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峰
孤峰獨自旋轉(zhuǎn),在我們每日鞭打的
陀螺之上。
有一張桌子始終不動
鋪著它目睹又一直被拒之于外的一切
其歷練,平行于我們的膝蓋。
其顏色掩之于晚霞。
稱之曰孤峰
實則不能跨出這一步
向墻外喚來邋遢的早餐,
為了早已喪失的這一課。
呼之為孤峰
實則已無春色可看
大陸架在我的酒杯中退去。
蕩漾掩蔽著惶恐。
桌面說峰在其孤
其實是一個人,連轉(zhuǎn)身都不可能
像語言附著于一張白紙。
其實頭顱過大
又無法盡廢其白
只能說今夜我在京城。一個人。遠行無以表達隱身之難。
懷人
每日。在樹下?lián)斓借€匙。
以此定義忘卻。
又以枯枝猛擊湖水,
似布滿長堤的不知不覺。
踏入更多空宅。
四顧而生冠冕。
還記得些什么?
驀然到來的新樹梢茫然又可數(shù)。
二十年。去滬郊找一個人。
青丘寂靜地撲了一臉。
而我,斑駁的好奇心總慣于
長久地無人來答——
曾幾何時。在你的鞍前馬后。
年輕的體用輕旋。
一笑,像描繪必須就簡,
或幾乎不用。
空宅子仍將開花。
往復(fù)已無以定義。
你還在那邊的小石凳上,
仍用當年舊報紙遮著臉。
異響
我聽到一個聲音。在家鄉(xiāng)結(jié)冰的桌面。
我曾經(jīng)指它立誓的老榆樹
依舊挺立壟上,結(jié)著旁若無人的巨大黑瘤
在夏季它曾供出抽象的白花。
有人拿去獻給企圖媾合的女人,
有人用來祭奠亡者。
白花在不同的手上,
爆裂出不同的聲音。
我的耳朵為了分辨異響沖至他們的腕底
現(xiàn)在是冬季。田野因充滿思辯而白霧蒙蒙。
我跟他們再次相遇,
彼此都有謙遜的微笑。
但他們看出了我的身子
一捅即破:
多年前,我曾是個歇斯底里的孩子。
我的椅子總是離地半尺——
我知道對他們的描繪遠未結(jié)束。
是的,我聽到
一個聲音。我看到霧中朦朧的群像。
我知道彼此的審判
遠未結(jié)束:
“瞧!它就在那里?!?br/>
十字架上的雞冠
在鄉(xiāng)下
我們是一群雷劈過的孩子
遺忘是醒目的天性。
從未有人記得,是誰來到我們的喉嚨中
讓我們鳴叫
任此叫聲——浮起大清早無邊的草垛。
而所有文學必將以公雞作鄉(xiāng)村的化身:
當詞語在手上變硬
鄉(xiāng)村列車也藉此,穿過我的亂發(fā)而來。
公雞的叫聲,在那顱骨里
在燈籠中
在舊的柏油馬路上
鳴叫之上的隱喻,
點綴鳴叫之中的孤單。
倘我的喉嚨,是所有喉嚨中未曾磨損的一個。
從未有人記得,是誰在逼迫我
永記此鳴叫,
在我恒久沉默的桌面之上——
像記得那滋潤著良知的
是病床之側(cè)的淚水
而非冥想,或別的任何事物
永記那年,十字架上雞冠像我父親的腦溢血一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