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坤
(廣東廣播電視大學 文法系,廣東 廣州 510091)
在平水韻里面,“元阮愿月、痕很恨、魂混慁沒”這一組韻按順序被排在第十三,因此被稱為“十三元”。平水韻是南宋平水人劉淵(一說為金人王文郁)依據(jù)唐人用韻情況,把《廣韻》206韻歸并而成的,成為后代通用的詩韻。但平水韻把元和痕魂歸為一部,與元韻早已經(jīng)歸入山攝的語音實際明顯不符。因此,文人在創(chuàng)作中遇到元韻的時候經(jīng)常出錯,所以這一韻被稱為“該死十三元”。筆者認為,這里有兩個問題值得關注,一是元魂痕韻部形成的時間問題,周祖謨先生認為元魂痕韻部形成于劉宋時期[1]9,而季云起先生認為是在東晉中期[2],在這個問題上存在著分歧。二是元魂痕韻部的語音基礎問題。關于這個問題,王力先生指出:“可以這樣設想:在南北朝時代,某些地區(qū)確有元韻和魂痕元音相同的現(xiàn)象?!盵3]98而史存直先生在《關于“該死十三元”》進一步指出元和痕魂合并所依據(jù)的是南方音,而不是北方音[4]。季先生也討論了這個問題,他認為元痕魂不分是根據(jù)江東吳音和沛郡一帶至長江下游北岸的語音,和史先生的結論略有不同。筆者對史、季兩位先生的觀點不敢茍同,擬就以上兩個問題展開進一步的研究。
本文所使用的南朝的押韻材料取自周祖謨先生的《魏晉宋北魏時期詩文韻譜和合韻譜》[1]67、《齊梁陳隋詩文韻譜和合韻譜》[5]701,北朝的押韻材料除了以上的兩個韻譜外,還搜集了一些墓志資料和其他的一些出土文獻*這些文獻包括《全隋文補遺》(韓理洲主編,西安:三秦出版社 2004年版)、《漢魏南北朝墓志集釋》(趙萬里輯校,北京:科學出版社1956年版)、《漢魏南北朝墓志匯編》(趙超著,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洛陽出土北魏墓志銘選編》(朱亮主編,北京:科學出版社2001年版)、《新出土魏晉南北朝墓志疏征》(羅新、葉煒著,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版)、《新中國出土墓志》河北卷下冊(中國文物研究所, 河北省文物研究所編,北京:文物出版社2004年版)、《隋代墓志銘匯考》(王其祎、周曉薇編著,北京:線裝書局2007年版)《河洛墓刻拾零》(趙君平、趙文成編,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7年版)、《滄州出土墓志》(滄州市文物局編,北京:科學出版社2007年版)、《歷代石刻史料匯編》下冊(國家圖書館善本金石組編,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0年版)、《北京圖書館藏中國歷代石刻拓本匯編》第四、五冊(北京圖書館金石組編,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碑林集刊》第十一輯(西安碑林博物館編,西安:陜西人民美術出版社2005年版)。。本文主要采用的是數(shù)理統(tǒng)計的方法。為了使計算更加準確快捷,本文使用了麥耘先生根據(jù)朱曉農(nóng)方法制作的韻離合指數(shù)以及根據(jù)白一平方法制作的卡方檢驗計算工具。關于這兩個方法的詳細情況請參看朱曉農(nóng)[6]203或麥耘[7]。
