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炳輝
(浙江大學 寧波理工學院,浙江寧波 315100)
“邊緣地帶”解決“三農”問題成敗規(guī)律探析
劉炳輝
(浙江大學 寧波理工學院,浙江寧波 315100)
研究“三農”問題成敗的角度有很多,但從地緣政治視野中去探究“邊緣地帶”這一特定空間區(qū)域的成敗經驗,目前尚屬空白。二戰(zhàn)后的“四小龍”、日本和以色列都是成功的案例,而印度、伊拉克、伊朗則是失敗的案例??偨Y其中成功的經驗和失敗的教訓后可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即“邊緣地帶”的國家和地區(qū),必須采取符合當時形勢要求的外交戰(zhàn)略和自身定位,通過至少與一個全球強權國家結盟,爭取機遇和資源,實現“三農”問題的解決。
地緣政治;邊緣地帶;三農問題;成敗
追求實現現代化是發(fā)展中國家在二戰(zhàn)后的普遍戰(zhàn)略目標,而實現現代化的關鍵難題是能否解決工業(yè)化和城市化過程中對于多數國家而言必然出現的“三農”問題。本文旨在通過對特定空間區(qū)域國家和地區(qū)的成敗經驗分析,總結出對中國發(fā)展有益的參考機制。
(一)“邊緣地帶”的概念
關于“三農”問題的研究已經汗牛充棟,其指的是實現現代化過程中出現的農業(yè)、農村和農民問題,這一問題在二戰(zhàn)后發(fā)展中國家的奮斗歷程中充滿了特色鮮明的不同實踐歷程,關于其定義此不贅言。
“地緣政治學是政治地理學中的一種理論。它根據各種地理要素和政治格局的地域形式,分析和預測世界或地區(qū)范圍的戰(zhàn)略形勢和有關國家的政治行為。地緣政治學把地理因素視為影響甚至決定國家政治行為的一個基本因素。”[1]6通俗地說,即從地理因素上對政治現象和活動進行解釋。
地緣政治學興起于19世紀的歐洲,曾涌現出德國的拉策爾、瑞典的契倫、英國的麥金德、美國的馬漢為代表的一批杰出的理論家與政治家。其理論基礎有三部分:地理決定論、軍事戰(zhàn)略論、文明論。[1]7世界上的國家主要被劃分為陸權國家與海權國家,國際格局就是二者的斗爭與發(fā)展,爭奪焦點是“心臟地帶”和“邊緣地帶”的控制權,其中最有影響力的國家被稱為“棋手”,處于戰(zhàn)略要沖的中小國家為“支軸”。[2]
按照地緣政治學鼻祖麥金德的“心臟地帶”理論,屬于“邊緣地帶”的國家和地區(qū)有沿亞歐大陸海岸分布的朝鮮半島、日本、菲律賓、中南半島、印度、巴基斯坦、中東、英國等(布熱津斯基的所謂“支點”可以認為是邊緣地帶中最重要的幾個國家)。
(二)理論假設
研究“三農”問題成敗的角度有很多,但從地緣政治視野中去探究“邊緣地帶”這一特定空間區(qū)域的成敗經驗,目前尚屬空白。為何要選擇這一視角,因為作為“外圍地帶”的非洲、拉美則從整體上看是缺乏成功案例的,屬于普遍不太成功的區(qū)域,大洋洲雖然是地理上的外圍,但目前一般放入海權國家的體系里考慮。而“邊緣地帶”則既有成功的鮮活案例,又有失敗的明顯教訓,具有較大的對比分析價值,且中國的地緣政治特點具有一定的邊緣地帶屬性,這一空間范圍的經驗教訓尤其值得參考借鑒。本文將通過對二戰(zhàn)后的“四小龍”、日本和以色列等成功案例和對印度、伊拉克、伊朗等失敗案例的對比分析,探討其中的規(guī)律性現象。
筆者總結其經驗和教訓后提出一個假設,即“邊緣地帶”的國家和地區(qū),必須采取符合當時形勢要求的外交戰(zhàn)略和自身定位,通過至少與一個全球強權國家結盟來爭取機遇和資源,實現“三農”問題的成功解決。
