘勻了,扯著大呼,又繼續(xù)著他的“春秋大夢”。本來就有點神經(jīng)衰弱的我,這回算是遇著了對手,他持續(xù)在一場徹夜的睡眠之中,鼾聲雷動,我睜著眼睛,似睡若夢,氣不過時,就會用腳狠狠地砸一下床板,或者拿手在床頭柜上故意猛敲一下,反正是要弄出一點聲響,以中斷這個家伙肆無忌憚的“鼾聲”。到后來,我倒替這個可憐的“打鼾者”同情起來,感到他的喉嚨被什么東西嚴(yán)重堵塞了,每一聲喘息都是這樣困難,擔(dān)心他哪一口氣接不上,就永遠地喘不上來了。

第二天,我趕緊讓海笑買了一副耳塞來。從此便不受這鼾聲的攪擾,一夜好夢,踏踏實實地睡覺了。

九床依然是不愛說話,但熟悉了以后,表情便溫和得多了,臉上的緊張和防范疑云也漸漸散去。夜里,他的鼾聲照舊如雷,我卻因為一副耳塞的緣故,相安無事,習(xí)以為常了。

有時候我躺在床上翻報紙、看雜志的時候,他也會好奇地朝著我這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我以為他要看我手里的雜志和報紙,而當(dāng)我把報紙和雜志放在床頭柜上并示意他可以看的時候,他卻什么也沒看見一樣,除了不停地吃東西,就是光著膀子斜斜地躺著,落葉掃秋風(fēng)般 “喘息”著。他的鼾聲時斷時續(xù),你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哪個時候睡著,又是在哪個時候醒著的。

無意中的一次對話嚇了我一跳。那天晚上,我出去辦事回來得有點晚,夜里十二點半的時候,我推開病房的門,聽他在床上扯呼,便悄悄地睡下了。第二天,我說昨天回來的時候,你已經(jīng)呼呼大睡了。他說,沒有,你回來的時候我知道呢。我有點懵,難道他是假寐,還是他醒著的時候也打呼?

就這樣白天黑夜地被對面床上的鼾聲“陪伴著”,我似乎已經(jīng)很熟悉了病房里的生活,甚至在我拿下耳塞的時候,我的心臟也會隨著另一個病人的鼾聲起伏著呢。

每天早晨,五點,還是六點的樣子,我就醒來了。我已經(jīng)不再害怕被對面床上鼾聲打攪。我打開電腦,旁若無人地敲擊下這些文字,為我在人世間擁有的這一間病房,為另一張病床上的鼾聲和睡眠,也為我自己的這一張病床上,短暫的安歇和遐思,感恩,并深深地祈禱。

郁苗和郁簡

入院的第二天,按慣例,做一些和糖尿病相關(guān)的檢查。這是醫(yī)生的要求,也是我個人的意愿。這次來住院的目的,也是希望通過一些必要的檢查,看看自己身體里的血糖,到底達到了怎樣一種不可遏止的程度,還有就是擔(dān)心這幾年的糖尿病,有沒有引起并發(fā)癥。我這四十多年的身體,已經(jīng)足夠疲勞了,這架身體里的老機器,一刻不停地運轉(zhuǎn)了四十多年,有些部件出現(xiàn)了問題,這是正常的。俗話說人不是鋼鐵,就是真正的鋼鐵,四十多年了,也早已經(jīng)到了該檢修的年齡了呀。

頭天晚上,值班的護士就反復(fù)地給我講了,明天早上不要吃飯,空腹檢查。我也謹(jǐn)記心頭,可是第二天早上,等護士過來抽完了血,我以為就萬事大吉了。順手倒了一杯開水,喝了,覺得意猶未盡,又從床頭柜里取出一根黃瓜,在水龍頭底下洗了洗,咔哧咔哧地嚼起來。路過病房的護士見我一大早舉著根黃瓜,有滋有味地嚼著,用詫異的眼神望著我說,叔叔,今天早上你不是空腹做檢查嗎?怎么一大早就吃起東西來了?我若無其事地回答,已經(jīng)抽完血了。小護士不解地問,要去做B超呢,還沒有上班,怎么就完了?我這才恍然大悟,有負(fù)小護士的一片熱心不說,這一個晚上的“空腹”,算是白折騰了。

后來問了主管醫(yī)生,我說只吃了根黃瓜,能不能繼續(xù)做檢查?醫(yī)生笑著問我,護士昨天晚上沒有給你講清楚吧?我怕把這個責(zé)任推到護士的頭上去,連忙說,護士說清楚了,交代了好幾遍,是我自己理解錯了。醫(yī)生說,那就先做不需要空腹的檢查吧,明天早上繼續(xù)“空腹”。

