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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種生活不用掙扎

2011-12-31 00:00:00薛廣玲
陽光 2011年8期


  一
  
  母親張紅燕簡直是瘋了!
  她拿出視死如歸的勁頭,非要陸海青現(xiàn)在就表態(tài)答應和嚴巖的婚事。陸海青和嚴巖只見過一次面,見面那天,場面有點兒混亂,小姨是媒人在場,舅媽去了,母親也去了,海青對嚴巖的長相甚至有些模糊。依母親的意思,見一次面就定終身,怎么不讓人氣憤呢?陸海青咬著牙說,你看周圍的同事朋友,哪個談個戀愛不是一年半載?你干嘛非得這么逼我,從小到大,哪件事不是我在受你的控制?你要逼我到什么地步?
  海青對母親幾乎是徹底絕望了,這個母親!
  母親是重男輕女的,在海青剛剛出生的時候,當護士告訴她是個女孩時,她就開始對海青極端地厭惡了。母親不喜歡她,海青自小便是知道的。同樣是孩子,母親對弟弟則是疼愛有加的,弟弟出生的時候,不足月,身體弱得像一只病貓,天天蜷縮在母親懷里,母親沒日沒夜地抱著搖著,母親的表情卻是甜蜜的。弟弟動不動就受驚嚇,成夜成夜地嚎,母親三天兩頭便要用紅布頂上弟弟的頭,左手拿根桃樹枝,去村東頭神婆子那里。有一次,海青感冒了,弟弟也生病了,母親母老虎似的罵海青,死丫頭,都是你傳染的弟弟!弟弟好不容易被母親搖睡了,海青一個噴嚏打出來,弟弟哇一聲便又拼命哭起來,張紅燕狠狠地瞪著海青,把那種討厭極力隱忍著。又百般溫柔地哄兒子睡覺,寶貝兒子睡著了,張紅燕不由分說,抓起海青的頭發(fā)便一陣猛拽,拖到院子里,左右開弓,把海青打得鼻青臉腫。
  
  二
  
  已經(jīng)是第四天了,母親像膏藥一般貼上了海青,甩也甩不掉。海青要去上班,母親死死抓著海青的手,不讓她走,母親的手如老樹皮般粗糙,海青幾乎是一瞬間被母親的手感動了,人和人不同,手和手也是多么的不同呀,舅媽的手柔軟細滑,那雙手沒有操持過家務,全由保姆代勞,而母親的手,是要刨地種地的,抓化肥拔草,還要喂豬耕田的。海青與母親很久沒有過肢體相碰了,即使接觸了,也不是溫柔的。
  海青說,媽,感情的事你不懂,我起碼得接觸一段時間才能定吧?現(xiàn)在是什么社會了,難不成像你們那個年代一樣,要父母包辦?如果你再逼我,我就死,行不行?母親面無表情地說,你必須愿意嚴巖,人我見了,要個兒有個兒,要模樣有模樣,要文憑有文憑,要工作有工作,要家庭有家庭,你還想什么?別以為跟著你舅舅過了幾天城里的日子,就不知道東西南北了!你死不死和我無關,你如果不愿意,我自有我的法!一句話吼出來,是擲地有聲的,海青是知道母親的,母親的確是個有“法”的人。
  即便是母親對海青那樣,海青對母親也是仁至義盡的,弟弟上高中的時候,海青正好中專畢業(yè)上班了,她積極主動地把弟弟上學的擔子接了過來,每個月工資一到手,她便會把錢分成兩份,一份自己買些洗漱用品,另一大部分的工資會小心地存起來,給弟弟交付學費、生活費。她還會每個月抽出一天的時間去小城南邊的義烏市場,不厭其煩地貨比三家買些奶和小點心、巧克力等等,她是連一盒奶也舍不得喝的,全部送到弟弟的宿舍,給弟弟滋補身體。弟弟一年四季的衣服,陸海青包了,從內褲到襪子,從羽絨襖到毛衣,哪一樣不是姐姐操心為弟弟置辦?作為姐姐,她做的這些,真真是頂天了。海青穿的是什么?不過是崗山街商店的一些廉價衣服,她從來不會亂花錢的,一個季節(jié)就那么兩三套衣服,來回倒著穿。一件打完折三百元的波司登羽絨服,她去試了N次,都舍不得買,勢利的服務員給了她不少白眼。而對弟弟,她是出手大方的,一件李寧牌的運動服要四百元錢,海青連眼都沒眨,相反她還有種很爽的感覺,她是把弟弟當成孩子養(yǎng)的。弟弟高中加上大專六年,可不是一天半會兒,一天天都是這樣過來的,這些說白了,不都是為了母親嗎?
  海青對嚴巖其實是有好感的,第一眼看到嚴巖,她就感覺蠻舒服的,這同以往見過的對象感覺是不同的,只不過,被母親逼著立刻就要表態(tài)同意,她是不甘心的。母親把陳年老賬翻出來,嘴角說得涌起了白沫,海青厭惡極了。母親想必是胃不好,牙又懶得刷,嘴里便發(fā)出一陣陣惡臭,要是舅媽這樣早就中醫(yī)西醫(yī)地看上了,女人嘛,得吐氣如蘭的,怎能與臭字相連呢?而母親分明是看不到別人對她的厭惡的。海青幾乎是崩潰了,她火一樣爆發(fā)起來,奮力掙開母親的雙手,她感覺自己的手在抽出的瞬間有種被利器劃傷的感覺,她逃走了。
  母親的辦法說用就用上了,她竟然找到了嚴巖的單位,找到了嚴巖。嚴巖有些莫名其妙,他對眼前的這個女人是陌生的,他快速地搜索,企圖找到自己與眼前這個農(nóng)婦的聯(lián)系,但是,沒有,一點兒線索都沒有。他一拍腦門,是不是自己與信訪辦的閆丁主任同姓,一定又是個上訪的農(nóng)民。他說,大姨,您是來上訪的吧?信訪辦在東樓二0一。他說著,還為張紅燕熱情地指明了方向。
  張紅燕說,我是陸海青的媽。我來是想和你說,海青同意和你處對象,我是她媽,我也同意。
  嚴巖有些驚愕,他腦海里迅速地閃現(xiàn)出那天相親的場面,海青的形象鮮活起來,海青個子很高,長得蠻漂亮的。只是相親過后,母親說了,模樣長得是挺周正,個子也足有一米七,單位也是不錯的。母親又說,不過你看海青抬頭挺胸的,一看就不是個好惹的主,不是都說“抬頭女,低頭漢,黃眉臉,不好纏”嘛,不過是你選媳婦,是你要和媳婦過一輩子的,還是你自己拿主意,我這個當娘的,絕對尊重孩子的意見。
  基于這個原因,再加上單位正在抓先進性教育,作為辦公室副主任,他忙得不亦樂乎,也沒把這個事情放上正式日程。他笑嘻嘻地說,噢,大姨,真不好意思,我這幾天單位事情比較多,沒來得及約海青呢,您老先去會議室坐會兒,我忙完這個材料,就約海青,咱們一起吃個飯吧,好不好?
  海青接到嚴巖的電話,手有些發(fā)抖,五天了,嚴巖都沒有聯(lián)系過海青的。
  嚴巖說,是海青吧?我是嚴巖,是這樣的,你母親現(xiàn)在在我這里。我想問你一下,今天晚上有空嗎?等我忙完這個材料,我打個車去你單位門口接你,咱們一起吃個飯吧。
  海青頭都蒙了,母親做事怎么這么不講章法?
  
