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鈞
(曲阜師范大學 文學院,山東 曲阜 273165)
自我啟蒙·多元并存·面向世界
——為網絡文學辯護
李 鈞
(曲阜師范大學 文學院,山東 曲阜 273165)
如果說文學的本質是創(chuàng)造、想象與虛構,那么網絡文學就是解放想象力、自我啟蒙的文學;如果說20世紀是中國文學文體日益明確、細化和規(guī)范的時代,那么網絡文學意味著跨躍文體界限并重新整合語體的文學新時代的來臨。網絡文學在形式、內容和審美追求三方面呈現(xiàn)出迥異于傳統(tǒng)文學的新質,縫合了現(xiàn)代與傳統(tǒng)、現(xiàn)代與后現(xiàn)代之間的斷裂罅隙,破除了高雅與通俗、精英與大眾等二元思維定勢,確立了以市民文化為主流、以新傳媒革命為界標的后現(xiàn)代藝術的牢固地位,也標志著融個性與民主、自由與開放、娛樂與審美于一體的后現(xiàn)代文學精神的誕生。
網絡文學;新媒體革命;后現(xiàn)代文學
新事物總會讓無知者、守舊者感到恐懼,令他們發(fā)出自擾之杞憂、陸沉之浩嘆。當下就有一些評論者對狂歡化的網絡文學予以蔑視、侮辱甚至全盤否定,但凡此種種只暴露出他們對后現(xiàn)代文學的短視與偏見。如果說拙文《網絡文學:新媒體革命與“新新文學運動”》[1]側重網絡文學的“內部意義”,那么本文意在為網絡文學辯污,從歷史與社會學角度談網絡文學的“外部意義”。
當下對網絡文學的詆毀與指責主要有六種看法——
(一)“網絡文學是垃圾!”
同濟大學教授張閎說:“網絡文學本身就是垃圾。網絡寫手寫的東西本身就沒什么價值……”[2]詩人葉匡政則在2006年就宣布:“文學死了!”[3]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可惜這種論斷無視如下現(xiàn)實:初亮(筆名寅公)發(fā)表在紅袖添香網站的作品《陽關古道蒼涼美》成為“2008年全國高考語文試卷(卷一)”閱讀考試材料,并被收入2009年8月牛津大學出版社(香港)出版的中學語文教材[4];2009年大陸“網絡文學十年盤點”,直接將前十名作品的作者吸納為中國作協(xié)會員;2010年2月,第五屆魯迅文學獎評審委員會宣布,首次吸收網絡文學參與評選……不知張閎教授、葉匡政先生對此做何感想?難道這些獎勵都是獎給“垃圾”嗎?他們在判語中都用了全稱判斷,而且像“先知”一樣一廂情愿地宣判一個事物的“終結”、“垂死”或“枯竭”,這本身就是以偏概全的片面深刻,倒讓人懷疑這是他們自我炒作的手法、制造眼球經濟的話題?!覀児倘徊槐刈觥盁o可救藥的樂觀主義者”,但也不必做一個“神經脆弱的抑郁癥患者”!
(二)“網絡文學是一個偽命題!”
青年評論家呂紹剛等人的此種說法是缺乏邏輯的。首先,“偽命題”是指不符合客觀事實或不符合一般事理和科學道理的命題。網絡文學早已成為一個不爭的實存,而且表現(xiàn)出了與傳統(tǒng)文學迥異的新質,評論者不能一葉障目,更不能視而不見。其次,如果說“文學就是文學,而無須添加前綴修飾”,那么按這種邏輯就不應有古代文學、現(xiàn)代文學、外國文學等學科的存在。再次,網絡文學是一個新事物,需要一個健全完善的過程。如果一個孩子剛出生,你就宣判他“死了”或是“一個偽命題”,那未免太過武斷。人們對網絡文學的認識也需要一個深化的過程,既使專家也不例外,比如歐陽友權2003年發(fā)表文章曾說:“網絡文學作為網絡時代的文學,技術的因素比歷史上任何一種文學都要多,因而不僅容易出現(xiàn)‘只見網絡沒有文學’的現(xiàn)象,而且還容易導致文學的‘非藝術化’和‘非審美性’”[5],但歐陽先生現(xiàn)在主持著一項“網絡文學”的國家課題,還在其任職的高校建立了研究網絡文學的省級重點基地……也許網絡文學今后的健康發(fā)展,會使持“網絡文學是一個偽命題”觀點的評論者改變態(tài)度。
(三)“網絡文學很黃很暴力!”
