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哼哈不動
把“三十二強(qiáng)對陣表”低低地掛上深圳的天空
把目光永恒地對準(zhǔn)電視機(jī)
把去火星的機(jī)票在想象中撕成碎片
——六月,我哼哈不動
獨(dú)享這莫名飛來的四年一度天假!
可憐的國腳,早已被淘汰出局
無親無故的人啊終可不偏不倚,目光普照全球
我將狹隘得如同賭氣的孩子
我也將寬容如海,如
躲在好望角黑色巖石背后的布拉特主席
不屬于任何一只球隊,但我
將統(tǒng)領(lǐng)全世界所有注冊球員,向一切
口蹄疫與流行腳氣宣戰(zhàn)
我要把那還沒吹響的黑哨,連同它后面起伏的肺
一起掛上羞辱柱,至少掛在我電視機(jī)的最下方
冠軍,注定產(chǎn)生
光環(huán)正暗中尋找頭顱
歡呼聲不知將從多少個山谷響起
不知道還要費(fèi)去多少噸汗,多少噸香檳
多好玩啊,連我也說不清哪個國家將
流出傷心淚水
遠(yuǎn)隔乞力馬扎羅白雪與曼德拉銀發(fā)
我從沒這樣渴望明天——誰能給我如此
舒坦生活
整整三十天,哼哈不動的統(tǒng)帥
享受這足夠傻、足夠快活的日子,說實(shí)話
假如鄧加在樓下敲門請我踢巴西隊前鋒
我都不干
判人類一個點(diǎn)球
今夜,我忽然心如沉沉?xí)缫?,備感清?br/> 非洲啊黑非洲,忽然以河馬一樣的
粗壯身軀,莫名地彌漫了我開幕式的心情
我想,我就是非洲——
全世界盯緊我,如一支支毛瑟槍的
長短鏡頭,你們想窺視什么?
一個世代清貧饑饉的人,拿什么來炫耀?
拿什么告訴富得流油的鄰居,拿什么夸示
黑沉沉的生息?黑沉沉的歡樂?
不要傳授什么借雞生蛋,不要泄露
你們發(fā)財?shù)拿孛?,那一套虎口奪食般的奢侈
我早已拒絕,以整個國家財富的名義拒絕那一套
火藥、光、電、聲的小把戲
扭動起來吧,自由的大陸
我要用腳下寸草不生的遮布告訴你
用不費(fèi)一文一厘錢的扭動屁股告訴你
用一只烏黑的大甲蟲告訴你,我只有
一棵瘋狂的猴面包樹,只有黑得不能再黑的
苦難,只有黑得不能再黑的皮膚
還有深得不能再深的愉悅啊
原諒我,悄悄地用花床單,把自己
第一次圍成了全世界的中心
既然東西方的委員們,給了我一次
支配全球的機(jī)會,包括制定規(guī)則的權(quán)力
那么,請停下你們的文明,停下
瘋狂豪華的盤帶射門腳步
我要以簡明的開幕,判人類文明一個點(diǎn)球
為了倒退式的前進(jìn),為了讓
古老的土地扳回那古老的比分
梅西,一個人的光
就是那個人,那個比中國人還矮的小個子
在波濤擁擠的大海上,自由地鉆來鉆去,像一
條
鰻魚,他綠豆莢的小眼睛
胖大嫂的長發(fā),還有尖到觸地的鼻子
兩條雪豹腿——就是這些小零件
組成了一道光,那光
照得周圍人睜不開眼睛,那光
此刻正裹著梅西
駕著一只球在我們的星球上奔跑
那不是奔跑,那是英雄的演出
那是領(lǐng)袖般的統(tǒng)治
連對手,也成為他的臣民
聽到梅的名字,他們已經(jīng)嚇傻了
你看——來了,叮當(dāng)作響的
碎步,梅西式的碎步
柔軟精致,竊竊私語,像貓
又忽然驚叫長嘯,大步如虎
人群像海水,分向兩邊
沒有縫隙的地方,縫隙忽然顯現(xiàn)
人們仿佛配合他,讓那堆肉體自由穿越,正如讓
一雙手柔軟地插入手套
你猜猜,他像誰——像喬丹?像科比?像貝利?