就這樣,我穿著一身皺皺巴巴的病號服,混跡在一群皺皺巴巴的病號服中間,像一個真正的病號一樣,來到醫(yī)院的體檢中心。多年來,我都是一個自我懷疑主義者。在烏魯木齊生活了這么多年,在這個城市里的每一次身份的轉(zhuǎn)化,都會讓我產(chǎn)生一些懷疑和猶豫。比如退役后,第一次成為這個城市的一員,我就懷疑自己的這個市民身份是不是真的,老是擔(dān)心哪一天,會被發(fā)現(xiàn)是哪些方面審查不嚴(yán),或者哪一個環(huán)節(jié)上弄錯了,使自己錯誤地?fù)碛辛诉@個城市的戶籍而得到糾正,重新回到自己的那個小村子里去。后來報社給我分了一套房子也是這樣,搬進去住了好長時間了,老是懷疑這套房子不是自己的,說不定哪一天就被收回去了。這種來自于自身的懷疑和猶豫,使得我在很多時候?qū)ψ约旱纳矸菡J(rèn)同產(chǎn)生了錯覺:你暫時所擁有的,不一定就屬于你,所以要小心地看護好了,謹(jǐn)小慎微,別把屬于自己的那一個“自己”,不小心給真的弄丟了。

人生如戲,我們都是人生這個舞臺上的演員,演著演著,我們就不是我們自己了。我們自己回不來,世界也回不去了。

我坐在走廊里的一排椅子上,等待著被叫號?;秀敝新犚娨粋€女高音重復(fù)地叫著:郁苗,郁苗!叫了好幾遍都沒有人答應(yīng),我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是不是在叫我呢?連忙沖過去問,是不是在叫我?你是誰?埋頭于一堆檢驗單和計算機屏幕間的女大夫問我。我是郁笛,是不是你剛才念的那個郁苗?女大夫拿過剛才那個單子,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說,誰把笛字寫得跟苗一樣。說著,她順手在我的名字上用筆改動了一下說,好了,到對面的房子做檢查。

我接過單子,一路小跑來到對面。我怕自己耽誤得太久,又要重新排隊了,等我單子交到另一位做心電圖的大夫手上時,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氣。我坐在走廊另一側(cè)的椅子上,等待著再一次被叫號。不一會兒,一位年輕的女大夫,拿著一摞單子出現(xiàn)心電圖室的門口,她不無溫柔地喊道:郁簡。有了上一次被叫成郁苗的經(jīng)歷,這一次我比較警惕,連忙起身跑過來,糾正道:是不是郁笛?女大夫認(rèn)真地看了一下單子,小聲地重復(fù)了一遍:郁笛。

等到我躺在床上做“心電圖”的時候,我心里還在想,這一個上午,分別被叫作郁苗和郁簡的那個人,難道就是我嗎?人這一生的歷史,如此短暫,卻有無數(shù)種可能會被改變。古往今來,我們像一粒塵埃一樣漂浮在歷史的長河里,我們找不到自己的名字,別人也找不到。你在世界上的這個符號,別人也早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地用過了。我們只是在如此短暫的時間里,在如此小的范圍內(nèi)使用,并暫時地?fù)碛兄约旱倪@個“符號”而已。所謂“名垂青史”、“千古流芳”,那是一件比死亡更難以企及的事情。我們生活在一個現(xiàn)實的世界里,也生活在另一個更加虛無的幻象世界里。

所以,不管是郁苗也好,郁簡也罷,我都是欣然接受的。因為在我看來,人海茫茫,浮世無邊,我的身體和靈魂早已經(jīng)四分五裂,各自奔赴在不同的路上,并不屬于“郁笛”這個浪得虛名的家伙獨自擁有。

我的血和糖

從什么時候開始,我的血液里糖多了?糖尿病這個病理學(xué)意義上的概念,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讓我銘心刻骨。最為困惑的是,醫(yī)生問我家族和父母有沒有什么疾病遺傳史。我一下子想起了離開人世的父母,一個人飄泊在外這么久了,臨到了疾病,還要到父母那里去找一些緣由嗎?父親去世的時候,我?guī)缀鯖]有完整的記憶,他短暫的一生得過什么病,就像他的身世一樣,是我一生的謎團。母親一輩子被疾病折磨,她是多年積勞成疾,我僅能記得的是,類風(fēng)濕性關(guān)節(jié)炎讓她的晚年,從來沒有直起過腰來,她把腰彎得像一張弓,每每走起路來都要氣喘吁吁,不管和誰說話,先要把頭仰起來,那種艱難的喘息和咳嗽聲,深深地刺痛在我的記憶里。我想告訴醫(yī)生,這就是我從父母那里遺傳下來的疾病信息。

