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瑞平著,王璐穎譯,趙文清審校
(1香港城市大學公共及社會行政學系,香港,safan@cityu.edu.hk;2第二軍醫(yī)大學政治理論教研室,上海200433)
儒家反思平衡:為什么原則主義理論對于中國生命倫理學具有誤導性
范瑞平1著,王璐穎2譯,趙文清1審校
(1香港城市大學公共及社會行政學系,香港,safan@cityu.edu.hk;2第二軍醫(yī)大學政治理論教研室,上海200433)
比徹姆(Tom Beauchamp)和丘卓斯(James Childress)(1979)的原則主義理論建構了北美和西歐生命倫理學的主流觀點,但中國文化卻存在著一種截然不同的解決生命倫理學問題的進路。[1-3]中國文化的這一進路可以表征為儒家生命倫理學。其根源在于儒家對生命德性的理解,更深深植根于孔子(公元前551-479)以來2500多年間流傳深遠的道德反省傳統(tǒng)之中。東西方這兩種觀點的分歧既深刻又復雜。比徹姆和丘卓斯試圖在某種程度上改變生命倫理學的問題:他們將問題聚焦于有巨大爭議性的案例上,嘗試用其“四原則”,即尊重自主性原則(Respect for Autonomy)、行善原則(Beneficence)、不傷害原則(Nonmaleficence)及公正原則(Justice)來解決所有相關問題。盡管他們兩個人預設人類社會存在一個“共同的道德”,但他們對生命倫理學的處理是由爭議性的案例出發(fā)的。他們的興趣在于在一個他們看作“理所當然”的道德背景下,解決特殊的案例所引發(fā)的“表面的”倫理學爭議。有趣的是,雖然他們的進路依賴于有爭議的案例,但他們否認人類社會存在著任何基礎性的道德分歧,也否認不同文化之間存在著深刻的道德多元性。
相比較,儒家倫理植根于一種以美德為指引、以禮儀來維持的生活方式之中。儒家的注意力不會完全放在分析有爭議性的案例上,而是力求正確理解作為一個有道德的人應該如何生活。二者的區(qū)別不可以簡單地理解為關注道德培育的美德倫理與架構于個人的決定權從而趨利避害的自由主義倫理之間的區(qū)別。更根本的是,儒家思想的傾向是,道德不僅僅被一般原則所指導,而是在有具體禮儀發(fā)揮基礎性功能的活動中習得和顯現。與人們利用自然事物所進行的常規(guī)實踐(如農業(yè)生產、工業(yè)生產和科學研究等)所不同的是,禮儀是一種特殊的活動,人們在這種活動中(如儒家婚禮、祭拜祖先、祭拜天地及日常寒暄等微觀禮儀等)直接互動或與超自然的對象互動。學習和觀察“禮”給了人們特別的經驗指導,塑造了人與人之間的互動關系,使他們學會如何進行社會活動,從而將在這種文化影響下形成的禮儀習慣和日常做法代代相傳。這并不意味著禮是一成不變或者不應該有所改變的,更不意味著儒家道德規(guī)范不存在給人們的日?;顒犹峁┲笇У囊话阍瓌t。相反,縱覽儒家道德規(guī)范,在儒家道德評判的過程中,它同時對禮儀和原則進行綜合考量,從而揭示二者之間辯證的關系。在這個過程中,儒家道德的反思平衡(Reflective Equilibrium)得以建立,而儒家禮教也在儒家生活方式中保存下來(這一點將在第三部分中進行更詳細的論述)。
從儒家的視角來看,要在特定的環(huán)境里做出恰當的行動決定,傳統(tǒng)占有中心地位。在對事物進行價值判斷的過程中,傳統(tǒng)之所以相對于一種純理論化的理性主義思想能夠占主導和獨立的地位,部分是因為道德傳統(tǒng)的生命力折射出它對于人性化的生活方式的贊賞。一種道德傳統(tǒng)能夠生存幾千年,這本身就是一個有力的證據,證明了它能在很大程度上使人們作出正確的道德評判,并使社會道德繁榮。這并不意味著當一個人提出如何過有德性的人生的時候,儒家思想只會將禮教指給提問者而完全不提及一般原則。一般原則在儒家道德倫理中的確占有一席之地。然而,理解這種原則的時候,應該將人們融入禮儀的現實生活作為參考。對比說來,比徹姆和丘卓斯預先假定他們的四條原則能夠解決有爭議的生命倫理問題,而不需要通過禮儀來實踐的共同德性生活。在本篇文章論述的過程中,筆者會論證為什么他們的假設從儒家的觀點看來是錯誤的,并且論證儒家思想對特定的生命倫理問題如何提出十分不同的建議。
