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

“西崑玉工巧無比，水磨磨玉薄如紙。”

這是清朝乾隆皇帝贊美痕都斯坦玉器的詩句。自古以來，歷代帝王無不以玉為美，但真正做到愛玉成癖的，首推乾隆。身為清代鼎盛時期君主的乾隆帝，日理萬機之余鑒玉賞玉，詠詩作賦，樂此不疲。乾隆皇帝一生賞玉詩文達800首，其中56首題痕都斯坦玉器，鐘愛之深，可見一斑。

“玉既瑩凈，器薄如紙”的痕都斯坦玉器，甭說普通百姓不知，即使是歷史專業(yè)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也說不出一二來，可它確確實實流入中國已有幾百年的歷史。

何為痕都斯坦

痕都斯坦為Hindustan的譯音，是指建立于1526—1858年的莫臥兒帝國，亦有“溫都斯坦”、“痕奴斯坦”等譯名。后來乾隆皇帝按照藏語及回語發(fā)音，親自考證，確定譯作“痕都斯坦”。清乾隆時痕都斯坦在我國的邊境以外，地處新疆西南，西藏之西。成書于清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的《欽定皇輿西域圖志》載：“痕都斯坦，在拔達克山西南，愛烏罕東。國公治玉，以水磨成器最精，為內(nèi)地弗逮，舊于葉爾羌貿(mào)易，乾隆二十五年頒書贈物，今通市如故，”又稱：“拔達克山西南行，有部曰愛烏罕，東南為痕都斯坦部，距蔥嶺外大國，又東為巴勒提?！逼浣虬ń袢瞻⒏缓沟臇|河?xùn)|南，拔達克山西南，巴勒提及克什米爾正西，北印度的西北，并與部分國家和地區(qū)，如印度、克什米爾、阿富汗為鄰。

痕都斯坦玉器(亦稱伊斯蘭玉器)，是指清宮中收藏的北印度與土耳其等地的玉器，由于乾隆不詳其差異，統(tǒng)稱為“痕都斯坦玉器”。紀(jì)曉嵐《閱微草堂筆記》曾記載“今琢玉之巧，以痕都斯坦為第一”，可見其在清代玉器史上有著重要地位。

痕都斯坦玉器與乾隆

風(fēng)格獨特且具有濃郁異域風(fēng)情的痕都斯坦式玉器可以說是清代玉雕的一朵奇葩，這朵奇葩的開花結(jié)果，或許與乾隆娶了維吾爾族的妃子有關(guān)。18世紀(jì)中葉，乾隆皇帝征服了中亞東端的天山地區(qū)，稱之為“新疆”，天山南麓回部的掌教人 (維吾爾語稱為“和卓”)，在乾隆二十一年(1756)呈貢一件玉碗，請求清廷保護。和卓家族的女子也嫁給乾隆皇帝，被冊封為“容妃”，就是民間傳說的“香妃”。乾隆皇帝賦詩記述這件光榮的國家大事，其詩注曰：“回部葉爾奇木哈什哈爾初役屬于準(zhǔn)噶爾，為所拘縶，因我大軍戡定伊犁始釋之，令歸所部。其長伯克和卓，遣使求內(nèi)屬，此其所貢也。”還命玉工將詩刻在這件中亞風(fēng)格的光素玉碗上。

香妃的入嫁，推開了伊斯蘭玉器東傳中國的大門。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清廷駐回部的官吏呈貢了一對雕有花葉紋的玉盤。皇帝為此撰文考證玉盤的原作地在北印度，應(yīng)稱為“痕都斯坦”。他非常喜愛痕都斯坦玉器的精雅溫潤，此后大量的美玉從印度、土耳其傳到新疆，再貢入北京。乾隆皇帝并未意識到除了印度，還有來自土耳其的玉器，凡是雕有花葉紋的都被他視為“痕都斯坦玉器”。

由于乾隆皇帝的贊賞，派駐新疆地區(qū)的官吏與維族領(lǐng)袖，經(jīng)常爭購精美的莫臥兒玉器，呈貢至此京?；实劢?jīng)常吟詩歌詠，如乾隆《詠痕都斯坦?jié)M尺玉盤》詩文曰：“考工未藉玉人為，萬里從風(fēng)貢自馳。巧匠由來琢喀嗎，金神曾是守重池。規(guī)圓外復(fù)出瓜瓣，尺滿中仍結(jié)菃蕤。不寶華器寶獻善，王孫圉語廑吾恩?！鼻∷氖辏?775）《詠痕都斯坦綠玉盤》：“量材為器匪瓊英，工致訝難意想成，喀嗎（詩注：回語以匠人為喀嗎）匠能逞彼巧，專諸人（詩注：蘇城玉人多居專諸巷）或遜其精。相金釘寶撫無跡，簇葉攢花視有情。每憶旅獒篇著訓(xùn)，摛吟還覺愧平生?！庇稍娮⒖芍?，乾隆皇帝認(rèn)為痕都斯坦玉工的技術(shù)，是優(yōu)于蘇州專諸巷里的中國玉工的。