對于網絡文學的此類誣稱最多,以致“針對目前網絡文學存在的色情、低俗、暴力等問題,國家新聞出版總署正在進行調研,最晚將在明年出臺有關網絡文學出版服務管理辦法,加強準入和內容管理。擬出臺的辦法將首先從規(guī)范網絡文學出版網站入手,尤其是發(fā)布原創(chuàng)網絡文學的網站?!盵6]如此大動干戈,讓人頗為詫異。
圖7 為在室溫和120°C溫度下實驗前后微滴的形貌圖.可以看出,在室溫條件下,微滴滑移前后形貌基本不變;而在120°C高溫條件下,微滴滑移后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形.此外,在實驗過程中觀察到,室溫下樹脂的形變可發(fā)生明顯回彈,原因是E44環(huán)氧樹脂作為熱固性樹脂,在刀口剪切力的作用下發(fā)生彈性變形,在作用力釋放后又回彈到原來的形狀;在120°C高溫下,微滴在滑移過程中不僅發(fā)生彈性變形,還有塑性變形,釋放作用力后難以完全回彈,產生了永久性變形.
只有了解文學的時代背景才能做知人論世的評論。只要翻檢一下文學史就會發(fā)現(xiàn):情色文學必是禁欲主義的產物或人性解放的武器。歐洲文藝復興時期以及英國維多利亞時代是地下情色文學的畸型發(fā)展時期。明白了這一點,才會理解柳鳴久先生編譯“撒旦文叢”、把法國情色文學介紹到中國的意義,也才能理解網絡文學中的“情色”原因何在。其次,情色文學作者往往“別有情抱”,如勞倫斯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和中國的《金瓶梅》等。情色不是問題,問題是你從中讀出了什么,正如魯迅在《〈絳洞花主〉小引》中所說:一部《紅樓夢》,“單是命意,就因讀者的眼光而有種種: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再次,“屁股決定腦袋”,立場不同,對同一問題會得出不同結論。比如1929年“三民主義文學”批評家就認為創(chuàng)造社、太陽社的作品“很黃很暴力”,認為是一班頹廢文人閉門造車的產物,作品內容不外乎“一,革命的:‘罷工,手槍,秘密會議,炸彈……’二,手淫的:‘性交,野雞,女工,女招待……’三,頹廢的:‘自殺,失戀,痛飲,花,樹……’”[7]而當下的文學史絕不會這樣評論創(chuàng)造社和太陽社。同樣,了解網絡文學的人都知道,情色描寫只是其中極小的分子,何況木子美等人的“下半身寫作”可算是女權主義的極端表達,不屬于文學創(chuàng)作范疇??傊W絡文學有其內在發(fā)展規(guī)律,隨著時間的大浪淘沙,某些不健康的東西自然會被淘汰,實在沒有必要動用國家機器進行管制?!浴暗赖录摇钡脑捳Z去評說網絡文學,真是不知文學為何物?!
(四)“網絡文學遠離現(xiàn)實!”
網絡文學多玄幻、穿越題材,故有此斷言。但是我們首先應明白什么是現(xiàn)實?是網絡作者不想說現(xiàn)實?還是由于“管理”原因無法說現(xiàn)實?如果后者是中國文學面臨的“現(xiàn)實”處境,那么何必別有用心地讓網絡寫手去觸摸高壓線?!其次,新新人類的網絡生活就是他們的現(xiàn)實。再次,與網絡作者相比,傳統(tǒng)作家才失去了“生活的根”:既失去了鄉(xiāng)土又不懂得城市,陷在時代夾縫之中,處于尷尬難堪境地。近年來一系列的題材撞車事件正暴露出這一點:2005年“天涯社區(qū)”的一個帖子《李銳剽竊劉繼明嗎?!》稱李銳的《扁擔》(《天涯》2005年第2期)與劉繼明《回家的路究竟有多遠》[1](《山花》2004年第9期)情節(jié)雷同,有剽竊之嫌。事實上這兩部小說都是根據一則新聞寫成的,兩位作家共同剽竊了“生活”。無獨有偶,賈平凹的《高興》(《當代》2007第5期)寫農民工劉高興背著五富尸體還鄉(xiāng),情節(jié)受鳳凰衛(wèi)視上一則“農民工千里背尸還鄉(xiāng)”的新聞啟發(fā)而創(chuàng)作;賈樟柯的電影《三峽好人》直接就是一個背尸還鄉(xiāng)的故事……指責網絡文學“遠離現(xiàn)實、遠離生活”的人應當對此慎思明辨。
(五)“網絡文學=自動寫作!”
