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芳男
摘要:北京雨災遇難者遺孀受邀錄制《完美釋放》,該節(jié)目組官方微博隨即發(fā)布節(jié)目預告,引發(fā)公眾質(zhì)疑,一時間“電視臺消費苦難”、“炒作”之聲不絕于耳。相關節(jié)目片段最終迫于公眾輿論壓力被刪除。在災難報道面前,記者常常會面對“尼伯特之問”,如何抉擇、如何操作,成為記者的難題。筆者試圖由北京暴雨遇難者遺孀錄制《完美釋放》來探討新聞價值悖論中有關記者的道德困境問題。
關鍵詞:尼伯特之問;電視媒介道德;災難報道;新聞價值;道德困境
中圖分類號:G214.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8122(2012)12-0058-02
2012年7月21日北京雨災,邱艷的丈夫丁志健在“廣渠門”事件中遇難。7月26日晚上,剛剛參加完丈夫葬禮的邱艷,受邀錄制《完美釋放》,該節(jié)目組官方微博隨即發(fā)布邱艷參加節(jié)目的預告,引發(fā)公眾質(zhì)疑,一時間“電視臺消費苦難”、“炒作”之聲不絕于耳。相關節(jié)目片段最終迫于公眾輿論壓力被刪除。在災難報道面前,記者常常會面對“尼伯特之問”,如何抉擇、如何操作,成為記者的難題。筆者試圖由北京暴雨遇難者遺孀錄制《完美釋放》來探討新聞價值悖論中記者的道德困境。
一、什么是“尼伯特之問”
1996年,一架美國環(huán)球航空公司的飛機在長島發(fā)生了爆炸,唐納德·尼伯特的女兒在這次事件中遇難。在之后的一次記者招待會上,他對記者的描述是,為了跟蹤悲痛欲絕的家庭、向死者的親人瘋狂提問和為進入禁區(qū)而滿口充滿謊言的人。他說:“全國性的新聞媒介和地方的報道隊伍都令人害怕。他們增加了我們的痛苦。為了什么目的?為了增加收視率嗎?為了多賣報紙嗎?為了多賣地方雜志嗎?為了提高個人地位嗎?我不知道。但是我想知道,考慮到他們給死者家人帶來的痛苦――可能是永久的痛苦,這樣做對嗎?[1]”
尼伯特之問,就是指受害人家屬對所遭遇的一系列記者們追蹤以及報道的出發(fā)點所提出的質(zhì)問。記者及編輯是否有權力,是否應該將所有真相都暴露在公眾面前,尤其是在揭露這些真相的同時可能會涉及到對一些個體造成嚴重傷害的事件。
其意義,指在進行災難報道的時候,記者首先要考慮國際同行之間的媒體公約:記者要用一顆同情之心來面對在自然災害、交通事故、戰(zhàn)爭、犯罪事件中的受害者及其家人,在采訪中不應該增加生者的痛苦;要杜絕一切對災難的娛樂化表達;在受害者家人面前時,記者絕不能以噩耗報告者的身份出現(xiàn);尤其是要盡量避免以特寫的方式來展示死難者親屬的悲痛欲絕、失態(tài)表現(xiàn)[2]。
二、由價值沖突所引發(fā)的道德困境
新聞追求真實性、客觀性的工作理念,是新聞從業(yè)人員對于新聞報道最基本的要求。但往往在現(xiàn)實的采訪中,特別是記者在面臨災難報道時,面對著他人的不幸遭遇,會時常陷入一種兩難的困境。記者究竟是否有權力有責任把所有的真相和細節(jié)都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當被采訪者是那些經(jīng)歷苦難的當事人,作為采訪者是否應該讓他們再去回憶一遍他們曾經(jīng)所遭遇的痛苦?記者是否有權力在采訪過程中讓當事人“二次受傷”?換位思考下,在揭露這些真相的時候,當報道公開以后,對于當事人是否又造成了一種更大的打擊?往往都是記者們忽略的。