對,更像拿破侖,像凱撒,像摩西!
是的,這一刻的梅,就是上帝。就是一個
由人制造,也必須由人制造出來的一篇神話
這被制造的人,就是被人類稱為英雄的人
這個人,就是被英雄們推向更高處的人
然而,只有光自己才知道光的黑暗
只有英雄才知道英雄的渺小
在失眠的夜里,可憐的梅西也曾一次次懦弱得
像個孩子。他說:挺住!我,只不過
比別人稍微強(qiáng)了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
白羊頂著黑羊
沉悶的夜晚,悶得像一只臃腫的腳
癩皮狗趴在表盤上,撒哈拉滾燙的沙子一粒粒
落進(jìn)沙漏,再一粒一粒懶而慢地
漏過我的心。我從來沒有這樣討厭足球
踢呀踢,黃牛抵著水牛,踢呀踢
黑羊頂著白羊
最丑陋的,不是生不是死,而是半死不活
半死不活的足球正拼命而無聊地
奔跑,正如滿場飛舞的黑煤塊
一次次刻進(jìn)白色大理石
半死不活的羊,正煎熬著頭頂著頭
兩列半死不活的對開火車,速度突然降為零
煎熬啊,不是煎熬羊,就是煎熬我
出門轉(zhuǎn)了一圈,回來看那苦苦角力的橋上
依然是白羊抵著黑羊
負(fù)責(zé)讓我快樂的人,正在遠(yuǎn)方休假
大腦袋足球等待總統(tǒng)的接見
悲劇正進(jìn)入持久戰(zhàn),國家英雄們拒絕演出
不是生,就是死
整個國家的羊群必須通過草原
生死橋下,浮動著無數(shù)只
羊爹羊媽們黑黑白白的眼睛
看戲聽曲兒的看客們可管不了那么多
布拉特和劉建宏開始打起哈欠
沉悶夜晚我注定無法渡過這條沉悶之河
噢,要抱怨就抱怨CHINA的廠家,不該把
遙控器摁扭做得過于靈活
最后掃一眼橋上的兩只動物,飛速逃離羊群
那個晚上我再也沒有回來
一條自殺的魚
心情糟糕的魔鬼選中了他
西蒙·鮑爾森,這個倒霉的年輕人
親手殺死了丹麥,至少他莫名地
捅了第一刀
被刺中了的丹麥,開始流血
滿身是血的人,不得不瘋狂反撲
第二刀總是跟著第一刀出現(xiàn)
丟了一個球又丟了第二個
所有的失敗者,都是如此擴(kuò)大失敗
他不是沒有跳起來,像飛魚
他高高躍出水面,他也不是沒有甩頭
在脖子有限的長度內(nèi),鮑爾森用盡了力氣
幾乎旋轉(zhuǎn)二百七十度。然而
不是他錯了,就是上帝錯了
上帝僅僅在他的身邊放了一堆肉,僅僅安排了
隊友阿格爾的肩膀與他合謀
把自己的祖國合力推下了深淵
罪惡留給了鮑爾森,整個荷蘭紅光滿面
遠(yuǎn)離了故鄉(xiāng)的小美人魚,歪著身子
吐了兩個小水泡,一轉(zhuǎn)身
游進(jìn)了深深的苦海
一瞬間,他竟笑了,兇手鮑爾森笑了
這無辜的年輕人笑著說,沒關(guān)系
越盡力越?jīng)]有好結(jié)果,起碼,我的祖國
不會讓我下井去挖煤
世界杯,只是一場小游戲
我們都是游戲中曾碰倒過玩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