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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銹

2011-12-31 00:00:00肖龍
鴨綠江 2011年9期


  肖龍,男,蒙古族,原名松布爾。祖籍內(nèi)蒙喀喇沁旗人,中國少數(shù)民族作家學(xué)會會員。大學(xué)中文系畢業(yè)后,當過文史撰稿員,雜志編輯,公司經(jīng)理等。1994年開始文學(xué)創(chuàng)作。先后在《民族文學(xué)》《芳草》《草原》《南方文學(xué)》等刊物發(fā)表中短篇小說多部,詩歌、散文、報告文學(xué)50余萬字。其中小說《黑太陽》被《中國文學(xué)》選載并譯介到國外。曾輟筆下海磨礪十余年,2006年重回小說創(chuàng)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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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出去租房子的念頭,是夏蕎麥從保安室里出來后產(chǎn)生的,但她憋了半天才把話說出來。
  夏蕎麥看著走在她前面低頭耷拉腦的鮑喜順,心里又氣又難受。夏蕎麥把一縷散在臉上的頭發(fā)往耳后抿抿,像做出什么重大決定似的說,咱們出去租房子吧!鮑喜順回過神來,搖搖腦袋,這才從憤怒的情緒里清醒過來。耳邊有清風(fēng)擦過去,能聽到工廠的高墻外麥田里的流水聲和小樹林里的蛙鳴雀噪。
  鮑喜順站住腳,回頭看著夏蕎麥。夏蕎麥說,咱得有個自己的窩!我受不了了,我不想再過這種日子!鮑喜順說,你想想……咱能租得起么!夏蕎麥說,咱們從別的地方減省減??!樓房租不起,租間平房也行。大小破爛都不怕,像個家樣,有張床有個鍋灶能過日子就行!鮑喜順借著工廠高墻外灑過來的稀薄燈光,看著夏蕎麥驚魂未消的臉,既心疼又酸楚。他覺得對不起夏蕎麥,連累她跟他受了罪。鮑喜順想用個擁抱安慰安慰夏蕎麥,手臂剛剛張開,又警醒地放下了。
  他和夏蕎麥結(jié)婚沒到半年,就從農(nóng)村出來到城市里打工了。出來打工并不是農(nóng)村的日子過不下去。鮑喜順的爹是村里的老木匠,雖不能做出精巧的家具,但莊稼地里的農(nóng)具還是離不開他的。娘開了家裁縫鋪,辛苦是辛苦,可縫縫補補每天都有進項,這在當?shù)鼐退闶歉蛔愕募彝チ恕=Y(jié)婚前他們都在城里打工,鮑喜順在廣州的一家電器廠,夏蕎麥在深圳的一家被服廠,回家過年時在火車上認識的,話談得投機,書信來往了一年,第二年春節(jié)回家就結(jié)了婚。爹娘拿出積蓄給他們在村子西頭蓋了新房。房子挺漂亮,雙層不銹鋼大玻璃窗,把屋子照得亮亮堂堂??簧席B著雙喜字的紅綢緞鴛鴦被,墻上貼著抱著鯉魚的楊柳青娃娃畫。爹娘知道他們在外面跑慣了,家再好也留不住他們,只希望他們在家生了孩子再走,趁身體還硬朗幫他們把孩子帶大??蓻]到半年鮑喜順就受不了了,小時候的玩伴都出去打工了,滿村子看不見一個青壯年,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地里只有老頭老太太拖拉著兒子閨女留下的孩子,連咳帶喘地干活。鮑喜順就跟爹娘撒謊說,夏蕎麥生育上有問題,鄉(xiāng)下的醫(yī)生治不了,要到城里邊打工邊看病。這可是傳宗接代的大事情,爹娘不敢耽誤,就撒手讓他們出來了。
  因為有家的牽掛,他們沒有南下,坐火車來到離家近些的北方城市。這時候已經(jīng)過了找工作的最佳時機,他們想先落下腳,鮑喜順暫時找點零活干,夏蕎麥先去做保姆,這樣騎馬找馬,以后再慢慢遇機會尋找合適的工作。幸運的是,沒跑幾天,他們就很順利地找到了工作,而且倆人同在一家工廠里上班。