大部分典型悲劇事件的報道,都表現(xiàn)出了記者對這類問題的兩難困境:在這種情況下,究竟是事件報道的真實性比較重要,還是更多的考慮當事人的感受尊重他們更為重要?普遍的新聞理論都對記者作出了要求,那就是在報道事件時要認清角色,保持中立的身份態(tài)度,唯有這樣才能最大的還原報道的客觀真實性。無論任何事件,不能干預其進程,是記者最基本的職業(yè)要求。所以現(xiàn)在大部分的新聞記者在面對采訪時都會進行一種權衡:如果當事人正處在一種不幸、難過和極度痛苦之中,采訪者是否應該作為一名旁觀進行記錄(含圖像記錄)?不能否認,記者是社會事件的記錄者和守望者,在采訪實踐中經(jīng)常會被推到道德的交叉口。該如何抉擇如何舍取,是把始終追求真實保持客觀的立場作為唯一目標?還是抱著同情和理解在災難報道中試著去減輕對當事人的傷害呢?這種同情心在新聞實踐中究竟是記者的弱點呢,還是讓新聞更具價值的助動力?[3]
在市場化環(huán)境的今天,電視媒體的競爭仍然取決于收視率的高低,而收視率則依賴于觀眾的需求。因此電視新聞的報道傾向,同樣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觀眾的興趣、品位和需求的影響。從另一方面講,電視媒體其實在很大程度上“操縱”了輿論形成和觀眾的“需求”,由于其對播出信息的過濾和刻意篩選,導致了播出的信息對觀眾具有明顯的單方面引導作用。而這些過濾后的信息某種意義上誘導了觀眾在收看電視媒體時對某些信息的需求增強。
例如那些在媒體報道中經(jīng)久不衰的八卦娛樂、明星隱私等等,往往又是由于這些信息強大的受眾群體,更加驅(qū)使某些媒體人變本加厲的去挖掘名人隱私。正因為傳媒市場對明星私密事件的需求持久旺盛,使“狗仔隊”有利可圖并大行其道。而我們必須看到的是,傳媒應當承擔著的責任和義務:傳遞文明、引導輿論、傳授知識、加強道德建設和促進社會進步。如果說媒體人選擇背離這一點而僅僅是去滿足公眾的需要,那么主流媒體的輿論導向作用就會變得岌岌可危,其價值甚至會喪失殆盡。而實際上,事實表明記者在采訪中涉及侵犯公民隱私權的事件也是越來越多,這也成為中國新聞界近年來的普遍現(xiàn)象。
在面對此類狀況的時候,記者們需要的是思考,不同的價值選擇應該建立在什么樣的倫理原則之上。而倫理標準按理論歸納起來,大致可以分為兩大類:一種是義務論倫理學,另一種是目的論倫理學。義務論倫理學所關注的是正確的行為過程;目的論倫理學就更重視行為的結(jié)果。而我們在平時所運用到的倫理選擇標準,大部分都是在義務論倫理學的范疇之內(nèi)。就比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記者設想自己是在被訪者的位置,這時是否愿意接受新聞媒體的采訪?假如記者真的這么去遵循了,那么他很有可能就會放棄這個采訪。但如果記者所遵循的是目的論倫理學,即他認為這么個生動的個案的報道是能夠引起公眾對于一場場災難的深切關注和同情,從而對受災地區(qū)、災民有所幫助,那么這個采訪盡管會對幸存者造成傷害,也是合乎道德的[3]。
三、尊重報道對象人格和生命,將傷害降至最低
在理清媒體權力的性質(zhì)和范圍時,我們需要的是去把握好傳媒工作的實質(zhì)和特征。事實上,媒體就是一個傳遞給受眾各類信息的橋梁,一個信息交匯流通的巨大樞紐。而它的源頭則是廣闊的社會活動,在這個樞紐之中有著外人難以想象的信息挖掘能力。而重點在于,是誰賦予了媒體去采訪挖掘新聞并進行傳播的權力。公眾和政府就是最重要的兩個節(jié)點。在媒體傳播的過程當中,公眾起到了最根本的作用,是媒體廣闊的基石。如果沒有公眾,媒體就沒有發(fā)展的空間和賴以生存的土壤。所以公眾地位的重要性,決定了其本身要摒棄盲從具有獨立思考的能力,有較為成熟的媒體觀,能夠根據(jù)自己的需求來引導媒體采訪,而非被動接受媒體刻畫。