這種指責源于2006年“詩歌寫作軟件”事件。2006年9月25日,一網友開辟“寫詩網”,推出一款自己制作的“詩歌寫作機”的寫詩軟件,聲稱只需輸入幾個詞語,該軟件就能自動合成一首“國家級詩歌”。短短十多天里,其注冊會員超過4600名,并分成了后現(xiàn)代主義、浪漫主義、新鴛鴦蝴蝶派、自戀派等多個流派……雖然編程員說這只是娛樂或游戲軟件,不應將這種“游戲”與真正的文學“創(chuàng)作”混為一談,但反對網絡文學的人卻似乎找到了“網絡寫作=自動寫作”的證據。
其實,任何一個清醒的評論者都不會對“寫作軟件”之類過分擔憂。首先,“寫作游戲”并不是網絡“文學創(chuàng)作”。其次,這種“寫作游戲”自己定位為娛樂,滿足一些文學愛好者的心理需求,這至少比矯情的“梨花體”或余秋雨先生《含淚勸告災民》之類“自瀆式寫作”好得多。再次,人們喜歡網絡文學,緣于對當代中國文學的不滿:十七年文學、文革文學等模式化寫作、“計劃寫作”的產物固然令人無法卒讀,當下的嚴肅文學則既不能滿足普通讀者的需要,更未有可以獲評諾貝爾文學獎的杰作,相反,人們看到的是體制化生產機制造成的文學墮落,大陸各種大獎的某些獲獎作品令人感到莫名其妙。——坊間傳說那是被權力部門“塞”進去的,而且每屆評獎都會“預留名額”。那么,誰在左右著最終的評獎結果?官方扶植、專家評選與民眾需要,哪一個標準更重要?這也正是人們漸漸對這些獎項的“權威性、公正性”發(fā)出質疑的原因。[8]至少,在網絡文學中還未見這種“被導向”的事件,而且網絡作者都知道網絡是透明的,誰也不敢抄襲剽竊,反而強調自主的創(chuàng)造!
(六)“網絡文學語言注水!”
網絡作者為了多掙稿費而往作品中注水,這種現(xiàn)象不足為怪。首先,這是網絡作者的活命之計。在中國最大的文學網站里,年收入10萬元以上的簽約作者僅有100人左右,其中年收入30萬元以上的僅20多人,上百萬元者僅10人左右。這個數(shù)字在簽約作者總數(shù)中所占比率極小。[9]也就是說,以文學創(chuàng)作謀生絕非易事。但既然“一要生存,二要溫飽,三要發(fā)展”是人類的不二法則,那么“注水”以多得些稿費也無可厚非,讀者的點擊是最好的評判標準:如果寫手注水過多,他就會被讀者淘汰,因而沒有哪個作者會冒巨大風險把作品注水到無味、得罪“上帝”的地步。其次,文學史上最杰出的作家也有過“注水”行為。比如香港現(xiàn)代主義小說奠基人劉以鬯在1960年代為了生存而淪為“寫作機器”,“每天要寫七千字,最多時竟達一萬二?!覍戇B載小說,目的只在換取稿費。既已換過稿費,這些小說就變成垃圾了。是垃圾,沒有理由不擲入垃圾桶?!薄盀榱松?,我已寫了六、七千萬字的‘垃圾’,每一次別人稱我‘作家’,我必臉紅?!彼€舉了倪匡、崐南等“往往為生活而逼于無奈改寫通俗作品”,“如現(xiàn)時以科幻小說暢銷的名作家倪匡,26年前就寫過一部正統(tǒng)文藝作品《呼蘭池的微波》,是以內蒙古為背景的愛情小說,曾在他(劉以鬯)當年所編報刊連載,并出了單行本,但只賣了十本,其中八本還是倪匡自己買的?!盵10](P12)中國網絡文學在當下所面臨的情形與劉以鬯當年的境遇相差無幾,畢竟現(xiàn)在不是文學創(chuàng)作的黃金時代,中國網絡文學才起步10年,大陸真正搞市場經濟也只有20年時間。在這種轉型期,讓網絡作家既養(yǎng)活自己又出精品,這是不人道的——那些拿著國家資助、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專業(yè)作家寫不出好作品,干嘛逼著網絡作者出精品?!