清 痕都斯坦金鑲玉碗尺寸：直徑15.5cm 成交價：RMB 55200 說明：碗口沿包24K金，底部包18K金。中投嘉藝 2012首屆藝術(shù)品拍賣會

隨著痕都斯坦玉器行情看俏，大約在乾隆四十三年(1778)后，就有來自中國江南的玉工在葉爾羌（今新疆莎車縣）設(shè)立作坊，雕琢贗品；當(dāng)?shù)鼐S族玉工也可能加入了生產(chǎn)的行列，所以 1778年以后自新疆入貢的玉器，出現(xiàn)了真贗并存的現(xiàn)象。與比例勻稱、紋飾生動的莫臥兒瓜瓣杯相比，贗品分別呈現(xiàn)器身低矮、壁厚紋粗，比例失當(dāng)、重心不穩(wěn)，瓜瓣消失、紋飾草率的現(xiàn)象，但在清宮中，它們多套著回子布套，當(dāng)作貢入的“痕都斯坦玉器”堆放在庫房中。

乾隆朝以后，痕玉制作逐漸進入衰弱期，甚至痕都斯坦一名也漸不為人所知，直至消失，這可能和田玉原料來源中斷有直接關(guān)系。有史料和實物證明，痕玉玉料與和田玉相似。而中斷的原因，史學(xué)家認(rèn)為是由于18世紀(jì)以后，英國占領(lǐng)印巴島后，中國與痕都斯坦的來往和貿(mào)易被割斷，新疆的玉料也就無法運至痕都斯坦，從而“痕玉”生產(chǎn)中斷。久而久之，生產(chǎn)技藝也由高潮跌落到低潮，甚至瀕臨失傳。

清 痕都斯坦雙耳對瓶尺寸：15.5×24.0cm成交價：RMB 2300000南京經(jīng)典 2011秋季藝術(shù)品拍賣會

清 痕都斯坦纏玉纏枝花卉水呈尺寸：高9.5cm；口徑9.5cm；底徑10cm 成交價：RMB 173600 山東大成 2011年秋季藝術(shù)品拍賣會

瑩凈器薄的痕玉

痕都斯坦式玉器的風(fēng)格特點與中原傳統(tǒng)甚有出入。一是痕都斯坦玉匠喜用純色的玉材雕琢，即一器一色，尤多選用青玉、白玉或碧玉，與中國傳統(tǒng)玉器的愛留皮、留色、巧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二是它的功能多為生活用器，提供西域貴族奢華的生活品味。這也是痕都斯坦玉器玉器與中國玉器的最大差異點。

痕都斯坦玉器主要分為盛食物用的器皿和雜器兩大類。盛食器有碗、盤、杯、壺、盒、罐等，雜器有筆、燈盤、香爐、古蘭經(jīng)架、劍把、火藥筒、鏡等。但是在中國，飲食器具所用多為瓷器，玉雕的容器主要是文房中書寫時用的水盛、筆洗等，雖然也可實用，但主要供作陳列欣賞把玩。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玉的本身，就足以代表玉的功能，更有“君子比德于玉”的表征，而不是使用器物的“材料”。不禁遙想乾隆當(dāng)年，收到這些精美的玉雕“日常生活用品”，除了驚艷于它們的高度工藝價值與玉料精美，對于它們竟然直接拿來使用，想必也是相當(dāng)詫異。而武俠小說名家金庸，在他的第一部作品《書劍恩仇錄》里，除了以乾隆與香妃作為書中角色之外，亦曾提及一座失落的古城，里面一應(yīng)器物，均為白玉制作，雖是小說之言，但金庸先生在創(chuàng)作小說之時，應(yīng)該也曾做過一番考證吧。