我知道,醫(yī)生需要的不是這些。

小的時候家里窮,吃不飽飯的經(jīng)歷讓我記憶猶新,那個時候的疾病大多和饑餓有關(guān)。后來的事情,完全超出了我在童年時代對自己人生的預(yù)測,也完全脫離了我夢想的邊界。這些年,毫無顧忌地吃了那么多,喝了那么多,這和我的血液里的“糖”有關(guān)系嗎?有人說糖尿病是吃出來、喝出來的,這話說得當(dāng)然不無道理,但問題是,并不是所有的吃喝都導(dǎo)致血糖的升高。而一個人的代謝功能,最終還應(yīng)該歸結(jié)于一個更復(fù)雜的精神系統(tǒng)。

想想被查出血糖有問題的那一年,應(yīng)該是2007年的夏天。例行體檢,結(jié)果出來的時候,醫(yī)生叫住我說,血糖高了,住院再好好地查一下,可能是糖尿病。我有些恐慌,但并沒有以為自己真的就是糖尿病,因為連醫(yī)生都說“可能是糖尿病”。接著住院、檢查,幾乎把所有能做的檢查都做了一遍,也在醫(yī)生的指導(dǎo)下把血糖控制下來了。那個時候,就被醫(yī)生告知說,糖尿病已經(jīng)可以確診了,但又沒有達到“醫(yī)?!贝_定的“慢性病”的標(biāo)準(zhǔn)。我不明就里,也一直心存僥幸,以為身體里的這一場劫難,應(yīng)該在我從醫(yī)院里出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我過了一段小心謹(jǐn)慎地日子。少食、清淡、無糖,開始是戒酒,后是少量飲酒,最后是偶有大醉。有一段時間,明明身體發(fā)出了警報和信號,但是停不下來了,每一場酒,總會給自己找個理由,微醺最好,大醉無妨,早已經(jīng)把血糖的事情忘得一乾二凈。

想想看,酒這個東西,真的比魔鬼還要魔鬼。你不去碰它,什么事情都沒有,你若惹了它,什么事情都可能發(fā)生。在酒桌上,你不端杯子,有人去替你懷念那些豪飲的歷史,說喝一杯又死不了人,這么多年的朋友了,連一杯酒的交情都沒有?有些人聲淚俱下,舉著一杯酒說,這就是一杯毒藥,兄弟你今晚上把它喝了又能怎樣?你一聽這話就沒有了退路,趕緊喝了吧,不就是一杯酒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大不了的事情是,天底下沒有千杯不醉的事,酒桌上的話,半瘋半癲,過后沒有幾個人會把它當(dāng)真。所謂酒逢知己,那真是酒桌上最好的借口了。我相信在許多時候,從酒桌上下來,血糖就跟著上來了。我也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地發(fā)誓,再也不碰酒了,可是,每每被慫恿著,不由自主地又端起了杯子。美酒穿腸,喝聲一片。你端了第一杯,就會有第二杯、第三杯等著你。所以經(jīng)常醉酒的人,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自己把自己給灌醉的,沒有人非要強迫著你,無非是你的耳根子軟,經(jīng)不住勸,說得好聽一點,你心地善良,不忍心薄了勸酒人的面子,寧愿拿自己的身體和性命抵押,也不能在酒桌上塌了場子。

在過去的許多年里,還沒有血糖問題的時候,我會在酒桌上稱自己身體有病,不能喝酒。別人就問,你有什么???身體壯得像頭牛!我接著說,有呢:糖尿病、高血壓,還有慢性前列腺,別人一聽就大笑一片,知道我這是為不喝酒找理由,胡咧咧呢。也有人把這當(dāng)作成酒桌上的段子,當(dāng)成笑話一笑而過。殊不知自己糟蹋自己,就是為了少喝一杯酒而已。

酒喝多了,血糖自然就會升高,這是多么淺顯的“硬道理”??墒沁@么多年,我硬是把這樣的“硬道理”給軟著了路。當(dāng)然軟下來的,還有自己的身體。

我是一個吃過苦的人,但卻享受不了自己身體里的“甜”。我的身體里每天攜帶著這么多超標(biāo)準(zhǔn)的“糖”,卻要忍受著“尿糖”的痛苦。但是我知道,快樂不會因為“糖”而減少,痛苦也不會因為血液里的“糖”而變得更多一點。

