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雪峰 王丙琴

（山西大同大學 政法學院，山西 大同037009）

孔子的人格理論與詩教觀及其關系淺析

齊雪峰 王丙琴

（山西大同大學 政法學院，山西 大同037009）

孔子的人格理論與他的政治理想是緊密相連的。孔子的理想人格是德才兼?zhèn)涞膹恼?，是內在修養(yǎng)和外在的以“治國，平天下”為己任的統(tǒng)一，是可以通過學《詩》養(yǎng)成的。孔子的人格理論與詩教觀，對今天人格培養(yǎng)仍然有著非常重要的指導意義。

人格培養(yǎng)；詩教；孔子；君子

一、孔子的理想人格——“君子”

孔子是我國古代最重要的思想家、教育家，是儒家的第一位大師。《論語》是記錄孔子言行的一部語錄體著作，真實體現(xiàn)了孔子的全部思想。“君子”一詞在《論語》中出現(xiàn)多達百余次，是孔子對理想人格的表述?？鬃拥恼卫硐胧且獙崿F(xiàn)人與人之間充滿仁愛的大同世界。為了實現(xiàn)大同世界，關鍵是要把仁愛思想灌輸到廣大群眾中去，為此需要培養(yǎng)一大批有志于弘揚和推行仁道的君子。關于“君子”的含義，孔子從未給過一個固定不變的說法，而是在不同場合，針對不同對象，結合具體事例來談，因此“君子”在《論語》中含義寬泛且多變，但結合具體事例，再聯(lián)系相關內容我們也可以了解和把握“君子”所具有的本質特性。下面舉兩則語錄加以分析說明。

語錄一：子路問君子。子曰：“修己以敬?！痹唬骸叭缢苟押酰俊痹唬骸靶藜阂园踩??！痹唬骸叭缢苟押酰俊痹唬骸靶藜阂园舶傩铡Ｐ藜阂园舶傩?，堯、舜其猶病諸?！保ā墩撜Z·憲問》）

要理解這段話，我認為特別要把握“敬”和“安”兩個字的內涵：

“敬”，孔子在《論語》中多次提到，如《論語·子路》載：樊遲問仁。子曰：“居處恭，執(zhí)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焙沃^“敬”？《說文解字》云：“敬，肅也?！北彼纬填U說：“主一者謂之敬?！保ā冻淌线z書》卷二十四）可見，敬是指一種思想專一、不渙散的精神狀態(tài)。敬是孔子對人生的定位，就是負有使命感的嚴肅人生，這種使命感來源于“天命”之畏。有敬畏之心，就可以契合于自然的天道，就可以超越有限自我，實現(xiàn)人之所以為人的本己存在。

“安”，孔子在《論語》中也多次提到，如《論語·憲問》載：“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笨鬃由钤谝粋€動蕩不安的時代，所以求“安”是孔子人生的根本要求，正如荀子所言“人莫貴乎生，莫樂乎安”（《荀子》強國篇）。但是，孔子的“安”既有個體本身的內在之“安”，也還有外在于個體的社會客體之“安”。求個體的內在之“安”并不是孔子的最終目標，“修己以安人”和“修己以安百姓”才是孔子所力求實現(xiàn)的理想目標。劉寶楠解釋說：“修己就是修身，安人就是齊家，安百姓就是治國平天下。安人安百姓都建立在修身的基礎之上?！保ā墩撜Z正義》卷十七）孔子認為做一個君子，首先修養(yǎng)自己而使自己形成嚴肅謹慎的品質，還要修養(yǎng)自己而使家人安樂，更要修養(yǎng)自己而使百姓安樂。不過，修養(yǎng)自己而使百姓安樂，所安的范圍更大，所以更加困難，就是圣人如堯舜，也很不易做到?？梢?，孔子的理想的君子規(guī)格有兩方面：一方面，要能“修己”，即要注重自己的道德修養(yǎng)，另一方面，要能“安百姓”，即要有治國安民之術?？鬃右囵B(yǎng)德才兼?zhèn)涞膹恼?，而且這種從政君子要先“修己”，使自己成為一個盡善盡美的人，然后再求“安百姓”。

語錄二：子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保ā墩撜Z·雍也》）

質，樸實、自然，無修飾的。文，文采，經過修飾的。野，指粗魯、鄙野。史：這里有虛偽、浮夸的意思。彬彬：指文與質的配合很恰當。這句話的意思，一個人，質樸多于文采，就顯得粗俗，文采多于質樸，就流于虛偽、浮夸，只有質樸和文采配合恰當，才是個君子?？鬃佑终f：“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論語·顏淵》）可見，孔子反對文質任何一方的偏勝，認為偏文或偏質都會形成片面的人格，孔子認為理想的人格即為文與質的和諧——在“質”的基礎上升華為“文”，同時“文”又不斷地向“質”回歸。［1］那些有著原始質樸的人，如同一塊璞玉，需要雕琢，如果文之以禮，就能成為文質彬彬的治國人才，而君子不要迷失了本性，必須永遠保持其質樸的本質，如孟子所說：“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保ā睹献印るx婁下》）老子所說：“常德不離，復歸于嬰兒。”（《老子》第二十章）這里“赤子”和“嬰兒”都是指嬰兒。偉大的人是童心未泯的人，永遠能夠保全自然的本色，永遠以一種童心般的新奇和純真面對這個世界，生機蓬勃，以至于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孔子在《論語》中對于君子的論述，不僅限于“君子”一詞，“士”“仁者”“賢者”“大人”“成人”“圣人”等，都與“君子”相關?？傊?，孔子的君子是具有理想人格之人，要成為君子，就需要人格修養(yǎng)，而且一個真正的君子，只有內在的品德還不夠，還須有外在的才能。