所謂成功的“邊緣地帶”國家(地區(qū)),指能夠準確定位自身的“邊緣地帶”地緣特性并實現現代化的國家(地區(qū))?!八男↓垺薄⑷毡竞鸵陨斜徽J為是二戰(zhàn)后典型的成功實現現代化的國家和地區(qū)。其實筆者認為,中國大陸也屬于此列,但中國的案例又極為特殊,從向蘇聯(lián)“一邊倒”到后來中蘇關系破裂,以及改革開放后到新世紀又出現了“中美國”(Chimerica)一說,涉及內容頗為復雜而深刻,當另專門撰文闡述,本文不作深入展開。
(一)“四小龍”和日本
研究“四小龍”的騰飛,可以發(fā)現其中具有決定性意義的國際因素——美國的援助與扶持——這正是在二戰(zhàn)后到20世紀70年代初完成的,而這段時間恰恰是他們在美國對抗蘇、中的地緣棋局中意義最大的時期,一旦中美達成諒解后采取“一條線、一大片”(1)的反蘇聯(lián)同盟后,美國對其援助巧合地開始減少和停止了?!八男↓垺倍际且揽恳猿隹跒閷虻膭趧用芗彤a業(yè)拉動工業(yè)化發(fā)展的,而這些產業(yè)能否順利成長的關鍵是歐美市場是否對其開放,美國的扶持意義可見一般。并非說經濟的崛起中其他因素不重要,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美國的資金援助和美歐市場這兩個關鍵環(huán)節(jié),“四小龍”和日本的起飛是難以想象的。
在1945年~1961年間,美國對韓國的經濟援助總額超過30億美元,軍事援助超過20億美元。[3]而在1960年,韓國的人口不過2500萬,農村人口占58%,也即1455萬。而此后美國的大部分援助改為長期貸款,即使如此,1962年~1971年間,韓國仍繼續(xù)接受了5.5億美元的美國PL480援助和6.9億美元的AID援助。[4]到了1985年,韓國人口4080萬,農村人口851萬,城市人口3200萬,二十多年的時間城市人口增加了約2000萬。
1953年~1963年,美國對臺灣援助29.4億美元。[5]而臺灣當時人口僅僅1000萬左右。人均受援額約300美元。1985年臺灣人口1900多萬,農村人口340萬,城市人口1600萬,二十多年城市人口增加1200萬。
美國在二戰(zhàn)后占領日本,期間對日本提供的援助約達20億美元。[6]特別是1950年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后,在“經援”的基礎上又增加了“特需訂貨”的扶持。截至1955年,廣義的特需訂貨達到36億美元。日本在1955年的人口為8900萬,農村人口有3900萬;到了1985年總人口1.2億,城市人口9321萬,三十年間城市人口增加5300萬。
而香港和新加坡當時人口不過區(qū)區(qū)二三百萬,新加坡面積不過是北京市的一半,屬于典型的城市,談不上什么“三農”問題的解決,而且即使這樣,到了80年代初的時候,新加坡仍把糧食自給作為國家經濟發(fā)展戰(zhàn)略,其農業(yè)是長期薄弱的。
如此一看,作為二戰(zhàn)后最成功地解決“三農”問題、成功實現現代化的是東亞地區(qū)。當時“四小龍”和日本總人口不過1.2億,其農村人口也只有6000萬而已,而接受的援助至少在一百多億美元。戰(zhàn)后美國不過扶持了“四小龍”和日本總計至多1億人口的城市化。而受扶持者的“三農”問題得以在工業(yè)化過程中順利解決,總體生活富裕程度提高非常迅速。
另外,韓國、日本和我國臺灣地區(qū)的土改都非常徹底,地主階級被徹底消滅,這是其戰(zhàn)后農業(yè)現代化過程中一個鮮明的特征。對比拉美和中東土改的不徹底性就會發(fā)現,美國是出于地緣政治的需要而必須穩(wěn)定當地社會才強力推行的。