  三
  
  海青的苦只有海青知道。即使在睡夢里,也是母親威逼的場面,從小到大,母親什么時候真正疼過海青?這種日子,是讓人格外壓抑的。
  下班后,她一個人躲進單位宿舍里,想自己的命運,便自自在在地痛哭一場。第二日,她會先用溫水洗臉,然后再用冷水擊面,臉色才能勉強說得過去。她喜歡高跟鞋,她的每雙鞋子都有七八公分細細的跟,走起路來,鏗鏘有力。她走起路來總把頭揚得高高的,笑容是整日掛在臉上的,遇到同事,她是談笑風生的。誰能看得出海青在昨夜還哭過?誰又能知道海青的母親拿世界上最難聽的話來攻擊她?誰又能知道,海青的母親正在逼迫著她愿意嚴巖?這就是她的生活,她把生活中的痛苦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的一個角落,就像是“反芻”的牛,是需要用夜間把痛苦進行消化的。
  海青的經(jīng)歷特別簡單,上學,畢業(yè),就業(yè),半場戀愛都沒有談過,與嚴巖接觸,她是心懷撞鹿的。那么一個男子,濃重的男人氣息。海青和嚴巖偶爾吃吃飯,周末去爬個北山,還去鋼山影院看過幾場不算精彩的電影。手也牽了,也KISS了,可是海青只覺得還差那么一點點。至于差什么,海青也說不清。這一日,嚴巖說,海青,咱們認識也有三個月了,相信你對我了解的也差不多了,我想,咱倆的事,湊國慶節(jié)就結婚吧?海青說,這么快?我覺得咱們接觸時間也太短了吧,這樣就定終身怕是不妥當吧?嚴巖認真地說,你再仔細考慮一下吧,我下個星期聽你的信兒。
  海青的心里五味雜陳。
  那天夜里,她輾轉反側在想這件事,眼睛發(fā)緊了,可大腦卻清醒得要命。一會兒想,就答應了吧,嚴巖確實條件不錯,現(xiàn)在是鎮(zhèn)政府辦公室任副主任,不才二十八歲嗎?前途無量呢!而且,算是成全了母親。一會兒又想,我還沒有找到談戀愛的感覺呢,我這樣做對自己負責嗎?從和嚴巖認識到現(xiàn)在才三個月的光景,三個月,能了解什么?同事朵朵談戀愛都快三年了,連婚都沒有定呢,整日被戀愛折磨得昏頭昏腦的,一會兒甜蜜,一會兒痛苦,可海青呢,真的要走進被母親包辦的這場婚姻嗎?
  接連幾日,海青夜夜無法入睡,即使好不容易睡著了,也是接二連三的噩夢,她夢見自己爬一個腳手架,是一幢正在建設中的樓房,她的攀登異常艱辛,好不容易爬到頂了,竟又墜落下來,在落地的瞬間,她聽到了耳邊的風,她的頭腦是那么的清醒,她明確地知道死亡就要來臨了,她驚出了一身汗,就醒了。
  那天,她剛起床,正在看著鏡中的黑眼圈發(fā)愁,沒有想到母親竟然又來了。母親說,陸海青,我昨天去了嚴巖單位,嚴巖說了,現(xiàn)在就等你的話呢!你必須得答應和嚴巖的婚事!你給我聽著,現(xiàn)在就得答應!海青說,媽,不是我不聽你的,這可是我一輩子的事,是我將來要和嚴巖過一輩子,不是你!母親瘋了一般跳起來說,你必須答應,不答應我自然有我的法。海青一聽母親這句話,便冷了眼不去看母親,她的牙幾乎都打顫了,她說,媽,憑什么這樣呢?哪個人像我活的這樣累呢!女兒就是這個命嗎?母親跳起來說,我就相中這個女婿了,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你如果現(xiàn)在不點頭,老娘我現(xiàn)在就給你厲害瞧瞧!說罷,從右褲兜里摸出一個小瓶來,掰開瓶蓋就要往嘴里灌。一股劇烈刺鼻的味道撲面而來。海青上去奪下了母親手中的藥瓶,是劇毒農(nóng)藥!
  海青隨即癱軟在地。
  