人們通過以上分析就會發(fā)現(xiàn):上述六種對網絡文學的判詞才是偽命題。我認為:網絡文學是真正的自我啟蒙的文學,而居高臨下的精英文學多是灌輸說教的制作;網絡文學中包含著自由、民主、科學、法制與人的自覺,是“作為大眾的寫作”,而傳統(tǒng)文學則多是主題先行、我注六經、“為百姓代言”的寫作。我相信網絡文學與米蘭·昆德拉有相近的觀點:“對我來說,成為小說家不僅僅是在實踐某種‘文學體裁’;這也是一種態(tài)度,一種睿智,一種立場;一種排除了任何同化與某種政治、某種宗教、某種意識形態(tài)、某種倫理道德、某個集體的立場;一種有意識的、固執(zhí)的、狂怒的不同化,不是作為逃逸或被動,而是作為抵抗、反叛、挑戰(zhàn)?!币虼?,我愿做出如下預測:中國新文學的精品會出現(xiàn)在網絡文學中,而不是體制化的寫作中;文學精品會出現(xiàn)在自由競爭、讀者第一的網絡文學里,而不是被豢養(yǎng)的、粉飾虛偽的作家手里。
任何試圖拿傳統(tǒng)文學理論與范式去約束和套用網絡文學的評論者,都將面臨失語,因為網絡文學標志著多元并存、面向世界、跨語體寫作的文學時代到來了。這種語境與五四新文化運動多有神似之處。
網絡作者多是“業(yè)余創(chuàng)作”,不受傳統(tǒng)寫作規(guī)范拘束。而檢視五四時期的作家,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大多非中文專業(yè)畢業(yè),可說是“業(yè)余”:胡適最初到康奈爾大學學農學,最終在哥倫比亞大學取得哲學博士學位;陳獨秀是清末秀才,留學時先學英文專業(yè),后入士官學校預科;李大釗畢業(yè)于北洋法政學校,在早稻田大學學習政治科;周作人最早學海軍,后去日本學土木工程,又學政法、希臘文;魯迅先后學過水師、路礦、醫(yī)學;郭沫若畢業(yè)于日本九州帝國大學醫(yī)學;茅盾只讀了北大預科就轉到商務印書館謀職;巴金畢業(yè)于成都外語專門學校,后投考北大未中;老舍只是中專畢業(yè);曹禺初入南開大學政治系,一年后轉入清華大學外文系;沈從文小學畢業(yè),當兵五年,曾去北大旁聽;張愛玲香港大學外文系肄業(yè);錢鍾書是清華大學外文系畢業(yè),等等。但他們打破了中國傳統(tǒng)“文章之學”的規(guī)范,成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大師,他們以嘗試的勇氣與創(chuàng)作實績建立了新的文學范式。這些經驗使我們有理由對網絡文學抱更大期望:如果說文學的本質是創(chuàng)造、想象與虛構,那么網絡文學是最為自由開放的文學;如果說20世紀是中國文學的文體意識日益明確、細化和規(guī)范的時代,那么網絡文學意味著跨躍文體界限、重新整合語體的文學創(chuàng)作時代的來臨;網絡文學將開啟一場“新新文學運動”。
網絡文學的“袪精英化”傾向,也與五四新文學本質相一致。錢玄同給胡適《嘗試集》作序時說:“現(xiàn)在我們認定白話是文學的正宗,正是要用質樸的文章,去鏟除階級制度里的野蠻款式;正是要用老實的文章,去表明文章是人人會做的,做文章是直寫自己腦筋里的思想,或直敘外面的事物,并沒有什么一定的格式。”那么網絡文學表明“文章是人人都會做的”,這有什么不好呢?!胡適《文學改良芻議》中提出八項主張:一須言之有物,二不摹仿古人,三須講求文法,四不作無病之呻吟,五務去爛調套語,六不用典,七不對仗,八不避俗字俗語。這八條改革意見是針對舊文學的腐敗與墮落而提出來的,貫徹始終的基本觀點是文學進化論,即“文學者,隨時代而變遷者也,一時代有一時代之文學”。那么我們可以說:網絡文學的創(chuàng)造精神賡續(xù)了五四新文學精神,是當下的時代文學;它在網絡上汲取世界的資源,因而意味著真正的“世界的文學”時代的到來;而隨著電子書的出現(xiàn),網絡文學必將成為新文學的主流。