為了培養(yǎng)君子，孔子選擇了具體的教育內容，即《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詩》是其中之一?？鬃诱J為詩在人性和人格完善方面具有重要作用?！抖Y記·經解》載：“孔子曰：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而不愚，則深于詩者也?！比绻藗冮L期受到詩歌的熏陶，性情與氣質將會變得溫柔敦厚。而“溫柔敦厚而不愚”既能得其長處又能防其偏頗，是孔子的理想人格。

二、孔子的詩教觀

對于《詩經》，孔子一直給予高度評價。一方面，孔子認為詩在提升人之道德修養(yǎng)方面具有重要意義；另一方面，孔子強調與禮樂相結合的詩在維護周禮嚴明的等級制度上所具有的重要價值，強調與禮儀政治相關聯(lián)的詩的言志功能及作為交際手段的工具意義?！墩撜Z》中直接提到《詩經》的有20多處，引用《詩經》的13處，6處用來對《詩經》的評論，6處用于闡明事理，1處是對生活中用詩的記載。從整體看，孔子論詩時更多偏重的是學詩與修身的關系。

（一）學詩與修身

《論語·為政》說：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這是孔子對《詩經》的總的評價。“思無邪”是《詩經·魯頌·駉》篇中詩句，《駉》為魯頌第一篇，共四段。“思無邪”是其中的末段中的一句?！八肌弊衷凇恶o》篇本為句首語氣助詞，“思無邪”在《駉》篇中，它可能是要說明魯國統(tǒng)治者最初的來源，表達歌唱者對遙遠故鄉(xiāng)牧野的追思之情。這種思念牧野之情，因為深遠悠長而“無邪”?？鬃拥摹八紵o邪”，三國魏玄學家何晏《論語集解》引包咸注“無邪”為“歸于正”，后人因襲，把“思”解釋為思想，把“思無邪”解釋為思想內容的純正。宋人邢昺《論語注疏》、朱熹《論語集注》、清人劉寶楠《論語正義》，今人楊伯峻《論語譯注》，當代美學家李澤厚解之為“不虛假”等都沿襲了這一基本觀點。［2］劉勰《文心雕龍·明詩》說：“詩者，持也，持人情性；三百之蔽，義歸“無邪”，持之為訓，有符焉爾。”說明了詩有扶持和涵養(yǎng)人的性情的作用，使人的性情不至于邪。漢代的《詩大序》指出，詩是“情動于中而形于言”的產物，也就是說，詩是發(fā)自內心沖動的結果，是情感的自然流露，而不是刻意為文的造作?？鬃诱J為《詩》較為純正，發(fā)乎自然，是人類生存狀態(tài)與意識的詩化，因此《詩》是無邪的?？鬃臃浅Ｍ瞥缰艽幕?，在《論語》中多次談到自己對西周禮樂的向往?！墩撜Z·八佾》有：“周監(jiān)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論語·泰伯》有：“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孔子認為《詩經》是周代文化的代表和體現(xiàn)?？鬃又匾暫屠谩对娊洝罚簿褪侵匾暫屠么碇艽幕摹对娊洝分械摹爸恋隆?。因此孔子所謂“思無邪”，是從詩的教化作用著眼的，在孔子心中《詩經》成了修養(yǎng)的主要教科書。

《論語·泰伯》：子曰：“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p>

孔子把詩之“興”，禮之“立”，樂之“成”視為修養(yǎng)必經的三個階段。關于“興于詩”的解釋，何晏引包咸注：“興，起也。言修身當先學詩?！保ā妒涀⑹琛罚┲祆湔J為：“興，起也。詩本性情，有邪有正，其為言既易知；而吟詠之間，抑揚反復，其感人又易入，故學者之初，所以興起好善惡惡之心，而不能自已者，必于此而得之?！保ㄖ祆洹端臅ⅰふ撜Z集注》）這里，朱熹把孔子“興于詩”的含義說得更明白了，詩不僅是修身的開始階段，而且能感發(fā)志意。由詩入禮，最后入樂，即先由志意感發(fā)，再到禮法制度的學習和實踐，直到性情的凈化，才算是自我人格修養(yǎng)的最后完成，達到了修身的最高境界?！?/p>