  四
  
  婚禮就那樣舉行了。
  她穿上了白色婚紗,竟有種英勇就義的感覺。
  婚后的日子沒有想象中的好,也沒有想象中的壞。
  結婚不到兩個月,被查出患肝癌的公公去世了。
  有一天海青去婆婆家,剛走到門口,聽到大伯嫂子和婆婆正在閑聊,大伯嫂子說,您當初說是找孟廟的李婆子看了,說是讓嚴巖結婚沖喜,這不,您看,嚴巖和海青結婚不到兩個月,俺爸就走了。不沖喜可能還好呢!您說,海青這個人,整日抬頭挺胸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有什么了不得的,家是農(nóng)村的,還有個弟弟,整日卻感覺自己多高貴似的!婆婆說,當初我也跟嚴巖說過,海青人長得是不錯,就是整日抬著個頭挺著個胸,女人就是忌諱這個呀!命太強,活得累呀!當時也怨我,你也知道的,你小叔子最疼我這個當娘的了,我當時給你爹一算完命,就催著他趕快找個合適的結婚,好給老頭子沖喜,這下,可難為我兒子了??稍捳f回來,這也是老頭子的命,是他該死了,誰也攔不住的。唉!
  海青的心一下子虛無飄渺起來,這個婚,結的真是千瘡百孔呀。她想,與其這么不明不白地走進婚姻,倒不如自己親手滅了它!她甚至形象地看到自己用腳踩死一棵幼苗的動作!多爽!他媽的,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對!憑什么?她想起新婚之夜留在床單上的那一抹殷紅,她的胃里翻江倒海起來,幾乎遏制不住地一陣惡心,隨即“哇哇”吐了起來。
  海青懷孕了。
  她不得不掐滅了離婚的想法。
  正在攻讀專科師范學校的弟弟陸海濤想專升本接著上學,說實話,海青是沒有什么意見的,弟弟進步,當姐姐的臉上不也有光嗎?海青說,上學是好事,我也贊成,只是,如果考上本科,又得三年才能讀下來,學費怕也不是一個錢兩個錢就能解決的事情。我現(xiàn)在也結婚了,不像從前了,工資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了。海青是以命令的口吻對弟弟說的,她是有資格在弟弟面前擺這樣子的。這個弟弟哪件事不靠姐姐?海青說的話,弟弟向來也是聽的。海青說,你也老大不小了,應該懂道理了,現(xiàn)在就業(yè)這么難,現(xiàn)在憑著舅舅還有些關系,早些就業(yè),也能早些減輕家里的負擔。從小被母親搖大晃大的弟弟,生就的倔脾氣。他甩了臉子說,你別活得這么自私!你現(xiàn)在是跳出農(nóng)門了,說話輕巧得很,你真正為我考慮過嗎?我如果現(xiàn)在就業(yè),就得去鎮(zhèn)上當個老師,一輩子就交待給農(nóng)村了!海青說,我自私?你說這句話也得拍著你的心口窩說,當姐姐的我對你怎么樣?從你高中到現(xiàn)在,快六年了,哪個不是我在為你操心?為你花錢?我的工資一個月也就有一千多,五六年下來,我一分錢都沒有攢到,我的錢都去了哪里,難道都喂了狼?嚴巖是怎么說的,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你這樣老接濟娘家,還想不想過日子?婆婆也撂臉子,你以為當姐姐的日子好過?我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當姐姐的我把你當孩子養(yǎng),你卻說我“自私”,你有良心嗎?
  弟弟冷面對著海青,像一頭倔牛。之后便是一言不發(fā)。
  弟弟還是義無反顧地考了本科,只是沒有考上。這件事足足讓海青傷了一陣心,她對弟弟這樣,怎么就換不回來弟弟的一點兒心呢?
  海青懷孕反應特別強烈,油煙味兒是一點兒也聞不得的,平日做飯,也由嚴巖來做了。
  弟弟生病了,沒有打招呼,就從學校直接來到了海青家。弟弟來到嚴巖家,是以主人自居的,他甚至經(jīng)常帶著同學來姐姐家蹭飯,有時候海青對此也是討厭的,可自己的弟弟又有什么辦法呢?嚴巖下班后見海濤來了,便冷了臉進了書房,飯也不做了。他要趕一篇材料,明日單位有個會議。弟弟旁若無人地拿著遙控器換來換去地看電視,聲音調得很高,海青忍著惡心,在廚房里做菜,不時就哇哇吐上一陣。嚴巖在書房苦思冥想,卻被外面電視的聲音和海青惡心的聲音吵得無法靜心,他幾次踱到門口,想對海濤說,把電視關上,我要寫材料!可是,他忍耐了又忍耐,終究還是把火窩在了心里,海青已經(jīng)懷孕了,不看僧面還得看佛面不是?他忽然想起海濤是得病來的,看他的逍遙樣子,哪像什么病人?嚴巖剛進門時,海青給他說海濤得了紅斑病,要在這兒住幾天的。他也無心寫材料了,便從電腦上搜索了一下紅斑病,不料,從百度搜索完,他便跳了起來。他沖出書房,指著海濤說,把電視關上!現(xiàn)在就關!海濤莫名其妙,把電視關了,看著暴跳如雷的姐夫,他扔了遙控器,便不耐煩地叫了起來,你干嘛?什么意思?海青也從廚房出來了,不解地問,嚴巖怎么了?剛才不是好好的嗎?嚴巖說,你現(xiàn)在給我聽著,讓你弟弟去外面住,住宿費我掏行不行?海青說,為什么?弟弟住姐姐家難道不行嗎?嚴巖說,海濤得的是傳染性紅斑,不信你去網(wǎng)上看看,我可不想生個兒子是個不健康的!
  海濤聽罷,說,好,我走!我走還不行嗎?我不在你這兒礙你的眼了!說罷,摔門而去。
  怨就那樣結下了。
  之后的日子,海青隔三岔五地給弟弟發(fā)短信,叮囑海濤注意身體,不要對母親說這件事,還時不時地給弟弟的銀行卡打上幾百元錢,那些錢可是她從嘴里省出來的。可海濤愣是一個電話一個短信也給沒有給海青回過。
  
  五
  
  在舅舅的幫助下,海濤去了鄉(xiāng)鎮(zhèn)的一家學校當上了老師。這令海青心情十分愉悅,自己娘家總算揚眉吐氣了。那個勢利的大伯嫂,動不動就說自己是城里人,炫耀自己的父親是礦業(yè)集團技工學校的校長,自己家逢年過節(jié),送禮的人絡繹不絕,雞鴨魚肉是吃不完的。她還說,自己根本住不慣城里這套房子的,沒有暖氣,哪里有娘家的房子住著舒坦?海青心里一陣冷笑,未必你就是金枝玉葉?你出身如此高貴,為什么連做人的禮節(jié)都不懂呢?海青他們結婚,大伯嫂子愣是不讓大伯哥出錢,說是娘家爸說了,當老大伯的,不用隨喜禮的。海青是心中有數(shù)的,心想,你敬我一尺,我就敬你一丈。那時候大伯嫂肚子大得像頂鍋,懷孕已經(jīng)七個多月了,動不動就要婆婆上街給她買酸辣粉,還吵著想吃菠蘿,說白了,還不是知道“酸兒辣女”,想生個男孩,坐穩(wěn)她的江山?海青不動聲色,從小被母親罵慣了的海青,生存能力是極強的。她心里波濤洶涌,臉面上是表現(xiàn)不出來的。
  大伯嫂生了,是個女孩。
  大伯嫂的氣焰明顯下降了。海青懷孕三個月,反應期基本過去了,海青心情大好,她拿出了高跟鞋,在屋里穿上了,“噔噔”地走著貓步。婆婆忙得腳不沾地,嚷著說,祖宗,別穿高跟鞋了,千萬別閃了腰!海青哪里肯聽?婆婆幾次喊海青幫忙,海青都抻著勁,說,媽,我懷孕呢,難受著呢!
  海青不僅連醫(yī)院都沒有去,喜面錢也是不出的。婆婆說,咱們這兒有說法的,弟弟得隨禮吃喜面呢。海青不緊不慢地說,媽,規(guī)矩不規(guī)矩的我不懂,我只懂禮尚往來,我們結婚他們怎么不隨錢?哪怕是一百元,我都不會嫌少!再說了,結婚是大事,還是生孩子是大事?哪頭重,哪頭輕?您懂吧?
  婆婆啞了聲,只得偷偷地流淚,這兩個兒媳,哪個也不讓她省心。
  大伯嫂家的孩子過完百天,便進臘月了。婆婆的意思是,今年海青第一年進門,家里又添了個孩子,海青現(xiàn)在也懷孕幾個月了,三個喜事呢,一家人怎么著也得湊一塊兒熱熱乎乎過個年??墒?,大伯嫂那邊卻死活不松口,說是孩子太小,不能隨意挪動。婆婆接二連三做工作,大伯嫂都不松口。
  一過小年,海青門里門外忙了起來,她到貴和給婆婆買了一件葡萄紫毛領呢子大衣,打完折還一千多呢。又給婆婆到摩崖成衣店做了一條全毛料褲子,她還跑到百貨大樓買了婆婆愛吃的糖炒栗子,丈夫愛吃的沙土地瓜子,還有新疆和田大棗,客廳被她布置得一片喜氣。她掃地,過油炸菜,燉了三丁,做了肉凍。里里外外收拾得井井有條,來串門的,走親戚的,哪個不爭相稱贊海青呀。由于公公剛去世,第一年過年是不能出去拜年的,海青在家陪著婆婆迎來送往,熱情招待前來拜年的親戚鄰居,笑聲朗朗的。有的鄰居問,海青放假了呀?海青說,領導讓我加班呢,我哪能加呢,我公公剛去世,我得在家陪婆婆,當孩子的,得讓老人開心,您說是吧?雖然說我們加班工資足有五百元錢,可人也不能只為錢而活是不是?婆婆只管開心地笑,鄰居又說,天,加班工資就這么多錢,你大伯嫂一個月不才六百元錢嗎?還是海青工作好呀!嘖嘖。真是嚴巖會找媳婦,看這媳婦,要模樣有模樣,能說會道,是你老嚴家的福氣呀!明年海青再添個小子,嘖嘖,這日子,真讓人眼饞呀!
  平日與大伯嫂交好的鄰居,這下子都對海青刮目相看起來,明擺著的事嘛!
  