網絡文學強調“表達的高度自由”,具有強烈的個性和非功利性色彩,具有自由、寬容、真實、平等的品格,有寬闊無比的向他人學習、向自我挑戰(zhàn)的空間,有無拘無束、充分表達的民主權利,有多樣化、創(chuàng)新性的語體形式……所有這一切都使網絡成為“新新文學”發(fā)生、發(fā)展的策源地。尤其是網絡新語體,必將打破古今中外的界限,使我們的文學語言在繼承民族傳統(tǒng)的同時走向創(chuàng)新和世界化;網絡作者也將在與世界文明的溝通中,同構普世價值,消弭文明沖突,使人類變成一個真正的地球村。
網絡文學是超越主客體關系的藝術生產。它強調互動性,強調不同主體(生產主體、傳播主體、消費主體等)的協(xié)同參與,最符合接受美學;它強調生產、流通、分配、消費等環(huán)節(jié)的完整活動,這是最講究市場機制的藝術生產?!绻f在此之前的中國文學是戰(zhàn)爭文學、計劃文學、工具文學,那么網絡文學是和平的文學、競爭的文學、多元的文學。
網絡文學是屬于市民社會的公共話語空間,它提供了寬廣的、多元共生的中間地帶。它不屬于哪個階級或權力機構,而是各種力量妥協(xié)的結果:妥協(xié)“是金色的,它不僅是美的,也是善的,真的。得到的是共同需要的東西,而將各自不想要的東西擱置一邊,因此妥協(xié)的各方都是勝利者,沒有失敗者。在社會的兩極之間,存在著一個非此非彼、亦此亦彼的中間地帶,或者可以稱作模糊地帶。一切矛盾沖突都在這個地帶通過交流、對話、較量、互相滲透、融合、轉化……變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另一種東西。這是一種合力作用的結果,誰也沒有被吃掉,誰也沒有被清算,可以說,中間地帶就是促進妥協(xié)的地帶,促進合作而不是分裂的地帶,中間地帶越擴大,兩極地帶越縮小,社會也就越穩(wěn)定,越安全。”[11](P9-10)
網絡文學標志著真正的后現(xiàn)代文學時代開始了。網絡文學在結構、語言、題材、技術上最大程度地體現(xiàn)了隨意性、未完成性和偶然性的后現(xiàn)代特征。其藝術結構無限開放,似乎處于永遠的未完成狀態(tài);它抹平了生活與文本的距離,許多作品呈現(xiàn)出原生態(tài)品格,各種適合表達情感與思緒的文字、影像、音響都進入到網絡文本中;文學的互動性在網絡文學里得到了最完美的實踐,網絡文學讀者由“被動的目擊者”成為“合作的創(chuàng)造者”,那些集體創(chuàng)作的互動小說更使作者與讀者的界限變得模糊;網絡文學不僅彌合了現(xiàn)代主義高雅藝術與大眾藝術的鴻溝,也破除了“高雅”與“通俗”、“精英”與“大眾”等二元思維定勢,確立了以市民文化為主流、以新傳媒革命為界標的后現(xiàn)代文學的牢固地位,標志著集個性而民主、自由而開放、娛樂且審美等要素于一體的后現(xiàn)代文學精神的誕生。
網絡文學的后現(xiàn)代精神還在于對各種“酷評”的漠視。網絡文學作者知道:如果說真正的學術評論是以科學實證為前提的“學與思”的結合,那么“酷評”則是逞才使氣的情緒批評,是以個人好惡為前提的粗暴批評,是疏于學理邏輯的印象批評,是詈街謾罵式的侮辱攻訐,是嘩眾取寵的話題炒作?!翱嵩u”看似消解“宏大敘事”,實質上卻不具備后現(xiàn)代主義精神,因為真正的后現(xiàn)代主義批評都具有明確的目標指向、衡定的價值標準、嚴謹?shù)膶W術規(guī)范、寬容的共存態(tài)度,而“酷評”者操持的是冷戰(zhàn)思維和二元標準,對網絡文學的“酷評”也缺乏歷史意識:他們處處拿“十歲的網絡文學”與“百歲的新文學”作對比,并把傳統(tǒng)文學未完成的使命如“審美性”、“藝術性”等都拋擲給網絡文學,不免顯得過分功利,仿佛要一個十歲的孩子去承擔家庭重任或者要一只剛剛孵化出來的孔雀長出七彩翎羽。其實各位“酷評”者只要翻出自己十年前的作品就會發(fā)現(xiàn):能夠不“悔其少作”者實在寥若晨星,這就是變化?!热蝗魏问挛锒加幸粋€成長成熟的過程,為什么不能用更寬容的態(tài)度對待網絡文學?
