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麗峰
有個學生在雜志上看到我寫的故事后,特意跑來找我聊天,希望我能寫寫學生留給我的感動。作為畢業(yè)班輔導員,六年來,我送走了近千名畢業(yè)生,學生們留給我的故事之多猶如繁星,或大或小,或明或暗,酸甜苦澀,滋味不一,而最能感動我的好像只是一些微小的事,簡單的話,普通的人。
特殊的休學理由
大四的第一個學期,桑找我咨詢辦理休學的手續(xù):“呂老師,我想休學半個學期,我該怎么辦手續(xù)呢?”桑是個成績優(yōu)秀的男生,誠懇的模樣,一臉的真誠。桑怎么突然要休學,學生一般都是因為成績差或者因病而休學。難道桑病了?什么???心理的?身體的?我自然地警惕起來。
“老師,您以為我病了?不是的,是我外婆病重了,需要人照顧,我想休學幾個月專門照顧她。”桑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當說到他病重的外婆時,他眼睛里充滿著焦慮與悲傷。
你父母呢?他們同意嗎?是你一時的沖動嗎?這是父母應該做的事情吧?怎么讓孩子替自己承擔呢?我腦海一下子匯聚了很多疑問。
“我說服了他們,我父母是普通的工人,任何一個人都不能請幾個月的假照顧老人,我外婆沒有其他親人。我肯定比最好的保姆勝任,還可以一邊照顧外婆,一邊學習,這幾個月的時間,沒有關(guān)系的。外婆剩下的時間不長了,我想讓她天天可以看到我?!鄙P钠綒夂偷亟忉?,沒有抱怨,沒有無奈,更多的是擔當。
我們常常精確地計量責任的邊界,職責的范圍,進而合理地推卸,巧妙地拒絕。我不是也不落俗套地覺得照顧外婆是父母的責任嗎?我羞愧了,在孝心面前,我的學生的表現(xiàn)深深地觸動著我,不計較得失成敗,不計較付出回報,不計較明天如何,就是因為親情的需要,而自發(fā)地奉獻與付出!
桑休學后,我還是他的輔導員,在我院舉辦的第一場專場招聘會上,100多個學生參與,60多個學生的競爭,桑脫穎而出,順利簽約。我相信企業(yè)看中的不僅是桑的成績,更有他身上平和的氣息和沉淀的人格魅力!
“雷叔叔”
新生報到時,雷像一顆小小的豆芽兒,安安靜靜、瘦瘦弱弱。他站在我身后,很久才鼓起勇氣:呂老師,我想進學生會鍛煉鍛煉,我這個人不敢在人前說話。他說的應該沒有錯,簡單的一句話,他好像準備很久才表達清楚。
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如何進入學生會。因為我那時也是職場新人,剛工作八天而已。向其他人咨詢一下吧,當我拿雷的情況向同事求助時,人家?guī)е醣梢暸c不屑的眼神看著我,“好心地”、反復地叮嚀:小呂,你得注意,這種從農(nóng)村出來的孩子,家庭困難,可能不適合參加學生會,再說學生會有活動,需要穿工作服,還要經(jīng)常性地給同學發(fā)短信,都是不小的開支。讓他退出吧。這就是答案嗎?是偏見嗎?為什么眼神里含著其他的內(nèi)容,是頑固的偏見?還是可怕的不以為然?心傷、震驚、挫敗,原來老師可以這樣從背后如此對待學生,原來和藹的笑容后面是如此的冷酷無情。我暗暗祈禱:同學,你努力吧,一定要證明給所有人看,你是很棒的學生,雖然來自農(nóng)村!
我沒有打擊我的學生,而是真誠地幫助他實現(xiàn)了自己進入大學的第一個小小的夢想。雷真誠地感謝我,他努力、勤奮、執(zhí)著,在追求知識的過程中,著迷般瘋狂地付出。他曾一度暈倒在圖書館門前,醒來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幫我占個位啊。
經(jīng)過一年的努力,雷在第二年擔任了學生會秘書長。他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像一顆茁壯成長的小樹,寒風瑟瑟,依然堅挺。他得獎,國家獎學金、國家勵志獎學金、特等獎、一等獎等,是老師心目中的佼佼者,是同學心目中榜樣版的“雷叔叔”,畢業(yè)那年,他如愿以償?shù)乜忌狭嗣拼髮W的研究生,如今已經(jīng)順利簽約一家知名的企業(yè)。
我特別想提醒所有的老師,請不要帶著有色眼鏡、靜止地對待每一位渴望進步的學生,他們的成長會讓我們感動,他們的努力會讓我們震驚,他們的不懈追求的精神是值得我們永遠珍藏的財富。我有時候會想,如果當初我把別人的看法告訴他,這個“小豆芽”又會發(fā)生怎樣的變化呢?
強得了重度抑郁癥
強得了重度抑郁癥,從發(fā)病到以木僵的狀態(tài)送入醫(yī)院,就發(fā)生在短短的兩個月時間里,病魔像病菌一樣迅猛地滋生蔓延,一下子擊倒了我的學生。以前那個溫和、體貼、成績優(yōu)秀的強被家人用輪椅推著進入了醫(yī)院。得知這個消息后,我心疼失神,一整天,我覺得自己的心揪著。
我們幾個同事決定去醫(yī)院看望強,想知道他狀態(tài)如何,什么時候才能回到學校繼續(xù)上學。到醫(yī)院時,主治大夫一再強調(diào),因強病情嚴重,采用了特殊的治療方式,強的短時記憶受到影響,他可能會不記得你們。當強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時,我們都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強的變化好大,消瘦而又蒼白,眼神不定,充滿著稚氣。強吃驚地看著我們:醫(yī)院說我的老師來了,原來是你們啊。開學了嗎?不是過完年才開學嗎?哦,難道過完年了?他一堆堆的問題,像個小孩子一樣坐在我身邊,挽起袖子讓我們看他胳膊上的針孔:老師,很多的,這個,還有這個,你看到了嗎?他說著又挽起另一個衣袖。
一個同事試探性地問強是否還記得他,強搖搖頭。同事又指著我試探性地問:強,這個老師是誰?還記得嗎?我的心一驚,強會認識我嗎?他也會忘記我嗎?我曾經(jīng)和他在辦公室的小屋里談很多次話啊,陪他聊天,聽他嘆息,送他去醫(yī)院初診,和他的家人激烈地爭論接受強生病的事實,還曾經(jīng)安排學生一整天地盯著強的一舉一動??那些日子,我緊繃的心真的害怕聽到有關(guān)強的任何風吹草動。強會記得我嗎?
“老師,我當然記得你!你是呂老師。你看起來好像瘦了?!睆娤駛€孩子一樣地瞅著我,還不住地點點頭。一剎那,我感覺冰雪融化、春暖花開。
一個病人,在他生病的狀態(tài),在他部分失憶的狀態(tài),還能記得我這個普通的老師,這就是對我付出的認可,就是對我的工作的最好的慰藉和報答! 我感動而又幸福!
責任編輯:刁雅琴
我們常常精確地計量責任的邊界,職責的范圍,進而合理地推卸,巧妙地拒絕。我不是也不落俗套地覺得照顧外婆是父母的責任嗎?我羞愧了,在孝心面前,我的學生的表現(xiàn)深深地觸動著我。
他得獎,國家獎學金、國家勵志獎學金、特等獎、一等獎等,是老師心目中的佼佼者,是同學心目中榜樣版的“雷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