需要再次聲明的是,戒酒了!在“血”和“糖”還沒有真正影響到我的生活之前,我希望自己血液里的“糖”,來得慢一點,再少一點吧。

“杯具”變成了”悲劇”,人生的這一場酒,我已痛飲多年,到了該歇歇的時候了。

護士課

內(nèi)二科的護士們,大多年輕漂亮??墒亲∵M病房好幾天了,來來往往的護士們,我一個也沒有認(rèn)得下,她們清一色的護士帽下面忽閃著一雙青春的眼睛,然后是清一色的大口罩,然后是清一色的長長的工作服。有時候,我能夠辨別出她們的聲音和腳步,卻永遠也記不住她們的名字,雖然她們的名字就掛在胸前的工作牌上。我只是記住了那些淺淺的笑,并不是僅僅因為青春而美麗的聲音。有人把她們比喻為天使,我想這是有道理的。

我穿上病號服,就沒有了自己的名字,來來往往的護士姑娘們,一口一個“八號”叔叔,叫得親切而又自然。仿佛“八號”這張病床,就是為我準(zhǔn)備的。我的命運和我的疾病,在這里以“八號”的名義被修改和注射,被以藥片和液體的形式注入身體的各個部位。一個有病的人,被重新編號,進入到一個由護士們管理的病號服的序列,就暫時沒有了你的社會屬性,什么科長主任、老師教授,在這里,只剩下一個統(tǒng)一的編號。護士們理所當(dāng)然地喚著這些編號,給你發(fā)藥,給你注射,給你量血壓、測體溫。同樣,這些編號的下面,是有血壓和體溫的沉重的肉身,他們因為身體或者心理的疾患,被統(tǒng)一地編排在這些秩序井然的號碼序列里。

我們常常說到醫(yī)院里來,是來看醫(yī)生的,實際上,你住在醫(yī)院里看見最多的,是這些進進出出的護士們,而不是醫(yī)生。一天之中,你在病房里看見醫(yī)生的次數(shù)總是有限的,而護士們卻不是這樣。她們頻繁地出現(xiàn)在你病房里,在你的全部療病過程中,是她們代表了醫(yī)、藥以及整個的醫(yī)療系統(tǒng),對你實施最有效的治療和護理。可以這樣說吧,是護士們職業(yè)的微笑、細心的體察,最真切地安撫著你的疾病和疼痛,即使她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在醫(yī)生的囑咐和指導(dǎo)下進行的。

當(dāng)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要有意否定和忽略醫(yī)生對于病人的重要性。事實上我們所有的疾病,也都是經(jīng)由醫(yī)生的診斷和發(fā)現(xiàn),最終走向治療之路的。我想說的是,在這個過程中,“護”和“醫(yī)”是互為依存和不可替代的。

我住院的這幾天,醫(yī)院里好像來了一個工作組,隨時都有可能要到病房里來檢查。這可忙壞了護士們,也搞得氣氛有點緊張。有一天上午,我剛躺在病床上準(zhǔn)備輸液,一個年輕的小護士拿著一個小本本進來,問我說,八號叔叔,你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嗎?我說糖尿病呀。那你知道自己的主管醫(yī)生和主管護士都是誰嗎?我說我的主管醫(yī)生好像是梁醫(yī)生吧,主管護士,是那個段玉玉嗎?見我回答得含含糊糊,小護士有點著急了,她不無嬌氣地說,叔叔,不能這么猶豫的,要記住了,不然,檢查組要扣分的。我恍然大悟,連忙說,對不起姑娘,你繼續(xù)問,我一定準(zhǔn)確回答。小護士也跟著笑了。她繼續(xù)說,那我再問你,你知道現(xiàn)在自己應(yīng)該是什么樣的飲食嗎?我想了一下回答說,糖尿病人的飲食!顯出一分得意的表情。小護士又急了,她不停地用筆敲著手里的小本本說,大胡子叔叔,準(zhǔn)確地回答應(yīng)該是清淡、無糖的飲食,一定要記住!我有些意外她這次沒有叫我“八號”,而叫我“大胡子叔叔”,連忙點頭如搗蒜,向她保證,檢查組來的時候我絕不會出問題。