  六
  
  海青生孩子了,是個胖小子。
  嚴巖高興得樂開了花,嚴巖的母親更是開心極了。老伴走了后,母親還是第一次那么開心地笑??粗赣H開懷的笑,嚴巖躲到一旁,哭了。
  海青更是欣喜得要命,被肉嘟嘟的小人時刻吸引著。海青為人母了,想到了母親,不管疼不疼她,總是有“生”之恩的。她給母親打了電話,母親也在電話里驚叫起來,說,你個死妮子,你真是命好,想當初我生你的時候,受了多少白眼?光你奶奶就不知道明里暗里罵了我多少次。你以后可是一步登天了,老嚴家你想怎么著就能怎么著了,嚴巖大哥家不是個女孩嗎?她不是瞧不起你嗎,現(xiàn)在,可出了一口氣了。海青自然是歡喜的,她在那一刻里甚至是感激母親epHSxTI7wB0ONXFntvfVFw==的,她說,海濤在家嗎?吃喜面時,讓海濤也來吧,好長時間沒有見他了,他當舅舅嘍!母親說好,那還用說嗎!
  之后,便是婆婆家張羅喜面。海青一早就打電話又催了一下母親,母親當時答應的好好的,她從電話里聽出母親那邊很是熱鬧,想必姨姑的都去了母親家。可是,時針指向了十二點,娘家卻還沒有動靜。家里亂成了一鍋粥,嚴巖的臉色也變了,不停地看表。不停地說,都等你娘家人呢!怎么搞的?!海青電話撥過去,母親接了,海青說,媽,你怎么還不來?都幾點了?母親說,我們不敢去呢!人家都把你弟弟趕出了家門,哪有什么老臉再登你家門呢!我說呢,海濤這些天也不上你家去!原來那個沒有良心的把我的孩子趕出來了!我的天哪,我說呢,讓海濤一起去吃喜面,他說什么也不去,要不是我現(xiàn)在追問,海濤還不說呢!當娘的我現(xiàn)在才知道,我的孩子什么時候受過這等委屈?他當時還生著病呀,愣是跑到同學那里過了一個星期!他同學不怕傳染?就你老嚴家嬌慣,我看生個孩子也是個沒腦子的貨!嚴巖那個狗日的不是人!海青手都發(fā)抖了,本來生孩子時就大出血了,她聽見母親那邊電話里傳來小姨勸解的聲音。海青的汗嘩啦一下子出來了,身體像抽空了一樣飄起來。她帶著哭腔說,媽,都什么時候了?你得為女兒著想吧?這個婚姻不是您一手操辦的?你不來讓我怎么過?說罷,只覺得下體血液一下子涌了出來。海青虛弱地說,媽,我求你了,你快點兒來吧。租車來行嗎?租車錢我掏,我今天給海濤賠禮道歉行嗎?你總得讓我過下去吧?!
  母親來了,臉冷得要命。海青拿出二百元錢給了母親,說是來回打車用,母親連客氣一下都沒有,就坦然地收下了。海濤也來了,但是,連臥室都不進,就端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海青知道廳里很吵,他哪能看進去什么呢,他不過是在治氣罷了。
  海青掙扎著起來,搖搖晃晃來到客廳,挨了弟弟坐了下來,話還沒有說,淚水便洶涌而下。海青泣不成聲地說,弟弟,結婚的難,你只有結婚后才能體會。姐姐對你怎么樣?你是清楚的。我活到現(xiàn)在,哪一點兒為我而活?我怎么結的婚,你不明白?咱媽的心思,我難道不懂?她不就是覺得嚴巖在咱們鎮(zhèn)政府任職,她覺得有面子嗎?我算什么?是母親手中的一個工具!我的命都不如咱媽臉上的那張皮重要!我對于咱媽,就是個工具!她一輩子活著,就是為了你,你是她的孩子,我算什么?弟弟你受過教育,如果連你都不理解我,我還活著有什么意思?你別生你姐夫的氣了好嗎?為了你外甥好不好?
  海濤看了一眼姐姐,嘴唇緊緊地抿到了一起,眼睛也濕潤了,輕輕地點了點頭。
  海青吁出一口氣,幾乎癱了一般倒在沙發(fā)里。
  