本文只討論元韻和痕魂、先仙山之間的韻離合指數(shù)。從表1可以看出,元韻和痕魂的韻離合指數(shù)為18,說明此時元韻還不能和痕魂合并為一部。元韻和先仙山的韻離合指數(shù)為75,說明在東晉時期,元韻雖然和先仙山的關系比較密切,但能否合并還需要卡方檢驗??ǚ綑z驗的結果為20.895(按:本文表格中“@”后的數(shù)字都是卡方檢驗的結果),高于臨界值(臨界值可以取4.605、5.991、7.378、9.210、10.597。如果臨界值定得大些,對兩韻分立的標準就放松些,對兩韻相混的標準就嚴些;相反,如果定得小些,對兩韻分立的標準就嚴些,對兩韻相混的標準就放松些。本文提到“標準設得最嚴”或“標準設得最松”都是指在此范圍內(nèi)的。大于臨界值,兩韻就分開,反之兩韻
表1 東晉時期元韻和山、臻兩攝各韻的韻離合指數(shù)表 (單位:韻次)[注]相鄰兩個韻腳相押一次為一個韻次。
表格說明:本表第二列第一行2470(891+47+417+962+153=2470)是山、臻兩攝的總字次[注]一個韻腳每押一次即為出現(xiàn)一字次。例如甲字和乙字之間押韻一次,出現(xiàn)一個韻次,這個韻次是甲、乙共同擁有的。而在這個韻次中,甲字跟乙字押韻一次,甲字有一個字次,而乙字同時跟甲字押韻一次,乙字也有一個字次。由此可知字次總是韻次的兩倍,即:Z=2Y。如[王裒]川捐旃泉《于謹碑銘》。在以上這一韻段中,共出現(xiàn)了4個韻腳字,3個韻次,6個字次。。第二列從第二行開始是各韻出現(xiàn)的字次,如891(423×2+27+3+13+2=891)是真諄臻欣文出現(xiàn)的字次。從第三列開始,階梯形雙曲線左下的數(shù)字是各韻出現(xiàn)的韻次,如423是真諄臻欣文自押的韻次,27是真諄臻欣文、痕魂兩類韻互押的韻次。階梯形雙曲線右上是各韻間的韻離合指數(shù),如61是真諄臻欣文和痕魂兩類韻的韻離合指數(shù)。如韻離合指數(shù)大于90,表明兩韻可以合并,如大于或等于50且小于或等于90,說明兩韻的關系較密切,但是分還是合則需要卡方檢驗[注]根據(jù)朱曉農(nóng)的計算方法,如韻離合指數(shù)介于50~90之間,則需要分組檢驗。承麥耘師提示,分組檢驗的結果不太準確。為避免這一方法的弊端,本文的作法是用卡方檢驗代替分組檢驗。為節(jié)省篇幅,本文未把卡方檢驗的表格列出,只是將卡方檢驗所計算出來的結果放在需要卡方檢驗的欄內(nèi),并用@標識出來。如表一中,75是元和先仙山兩韻的韻離合指數(shù),@后面的20.895是卡方檢驗計算出來的結果。關于卡方檢驗的方法請參看麥耘《用卡方計算分析隋代押韻材料》(吉林大學編《語言文字學論壇》[第一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如小于50,表明兩韻不合并。
表2 劉宋時期元韻和山、臻兩攝各韻的韻離合指數(shù)表 (單位:韻次)
合為一部),表明元和先仙山已經(jīng)分開。元和先仙山及痕魂都不能合并,說明元韻此時正處在從山攝向臻攝轉(zhuǎn)移的中間狀態(tài)。
從表2可以看出,元韻和先仙山的韻離合指數(shù)小于50,劉宋時期元韻和先仙山也是分開的,這和東晉時期是一致的。而元韻和魂痕的韻離合指數(shù)介于50和90之間,需要卡方檢驗。檢驗的結果為1.125,表明元韻和痕魂已經(jīng)完全合并。表明此時元韻已經(jīng)完成了由山攝向臻攝轉(zhuǎn)移的過程。
數(shù)理統(tǒng)計的方法表明,元痕魂韻部的形成應在劉宋時期,而不是季云起先生所說的東晉中期,周祖謨先生的觀點是正確的。