看來我的回答,小護士還是滿意的。就在她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病房的時候,我也自作多情地提了一個問題。我說,護士姑娘,我給你們提一個建議,在我這張病床的正上方,天花板上有一只去年的蒼蠅站著不動,不知是死的還是活的,你們能不能想辦法把它給弄下來,要不然我看著鬧心,檢查組來了,也影響環(huán)境呀!聽我這一說,病房里的人全都笑了。小護士笑著揚起頭來在天花板找了一圈,什么也沒有看見,知道我是在開玩笑,便笑著說,檢查組不查這一項,扭頭出去了。

其實這只“蒼蠅”是存在的,或者它是另一種我叫不上名字的昆蟲。我躺在這張病床上的第一天,這只張開翅膀的昆蟲就在那里了。它張著翅膀,在天花板上一盞吊燈的旁邊,欲飛不能,仿佛被凝固的一個標(biāo)本。我凝神地看過很久,曾經(jīng)以為是一只帶翅膀的昆蟲暫時停留在這兒,可是好幾天了,它一直沒有飛走,它一動不動地被固定在天花板上了,那一雙翅膀上落滿了透明的灰塵。我想把它趕跑,或者用一根竹竿把它輕輕地?fù)芟聛?,可是我無能為力。

世間萬物,一草一木,都會有終了的時候。而一只昆蟲,為什么會在那樣高的地方終止了飛行?每一天躺在床上,只要一抬頭,我就會看見那一雙張開的翅膀,沒有被它帶走的時間和方向,在那一刻的天花板上,停留著。

小護士的功課做得好,卻獨獨忘記了天花板上的這一只昆蟲,和它張開的翅膀。

身體里的黑暗

夜已經(jīng)深了。寂靜也像一些夢中的黑夜,影影綽綽。對面九床上的鼾聲此起彼伏,我?guī)状斡麖膲糁行褋?,掙扎著,還是放棄了。就這樣若夢若醒地不知道躺了多久,等到我徹底地睜開了眼睛,房間里微弱的光亮,恰好遮擋了對面九床上那一張熟睡中的臉龐。這是另一個人的睡夢和鼾聲,而我卻醒著,這兩個命運毫不相關(guān)的人,擁有著同一個黑夜里共同的病房。這多么像一場密謀,被不同的疾病追趕著,星夜兼程。

我想我是做著一場夢的。黑夜里的恍惚,使我無法轉(zhuǎn)過身來。我又一次夢見了三年前去世的母親,她的前世般的悲苦和愁容,是我一生的夢境里無法擺脫的陰影。這才是我終生的疾病,身體里的故鄉(xiāng),一生的命運中無法拋棄的黑暗。

昨天去了眼科,做“眼底造影”,需要吃一片藥,點上眼藥,閉目,等待瞳孔散開。正常情況下,半個小時足夠了,醫(yī)生說我的血糖高,瞳孔散得慢,至少需要一個小時。按照護士的交代,點上眼藥之后,就不能再睜開眼了,否則,瞳孔散不開,就白耽誤了工夫。

為了保證檢測效果,點上眼藥后,我就被陪同前往的金虎兄弟扶著,來到走廊里的一處長椅上坐下,等待著瞳孔的散開。我努力閉著眼睛,不讓一點光線從眼睛里穿過,并用心體會著這黑暗中的一切。金虎怕我寂寞,總是在不停地給我說著話。我們從他的一部中篇小說,聊到了鄉(xiāng)村的老家,又從他作品中的方言俗語,聊到了我們即將消失的鄉(xiāng)村記憶。

由于不能睜開眼睛,不需要目光的交集和會意,我們說著這些話的時候,我得以一個人沉浸在時間的黑暗之中,思緒隨著話題的飄移,輕易地就能夠進入到自己黑暗中的想象或者記憶里去。一個人處在黑暗中之中,感覺世界的色彩都放在了別處,往事飄渺,忽遠忽近,找不到一個可以讓自己??康闹行摹N?guī)状蜗氡犻_眼睛,看一看這個被自己假設(shè)的世界,最終還是忍住了。因為我也有意想讓自己,在這個漆黑一團的幻象世界里,多停留一會兒。

記得幾年前,我曾經(jīng)寫過一篇短文,題目就是《假如我是一個瞎了眼的人》,說的是城市盲道被肆意擠占,而大多數(shù)眼睛明亮的人,無視盲人的基本權(quán)益。那個時候,我完全是一個不需要體驗“黑暗”的人,我是用自己的光明,來揣摩別人在“黑暗”中的行走。今天,我卻需要在這短暫的“失明狀態(tài)”里,還原一個色彩斑斕的世界。