盡管網絡文學還存在種種不如人意之處,但網絡文學已在形式、內容和審美追求三方面呈現(xiàn)出迥異于傳統(tǒng)文學的新質:
穿越文體壁壘,消除僵化模式——文體解放;
建設網絡語體,拆解語言套板——語體創(chuàng)新。
提倡中西融合,消弭文明沖突——普世價值;
追求古今貫通,縫合斷裂傷口——本土元素;
致力自我啟蒙,打破規(guī)訓說教——人性自覺。
堅持自由身份,摒棄粉飾虛偽——真的情感;
倡導多元并存,反對一元獨尊——善的寬容;
勇敢想象嘗試,消解二元思維——美的創(chuàng)造。
網絡文學的創(chuàng)新性成績一定不止這“三綱”“八條目”,有識者可以補充我的觀點。但若有人對我的上述觀點質疑發(fā)難,請恕我不做回應,咱們不妨“走著瞧!”
[1] 李鈞.網絡文學:新媒體革命與“新新文學運動”[J].《濟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5).
[2] 鐘剛,周思帆.網絡文學十年:陷阱更多,秘密漸少[N].新快報,2007-03-29.
[3] 馬賽客.葉匡政:文學死了,但我依然熱愛它[J].榜樣,2007,(8).
[4] 桑迪.盛大文學網絡作品入選香港中學語文教材[N].光明日報,2009-08-14.
[5] 歐陽友權.網絡文學:技術乎?藝術乎?[N].中華讀書報,2003-02-19.
[6] 徐楠.網絡文學將戴上緊箍咒[N].北京商報,2010-06-07.
[7] 綿炳.從“創(chuàng)造”說到“新月”[N].民國日報(上海),1929-02-17、24.
[8] 李鈞.遺珠之憾與標準缺失[J].名作欣賞,2009,(2).
[9] 張黎明.市場化的黃金時代不等于最幸福的寫作時代[N].北京晨報,2010-08-02.
[10] 潘亞暾.深孚眾望的文壇翹楚劉以鬯[A].港臺作家剪影[C].福州:海峽文藝出版社,1989.
[11] 何家棟.灰色的民主和金色的妥協(xié)[A].亞當·米奇尼克.通往公民社會[Z].崔衛(wèi)平譯,內部資料,2004.
責任編輯:馮濟平
Self-enlightenment, Pluralistic Coexistence and World-orientedness:A Defense of Internet Literature
LI Jun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Qufu Normal University, Qufu 273165, China)
New things always make the ignorant men feel terrified. Nowadays some people contemn the Internet literature, but this only shows that they are short-sighted. If the essence of literature is creation, imagination and fiction, then Internet literature means the liberation of imagination and self-enlightenment. If the 20th century is an era of standardization of literary styles, then Internet literature means to break the style boundary and reshape the writing type. Internet literature can be called “post-modern literature”; it is different from the traditional and modern literature in form, content and aesthetics. And “the spirit of post-modern literature” is an aggregation of personality, democracy, freedom, entertainment, aesthetics and openness to the outside world.
Internet literature; revolution of media; post-modern literature
I206
A
1005-7110(2012)02-0046-05
2011-12-28
李鈞(1969-),山東齊河人,曲阜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文學博士,主要從事現(xiàn)代中國文學與思想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