  七
  
  弟弟開始張羅著買房了。
  母親找到了海青,對她說,買房子可是個大事,咱家的家底你也清楚,你弟弟買房,你當姐的可得好好地幫幫他。你不就這一個弟弟嗎?海青說,那當然,海濤的事,我自然要管。只是,最近我也打算買套房子,現(xiàn)在還沒有確定呢。母親十分高興,破天荒對海青溫柔起來,幫她給孩子做了雞蛋羹,還說,哪個孩子不是娘的心頭肉?你三歲的時候生了場痢疾,整整拉了二十天,我當時也拉肚子,我不也得硬撐著跑南跑北給你找偏方?一個人只有當了娘,才能體會娘的用心。手心手背都是肉呀!
  海青沒有言語,心底里也溫柔起來。
  弟弟選中了城東的一個樓盤,是陽光苑??捶康臅r候,嚴巖也跟著去了,里里外外的房間都看了個仔細。海青是想買套房的,買房就是投資,再說,面子上不也好看嗎?大伯嫂也在曲阜買了套樓房,說起話來,轉得不行。海青對嚴巖說,咱們也訂一套吧,這套房真不錯,位置也好,新一中就在馬路對面,你看我同事,為了讓孩子在新一中上學,現(xiàn)在都來這兒租房住,有的干脆不上班了,休長期病假,來陪讀。咱們如果買了房,租出去,一個月光房租就得六百元,這就是“以房養(yǎng)貸”吧?等咱兒子上高中了,也方便。嚴巖是不想買房的,再說,手里就那幾個錢,再貸款,生活水準是一點兒都沒有了,再說,嚴巖即將面臨職位的調整,想動窩,銀子是少花不了的??墒呛G嗫捶靠吹醚鄱季G了,他勉強地說,那就訂一套吧,你弟弟不是想讓你幫他嗎?咱一買房就幫不了海濤了,你可要想好了。就你媽,都差把你當“搖錢樹”了,你如果幫不了你弟弟,你媽還不把你吃了呀!海青說,有條件幫就幫,沒有條件幫,那不是“打腫臉充胖子”嗎?我心里有數(shù),沒事的。
  弟弟和母親聽說了海青真的要買房,臉上明顯的露出不快。母親說,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折騰著買什么房,海青安的是什么心?嚴巖家樓上樓下兩層樓,近二百個平方,又有房產(chǎn)證,還有土地證,誰不知道那個區(qū)是商業(yè)繁華區(qū),指不定哪天就搬遷了,一搬遷,怎么著也得給個兩三套房子。弟弟露出不屑說,哼!我看姐姐自從結婚后,真是變了,放著自己的房子不住,非要租房住!那天明明說幫我,這到頭來,還是變卦了,我就知道,她現(xiàn)在做事真差勁!
  海青和海濤一起訂了房,前后樓,母親也還是高興的。海青雖然心里愧疚,可算來算去,海青和弟弟從小上學,是舅舅供讀的。弟弟初中以后,海青又接了過來,哪樣讓母親花過錢?父母一年到頭不閑著,養(yǎng)了豬,種了菜,哪樣不能換來錢?父親還跟著村里的建筑隊,出工一天就是五十元的票子,父母的錢都去了哪里呢?近三十年了,有多少家底,海青還能沒有數(shù)?
  想到這些,海青愧疚的心,慢慢地變得坦然起來。
  手心手背都是肉,憑什么她就這么賤,而弟弟就這么嬌貴?海青結婚的時候,父母一分錢未出,反而把七大姑八大姨的喜禮錢都要了去,海青說什么了?海青生孩子時,母親總算是大方了一次,給了孩子一千元的見面禮,母親把票子拍得“滋滋”響,可月子一過,母親來到海青家,哭鼻子掉淚的,說是月經(jīng)不準了,要去濟南省城看病,愣是把一千元又要走了。海青心想,要就要了吧,父母生病,當孩子的能不管嗎?可是,母親又哪里去看過什么病?
  這些,海青心里明白白,海青說嗎?她不說,她心底里一筆筆的賬,算得比誰都清楚。
  
  八
  
  房子還沒有到手,海青與嚴巖就起了爭執(zhí)。海青說,咱城里的那套房子,房產(chǎn)證上是你母親的名字,陽光苑這一套,一定得寫我的名字。嚴巖說,那怎么行,你這個熊娘們,有什么想法?寫我的,這個事沒商量!海青白了一眼嚴巖說,寫我的名字怎么了?為什么只能寫你的名字?嚴巖說,我說不行就不行!海青與嚴巖打起了冷戰(zhàn)。嚴巖向來是冷心腸的,向來是不肯在海青面前討?zhàn)堈J輸?shù)?,他回到家里,也是端著一張臉的?br/>  海青到了單位,和朵朵說起這個事情,朵朵說,海青,你就得咬牙挺住,別松口,咱們單位的梁小飛,不就是個例子,買的房子,戶主是她對象,后來,兩個人鬧起了離婚,她丈夫死活不松口,小飛可是孩子、房子什么也沒有得到,這不,整天神經(jīng)都不正常了,聽說租了一套房子,光房租就得七百多,現(xiàn)在這個社會,房子才是硬道理。
  海青的婚姻,海青是知道的。
  只是,現(xiàn)在有了孩子,還是想湊合著過的,換一個,又能怎樣呢?孩子怎么辦呢?
  這一日,海青正睡得香呢,嚴巖大聲吵起來,海青,日本大地震了,你快來看!海青來到電腦前,看著昔日的樓房成了一片片廢墟,海青心里亂極了。
  第二日,海青到了單位,整個單位都在討論地震的事情,有的同事說,現(xiàn)在投資什么也不能投資買房,你看咱們這兒吧,正好處在地震帶周圍,哪天,老天爺一發(fā)威,什么樓房都成他媽的廢墟!《2012》電影真他媽有玄機!海青聽了,心里直冒冷汗。海青陪朵朵去算命,到了那里,心想,自己何不算一卦呢,管它呢,就當消遣吧!算命的人看了一眼海青,抓了海青的手左看右看,說,姑娘,你諸事不順呢!出身于農(nóng)村家庭,從小聰慧,是有貴人相助的,現(xiàn)在工作也是不錯的,大小負點兒責的。只是,你的家庭內部矛盾太多,今年,是你的大災年呀!海青聽后,心里直發(fā)冷,說,請您說說看,什么災呢?算命的說,婚姻災呀。而且你禍不單行的。海青再追問,算命的不說了,只是搖頭。
  海青渾身打顫地回到了家里,發(fā)起了高燒。海青夢里還是爬腳手架,夢里的樓房真是高,她爬在上面,危險叢生,她怎么能爬那么高呢,腳手架有些搖晃,她驚出一身汗,就醒了,一摸,渾身都濕透了。
  海青說,嚴巖,咱們別要那套房了,我也想明白了,人怎么著不是一輩子,干嘛活的那么累呢!再說,你看一地震,啥也沒有了。再說,你的條件是能參與副局長競聘的,把錢騰出來,等到時候用吧。
  嚴巖歡歡喜喜地答應了。
  