在眼科醫(yī)院的走廊里,你才可以遇見那么多患有“眼睛疾病”的人。我不知道他們是否也像我一樣都閉著眼睛在說“瞎”話。閉上眼睛之后,你才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的聲音是如此嘈雜,那些操著四川話、甘肅話和河南話的人,一定還有維吾爾語、哈薩克語,還有另外一些我聽不懂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我環(huán)顧四周(對不起,這一刻我閉著眼睛,已經(jīng)無法環(huán)顧了),試圖從這些混雜的聲音和縫隙里,找到一個可以讓自己落腳的地方。我發(fā)現(xiàn)這是徒勞的。我身處在自己身體的黑暗中,到處都是語言的漩渦,我無法抽身,也沒有辦法讓自己從這個嘈雜的世界里全身而退。

因為閉上了眼睛,耳朵里便灌滿了各個方向的聲音,一時間無從辨別,不知道把自己的聲音存放在哪里。記得有人說過一句話,似乎是至理名言,大意是說,上帝給你關(guān)閉了一扇門,必然會為你打開一扇窗戶。這話聽起來很有道理,其實也是蠻荒謬的。你想想看,多么簡單的一個道理,窗戶就是窗戶,難道還能當(dāng)門用嗎?她給關(guān)閉了一扇門就是一扇門,跟窗戶有什么關(guān)系?我們沒有了門,只能爬窗戶,這是被逼無奈的事情。

人有很多路是走不通的,最后總要給自己找一個臺階下。我們繞不過命運這道坎,便饒舌般地給自己編織了那么多謊言,貌似在安慰別人,其實全是在欺騙自己。那天做B超的時候,我躺在床上無意中瞅了一眼操作中的計算機屏幕。那一眼,著實把我嚇得夠嗆——我看見的,是一個讓我如此陌生的自己。這些來自身體內(nèi)部的影像,黑暗中的蠕動,猶如肥沃的土壤,那一片血肉模糊的原野上,溝渠縱橫,山脈相連,竟然也是一個如此氣象萬千的完整世界。

想一想,我們生活在多么真實的黑暗中。我們總是對這個未知的世界充滿了好奇,其實,我們對自己的身體更知之甚少。等到身體病了的時候,才需要打開自己,裝做無辜的樣子來請求療救,就像拯救一片山河破碎的國土,等到大面積地淪陷了,多半已是家破人亡,一片焦土。所以疾病中的人,對身體是盲目的,醫(yī)生也只能按照我們身體的意愿,來歸還我們一部分健康,完全的康復(fù),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們也一定要明白這樣一個道理,絕對的健康,在誰的身上都不會存在。

人的恐懼據(jù)說大多來自于黑暗之中,而我們往往會來到在這樣一些缺少光亮的夜晚,在不為人知的“黑暗”中,舉著一根命運的火把。

植物園

從空軍醫(yī)院的北側(cè)一個小門出去,穿過一條坑洼不平的馬路,就是植物園高高的鐵柵欄上,爬滿綠色植物的“院墻”了。往左走上十幾米,是烏魯木齊聞名已久的北京路。早在二十多年前,北京路就以其路面寬闊、雙向通行,道路兩側(cè)的樹木整齊、“植被”茂密而為人稱道。

我居住在城市的另一端,對北京路以及北京路一帶的小區(qū)和街道并不熟悉,也對諸如植物園這樣的“城市綠地”,多年來也只是心存向往,踏足的機會并不多。這次住在空軍醫(yī)院,可謂近在咫尺,心里就想,一定趁這次住院的機會,到這向往已久的園子里好好地走一走。

沒想到這機會說來就來了。昨天下午,九床被他的愛人轉(zhuǎn)到了隔壁的另一間病房里去了。海笑過來的時候,看見病房里空出了一張床,就說她晚上不想回去了,在病房里陪我住上一晚上。這樣,我們就有了晚飯后的一段閑暇時光 ,穿過那條窄窄的馬路,沿著北京路這一側(cè)高高的“植物院墻”,尋找到了植物園五元錢一張的門票。

這時,我回頭看了一眼夕陽,一團潑墨般的夕陽,把城市的天邊,染成了一片遙遠的火焰。而植物園里的安靜,也是我所想象的。雖然夕陽那一團火焰遠在天邊,她的光影和溫度,還是在這個傍晚,恰到好處地鍍亮了植物園里每一條幽秘的小路?;ㄓ皳u曳,樹葉婆娑,在春天還沒有徹底結(jié)束的時候,植物們就已經(jīng)率先來到了夏季。