相比之下,中國大陸1960年總人口6.5億,農村人口約5.4億,而50年代蘇聯(lián)對華貸款總計約14億美元(中國還在1965年前全部還清)[7],即使按照美國的最高估計也僅30億美元[8]。中國大陸人均受援額僅為“四小龍”加日本同期的三十分之一。
(二)以色列
以色列為西亞小國,地處亞、非結合部,接近交通咽喉要地蘇伊士運河,是西亞、北非、阿拉伯世界的地理中心。自然條件非常惡劣,不適宜農業(yè)發(fā)展,2/3的國土為沙漠和山地,人均水資源270噸,不足世界人均量的3%,人均耕地1畝。[9]1948年建國時僅60萬人口,至今也不過700萬,和香港差不多。但就是這樣一個彈丸小國,1997年全國實現農業(yè)產值37億美元,農產品出口8億美元,全國6.7萬個農業(yè)勞動力,1個農民可供養(yǎng)90個人,遠高于世界其他發(fā)達國家水平。
總結以色列的農業(yè)發(fā)展史,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20世紀50年代,全國墾荒、修渠治沙,目標是解決吃飯穿衣的自給自足問題;第二階段是20世紀60年代~80年代,以滴灌技術為核心的農業(yè)革命,帶動糧食產量和沙漠改造成功。這是以色列農業(yè)成功實現現代化的關鍵時期;第三階段是20世紀80年代以后,在第二階段基礎上實現農業(yè)產業(yè)化經營。
以色列農業(yè)成功的關鍵是依靠技術進步改變嚴峻的自然環(huán)境,以及政府對高新技術的大力推廣。但問題是難道其他國家不知道這個道理?為何以色列做得這么出色而迅速?
以色列農業(yè)技術研發(fā)和推廣,政府起到了關鍵作用,巨大的財力支持又是政府推動此工程的有力武器。眾所周知,以色列自1948年建國后的34年間,與阿拉伯世界打了五次中東戰(zhàn)爭(五次中東戰(zhàn)爭的時間為:1948、1956、1967、1973、1982,平均每7年打一仗),以色列不得不投入巨大的軍事和國防開支,國內財政收入根本不足以應付。而就是在這樣的戰(zhàn)爭頻仍的環(huán)境下,以色列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每年的農業(yè)科研經費達8000多萬美元[10]。
那么,以色列巨額的資金從哪里來?答案就是美國的援助。以色列是二戰(zhàn)后美國的最大受援國,美國對以色列的援助占美國全部援助總額的30%以上。據計算,1949年~2006年,美國對以色列的援助總額達974.124億美元,其中經濟援助360.572億美元。[11]而美國對以色列的援助并非一開始就數額巨大,援助額度隨雙方的關系冷暖而變化。1949年~1965年期間,美國一共給予以色列約10.71億美元的援助,隨著1967年第三次中東戰(zhàn)爭的結束,美以在中東局勢變動下互相認識到對方的戰(zhàn)略價值,美以“特殊關系”由此確立。而從1966年~1970年,美國對以色列的援助增至年均10.2億美元。從1971年開始,美國對以色列年均援助20億美元。而80年代,以色列當時人口也不過350萬。
可以說以色列農業(yè)成功實現現代化的20世紀60年代~80年代,也正是美國對其援助空前巨大的時期。在美國援助的支持下,技術開發(fā)、整治沙漠、推廣節(jié)水灌溉和精準施肥為核心的農業(yè)革命等方略才得以實現。
(三)成功“邊緣地帶”的經驗
總結這幾個成功的邊緣地帶國家(地區(qū))的經驗,我們可以發(fā)現,其實現“三農”問題順利解決的方法就是快速工業(yè)化進而增加城市就業(yè)崗位,最終實現快速城市化。但是這里有三個至關重要的前提:
一是本身地緣位置極為突出,處于兩大陣營爭奪的前沿地帶,因此獲得美國的大力扶持,否則為什么尼加拉瓜、阿根廷、玻利維亞、埃塞俄比亞、中非、剛果等眾多拉美和非洲國家沒有獲得這么大的支持?