史存直先生在《關于“該死十三元”》指出“把王力先生《南北朝詩人用韻考》的‘真諄臻欣文元魂痕先仙山刪寒桓’部分檢查了一下”,結果發(fā)現(xiàn)“‘元痕魂同用’的詩都是南朝人所做的”[4]226,又翻檢了《全漢三國晉南北朝詩》,發(fā)現(xiàn)北方人“元阮愿月”基本上不和“魂混慁沒”、“痕很恨”相押,反而和“山”攝的其它幾組韻相押”[4]226。季云起先生也說“北朝的用韻乃是魂痕為一部,元山先仙為一部”[2],并且還說“我寫這篇原來只希望確證元魂痕不分乃江東吳語的語音,沒有想到這個韻部也是沛郡一帶至長江下游北岸的”??梢钥闯稣J為南朝元痕魂同用是兩人共同的觀點,但季先生更具體一些。首先應該指出的是史先生的方法是有問題的。因為王力先生在文中已經(jīng)明確指出“……為了節(jié)省篇幅;如果把《百三名家集》里的韻字完全抄下來做一個全譜,自然更好。但是,現(xiàn)在這種辦法,除了省篇幅之外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諸韻分合的情形更明顯些”[8]7,所以王力先生文中的材料僅僅是舉例性質(zhì)的,并不是材料的全部,而且王力先生所選用的材料本來就少,因此史先生的方法是沒有說服力的。季先生的方法更可靠一些,但材料不夠豐富。筆者在廣泛搜集材料的基礎上,認為元痕魂在南朝固然應該合為一部,在北朝也同樣是不能分開的。下面分兩個步驟來說明,一是元痕魂合為一部是南朝、北朝共有的現(xiàn)象,二是說明北方人的作品也是元痕魂不分的。
要說明元痕魂合為一部是南朝、北朝共有的現(xiàn)象,必須通過數(shù)據(jù)進行對比分析。我們先看一下北魏時期的元韻和其他各韻的押韻情況。
表3 北魏時期元韻和山、臻兩攝各韻的韻離合指數(shù)表 (單位:韻次)
從表3可以看出,元韻已經(jīng)和先仙山是分開的,不能合為一部。元韻和痕魂關系比較密切,但不能合并。
為了更全面說明南、北朝元韻和痕魂的關系,根據(jù)《齊梁陳隋押韻材料的數(shù)理分析》的數(shù)據(jù)[9],并結合表2、表3,制成表4。表4是把南北朝各個時期的元韻和其他韻的韻離合指數(shù)全部列出進行的對比:
表4 南朝、北朝元韻和痕魂韻離合指數(shù)對比
表格說明:為行文方便,本文用“北朝后期”來代稱東魏、西魏、北齊、北周。本表中齊、梁、陳和北朝后期的韻離合指數(shù)直接來自張建坤[9]40-47。而對于隋代,在寫作本文時,筆者又搜集到了一些元和痕魂相押的墓志資料,故在張建坤材料的基礎進行了重新計算[9]337。
從表4可以看出,除了北魏時期外,元和痕魂都可以合在一部。北魏時期出現(xiàn)的例外應該是語音發(fā)展的不平衡性造成的,也就是說,元韻的主要元音在向痕魂的發(fā)展過程中在北方比較慢,南方比較快。到了北朝后期,元韻向痕魂發(fā)展的速度才迎頭趕上,兩韻合為一部。
下面再說元韻和先仙山的關系。從表2、表3元韻和先仙山的韻離合指數(shù)來看,在南北朝的前期,無論南朝還是北朝,元韻和先仙山都是分開的。對于北朝后期和隋代,元和先仙山也是分開的,這可以從表5反映出來。表中的數(shù)據(jù)主要來自張建坤[9]40-47。
表5 齊梁隋北朝后期元和先部韻離合指數(shù)表 (單位:韻次)
表格說明:為了制表的方便,表格中的“先”代表先仙山三韻字。為了節(jié)省篇幅,劉宋時期元和先仙山的韻離合指數(shù)已經(jīng)在表二列出,此處不再重復。陳代沒有出現(xiàn)元韻和先仙山押韻的韻例,不用計算也知道元韻和先仙山是分開的,故未列出。以齊代為例解釋一下表格的內(nèi)容。第三行第二列的“7”是齊代元韻自押的韻次,第四行第二列的2是元韻和先仙山相押的韻次,第四行第三列的“130”是先仙山自押的韻次。第三行第三列雙線單元格中的“13”是元韻和先仙山的韻離合指數(shù),表格其他部分依此類推。