傍晚的陽光,是最適合用來散步的,只是,在這個季節(jié)里你看不到落葉般的黃金,你滿眼的花香,或者已經(jīng)殘了的花瓣。一小片又一小片金色、白色、粉色和紅色,或者紫色的花朵,被一陣微風(fēng)吹了,搖頭晃腦的,像一群群開花的少女,擺動著裙裾,傍晚的樹蔭下面,便多了些無聲的歌者。

草地上,樹葉上,甚至這些行人稀少的林間小路上,恰好是剛剛被昨天的一場雨水洗過的,潔凈的花香,和青草的氣息,彌漫在這個園子的每一個角落。我們來到一大朵盛開的白色芍藥面前,看她薄如蟬翼的花瓣在枝頭顫抖著,海笑說,怎么像假的一樣啊,這么大的一朵花,仿佛是被安放在花池里的盆景。

遠遠地看見一些樹木,都似曾相識,卻叫不上名字。什么高大的樟子松,幼小的山櫻桃,我想我都是見過的。我出生在一片古老的土地上,就在山野里長大,那些漫山遍野的植物和原野上無名的花朵,塞滿了我苦澀而又不乏快樂的童年記憶。一直以來,都以為自己是一個沒有遠離土地和山野的自然主義者,卻原來,我是并不熟悉植物的。

一些植物讓我覺得陌生,或許是它們來自異國他鄉(xiāng)的緣故。那些南美和歐洲大陸的高大植物,就像一些高鼻深目的外國人一樣,站在一群和風(fēng)細雨的海棠果和杜子梨的旁邊,顯得有些扎眼睛。

我們還不能責(zé)怪這些被移植的“外來物種”,其實我們誰又不是這個世界的“外來者”呢?四海為家的人,哪一片土地都是異鄉(xiāng)。我這樣想著,也在心里安慰著自己,天涯客旅,也就不會覺得孤單了。

我抬頭看了看西邊的天空,夕陽落盡的時候,那一片“最后的光芒”,像一個巨大的火球,最終砸向了一片參差不齊的樓頂。我看得出奇,覺得這末日般的輝煌,怎么這么近呀。

這時候,我坐在一汪水塘邊的石頭上,看見腳底下的這一汪淺淺的水里,一只小鳥在不遠處快樂地“戲水”。一只麻雀大小的類似于喜鵲的小鳥,它先是在水邊嘗試著“吃”了幾口水,覺得不過癮,便忽閃著翅膀往深處走去,進而將大半個身子浸在水里,試圖將整個的身體都浸到水里去,終是由于膽小或者其他緣故,只是濕了大半個身子在水里抖動,細小的水花,濺落一圈圈漣漪。它顧不上這些,只是騰地一下從水里躥起,貼著水面,一個弧線飛到了一塊從湖水里探出頭來的石頭上,左顧右盼,驚動了另一只獨自在淺水里飲水的小鳥。被打攪的另一只小鳥不耐煩了嗎?它抬起頭來,左右看了看這位不速之客,有點厭煩地伸了伸脖子,一定還用鳥語罵了幾句,心有不甘地又低頭喝了幾口水,一個撲棱子飛身走了,沿著茂密的樹林,去了云深不知處。

一只小鳥飛身離去,消失在夕陽陷落的那一片天空。我以為留下的這一只小鳥,可以安心地在水面上“游戲”了,可是它只是猶豫了片刻,在水面上盤旋一圈,飛走了。我還以為,這是兩只毫不相干的鳥。只見后面的這一只小鳥,在樹林上空繞了一圈,便沿著前一只小鳥飛過的路線,彎彎地飛過去了。我有一點意外的興奮,一種發(fā)現(xiàn)的喜悅——兩只小鳥,一彎淺水,倦了的云朵,乘著夕陽歸去的夫妻鳥。多么微小的愛情,在這個傍晚的夕陽里飛翔。

這一汪水,重又恢復(fù)了平靜。我坐在一塊石頭上吃驚地發(fā)呆。這是昨天晚上的那場雨留下的水嗎?或者是去年的一片“湖底”?淺淺的一汪水,照見了一對鳥兒卑微的生活里全部的快樂和幸福。

這時我才想起了起身,看見海笑舉著手機,在不遠處的一片李子樹下,不知道是在拍照,還是在記錄著什么。夕陽的最后一點點輝光,已經(jīng)完全被園子里的樹影給遮擋了。