二是人口規(guī)模不大,一般在幾百萬到一千多萬之間。因為只有這樣,美國的扶持才容易出效果,受援地區(qū)才有突出的樣板意義。只有一個日本人口規(guī)模較大,但也是自身已經從明治維新時代積累了近80年的工業(yè)化基礎。否則為什么不去扶持與新加坡比鄰的戰(zhàn)略地緣重要但1961年就有9000萬人口的印尼?同樣的道理,在20世紀50年代和60年代身為美國在南亞對抗蘇、印的鐵桿盟友巴基斯坦也沒有這個“福氣”了,墨西哥、巴西、埃及、尼日利亞等人口大國皆同此理,更不要說20世紀60年代已經有約4.4億人口的印度了。
三是堅定跟隨背后的大國,為其全球戰(zhàn)略服務。
所謂失敗的“邊緣國家”,指沒有認清自身的“邊緣地帶”地緣特性,在現代化的道路上遭受重大挫折的國家,比如印度、伊拉克、伊朗、越南。
(一)印度
印度在1947年獨立后,由于長期作為帝國主義的殖民地,其本身一開始還不具備成為“棋手”國家的實力(當然未來的目標可以這樣定),只能是作為邊緣地帶國家存在。身為本身實力有限的邊緣地帶國家,必須依托美蘇兩大強權中的一極才能自保以求發(fā)展。但印度一開始就打出“不結盟”運動的大旗并自當首領,建國后拒絕了美國的結盟邀請,美國無奈之下在上世紀50年代與巴基斯坦結盟抵抗蘇聯(lián)“南下”進入印度洋,印度頓時陷入尷尬的地緣安全困境,不得不與蘇聯(lián)靠攏,實際上放棄了自己的不結盟原則。此后在南亞形成美、中、巴聯(lián)手對抗蘇、印的格局。印度的安全壓力非常巨大,蘇聯(lián)解體后更是一時間失去戰(zhàn)略依托。但此間國際關系的復雜變遷也給了印度一個機會,隨著50年代末中印因為邊界和西藏問題而關系逐漸惡化之際,此時美國恰好與蘇聯(lián)赫魯曉夫政府緩和關系,騰出手來趁機拉攏印度對抗當時被認為美國主要對手的中國,以至于在1962年中印邊境沖突后形成了美蘇共同支持印度反對中國的局面。
其后美國加大對印度的援助力度,在世界銀行與美國的幫助下,印度開始了對解決自身“三農”問題十分重要的“綠色革命”。印度農業(yè)現代化可以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土地改革(1947年~1965年),通過調整生產關系以期發(fā)展農業(yè),但因為土改的不徹底效果并不顯著;第二階段是“綠色革命”(1966年~1985年),通過技術變革提高農業(yè)生產率,其起因正是第一階段改革的效果并不好,且導致了20世紀60年代中期的糧食減產和農業(yè)危機。
如果不是因為對抗中國使得自身在美國的全球戰(zhàn)略布局中“身價”提高,難以想象美國會對其在60年代突然增加援助。(2)但因為自身人口過于龐大和“土改”的不徹底,即使美國援助增加并實施“綠色革命”,但其成果也僅集中在少數地區(qū),占播種面積70%的干旱地區(qū)大多沒有開展“綠色革命”。[12]“世界銀行估計到1990年時,印度約有2.26億到4.48億人口生活在貧困中,占世界窮人總數的35%~40%”。(3)印度的現代化是不成功的,緣于其地緣政治的相對次要、土改不徹底、人口超級巨大、得到的外國援助在發(fā)展工業(yè)上杯水車薪,還因為追求過度的戰(zhàn)略目標而不得不把資金主要用于軍事建設,民生問題長期無法解決,“三農”問題的化解更是遙遙無期。
(二)伊拉克
伊拉克地緣位置極其重要,處于中東的中心,以其為圓心,鄰國伊朗、土耳其、敘利亞、沙特等地區(qū)強國正好組成小圓,歐盟、俄羅斯、中國、印度則組成大圓。[13]中東具有豐富的石油資源,是西方賴以維持高消費生活的物質基礎,并且地處三大洲的交通樞紐位置,扼守咽喉要地,歷來為西方霸權國家必爭之地,同時還是進入所謂世界島心臟地帶的門戶。