  九
  
  海青和嚴巖悄悄地把房子退了。
  紙是包不住火的,母親還是知道了。這下子,母親像瘋了一般沖到了海青家。她破口大罵,說,陸海青,你什么心我不知道?你就是不想幫你弟弟,你拿著買房當幌子,現(xiàn)在就露出真面目了吧!你這一結婚,被嚴巖那個臭男人日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海青說,媽,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可母親根本不聽海青的解釋,她瘋了一般罵道,你這個欠日的貨呀,你這個沒有良心的,你心里只有你男人的×,你沒爹沒娘,你是只白眼狼呀!
  從此以后,母親三天兩頭就要來到海青家里一陣痛罵,母親嘴角泛著白沫,臉色鐵銹一般,她總是穿最爛的衣服,頭發(fā)也不洗,散發(fā)著難聞的頭油味。她在整個樓道里嚎,向來來往往的人訴說海青的罪狀。母親變本加厲,杜撰了許多趣味橫生的情節(jié),比如母親說,海青可壞了,弟弟談了幾個對象,她想著法的破壞,不想讓弟弟談對象,她說海青生活作風不檢點,和自己的姨弟亂來,十六歲時就流過產(chǎn),還說海青不孝,她爹生病兩個多月了,她愣是一次都沒回去過,要錢也不給!我要去告她,我要找個說理的地方去,這個社會,是人民的社會,不能讓陸海青逍遙法外!那些老頭老太太,生活本就是單調的,海青母親的到來,給他們增添了不少生活的色彩。
  海青有口難辯,母親在樓道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個樓的鄰居們來了,主動上前拉了母親的手耐心地勸解,母親拿了頭往墻上撞,鄰居們嚇得趕緊躲進了屋,這要是鬧出人命來,誰能擔待得起?母親不分日夜,哭鬧聲吵得四鄰不安,她一夜夜地不睡覺,在樓上蹦著圈子跳。最過分的一次,海青母親在深更半夜拉開陽臺的窗戶,沖著夜空就喊,來小偷了,抓小偷嘍!鄰居們一個個都睡眼惺忪地爬了起來,穿著睡衣睡褲提著家伙來到了海青家,不料一看,竟是海青母親拍著大腿哭,指著書房說有小偷。嚴巖從書房走了出來,海青母親拍著大腿哭著說,我老眼昏花了,這個是我女婿呀,我以為是小偷呢!我女婿從來不跟我說話,我閨女還打我罵我,我過的是什么日子呀!我的天呀!
  鄰居們再也忍無可忍了,他們把海青和嚴巖喊到樓道里,鄭重地說,再這樣下去,我們可受不了了。對門說,你們不睡沒事,我女兒今年高考呢,只要你母親一來,孩子學習都學不好,這可是關鍵的時候,我的孩子如果因為這個考不上好大學,我可咽不下這口氣!樓下老大娘說,我的天呀,我這條老命怕是不行了,你母親跳著圈子罵,我們樓下聽得清清楚楚,我老頭子的睡眠本來就不好,你母親這一折騰,成宿成宿的睡不著,今天剛睡著,又被你母親吵醒了,要命了呀!海青不住地道歉,嚴巖更是窘迫極了,送走了鄰居,他惡狠狠地對海青說,都是你他媽的整事,我說不買房吧,你眼都綠了,非要買,這下兒好了吧,整出這檔子事來,你還讓人活不活?這日子過個什么勁!
  第二日,海青哭得眼都腫了,看著到點兒了,要去上班,母親不讓,死活抓住海青不松手。嚴巖氣極了,上前一步,兩個手鉗子一般掰開了母親的手,母親頓時尖叫起來,說,打人了!有人打人啦,救命呀!救命呀!
  整個樓道里又沸騰起來,鄰居又一窩蜂擁了上來。海青給母親跪下了,哭著說,媽,你就饒了我吧,你得讓我活下去是不是?你這是往死里逼我呀!母親低了頭,就往嚴巖身上撞,嚴巖躲閃不及,被撞倒了,他胳膊肘撐地,握起拳頭,說,今天我就要個結果,不能被你們這樣折騰!海青跪著爬過去,抱著嚴巖說,嚴巖,她的命不值錢,你的命值錢呀,你不能動手,動了手就說不清了!我求求你了!為了孩子,你不能打她!母親更加瘋狂起來,她說,你這個騷×,你不要臉呀,你這個欠日的貨,你整天夾著個×像個人似的,你以為我不知道呀,你外面有幾個男人,你和你舅舅關系也不正常,你當姑娘的時候就被他睡了!你這個騷貨呀!
  海青和嚴巖治死母親的心都有了。
  
  十
  
  嚴巖在單位是個口碑不錯的人,二十八歲,副科級,這在事業(yè)單位里是響當當?shù)?。他對領導同事一律的好脾氣,幾乎就是鞠躬盡瘁了,領導交辦的事,不管難與不難他都是應下來的,下屬們有事,他是跑前跑后的,他就像是一個彈性十足的人,有足夠的能量在單位進行釋放的。
  單位里一位副局要退了,嚴巖是個人選,黨群室主任也是一個精明的小伙子,人辦事活氣,有背景有后臺的,同事們也是很看好他的。單位同事們在私下里討論這件事時,對他們兩個人將來誰會走到副局的位置是模棱兩可的。
  嚴巖對海青是越來越難以接受了。
  海青的母親憑什么對海青這樣,嚴巖是有自己的觀點的,海青分明想把自己的根從農(nóng)村連根拔起,要不然,從小到大,怎么一個男同學也沒有喜歡過她?骨子里,海青是瞧不起農(nóng)村人的,她向來對農(nóng)村的同學都是嗤之以鼻的。她農(nóng)村的老家是一年難得回去一次的,即使回去了,她也是穿著高跟鞋趾高氣揚地繞上一圈,就回城了。海青對交朋友也是有自己原則的,她向來只是找比自己能力強的朋友,所以她的圈子,多年來一直是那幾個人,電視臺的主持人小圓,做生意的大款喬兵,在集團公司當領導的大范,她在他們面前是極能找到感覺的,海青整日騎著她的破電動車,和主持人的別克、和大范的越野車放在一起,她也不覺得寒酸。
  有一次朋友聚會,一桌子的人,就差海青家沒有車了,朋友都說,海青,怎么還不買車呀?存著錢干什么呀?海青就說,我現(xiàn)在還沒有想好,是買福特還是標致,你們說哪個車省油呢?嚴巖私下里對海青說,你不要這么虛偽好不好,咱們根本就沒有買車的打算,你單位離這么近,孩子學校就在馬路對面,我們單位有班車,哪個說要買車了?你知道福特價位是多少?辦完手續(xù)要十多萬,你有錢?買車容易,養(yǎng)車有多少難你知道嗎?海青不屑地說,你給我買不了車,也不讓我做個夢?你看我們同事同學,哪個沒有車?我說說怎么了?說說還犯法了不成?你看你,整天一到家,臉就陰著,你的好態(tài)度都到哪兒去了?你在單位好脾氣,對老婆怎么就是這種態(tài)度呢?
  嚴巖不言語了,他對海青越來越?jīng)]有耐心了。
  嚴巖對海青是不滿的,特別是海青對嚴巖母親的態(tài)度,嚴巖就是討厭的。他們本來是住在城里的房子里的,海青上班騎電動車二十分鐘就到了,孩子在城里上幼兒園,母親接送多方便??珊G喾且鈧€礦區(qū)的房子住,孩子也安排在了礦區(qū)幼兒園上學。嚴巖都忍了,怎么辦呢,畢竟有孩子了,還想怎么樣呢?嚴巖說,我媽她老人家不容易,我的意思是別麻煩她了,你和孩子早起一會兒,幼兒園就在馬路對面,早送十分鐘就OK了??珊G嗄睦锿?,她向來是不能早起的,就是早醒了,一看表,離預計時間還有十分鐘,她還是要迷糊一會兒的。海青讓嚴巖母親一早七點就要到海青家,嚴巖母親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每天都要騎近半個多小時的三輪車趕過來,收拾孩子的吃喝拉撒,再把孩子送到馬路對面的幼兒園,末了,還要把孩子的臟衣服清洗干凈。嚴巖母親苦不苦?嚴巖是不說的,嚴巖一早起來,眼看著表,到了時間,就要把門給母親提前打開的,他看不得母親氣喘吁吁的樣子,母親不都是為了嚴巖嗎?有一次,孩子在幼兒園把屎拉到褲子里了,海青竟然打了電話給嚴巖母親,讓老人騎三輪車趕過來,再跑到租住的五樓取了衣服,去幼兒園給孩子處理。嚴巖能不清楚嗎,海青工作的科室,是很輕松的,難不成孩子拉褲子了,海青的主任還能不準假?
  這些嚴巖都忍了,況且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自己的婚姻是不能出現(xiàn)問題的,私生活問題雖然不像以前的年代那么重要了,可是,現(xiàn)在自己正處在敏感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十一
  