孔子和弟子討論《詩經》的某些篇目時，也是從人格修養(yǎng)出發(fā)的。有時詩句本身與人的修養(yǎng)沒有任何直接的聯(lián)系，而孔子卻使之聯(lián)系起來并陶醉于這種解讀。

如《論語·八佾》載：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沃^也？”子曰：“繪事后素?！痹唬骸岸Y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是《詩經·衛(wèi)風·碩人》中詩句。倩，面貌美好。盼，指眼的黑白分明。素，白底。絢，文采。意思是，嫣然一笑露出美好面貌，黑白分明的眼睛顧盼生輝，又加以五彩繽紛的華裝?！袄L事后素”意思是，先有潔白的底子，然后才能在上面繪畫。［1］由贊揚碩人之美麗的詩句想到繪畫之事，再由繪畫之事想到人首先有好的質，再加工修飾（文），然后學禮來加強自己。

再如《論語·學而》載：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弊迂曉唬骸霸娫疲骸缜腥绱瑁缱寥缒?。’其斯之謂與？”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

子貢說：貧窮時不諂媚，富有時也不驕縱，這種表現(xiàn)如何？孔子說：還可以，可是比起能做到貧窮而仍能長保其樂，富有而能崇尚禮儀的人，就還差一點了。子貢說：詩經上說處理骨角玉石時，要不斷地切磋琢磨，精益求精，是否正是老師現(xiàn)在的意思呢？孔子說：賜?。‖F(xiàn)在可以和你一齊討論《詩》了，因為告訴你一件事，你就可以推悟出另外一件相關的事來。［1］子貢認為《衛(wèi)風·淇奧》之“如切如蹉，如琢如磨”可以解說“貧而樂，富而好禮”，孔子很是高興，認為子貢懂得了人格修養(yǎng)需要精益求精，不斷完善。

（二）學詩與從政

《論語·陽貨》：“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

這是孔子論《詩》最全面、最重要的一段話?！芭d”，感發(fā)志意?！坝^”，觀風俗之盛衰以考見得失?！叭骸?，群居相切磋?！霸埂?，怨刺上政。詩可以托物寄興以喻其志；可以考察社會現(xiàn)實，了解那個時代的社會風俗、國家興衰得失的經驗和教訓；可以相互溝通，陳述自己的政治抱負，可以通過諷刺來改良政治?！斑冎赂?，遠之事君”，有助于事父事君。興觀群怨和事父事君，表達了孔子的詩為世用的思想。［3］

《論語·子路》載：陳亢問于伯魚曰：“子亦有異聞乎？”對曰：“未也。嘗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詩乎？’對曰：‘未也?！粚W詩，無以言?！幫硕鴮W詩。”

孔子教育其兒子要學詩，認為學詩可以培養(yǎng)的政治才能?！安粚W詩，無以言”指不學詩，無法游說諸侯，辦理外交，參與政事。春秋時各諸侯國統(tǒng)治者以及貴族之間朝聘會盟，在儀式上，在宴會上，各依所需，斷章取義，引詩述懷，賦詩喻意，用詩來做交際的工具表達各自的意向，已成慣例。同樣，各國君臣在討論國內外事務時，也常常摘引詩句來申述己見。因此孔子認為學《詩》是為政治生活和外交出使發(fā)言做準備。《論語·子路》：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如果把《詩》讀得滾瓜爛熟，一旦去做官，卻既不會辦內政，又不會搞外交，那學得再多，也等于不學。

三、結語

在兩千多年前，孔子就孜孜不倦地追求人之為人的完美，建構了他的理想人格，而且系統(tǒng)地提出了以詩、禮、樂來培養(yǎng)人格完善的君子的行之有效的方法和步驟，這實在是偉大的貢獻。他的“詩教”的主張，開了我國古代“以詩為教”的先河?？鬃拥娜烁窭碚撆c詩教觀，在今天仍然有著非常重要的借鑒意義。改革開放將我國的社會生活推向了嶄新的時代，但急劇變革的時代帶來了新舊觀念的交鋒，使得許多人的思想和行為陷入了沖突、困擾、混亂狀態(tài)，心理狀態(tài)發(fā)生了傾斜與失衡。從這個意義上講，健全人格培養(yǎng)成了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為了每一個人的全面發(fā)展，是今天我們教育的終極價值追求，因此深入探究傳統(tǒng)人格培養(yǎng)理論，對構建當代人格教育理論非常重要。正如孔子以詩為教，我們也要思考建構怎樣的教育理念、課程內容才能培養(yǎng)出德才兼?zhèn)溥m應時代發(fā)展的人才。

［1］楊伯峻.論語譯注（簡體字本）［M］.北京：中華書局，2006.

［2］陳良運.中國歷代詩學論著選［C］.南昌：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8.

［3］郭紹虞.中國歷代文論選（一）［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齊雪峰（1967－），男，碩士，山西大同大學政法學院講師，主要從事馬克思主義理論與思想政治教育研究；王丙琴（1968－），女，山西大同大學文史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語文課程與教學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