從表5可以看出,齊、梁、隋、北朝后期元韻和先仙山的韻離合指數(shù)都遠遠地小于50,綜合表2、表3,可以看出南朝、北朝的元韻和先仙山都是分開的,不能合為一部。
從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在南北朝時期無論南方還是北方都不存在元韻和先仙山合為一部的現(xiàn)象。
下面再討論北方人的作品是否都是元和痕魂分開的。如果北朝的元痕魂不分的作品都像史存直先生所說的是從南朝歸順過去文人所作,那么筆者上面對這個問題的討論將失去立論的依據(jù),因此必須檢討一下這些作品是否都是南朝人所做。史存直先生在考證這些文人們所用的方音的時候,不僅考慮到作者的籍貫,還考查了他們的經(jīng)歷,而且還要排除那些從南方過去的北方人。筆者認為,史先生這一做法比較嚴謹,值得肯定。因為古人所說的籍貫往往是幾代以前的住處,本人未必在那里住過,所以不完全靠得住,因此,筆者在考查這些人的身份的時候仍然遵循史先生的做法。但筆者發(fā)現(xiàn)有些作者被史先生遺漏了。如李騫,《魏書·李順傳附李騫傳》、《北史·李順傳附李騫傳》有記載,他的生平在《李騫墓志》(《新中國出土墓志河北卷一》,第12、17頁,文物出版社2004年版)中更有詳細的記載。從他的墓志看,李騫為趙郡人,歷任北魏大將軍府法曹參軍、太宰府主簿,傳中書舍人,加通直散騎常侍、散騎常侍、殷州大中正、鎮(zhèn)南將軍、尚書左丞等職,沒有在南方生活的經(jīng)歷,但他也有元魂相押的韻例:昏原奔存《釋情賦》。還有楊廣、薛道衡、盧思道都沒有在南方生活的經(jīng)歷,這一點是被史先生在文中證明了的,但他們都有元痕魂相押的韻例:[楊廣]軒言溫繁敦《隋秦孝王誄》、[薛道衡]孫恩藩園軒言《宴喜賦》、[盧思道]門恩昆言《贈陽休之》。除以上幾位及被史先生排除在外的庾信、王褒、劉臻、虞世基、王胄等人外,近年在北方出土的一些墓志也有元痕魂相押的例子。墓志資料的優(yōu)點在于文字對墓志的時代、地點記載很明確,不僅便于語音史的斷代研究,而且對古代方音的研究也有很高的參考價值。
魂元同用:北魏:萱原存門《貴華恭夫人墓志》、源坤孫賁門言蕃《元遙墓志》、孫原昏魂《元倪墓志》、源軒孫存《元璨墓志》、門軒繁言《元壽安墓志》、門原言存《于景墓志》、蕃孫璠言《武莊王諱融魏墓志》、源溫門樽《元子正墓志》、源門尊孫《山徽墓志》、源繁垣門《元液墓志》、蕃暄軒源門《元詮墓志》、鶱鵷奔翻《王使君郭夫人墓志》、蕃溫尊門《彭城武宣王妃墓志》、源蕃軒尊《元暐墓志》。
北朝后期:門繁喧存《閭儀同墓志》、門存昆言《公孫甑生墓志》、屯轅翻原昏門魂存《元賢墓志》、屯奔軒魂《徐徹墓志》、門袁閽尊《高百年妃斛律氏墓志》、昆門論尊軒溫閽存《劉悅墓志》、屯奔軒魂根飜溫門言原昏魂《李德元墓志》[闕名]、軒存門原屯喧尊論《文宣王竫太妃墓志》(以上墓志出土于河北臨漳縣)、喧論飜存《平等寺碑》(出土于河南洛陽)、源門翻諼《王士良妻董榮暉墓志》(出土于陜西咸陽)、原門昆存《李憲墓志》(出土于河北趙縣)。
隋:藩門《張姜墓志》、源軒論《張喬墓志》、源門尊坤《鄧昞墓志》、源蓀敦門《徐純及妻王氏墓志》*、飜園門鯤《王袞墓志》*、原昬喧存《寇奉叔妻辛憐墓志》[闕名]、軒存溫□言論□門□魂《張琰妻王法愛磚志》(以上墓志出土于河南洛陽市)、門昆言孫《盧文構墓志》(河北涿州市城區(qū))。