  四月的天氣,說熱就熱了,到處都泛著醒目的綠色,周末了,海青計劃帶孩子去看牡丹。
  嚴巖看著一臉春光的海青說,海青,你母親最近兩個星期都沒有來鬧了,興許是想開了。你抽空回去一趟吧,給你媽買點兒東西,看看她的手有沒有問題,上次一激動,我掰她的手用的力確實是大了,我還掛牽著呢。你回去和老人聊聊天,說說話,別那么生硬,自己的娘,有多大的仇?
  海青說,我才不去呢,她那么敗壞我,我還硬趕著上?都說有狠心的兒女,沒有狠心的爹娘,你看我媽,恨不得弄死我。她對我不過是生之恩,連養(yǎng)育之恩都是沒有的。竟然說我和我舅舅關系不正常,你說她變態(tài)吧,那可是她親弟弟!
  海青母親暫時太平了,海青朋友圈子里先后出了幾檔子事,先是官太太大范夫人,她在電話里說,海青,我該怎么活呢,大范他整天QQ聊天,光QQ號碼就一排,他不光跟一個人聊,和三五個小女孩一起聊,一聊就是性,就是做愛的技巧!
  海青說,怎么會這樣,大范多么道貌岸然的一個人呀,給我的感覺可義氣了!他怎么會這樣?他這樣多長時間了?
  官太太說,多長時間了?實話說吧,我都記不得了,快三年了吧,你看我人前活得光鮮,可我的苦只有我知道,你知道我們一年有幾次性生活?一次都沒有,他回到家,連看都不會正眼看我的!我真他媽活的屈呀,我真想出去賣淫,出去賣能解決生理問題,我就是想給大范頭上扣上一打綠帽子!
  海青的同事朵朵也出問題了,有一天,海青正在午睡,朵朵的電話打來了,在電話里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嚷道,海青,我沒法活了呀!我和老公結婚不到一年,他就出事了!我今天中午打電話給我老公,老公的電話通了,我在電話里聽到了老公和別的女人做愛的聲音,海青,我可是聽了個全程,我聽得清清楚楚的!電話肯定是兩個狗男女翻天覆地不小心接通了,海青,我殺他的心都有了!
  海青接二連三被這種事情轟炸,心里卻是更加清醒起來。找個為官的怎樣,找個有錢的怎樣?找了嚴巖也未嘗不是好事,嚴巖不喝不嫖,天天班上家里一條線,就連夫妻生活,也是一板一眼的。和這樣的男人結婚,心里是踏實的,再說,如果不是母親當年的威逼,自己又能找個什么樣的呢?也未必強過眼前的這個。再說,母親這樣地折騰,換了哪個,又能受得了?
  大年初二,嚴巖陪海青去舅舅家吃飯。海青是把舅舅家當作娘家的,自己的娘家能回去嗎?回去怕是也得不了好果子的。海青自小是跟舅舅長大的,在舅舅面前是愛撒嬌的。海青到了書房里,給正在看書的舅舅揉肩捶背。海青兒子已經(jīng)三歲了,不時調皮地跑來跳去,一會兒把書房的門關上了,隨后就是不停地敲門,海青接二連三開了幾次,再聽到敲門時,海青煩了,便不去理會。晚餐后回到家里,兒子拍著屁股唱著兒歌說,媽媽的大屁股,爸爸的大屁股,舅爺爺?shù)拇笃ü?。嚴巖的臉鐵青著,抬起巴掌就結結實實朝海青扇了過去,海青蒙了,捂著臉說道,你想干什么?!嚴巖說,你看看你,真不要臉,你和你舅到底是什么關系?孩子怎么會無緣無故說什么“舅爺爺?shù)拇笃ü伞保惝斘沂巧底?你媽怎么說的你,你以為我忘記了?你們在書房到底在干什么,半個多小時,我敲門你都不開,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老公?!
  
  十二
  
  五一了,單位慶祝建黨九十周年舉行升旗儀式,嚴巖作為辦公室副主任,跑前跑后是不在話下的。在五一前夕,嚴巖操練升旗儀式,他帶領出旗手、升旗手訂服裝,定走步的調子,別看短短十五分鐘的時間,可是一個環(huán)節(jié)都不能出現(xiàn)問題的,況且,升旗儀式時,單位大小領導都到場的,舉辦得到位不到位,可是事關能力的問題。當旗子升到旗桿頂端的瞬間,一切都展現(xiàn)得那么完美。嚴巖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就在塵埃落定的瞬間,出現(xiàn)了戲劇性的一幕,海青母親像一頭猛獸闖了進來。保安人員又抓又扯,竟奈何不了這個像瘋子一樣的女人,她聲嘶力竭地喊著,嚴巖這個狼呀,你把我的手都打殘疾了!這個社會是人民的社會吧?我要找個說理的地方呀!我要他賠償我的誤工費!
  單位里沸騰了,一片嘩然,單位大領導拂袖而去。嚴巖死的心都有了。
  他在那一瞬間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將來的命運。
  嚴巖電話打給海青,他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陸海青,你現(xiàn)在就來我單位。我告訴你,現(xiàn)在來,打車來!
  海青一頭霧水,慌里慌張打車去了嚴巖單位,她想到了很多問題,比如說嚴巖和同事打架了?嚴巖外面找女人了?她想,她是有能力對付這一切的,她會好好珍惜自己的男人的。等到了單位,嚴巖指著臉上被海青母親劃出的道道指痕惡狠狠地說,陸海青,看看,這就是你母親給我的最高獎賞!我們單位搞升旗儀式,你母親來了,單位大小領導都在場,我可出盡風頭了!這下子行了吧?
  海青心里頓時涼透了,她知道,自己就是有孫悟空的七十二變,也挽救不了自己的婚姻了!
  嚴巖說,上個周末我說了吧,我說讓你去你家看看你母親,你要強,不去。我還不知道你,恨不得把根從農(nóng)村拔起!你母親這次說了,你和我結婚就是她用藥瓶子逼著結的?你說是不是?
  海青只是抿著嘴不說話。
  嚴巖說,既然大家這么勉強,咱們就各走各的道吧。你放我一條生路,我也放你一條生路!你打開我的電腦,E盤,你看看我打的離婚協(xié)議,如果沒有問題,咱們今天就簽,明天正好是單號,明天就去辦手續(xù)。
  嚴巖照著鏡子處理臉上的傷口,海青麻木地打開了電腦,她點擊了一下鼠標的右鍵,看了一下離婚協(xié)議文件的屬性,上面顯示文件建立的日期卻是三月份,也就是說,嚴巖早有此心了!
  她沒有點破嚴巖,何必呢?
  嚴巖安排的很妥當,孩子跟著嚴巖,這是自然的,因為老嚴家畢竟只有這么一個寶貝孫子。房子是歸嚴巖的,嚴巖帶孩子嘛。家里存款都歸海青。海青只是走馬觀花地看了看協(xié)議,便點頭了。嚴巖說,今天先委屈你一下,你十點以后再到咱們租住的房子吧,我現(xiàn)在就回咱們租住的房子里收拾一下,我母親已經(jīng)把孩子接回城里了,孩子以后上幼兒園就回城里上去,你什么時候想看孩子,隨你看,你畢竟是孩子的媽。
  