從儒家思想的觀點來看,比徹姆和丘卓斯的主要錯誤在于他們在生命倫理的探究中卷入了一個誤置的道德反思平衡之中。首先,他們的思想在總體上是失衡的且不完整的,片面強調一般原則的功能,但沒有充分考慮到禮教實踐中的個體的現實生活。盡管他們意識到對他們的原則的附加解釋、詳述和平衡對于建立決策來講是需要的,但他們仍然簡單地“將四條原則看作是更具體的醫(yī)療和科研道德規(guī)范的基礎?!保?]這樣一來,他們的四條準則就成了萬能規(guī)則,能夠獨立指導醫(yī)療實踐,從而輕視禮儀傳統(tǒng)或倫理常規(guī)的具體作用。在儒家思想看來,這種原則主義忽略了禮儀實踐的作用,在道德生活中反映了一種不恰當的反思平衡。
其次,他們所訴諸的原則并不是什么“共同道德”的原則,而是在自由主義的后傳統(tǒng)世界觀中產生的特殊道德,他們正是在這樣的世界觀下導出了四條原則。這種世界觀同時給他們提供了判斷和信念。盡管他們聲稱他們的四條原則是部分地從專業(yè)角色和傳統(tǒng)中推導出來的,[1]但是他們對于生命倫理的整體框架的整個研究途徑,正好匹配現代西方標榜的個人權利、個人自主的自由主義倫理觀。顯然,作為原則主義生命倫理學之基礎的道德范式具有個人自主行為的特點,也正是自由主義道德倫理所持有的觀點。這種范例降低了真實的人際關系,特別是家庭生活的人際關系。自由主義的世界觀伴隨著西方啟蒙運動和法國大革命而形成,人們把自己放在了他們的社會和歷史框架之外來解讀自己,好像他們成了無名的、自由而平等的靈魂一般。但儒家觀點則恰恰相反:人們只有在與他人相處時,特別是在家庭之內,通過以道德傳統(tǒng)和禮儀為基礎的共同活動,才能追求和實現自己的道德生活。
最后,盡管比徹姆和丘卓斯沒有明確宣揚一種特殊的道德理論,他們卻只承認那些能夠證實他們的特殊直覺和判斷的觀點。更重要的是,那些承認四原則和認為四原則可以通過一個廣泛的反思道德平衡來維持的人,已經通過預先選擇能夠使他們的論述成立的直覺和判斷來操控了結果。這就是說,他們只是生搬硬套過來一些對他們想要的結果有幫助的背景理論。①這也就是說,他們的原則主義并不如他們所說的那樣反映現代西方生活的普遍道德,而只是反映了一種并沒有被現代西方社會普遍接受的自由主義的社會民主道德。本文以儒家思想為資源,力圖證明自由主義的社會民主道德觀,如同Beauchamp和Childress的原則主義所表達的,提供了一個非常褊狹和不恰當的關于道德思想和活動的見解。因為,從根本上,這種思想沒有關注到“禮”的實踐對于任何恰當的道德生活的重要性。然而,本文將僅僅從中國的角度來討論這個問題。然而,從儒家的觀點來看,道德原則和禮儀實踐的相互聯(lián)系程度要比比徹姆和丘卓斯所承認的程度更為緊密和復雜。有益的生命倫理學探索必須有它的文化敏感性。這一努力不能在離開了各自文化特殊性的“普世”價值或原則的旗號下實現。一個具有文化敏感性的生命倫理一定是和一個地區(qū)的不可忽視的根深蒂固的傳統(tǒng)實踐密不可分的。
作為案例分析基礎的儒家進路將在下一部分論述,這一部分只作簡要的理論介紹。筆者會盡可能大體地廓清儒家的立場,包括涉及的反思道德平衡的特點。首先,儒家道德生活、道德世界中的反思性道德平衡當然涉及儒家的判斷、直覺、原則和規(guī)定,但它們的功能同自由主義思想家,例如John Rawls和Norman Daniels所認為的相去甚遠。這樣的反思平衡能夠用來代表儒家傳統(tǒng)——一種截至今天仍強健有力的古老精神。儒家的思考方式不會從整體上否定傳統(tǒng)。但是在西方的當代道德方法體系中,對傳統(tǒng)的整體質疑則是確確實實發(fā)生的。現代西方更側重于個人主義的自由主義,優(yōu)先考慮人們的社會角色之外的道德角色,主要強調個人的自由和平等。啟蒙運動和法國大革命之后的西方懷疑主義的詮釋學已經系統(tǒng)地將西方的道德傳統(tǒng)置于被批判的位置之上。然而,儒家思想堅定不移地認為,人們應當認真對待傳統(tǒng)。事實上,儒家道德思想的基本結構同兩千五百年前并無本質差異。