清 白玉痕都斯坦式雕花卉蓋盒尺寸：寬13.3cm

痕都斯坦式的玉器胎體一般胎薄如紙，這一方面與生活器具的使用方便有關(guān)，另方面也說明痕都斯坦玉器的琢磨工藝確實不同凡響。痕玉部分器壁(玉碗、盤、杯等)雕琢既細且薄，由外透過器壁能看清器內(nèi)盛裝的物質(zhì)顏色，由內(nèi)透過器壁能看到外壁上浮雕的各種花紋圖案，正如乾隆皇帝稱贊的那樣：“在手疑無物，定睛知有形”“薄于紙更輕于銖”、“撫外影瞻內(nèi)”。 它還具有另一個特點，放在水上能飄動，不會沉入水中，故被人稱為“水上飄”。這種追求玉器薄胎、透明的工藝是痕都斯坦玉器的一大特色。薄胎的雕刻工藝難度大，技術(shù)性強，因為薄胎的坯體薄、強度低，制作過程中極易破裂。在古代，玉瓶類器物“掏膛”的手段是一門絕技，制作者在制作時，需具備高超熟練的操作技藝，執(zhí)行嚴(yán)格的工藝規(guī)程。玉雕匠人需隨著器物的形狀，將實心的玉料掏空，器物壁身的厚度最薄的只有一兩毫米。據(jù)說，古時候玉匠挖出多重的玉料，買家就要支付多重的黃金，可見這種工藝的難度之高。

此外，痕都斯坦玉器的裝飾紋樣多取材自當(dāng)?shù)匮劬梢姷淖匀换ɑ?，甚至是鑲嵌多色寶石藉以增添豐富視覺意象的工藝風(fēng)格等，與中原傳統(tǒng)人文的雅致意韻全然不同。所謂“耳垂翻出雙苞綴，足砥粉承碎瓣拿”、“玉瓢一握如花瓣，有蒂有葉還有花”等詩句，正是對“痕玉”紋飾圖案及造型藝術(shù)的生動描寫。

花葉紋是痕都斯坦玉器的主流紋飾，花草以莨、苕、蓮為主?！拜埂奔匆案穑追Q“老虎腳爪草”；“苕”即“葦花”，也叫作“凌霄”、“紫葳”；這里的“蓮”不是我們常見的池塘里的蓮花，它是陸生的西番蓮與鐵線蓮。組合花中常見的是菊花，另外還有葵花、折枝花等，其次還有蕉葉、鳳尾草、狗尾草等。圖案以花苞、花朵、卷葉相組合，有的構(gòu)成層花疊葉，講究對稱布局，顯示出枝繁葉茂、繁花似錦的景象。

痕都斯坦玉器，喜愛加上五顏六色的鑲嵌，如在玉器上鑲嵌上金屬絲與紅、綠等各色寶石，來營造華麗高貴的氣氛和美感。鑲嵌技法主要有：嵌銀法、嵌立體金絲法、嵌金絲磨平法、貼金圈法、堆膠貼金箔法、金托法、貼金箔花法、金泥繪圖法、彩繪法、單嵌法等。此外，還有玉嵌玉枝法，也別具風(fēng)味。

從乾隆33年到嘉慶22年(1768—1817)的近50年間，各地向朝廷進貢了至少800件痕都斯坦玉器。當(dāng)初，這些玉器一部分陳列在乾清宮、養(yǎng)心殿、永壽宮等，還有百余件編為“列”字號，裝在回子布套里，成批堆放在乾清宮東側(cè)端凝殿北小屋中。后來，大部分“列”字號玉器都運到臺灣地區(qū)了，現(xiàn)存于臺北故宮博物院。目前只有少量痕都斯坦玉器存于私人藏家手里。因此，精美的痕都斯坦玉器在市場上是很難見到的，而有條件進入拍場者則更少了。從雅昌藝術(shù)網(wǎng)的數(shù)據(jù)看，到2012年1月底，10年來痕都斯坦玉器成交262件，在玉器拍賣中的比例連1%都不到，成交價格從最初不到10萬元逐漸走高。目前最高價是2010年12月香港佳士得拍賣的一件“清痕都斯坦白玉蕾耳罐”，成交價875.48萬元。

清 痕都斯坦雙耳對瓶

尺寸：15.5×24.0cm 成交價：RMB 2300000南京經(jīng)典 2011秋季藝術(shù)品拍賣會

清 痕都斯坦玉雕小尊

尺寸：高8.5cm 成交價：RMB 25300北京翰海 2011秋季拍賣會

清 玉雕痕都斯坦式風(fēng)格蓋爐尺寸：寬23.5cm成交價：RMB 230000北京保利 2011年秋季拍賣會

清 青白玉花卉紋痕都斯坦式方瓶尺寸：高14.5cm

清 痕都斯坦雙耳蓋瓶

尺寸：12.5×22.5cm

成交價： RMB 2817500

南京經(jīng)典 2011秋季藝術(shù)品拍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