  十三
  
  海青離婚后,像抽掉了筋骨一般,整個人都變軟了。
  海青不再穿高跟鞋了,一甩掉高跟鞋,海青立刻矮了下來,她覺得自己一下子離土地近了。她走路也不昂首挺胸了,足穿平跟的鞋子,她的頭又能挺到哪兒去?
  她覺得世界一下子變得安靜了。海青以前是整日圍著孩子轉的,吃喝拉撒,洗洗涮涮,哪一樣也不能掉以輕心的。孩子感冒發(fā)燒了,海青食療、按摩,把孩子照顧得無微不至。嚴巖和他母親是連溫度計也不會看的。從懷孕起到離婚前,她總感覺自己和孩子似乎就是連體的,是無法分開的,分開了,就沒有辦法存活了。一天忙到晚,一年忙到頭,不管多累多乏,不管母親給自己帶來了多少委屈,孩子到了家,甜甜地喊著“媽媽”,海青的心,一下子就滋潤了,就如千花萬花開了一樣。而如今,孩子不在身邊了,她不照樣也活著嗎?她都奇怪了,以前整日圍繞孩子吃喝拉撒的,整日行色匆匆,像不停旋轉的陀螺,到底為了哪般呢?
  海青以前是一個特別能睡覺的人,她每天早晨定的七點的鬧鐘。早晨醒了,如果一看表,剛六點五十,她會心里竊喜的,她要再睡上一小覺的。就連以前上夜班,別的同事上夜班,白天從來都不補覺的,因為他們的夜班比較寬松,晚上一過十二點就可以睡了,可是海青回到家,吃過飯,就要扎扎實實睡一上午的。可是,現(xiàn)在她的睡眠不知道都跑到了哪里,天不亮就醒了,再想睡也睡不著了,她的白天就過得格外的漫長,到了晚間,更是要命了,她孤單得發(fā)瘋,抱著兒子小時候的枕頭發(fā)呆。她打了電話給舅媽,舅媽家里人聲鼎沸的,表弟家剛生了個小子,一家子都處在興奮與忙碌期,舅媽在電話里嚷道,哪位?你找誰?找誰?電話那頭傳來嘈雜的聲音,海青又沒有了說話的欲望,就掛了。心想,那里的熱鬧終究是那里的,和我有什么關系呢?
  大范夫人現(xiàn)在整天忙著“上QQ釣男友”,和網(wǎng)友見了面的主題便是上床,她和丈夫是有區(qū)別,丈夫有時候和網(wǎng)友不過是紙上談兵,她見了網(wǎng)友可是實打實地“開戰(zhàn)”。大范夫人見了海青便說,人,說白了,也就是一高級動物,想開了就無所謂了,我一開始找情人的時候,不知道有多么痛苦,覺得自己一半是火,一半是冰?,F(xiàn)在恢復正常嘍,人,活著不就一輩子嗎?無所謂的。大范夫人甚至約海青陪她去見網(wǎng)友,海青都拒絕了,明明知道這一個會是上一個的雷同,結局連想都不用想的,干嘛還要往里跳呢?海青鄙視這樣的女子。
  朵朵現(xiàn)在更是淡定,她信佛了。有一日,朵朵打來電話跟海青說,你知道我現(xiàn)在的收獲是什么嗎?佛里有這么一句話,說是“放下”,就兩個字,真是真理,人這一生,必須得懂這兩個字,不然,活得不知道會有多累。
  執(zhí)著本身就是一種痛苦。
  人真是痛苦呀,想一想,看一看,周圍的人,哪個不在受生活的煎熬?哪一種生活不用掙扎呢?海青在想,或許在她出生的瞬間,在臍帶剪斷的一剎那,她與母親,就注定了一生的對峙。她一生都在與母親對峙,在逃避,在試圖與母親切斷關系中掙扎,在母親的辱罵中成長,在痛恨母親中獲得快感。
  就在這時,弟弟的電話來了,他在電話里聲音冰冷地說,海青,你如果有爹有娘就回趟家。母親有病了,怕是不好,可能是胃癌晚期吧,現(xiàn)在我手頭沒有錢,錢都買房子了,這你是知道的,母親的事,你來一趟,咱們商量一下。
  胃癌?母親今年多大了?母親是屬什么的呢?屬馬還是屬羊?她記不清了,或許她從來都沒有注意過母親的年齡和屬相的。
  她直接就把胃癌與錢掛上了關系,她的腦海里迅速計算起她手中的積蓄,離婚時,嚴巖把存款都給了海青,大概八九萬塊吧。海青渾身發(fā)顫地去找存折,卻忽然又流起淚來,是止也止不住的。從離婚到現(xiàn)在,她都不曾哭過,甚至在她辦離婚手續(xù)時,都是平靜的,她甚至以為,那些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她流不出淚來,一度,她也很著急,她怎么就不哭呢?
  她心想,以前不是發(fā)過毒誓嗎,她在心里不知道許過多少次愿,她想母親要是有一天得乳腺癌就好了,也可以是肝癌,也可以出車禍,怎么死那么多人,就她不死呢?她多少年都沒有喊過她了,她在朋友面前稱呼母親為“瘋子”。她還跟許多人說過,即使瘋子死了,她也不會流一滴淚的。
  這一切都如愿了,她怎么又受不了呢,她號啕大哭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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