痕魂元同用:北朝后期:門孫溫尊言軒奔昏恩屯原魂《李祖牧墓志》(出土于河北臨漳)。北魏:軒孫根門溫《元靈曜墓志》、敦言恩存《統(tǒng)慈慶墓志》(出土于河南洛陽)、門轓恩溫《封龍墓志》(河北滄州吳橋縣)。
元痕同用:北朝后期:繁蕃恩翻《薛懷儁墓志》(出土于河北臨漳縣)[注]數(shù)據(jù)來源以上墓志資料主要來自于張建坤《齊梁陳隋押韻材料的數(shù)理分析》,前面上標“*”的本文寫作中搜集到資料。北魏時期的墓志出自《洛陽出土北魏墓志銘選編》[朱亮主編,北京:科學出版社2001年版]。
以上這些墓志只有隋代的《楊文愻墓志》、《房周陁墓志》和《李敬族墓志》的注明了作者?!斗恐荜u墓志》的作者為房仁,不見經(jīng)傳?!稐钗膼裟怪尽窞闂罹厮?。楊矩雖不見于史傳,但據(jù)《楊矩墓志》[10]607-609可知,楊矩沒有在南方生活的經(jīng)歷。《李敬族墓志》為陸開明所撰,該墓志記載“太子洗馬河南陸開明,博物高才,譽重當世。德林愿其敘述,敬讬為銘”,其中的“德林”是墓主李敬族的兒子,也就是隋代有名的文人即李德林。通過記載可知,該墓志的序文為李德林所作,而銘文為李德林托付陸開明所作。所謂“太子洗馬河南陸開明”就是陸爽(即《切韻》作者陸法言的父親)。陸爽,字開明,《隋史·列傳二十三》有傳,魏郡臨漳(曾一度歸屬河南)人,其父曾任北齊霍州(今山西霍州)刺史,陸爽官至太子洗馬,沒有南方生活的經(jīng)歷。這兩位作者都是北方人,這兩方墓志中的元魂痕相押不可能是南方語音的體現(xiàn)。其余墓志的作者雖不可考,但這些墓志都是在北方出土的,地跨河南、河北、山東、山西、陜西廣大的北方地區(qū),我們很難想像它們的作者全部是請“南方歸順過去的文人”寫的。大量的例證表明北方人也是元痕魂不分的,因此,元魂痕韻部的基礎音絕不是南方音,而是南北通行的漢語共同語語音。
元韻和魂痕相押反映的是否方言現(xiàn)象,關系到《切韻》的性質(zhì)問題,因此,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一個問題。因為認為《切韻》所反映的是綜合音系的學者,幾乎都拿元魂痕相押作為證據(jù)。張琨是主張《切韻》綜合體系的,他的根據(jù)就是“在南方我們從夏侯該的《韻略》和沈約、劉勰的詩文押韻習慣看到‘元’韻字和‘魂、痕’韻字相押;呂靜的《韻集》和魏晉時期北方的詩文不那么押韻”[11]14。史存直先生就指出“它替切韻為綜合體系說提供了一項有力的證據(jù)。就因為‘元阮愿月’按北音應歸‘山’攝,而據(jù)南音則應與‘魂混慁沒’‘痕很恨’同韻,所以切韻就讓它獨立了”[4]234。何九盈先生指出《切韻》把元魂痕排在一起,是以南朝時代的實際語音作為根據(jù)的,反映了南音的特點[12]137。因此,能證明元韻和魂痕相押反映的不是方言現(xiàn)象,是對《切韻》綜合體系說的極大挑戰(zhàn),具有重要意義。
本文的結論可以歸納為以下幾點:
元魂痕韻部的形成在劉宋時期,不是在東晉中期;元韻和先仙不在同一部,這在整個南北朝至隋時期南方和北方都是一致的,并非北方特有的現(xiàn)象,而元韻和魂痕同在一部,在南北朝時期至隋的大部分時間內(nèi)(北魏時期除外),南方和北方也是一致的,并非南方特有的現(xiàn)象,總之,元韻和魂痕通押的語音基礎是南北通行的漢語共同語,而非南方的方音;元韻與魂痕合并的過程中具有不平衡性,北方稍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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