中東如此重要的地緣位置,而伊拉克又處中東的中心,可謂占盡天時地利,但或許也正是其不幸的根源。伊拉克地處肥沃的幼發(fā)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流域,本來農業(yè)條件非常好,但因為長期為帝國主義壓榨和剝奪,直到20世紀70年代依舊是個貧窮的傳統(tǒng)國家。隨著石油資源的發(fā)現和輸出,伊拉克在20世紀70年代末一夜之間暴富。其核心秘密在于成功地實現了石油國有化運動和第四次中東戰(zhàn)爭后歐佩克組織將石油價格提高了11倍。1973年~1981年間伊拉克積累的石油美元達到412.5億美元[14],這對于一個僅一千多萬人口的國家來說,這是筆極其可觀的財富。伊拉克在20世紀80年代的兩伊戰(zhàn)爭期間,給陣亡烈士及家屬的撫恤是:戰(zhàn)爭傷殘人員可以無償得到一輛汽車,3000伊拉克第納爾結婚贈款,無房者還可以免費獲取一塊宅基。然而迅速暴富的伊拉克的“三農”問題并沒有很好地解決。1980年兩伊戰(zhàn)爭開始時,伊拉克的糧食自給率僅僅是15%[15]。
回顧過去我們可以發(fā)現,伊拉克富裕的關鍵,在于能夠成功地將石油資源從列強手中收歸國有,財富保留在國內從而迅速地實現高消費的生活。那為何1972年伊拉克能夠成功實現這一目標?而當年拉美的危地馬拉、智利以及同為中東國家的伊朗都失敗了呢?原因恰恰在于1948年以色列建國以后中東地區(qū)持續(xù)動蕩,阿拉伯世界和以色列在34年的時間里打了五次中東戰(zhàn)爭,五次中東戰(zhàn)爭打出來一個阿拉伯世界的領袖——埃及,而埃及又是長期與蘇聯(lián)結好、反殖運動和不結盟運動的核心,美國此間需要借助伊拉克去分裂阿拉伯世界、打擊埃及,所以寧愿舍棄一定的經濟利益。如果不是這個原因,伊拉克難以獲得石油國有化運動的成功。這一階段,伊拉克對自身的地緣價值的認識是清楚的,而且非常成功地加以利用,但隨后因薩達姆總統(tǒng)出于對世界局勢的錯誤判斷,開始兩伊戰(zhàn)爭、入侵科威特,則使自身經濟遭受沉重打擊,剛剛積累的財富還沒來得及徹底改善農業(yè)和國家建設,就走上一條對外擴張招致滅亡的不歸路,薩達姆本人的結局也是悲劇性的。
(三)伊朗
作為昔日輝煌的波斯帝國的繼承者伊朗,在二戰(zhàn)中成功地通過引入美國而驅逐了長期對其進行爭奪的英、蘇勢力,并在戰(zhàn)后“一邊倒”地跟隨美國,巴列維王朝也曾經創(chuàng)造了表面華麗的“白色革命”。但是1979年伊斯蘭革命勝利后,伊朗卻作為一個中等國家同時反對蘇美兩大強權,當時的領袖霍梅尼提出的口號是“不要東方,不要西方,只要伊斯蘭”。作為反帝反殖的民族感情,這樣的口號并非不能理解,但國際關系是現實的實力政治(至少當時這一特征還是明顯的),那時伊朗地處要沖而自身實力尚不足以同時對抗蘇美。隨后伊拉克在美國的支持下與其展開了長達八年的兩伊戰(zhàn)爭,對其現代化發(fā)展打擊沉重,最終霍梅尼在巨大的壓力下不得不同意?;稹?/p>
然而無論是伊朗還是伊拉克,都在這場戰(zhàn)爭中被嚴重削弱。新世紀里,美國在平定了伊拉克后兵鋒直指伊朗,在巨大的壓力下,其地緣戰(zhàn)略實際上已經向俄中靠攏,以求自保。伊朗在二戰(zhàn)后投靠美國,本來是有一個歷史機遇期的,而且憑借石油美元的收入,可以很好地改善“三農”問題,但巴列維王朝卻既沒有進行徹底的土地改革(4),也沒有遏制國內迅速出現的兩極分化和腐敗現象,最終被一個流亡海外的宗教領袖所推翻。
(四)失敗“邊緣地帶”的教訓
總結失敗的邊緣地帶國家的教訓,從地緣政治角度可以發(fā)現以下幾個問題:
1.沒有認清自身的地緣特性和國家實力
這些國家沒有認清自身的地緣特性和國家實力,希望能獨立于冷戰(zhàn)期間的兩大陣營之外,甚至于抗衡兩大強權。對于一個無足輕重的偏僻小國或許有這樣的可能,但對處于美蘇爭奪激烈的“邊緣地帶”的國家來說是不可能的。只有選擇站到哪一邊的可能,而絕無自己站一邊的可能,伊朗、伊拉克如此,不結盟運動的倡導者、實力相對大些的印度和埃及也如此,印度50年代中期后就選擇靠攏蘇聯(lián),而且是拒絕美國后發(fā)現自身安全頓時陷入危險后的不得已。埃及在四次中東戰(zhàn)爭后發(fā)現蘇聯(lián)靠不住,中東問題的鑰匙掌握在美國手中后也毫不猶豫地聯(lián)美反蘇。但是在2011年的中東、北非地區(qū)動蕩中,埃及前總統(tǒng)穆巴拉克這位昔日美國在埃及的鐵桿盟友卻狼狽下臺并身陷囹圄,這也顯示出美國的不可靠。
2.地緣斗爭不夠尖銳