  工廠坐落在城市北部的郊區(qū),高高的青磚院墻上,架著鐵絲網(wǎng),看上去有些森嚴,一只高爐的煙囪在云端里慢吞吞地吐著黑色的煙霧。這是一家廢舊器械處理廠,經(jīng)營項目是把報廢的舊電器和大型機械拆卸零散,能用的器件挑出來去銹刷塵拋光,賣給機械生產(chǎn)廠家,沒用的器件就分門別類,填進軋鐵車床里軋碎,然后送進高鐵爐里熔成鐵坨。廠里效益好,機器就像發(fā)情公牛似的一天到晚轟鳴不斷。上工時黑白兩班倒,廠房里人影綽約,來往穿梭。鮑喜順分在男工班拆卸組里,拆卸報廢的機械和舊電器,夏蕎麥分在女工班洗塵組里,把選器組選出的機器零件洗塵去污,然后交給上漆組上漆做新。
  拆拆卸卸不需要什么技術(shù),誰都能干,有力氣就行。鮑喜順和夏蕎麥都是在農(nóng)村長大,和油污銹鐵打交道,臟點累點都不怕,只是廠子里沒有單身房,只有集體宿舍,他們只好分居,這讓他們感到很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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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廠子雖然很大,但建筑格局卻比較單調(diào),就兩個區(qū)域,一是生產(chǎn)區(qū),一是生活區(qū)。生產(chǎn)區(qū)里有拆卸車間和選器做新車間,還有那只龐大的熔鐵高爐。生活區(qū)是食堂和員工集體宿舍,過去食堂前的廣場上曾有個籃球場,但現(xiàn)在早已經(jīng)荒廢了,雜草長到齊腰深。幾間職工文化活動室也成了雜物室,僅剩下那只銹跡斑斑的牌子還掛在門框上。西北角員工食堂的側(cè)面是兩棟紅磚蓋起的宿舍,男工宿舍和女工宿舍隔著一個花壇。宿舍都是門和窗臺連在一起的集體宿舍,門是鐵板焊接的,窗子上裝著鋼筋打造的防盜欄。每間宿舍里上下兩層床鋪,八張床住八個人,四張鐵皮桌膛里放著八只鋁皮的飯盒。再無其他東西。
  鮑喜順和夏蕎麥分別住在男女集體宿舍里,只有交接班時才能碰個面。中間半個小時吃飯和休息時間,兩個人隔著食堂的餐桌或通紅的月季花壇深情地對望一眼,又都匆匆地各走各的路,各干各的事情了。
  眼看著自己的女人卻不能相聚,這種咫尺天涯的煎熬要比人隔千里來得更甚。上班的時候還可以,全部精力都放在工作上,手拿把攥著沉重的鋼鉗鐵錘,渾身的力氣都使出去,用勞累壓制想念。最難受的是休息時間,一覺醒來恢復(fù)了體力,各種念頭死灰復(fù)燃,讓鮑喜順坐臥不安。宿舍里沒有電視可看,沒有書籍可讀,每個人就鼓眉瞪眼地躺在狹窄的鐵床上,下鋪的看著上鋪的床板,上鋪的看著水泥房頂直勾勾發(fā)呆。實在悶得慌,就鼓動山西的老劉念老婆寄給他的家書。山西老劉年紀長些,也無所顧忌,讓念就念,讓說就說。有些小年輕開始得寸進尺,引誘山西老劉說他和老婆的情史。山西老劉是個結(jié)巴,但講述起家里的老婆卻口齒伶俐,流暢得很,不但講得繪聲繪色,還把細微末節(jié)講得透徹逼真。沒成家的小年輕,聽著山西老劉的講述,躺在床上想入非非,成了家的人就被山西老劉的話引誘著走進實質(zhì)的情境里,有了可觸可摸的質(zhì)感……
  鮑喜順在床上躺不住,去趟廁所出來,蹲在鍋爐房的水池邊,拿眼睛朝遠處的洗器車間逡巡??匆娤氖w麥出來上廁所,鮑喜順就跳出來緊緊箍住了夏蕎麥的腰。夏蕎麥嚇了一跳,剛要叫,嘴被鮑喜順用手捂住。鮑喜順小聲說燕燕你別喊,是我!夏蕎麥回過神來,小聲呵斥鮑喜順說,上班呢,你瘋了!鮑喜順說,我想你!
  鮑喜順在后面抱著夏蕎麥的腰,喘出的熱氣燙得夏蕎麥渾身酥軟。夏蕎麥便不掙扎,任鮑喜順的手在身上游走。這時,黑暗里突然射過幾道刺目的手電光亮,把鮑喜順和夏蕎麥死死地罩住,幾個巡夜的保安唰唰地跑過來,帶著犬牙的橡皮警棍就雨點般落在鮑喜順的身上。夏蕎麥說別打別打,用身體去護鮑喜順,肩膀上也重重地挨了一下。兩個人被灰頭土臉地帶進保安室。
  保安室里燈光雪亮,保安隊長是個矮胖子,綠豆大的小眼睛,卻射出斗大的光來。保安隊長是被保安從老婆的熱被窩里叫起來的,心里就有些不高興,嘴詢問著鮑喜順,眼睛卻狗舌頭似的在夏蕎麥身上舔。夏蕎麥臊得低著頭,希望地磚閃開條縫鉆進去。保安隊長說,龜孫子你膽子大呀,敢在廠子里調(diào)戲女工!鮑喜順用手捂著被膠皮警棍打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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