孔子留給我們的就是一個綜合性的對生活和美德的詮釋——其中好的動機、禮儀實踐、一般原則以及實踐和原則的辯證關系,都發(fā)揮著不可或缺的功能??鬃釉趯嵺`中提出的第一個問題并不是我們在當代道德哲學中關注的問題:在道德上到底什么事情該做、什么事情不該做;相反,孔子繼承了中國傳統(tǒng)中的“德”,并且理所當然地認為人們應該變得有德(即成為有德之人)??鬃訉τ凇暗隆钡挠^念的繼承包含著儒家的核心價值,即“仁愛待人”、“尊重生命”以及“追求和諧的人際關系”。[3]因此,在這一語境下,去追問為什么人類應該有美德本身就不是一個應該問的問題,只有美德才是人們過上真實意義的生活并且實現道德繁榮的唯一方法。真正的問題是一個人該怎樣獲得美德??鬃右庾R到,最重要的是,只有遵循、實踐蘊含美德的傳統(tǒng)才是獲得美德的不二法門。幸運的是,在他之前,就有一個中國傳統(tǒng)得到確立,即通過禮儀實踐來清晰地向人們展示“德”的核心價值。這樣一個禮儀傳統(tǒng)的結果是為儒家思想確立了合適的道德起點和真實的具體內容。因此,對于孔子來說,一個人要想變得有德,就必須以“克己復禮為仁”為起點。例如,對待自己的父母,一個人必須“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
這些禮儀實踐是否是儒家倫理生活中的唯一倫理指南呢?人們應該永遠遵守這些行為規(guī)范嗎?是否應隨時代變遷而改變?孔子給出了道德思考的任何原則嗎?事實上,除了強調禮儀在倫理生活中的重要意義,孔子還系統(tǒng)闡述了一系列對道德思辨有益的一般原則。例如,在教授儒家思想中最完整的美德——“仁”——的時候,孔子清晰地概括了一些一般的要求:“仁者愛人”;“仁者靜”;“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志士仁人……有殺身以成仁”;“當仁,不讓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等。因此,儒家的倫理觀并不耽于守禮而沒有總結出道理(就像有些人所誤解的那樣),也不僅僅是給出原則來指導實踐卻忽視禮的實踐功能(就像生命倫理學原則主義那樣)。儒家倫理觀的完整呈現體現在禮儀制度和一般原則間的復雜的反思平衡之中。
首先,倫理生活不可以簡單地通過遵守大道理而不奉行禮教來得以實現;反之,奉行禮教是正常儒家生活的起點,構成了日常道德行為的實質。禮教實際地指導人們的一言一行。事實上,孔子所總結的原則的最重要作用不是從此拋棄禮教;確切地說,這些原則其實是為了實踐禮教來達到實現倫理生活的必要性和意義而構筑的基本道德理由。這就是說,獨立于禮教實踐的儒家原則不能充分發(fā)揮作用。在儒家看來,所有人類活動都不可避免地以禮儀為基礎。在受禮儀指引的前提下,一般原則可能為人類的道德活動提供適當的指導。換句話說,這些原則并不教導人們拋棄禮教實踐并直接依照這些原則來進行自我實踐,而是教導人們恰當地踐行禮儀。例如在節(jié)日贈送禮物的禮儀問題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原則只是提醒我們不要將自己不喜歡的禮物送給朋友。這一原則并不是說著你應該拋棄禮儀來任意解釋這一原則,從而為所欲為??傊?,盡管形式不同,奉行禮教和一般原則都體現了儒家思想的倫理價值觀。此二者缺一不可,造就了一種互補關系,從而形成了規(guī)范的儒家倫理反思。
換言之,一方面,禮是基本的道德活動,其對于道德指導的作用是不能為一般原則所替代的;另一方面,在具體場合下適當地遵循一般原則,對于禮儀是必要的。此外,禮教并不是絕對的、不可侵犯的、不變的。一般原則可以用來因時制宜地提供調整、違背或修改禮教的合理原因。例如,《論語》中孔子支持將禮儀活動中的繁復的亞麻禮帽換成簡單的絲綢禮帽,原因是這樣更節(jié)儉,同時保持了禮儀的功能。然而,需要指出的是,從儒家觀點來看,盡管一般原則、規(guī)范或原理可以適當地理解為對于禮教施行的辯護、異議或修正,但倫理生活在根本上不能被單純地理解為一些原則、規(guī)范或原理。儒家禮教的施行確實包括了一些一般原則,但儒家倫理生活并不像原則主義所理解的那樣被這些原則所主宰。例如,盡管孔子承認是否心安可以被用來指導是否應該為父母守喪三年,但他反對借口于心安而摒棄守孝三年之禮的觀點。