新聞媒體在面對報道對象時,常會顯現(xiàn)出兩種不同傾向:一是眼球效應,將被訪者的事件經(jīng)歷變成牟利的工具,用過度的噱頭或夸張手法吸引受眾的注意力;另一種則是在社會弱勢群體的報道上,用煽情的表現(xiàn)手法和細節(jié)的刻畫來博得受眾的關注與同情,希望以此讓弱勢群體可以得到來自社會各界的關愛和幫扶,卻未曾站在當事人角度思考,反而給其造成了更多的煩惱和傷害。
就之前對于貧困生的報道而言,部分記者在進行報道時,出于好心希望社會上更多的人去關心幫助這群有理想有抱負的貧困學生,卻忽略了被訪者最基本的人格和尊嚴。報道讓他們倍感各方面的壓力,甚至不情愿自己的真實信息被媒體公布,這樣的報道效果對于他們來說反而變成了一種傷害。中科院心理研究所王極盛教授認為,貧困生的自卑和虛榮心不容忽視。如果把他們的隱私暴露在眾人面前,一些貧困生就會產(chǎn)生很大的壓力。在記者進行的報道的時候,尊重報道對象人格和生命是第一準則。記者不僅僅是一個職業(yè)人,同時也是一個社會人,因此他們面臨著多重壓力,以及多種角色的期待,和多重社會角色的扮演。筆者認為新聞記者首先是作為一個社會人存在,其次才是新聞人。因此,在新聞報道中首先要承擔社會責任,然后才是專業(yè)責任[4]。
責任感是新聞報道中見不到的那部分,是記者對報道、對新聞事業(yè)和公眾的義務,同時它要求記者寫出的報道是準確的,公平的和平衡的。也只有當記者在職業(yè)價值觀、受眾、社會責任之間找到合適的平衡點時,新聞才能真正實現(xiàn)它的社會價值[5]。
現(xiàn)代社會的發(fā)展使得媒體作為人們獲得信息的渠道的功能越來越強大,所以新聞倫理道德就更不應該被忽視,這不僅需要逐步確立具體的新聞法規(guī),更需要的是新聞工作者的道德自律。他們所需要的,是“使出渾身解數(shù)以挖掘應該公布但卻被保密的消息,盡量提供有關政治、經(jīng)濟和其它范圍的信息,使得公眾可以充分掌握消息以參與社會發(fā)展,進而為公共利益服務”,同時尊重“在收集和表述新聞的過程中遇到的人的尊嚴、隱私、權利和幸?!?,將鏡頭背后的傷害減少到最低程度。
回顧京城雨災遺孀受邀參與錄制《完美釋放》遭譴責的事件,之所以受到眾多網(wǎng)友及學者的譴責,原因是被認為是為了爭取收視率而“消費痛苦”。而欄目編導則表示希望通過節(jié)目給邱艷一個釋放壓力的平臺。這并不是一個是非判斷的問題,收視率一直都是懸在中國電視人頭頂上方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如何判斷其合理性,只能靠“尼伯特之問”,媒體是否有對被訪者最根本同情,是否是出于幫助的目的。筆者認為,記者無法擺脫價值沖突中的道德困境,取舍的標準只能是基于最基本人性,給被訪者帶來最少傷害、最大幫助。
參考文獻:
[1] (英)羅恩·史密斯.新聞道德評價[M].北京:新華出版社,2001.
[2] 尼伯特之問[OL].互動百科,http://www.hudong.com/wiki/尼伯特之問.
[3] 陳力丹,周路佳.新聞價值悖論中的記者道德困境[J].今傳媒,2006(7).
[4] 趙黎.新聞、受眾、社會的平衡桿——新聞道德[J].新聞知識,2007(3).
[5] (美)埃弗利特·E·丹尼斯,約翰·C·梅里爾著.王緯等譯.媒介論爭——19個重大問題的正反方辯論(《Media Debates》)[M].北京: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