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開,然后逐漸冷卻,然后習(xí)慣于孤獨,在漂泊的行程里忘記了來處,蒼穹萬里充滿了要傳達(dá)而終于不可傳達(dá)的訊息。
—席慕蓉《夏夜的傳說》
夜深,無眠。
打一盞小燈,我臥坐在寢室冷硬的床上,手指輕輕撫過微涼的書頁,惹來一個激靈。
無意間于舌尖漏出的是席慕容那泛著醇香的詩句:“散開,然后逐漸冷卻,然后習(xí)慣于孤獨。”
夏夜的傳說??!在陰冷的冬日里吟唱初夏的詩句,略微有些奢侈呢……
驀地,想起了那些已然逝去的卻尚未淡出記憶的人們。
年初的時候,干外公走了。如此突然,如此決絕,生生攪碎了人們慶賀新年的笑容。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一向身體硬朗的他,竟會在一夜之間猝然離世。
在如此歡樂的時候。
嚴(yán)冬的風(fēng)驟然吹過,春節(jié)時的火葬場依舊陰森如常。靈堂里,干外婆早已泣不成聲。干哥哥紅腫著眼,靜靜地?zé)堝X,一夜未眠。
墨色的靈柩里,干外公穿著靛色的壽衣。我不曾上前,怕見到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
蓋棺前的最后一面,今生的最后一面啊……為什么,不敢上前呢?
曾經(jīng)的歡聲笑語,已在搬家后變成回憶。談不上遙遠(yuǎn)的距離,卻冷卻了人們的心。記憶中身子硬朗的人原來也常?;疾?,而我,卻未曾了解,也不曾想要了解。
夏夜的傳說,講述著星球誕生的故事??煞珠_后,逐漸冷卻,習(xí)慣孤獨的又何止是星球呢?人與人之間不也如此嗎?背井離鄉(xiāng),漂泊四方,粗心的人們丟失了家鄉(xiāng),徒留下傳達(dá)不了的心聲。
我低頭,搓了搓冰冷的雙手。書頁上的語句,令人心醉,直至醉到清醒,醉到刻骨銘心,醉到記憶腐蝕思緒,永世不相忘懷。
關(guān)上燈,四周重新歸于黑暗。我合眸。自小,便想當(dāng)一個清冷淡漠的人,處變不驚,安之若素,所以,不落淚,不悲戚,卻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不愿承認(rèn)他們的離去,好像只要自己還不懂事,他們便還會回來。
何其幼稚!
生時不能陪伴膝下,死后連一句寬慰的話也吝于言說,終于錯過最后的機會,留下瑩潤在眼角的水。
摻雜了悔恨的比淚更痛的水!
原來,世上本沒有過錯。只有錯過。無數(shù)次的錯過,便慢慢衍生為心中的懊悔。人們,才將之稱為過錯。
“在漂泊的行程里忘記了來處,蒼穹萬里充滿了要傳達(dá)而終于不可傳達(dá)的訊息?!睘跎淖舟E浮現(xiàn)在腦海里,那樣清晰,字字刻骨椎心,痛得淋漓!明白了,便不要再錯過了吧,家鄉(xiāng)的依戀,親情的羈絆,是系在靈魂深處的一條線,不想斬斷也不能斬斷的精神指引。
現(xiàn)代便利的通訊工具方便了交流,卻將人情疏淡到荒蕪。原來的登門造訪如今只消一通電話便可代替,越來越習(xí)慣于“孤獨”的人們只剩下了要傳達(dá)而終于不可傳達(dá)的訊息。
并不是生死的距離??!多見見親人,多陪陪父母,難道非得等到錯過時才說抱歉,失去了才懂后悔嗎?
然而這樣輕描淡寫的詞句,根本于事無補。
我們能做的,是將冷卻化為溫和,將孤獨變做自立,將來處記為根須,讓訊息釀成大雨,下得痛快,下得淋漓!
如此,我們,便不再錯過。
后記:來不及,真的來不及。有很多人,很多事在你未曾抓緊時便已然離去。那么,為了不留下更多的遺憾,我們必須學(xué)會珍惜。莫待無花空折枝,不要錯過,不要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