這里的關鍵并不在于為我們的道德考慮加入更多的原則,然后在它們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關鍵在于,儒家的道德生活在某些本質方面不能被完全概念化或原則化——因為禮儀實踐同樣重要。換句話說,植根于“德”的儒家核心價值——正如先前所提到的:尊重人類生命,珍惜和諧的人際關系,人道地對待每一個人——都會體現在原則和禮儀的交互作用之中。②對于禮在儒家德性生活中的功能的更詳細論述,參閱拙作(Fan,2010)第11章和第12章。這種綜合而辯證的儒家反思平衡觀點大大區(qū)別于原則主義的觀點。
具體說來,美國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流行的原則主義倫理學思想與儒家的生活方式的一個主要區(qū)別,在于兩者對于家庭地位的不同看法。讓我們來考慮一個中國的例子。一位男士,妻子已經去世,但有兩個成年兒子和一個成年女兒。這位爸爸已被診斷為癌癥晚期,沒有治愈的方法,但可行的化學療法可能會有限度地推遲他的死亡,而這種化療會產生嚴重的不適和痛苦。三個孩子都認為父親對死亡和癌癥懷有深深的恐懼,所以不應該告知其這一診斷。而且,他們認為家庭在這種情況下的責任是拒絕接受進一步的化療從而免除父親的不必要的痛苦,醫(yī)生應該接受這一家庭決定。他們進而認為,醫(yī)生在和他們的父親進行交流時也應該順從他們的希望,僅僅告訴父親他的大致健康狀況,而不告訴他關于癌癥的診斷。
在比徹姆和丘卓斯的原則主義倫理假定之下,這個案例中的孩子們的做法是完全錯誤的。根據比徹姆和丘卓斯的倫理原則,如果本人是清醒的、有行為能力的,那么尊重自主性原則要求醫(yī)生和患者進行直接、如實的交流。從這個觀點出發(fā),所有關于治療的決定都必須由患者親自做出。然而,儒家以禮為基礎的道德實踐則不是這樣。儒家倫理不會認可、更不會支持這種個人主義的責任觀點。相反,表現在中國慣常的醫(yī)療實踐中的儒家倫理道德重視和培養(yǎng)適當的家庭人際關系,強調:①家庭成員式的相互依賴性(而不是患者的獨立自主性);②家庭共同決定(而不是患者的自我決定)。對于真誠的承諾并不要求確立一項抽象的、絕對的禁止說謊的律令。相反,儒家傳統(tǒng)含有豐富的、以禮為基礎的傳統(tǒng)實踐,指導人們在醫(yī)療境遇中區(qū)別什么時候應該直言不諱地說出真相,什么時候最好隱藏真相。
在這個案例中,孩子們對于這位年邁的父親所做出的合理反應是由父母和孩子之間關系的性質所決定的。這些孩子真心希望他們的父親能在這樣的狀況下?lián)碛凶畲蟮男腋#?,以他們對父親心理狀態(tài)的了解,決定對父親隱瞞病情的真相。他們的醫(yī)生應當遵循由家庭成員和醫(yī)生共同達成的決策協(xié)議。特別是,如果醫(yī)生發(fā)現患者的家屬的確是出于對患者的真誠關心,而且家屬的愿望和醫(yī)生的專業(yè)判斷不存在本質分歧,那么醫(yī)生就應該配合患者家屬對患者隱瞞真實情況。[4-5]這并不是說儒家倫理道德沒有一個關于真誠的一般原則來指導相關的道德行為。相反,孔子和其他的儒家大師不斷強調“真誠”作為一個道德品質的重要性,真誠、守信以及知行合一在儒家道德生活中都是十分關鍵的?;谶@些考慮,儒家關于真誠的原則要求我們以相互信任的共同紐帶來真心實意地對待別人,但偶爾也需要隱瞞真相甚至說謊來維持完整的關系和追求美德。因此,儒家的真誠原則應當與以禮為基礎的生活實踐(包括醫(yī)療實踐)一起發(fā)揮道德作用,從而更好的追求和保護人的生命、人類繁榮以及和諧關系等儒家的核心價值。儒家的真誠原則確實包含著提醒人們在案例中反思向病人隱藏真相是否合適的意思,但并不包括像康德所提倡的道義論那樣的片面的、形式主義的一條真相告知絕對原則。
總結說來,目前西方主流的原則主義生命倫理學理論中存在著一種個人主義的、以個人自主為導向的道德責任思想。相反,儒家生命倫理學支持一個家庭主義的、以禮為基礎的道德責任關注。這個比較展示了西方式的醫(yī)療倫理提倡病人、家屬以及醫(yī)生作為相互分離的、獨立的自主個人來參與決定;而在儒家倫理實踐中,醫(yī)生、病人和家屬的決定是根植于家庭的,同時被建構在以德性為目標的禮儀實踐之中這兩種不同的進路的分歧涉及對個體在接受治療和告知真相時的地位的不同認知。必須再次強調的是,本文只是希望能夠表達出兩種進路的不同,同時解釋為什么從儒家的立場來看,原則主義的進路是誤導性的。篇幅所限,筆者不能在此對儒家思想給予一個完全性的辯護。
