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是個很特殊的親屬關(guān)系,尤其當她比你大10歲。從小,她就比你高出許多,總將你籠罩在陰影中。她不太把你放在眼里,偶爾又覺得你真是個可憐的小東西。你發(fā)誓總有一天要報復(fù)她的自私和毒辣,然而事到臨頭又被她威懾住。她并不兇狠潑辣,只是有點自顧自。她自己也沒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到最后,她已經(jīng)不想弄清楚了,只是依然自顧自。
很奇怪,許多年來,表姐外表幾乎沒怎么變,盡管事情都變了。她20出頭結(jié)婚,30出頭又離了婚。家產(chǎn)幾乎沒有,房子也是家里幫著買的。工作換了幾個,勉強做著。女兒馬上青春期了。很不像她,又冷調(diào)又笨拙,惟愛美和功課不好酷似。表姐背地里說:“班上倒數(shù)幾名!我那時候,說成績不好,也還有二十幾名吶。怎么得了?”她雙手壓在兩腿下?lián)沃?,腰扭成曲線,怎么看都不像“怎么得了”的樣子。
她不住在本城,但每周都回娘家來。回家最大的功課是打牌,一年下來輸贏相當。輸了就下桌,在房間里繞來繞去,哼著歌。贏了也下桌,氣喘吁吁地,好像那使去了她大半的功力。
我每年見她一次,每次她的發(fā)型乃至造型都不一樣。發(fā)卷換著不同的長度、卷度和交錯的角度,即使大冬天也穿著單薄的腰身必顯的衣裙。每年都“又換了男朋友”。姨媽說,一個不如一個。我總好奇她究竟從哪里認識這么多形色各異的男人。一上飯桌就默然,呆呆地埋頭吃飯,直到上了牌桌手腳才松弛下來,嚼起檳榔點起煙,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山洞。有時,表姐會“嘖嘖”地指著他的牌,“怎么可能丟這張?說了你不會打牌?!?br/> 最后一個都沒結(jié)成婚,幾乎都是因為對方想再生孩子。表姐電擊棒似地搖頭:“我肯定不想再生了?!毙履信笥押退瑲q,她很神秘地說:“他這幾天就要去醫(yī)院檢查,看他還生得生不得。最好是生不得。”
飯桌上,吃到只剩冷菜。表姐離了席,表哥冷眼:“你倒是給爸敬一杯啊,在外面不是喝得直沖嗎?”她趕緊低下聲來,“沒有啊,也就一次……”乖順地給她父親倒上酒。
新男朋友已經(jīng)吃完,約了人出去玩。表姐隔著窗戶罵:“又是出去耍!”只這么一句,沒有多話。一眨眼工夫,煙已經(jīng)點上夾在手里?!澳阒v,這要怎么搞?”她直瞪瞪看著我。我分不清那圓眼睛里果真是詢問,還是悲切,或者什么。過不了一刻,她掐了煙,出去了。新的牌局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