亡 者

隔壁病房的一位病人走了。夜半,走廊里傳來了一片混亂的、撕心裂肺的哭聲。我從睡夢中驚醒,聽?wèi){那悲聲里的哭訴,漸漸地,哭聲漸稀,只剩下了一個女人的悲慟怎么也止不下來。我聽清楚了,這是一位女兒的泣不成聲。她反復(fù)不停地哭喊著“爸爸”,被一些同樣悲切的聲音攙扶著,孤單和無助的聲音穿過厚厚的墻壁,在門外的走廊里凄涼地回蕩著。此刻,悲傷擊垮了這個夜晚的女兒。

我看了看表,時間才剛剛凌晨一點多。我不知道這位離去的父親有多大的年齡,他是一位老者還是英年早逝?死亡這樣一件事情,終究還是來臨了。此刻,除了女兒一個人在這個夜晚里的失聲痛哭,偶爾的勸慰,我可以想見的是,走廊里一片死寂。內(nèi)二科所在的這一層樓,幾乎住滿了病號,大概這樣的死亡和來自夜晚的哀號,沒有人是聽不見的。大家用共同的沉默,表達了對這位亡者的哀悼和送別之意。

曾經(jīng),這個和我們穿著一樣的制式病號服的男人,在走廊里散步、打開水,按照護士和醫(yī)生的要求,按時吃藥,被年輕的護士量過血壓、抽血化驗。一切都做過了,他曾經(jīng)等待著康復(fù)。他生病的這個季節(jié),春天剛剛過去,夏季的雨水剛剛拍打過他病房的窗臺。他想著,病好了回家的時候,可以把這些風(fēng)和雨水的聲音,也一同帶回去,撒在自家的花盆里,頤養(yǎng)天年。

可是死亡奪走了他生活的計劃。我想象著這個放棄了生命的人,他的被親人的悲聲裹挾的魂魄,此刻還沒有離開自己溫?zé)岬纳眢w。在死亡到來的時候,他掙扎過嗎?他是否盡了最后的一點力氣為繼續(xù)活著爭取過?他心有不甘,還是意猶未盡,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活了幾十年,就這樣一撒手,什么都放下了。

我住進來沒有幾天,可是這些天一直相安無事,并沒有聽說有病危的病人。剛才護士進來給我測血糖,問我這么晚了怎么還沒有睡?我說已經(jīng)睡醒了一覺,被剛才的哭聲給吵醒了。小護士說,我們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我知道她說的習(xí)慣是什么意思,醫(yī)院里死人的事情,司空見慣吧。我忙問她,死者多大年紀(jì)?她不無惋惜地回答,四十多歲吧,不到五十歲,癌癥晚期。

小護士測完血糖走了,我的心情卻變得沉重起來。想想在這個夜晚的隔壁,撒手而去的那個男人,任憑女兒無助地哭訴,他已經(jīng)沒有辦法給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女兒任何一點生命的安慰了。他曾經(jīng)是一個健康的男人嗎?他的曾經(jīng)的疼愛和呵護,此刻正加劇著女兒的悲傷和絕望。愛,是不需要償還的,而她卻加重了另一個人悲傷的分量。

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過后,走廊里又恢復(fù)了平靜,仿佛死亡還沒有發(fā)生,一切又都重新開始了。這時走廊里有了零星的腳步,有小聲說話和議論的聲音,其實整個夜晚,這個走廊里都不會安靜下來。突然到來的一次死亡事件,并沒有影響到這個夜晚的腳步。

經(jīng)歷過死亡的人,才會懂得珍惜生命。活過了一把年紀(jì)之后,看著那些鮮活的生命一個個離去,親人、故舊,在你的身邊曾經(jīng)那樣健康地活過的人,一不留意就撒手了,你甚至還來不及挽留,一切便都成為往事。有人說,生死兩茫茫,一場空歡喜。人生當(dāng)然不只是一場空歡喜,但是太多的牽絆,終究還是要放下的,往往一生的累,只是一場空也為未可知。

終于安靜下來了。我站起身來,探頭望了一眼窗外的夜色,風(fēng)搖樹影,漆黑一片,什么也沒有看見。衛(wèi)生間里的水龍頭像是壞了,總是在不停地滴水,一刻也不停,滴滴答答,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fā)生什么?我坐在病房里一籌莫展,想著被剛才的那一場哭嚎掠走了的睡眠,竟然一點睡意也沒有了。

一場死亡的儀式剛剛結(jié)束。在這個陌生的夜晚,一個陌生的人走了,去了我們誰也不知道的遠方。

我知道這樣的黑夜里,死亡其實只有一墻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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