儒家生命倫理學鍥存于儒家道德傳統(tǒng)之中,以禮儀為基礎、以原則為導向,并以二者的辯證關系構成其實質道德內容。強調禮儀的重要性就是強調道德生活的具體化和切身性,因為人是具有身體的道德主體。各種不同的禮和以禮為基礎的實踐,使道德生活得以具體化。這種道德生活是無法完全概念化為一般原則的。儒家思想深刻意識到,在人類切身性的道德生活中,禮儀實踐優(yōu)先于一般原則。儒家所理解的適宜的道德反省著重一個全面的禮儀實踐,其中包括了一些原則的指導,但不能完全被原則所決定。實際上,儒家的道德認識論認為,人類道德和有德的生活只能通過禮在真實生活中的實踐來得到認知和表達。因而,試圖完全推翻一種生活方式的哲學理論需要證明其立場的合理性,而且需要這些哲學家們首先在一定程度上置身于這種生活方式之中。儒家思想不否定道德文化的多元性或深刻道德分歧的存在,然而儒家思想也不認同道德的相對主義。儒家道德生活提倡一種禮儀與原則之間的反思平衡,以幫助人們進行適合的道德反省,同時避免任何極端的立場——無論是極端自由主義,還是極端保守主義。
致謝:作者感謝慈繼偉教授,H.T.Engelhardt,Jr.教授和P.J.Ivanhoe教授對本文初稿所提出的寶貴建議。
原載Asian Bioethics Review 4.1(March 2012):4-13.感謝Asian Bioethics Review授予翻譯版權。
[1]Beauchamp,T.L.Priciplism and its Alleged Competitors,Bioethics[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
[2]Beauchamp,T.L.,J.F.Childress.Principles of Biomedical Ethics[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9.
[3]Ivanhoe,P.J.Confucian Moral Self Cultivation,second edition[M].Indianapolis:Hacket,2000.
[4]Fan,R.,B.Li.Truth Telling in Medicine:The Confucian View[J].Journal of Medicine and Philosophy,2004,(24):179-193.
[5]Fan,R.Reconstructionist Confucianism:Rethinking Morality after the West[M].New York: Springer,2010.
〔修回日期2012-09-02〕
〔編輯 李恩昌〕
Confucian Reflective Equilibrium:Why Principlism is Misleading for Chinese Bioethical Decision Making
FAN Rui-ping1(author),WANG Lu-ying2(translator),ZHAO Wen-qing1(proofreader)
(1 Public and Social Administrative Department of City University of Hong Kong,Hong Kong,China; 2 Political Theory Teaching and Research Section of the Second Military Medic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433,China)
R-052
A
1001-8565(2012)05-0636-04
2012-0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