南亞和中東其實都不是冷戰(zhàn)期間美蘇斗爭的最激烈地區(qū),而且都是美國明顯占優(yōu)勢的地區(qū)。這樣有利于當地保守勢力阻撓土改等實現現代化的政策。比如中東地區(qū),蘇聯(lián)在二戰(zhàn)期間出兵伊朗,并借故在二戰(zhàn)后想保留在伊朗的駐軍,擴展自己在該地區(qū)的影響,打通俄國歷史上一直期望的南下通道,但在美英的聯(lián)手壓力下,在1946年便撤軍了。對比蘇聯(lián)在中歐不顧美英反對仍堅決擴張,說明當時的蘇聯(lián)在這一地區(qū)的實力是相對弱勢的,整個冷戰(zhàn)時期蘇聯(lián)都沒能穩(wěn)定長期地突破中東進入波斯灣和地中海,就是最好的明證。因為這樣的地緣政治,使得中東地區(qū)的土改如拉美一樣,普遍不徹底,而20世紀70年代隨著石油危機中油價的提高,頓時增加的財富誘使一些國家對以石油為主的工業(yè)過度扶持,對農業(yè)發(fā)展不夠重視。
英國是“邊緣地帶”國家,但其明顯不符合本文所提的理論假設,屬于本理論假設的“例外情況”。對此,如何看待本文的理論假設和英國的經驗?英國的歷史對于我們中國的發(fā)展有何借鑒意義?
首先,英國解決“三農”問題是在二戰(zhàn)前,即19世紀。本文的理論假設主要集中參考的案例是二戰(zhàn)后的經驗和教訓。
其二,英國解決“三農”問題的國際環(huán)境不是兩個世界強權爭霸的階段,當時尚未形成對一個對全球有霸權支配意義的國家。英國本身是在自身崛起為全球霸權的過程中解決這一問題的,方式是向全世界殖民和剝奪發(fā)展中國家。本文假設的是兩個(或更多)全球強權國際環(huán)境下的規(guī)律。
其三,英國解決“三農”問題是在“早發(fā)內生型”現代化過程中,而本文的假設所涵蓋的主要是“晚發(fā)外生型”國家的現代化歷程。
所以英國的經驗對于本假設不具有根本顛覆性的沖擊,但具有參考價值。
根據筆者對地緣政治的分析,小國的崛起經驗不足以為我們所長期借鑒,因為客觀上不存在那樣的國際環(huán)境。而同時小國難以做到的現代化方式,也并非我們就不能考慮。依附理論并未被“四小龍”所證偽,“四小龍”均為小型國家和地區(qū),其發(fā)展取決于外力扶持程度及自身地緣位置的重要性,這種發(fā)展道路不足為大型國家所效仿,更不足為“棋手”國家所崇拜。[16]中國作為天然的“棋手”國家不可能長期仰霸權的鼻息過日子,“一邊倒”的策略已經完成了歷史使命,不論中國自己如何看待自身,霸權國家已經把我們當成最主要的競爭對手了。是否敢于率領第三世界以及一切反霸力量創(chuàng)建國際新秩序,為中國現代化的發(fā)展取得必需的資源,是我們不得不面對的殘酷地緣政治現實?!叭r”問題還是宜放在國際視野內考慮,希望長期安于國內的思路恐怕最后更加被動。
同時我們也應看到時代在變化,原來的美蘇爭霸的格局已經成為過去,在美蘇中選擇一個結盟以期獲得大量外部援助的階段已經過去。并且,中國也已經不是建國初期的一窮二白的基礎,而是具有相當實力的“一強”?,F在是“一超多強”,雖然美國深陷阿富汗、伊拉克等戰(zhàn)爭泥潭和本身經濟危機之中,可是歐盟、俄羅斯和中國也都存在著嚴重的經濟問題和隱憂,鹿死誰手還未可知。不能早下結論說“一超”處于不斷衰落之中,像20世紀80年代末期美國假裝經濟衰退,卻以“七傷拳”的手法癱瘓了蘇聯(lián)和日本的經濟,實現了長達20年的“誰與爭鋒”獨霸世界的階段。中國必須對國際格局和自身問題有深刻的洞見和長遠的戰(zhàn)略,審時度勢抓住機遇,方才有可能最終成功地實現現代化,解決“三農”問題。
本假設的當代意義在于,“邊緣地帶”的國家和地區(qū),必須通過準確地分析國際關系結構的特點,采取符合當時形勢要求的外交戰(zhàn)略和自身定位,在強權斗爭的間隙爭取機遇和資源,實現“三農”問題的解決。這種選擇,在美蘇爭霸的時期是以“結盟一家”為具體操作,但“一超多強”的現階段,是以“多方結盟”制約“一超”為具體操作。即中國只可能有“合縱”的生路,而絕無“連橫”的生路?!斑B橫”可得一時之喘息,卻必然形成美國的全面滲透和控制,有鳥盡弓藏的必然性。中國春秋戰(zhàn)國時的六國、北宋聯(lián)合金滅遼、南宋聯(lián)合蒙古滅金,最后的結果都是以自身隨后被滅為結局。
注釋:
(1)毛澤東在1973年2月17日會見基辛格和1974年1月5日會見日本外務大臣大平正芳時,分別提出“一條線”和“一大片”的思想,認為中美兩國“只要目的相同”,就可以“搞一條橫線”,即把從中國、日本經巴基斯坦、伊朗、土耳其、歐洲到美國一線及這條線周圍的一大片的所有國家團結起來,共同對付蘇聯(lián)的擴張。見毛澤東與基辛格的談話記錄,1973年2月17日;毛澤東與大平正芳談話記錄,1974年1月5日。
(2)內維爾.馬克斯維爾:《印度對華戰(zhàn)爭》[M].北京:三聯(lián)出版社,1971:186.“據統(tǒng)計,1947~1959年的十二年中,美國給予的援助為17億美元,而在1959-1962年的四年中,美國答應和給予印度的援助增加到40億美元?!?/p>
(3)《印度主權》雜志,1992年9~10月號,26頁。
(4)哈安全.中東國家的現代化歷程[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292.在1963年巴列維政權啟動“白色革命”前,伊朗全部1900萬公頃耕地中,90%為外在地主所有,土改后大地主仍占有全部耕地的47%。土改并不惠及占鄉(xiāng)村人口三分之一的無租佃權的最貧苦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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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Law of Solving the Problem of“Agriculture,Countryside and Farmers”in the Success or Failure in the“Edge”
LIU Bing-h(huán)ui
(Ningbo School of Physics of Zhejiang University,Ningbo Zhejiang 315100,China)
The problem of“agriculture,countryside and farmers”in the success or failure of Angle has a lot of,but from the geopolitical field of vision to explore the“edge”,this particular area of space in the success or failure of the experience,at present is still in the blank.After the second world war,“tigers”,Japan and Israel are successful cases,India,Iraq,Iran is the failure of the case.The author summarizes the experience and lessons puts forward a hypothesis that the“edge”country and region,and must take conform to the requirements of the situation was diplomatic strategy and positioning itself,through with at least a global power and national alliance,fight for opportunities and resources,to realize“three agriculture”solution of the problems.
geopolitical;edge;problem of“agriculture,countryside and farmers”;success or failure
book=78,ebook=1
F320
A
1672-0539(2012)05-0078-06
責任編輯:劉玉邦
2011-09-20
劉炳輝(1982-),男,河南洛陽人,講師,碩士,研究方向:當代中國社會轉型中的“三農”問題與社會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