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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而復(fù)得

2011-05-30 10:48:04珍妮弗•伊根魏新俊
譯林 2011年5期
關(guān)鍵詞:亞歷克斯浴缸錢包

〔美國〕珍妮弗•伊根 著 魏新俊 譯

在拉西莫賓館紐約市鄰翠貝卡區(qū)的一家星級賓館。的洗手間里,這樣的事屢見不鮮。薩莎正對著鏡子修補(bǔ)她金黃色的眼影,突然注意到洗手池旁邊的地板上有一只手提包。肯定是那個女人的,從洗手間拱頂門上隱約傳來她解手的聲響。在手提包里面靠邊不大顯眼處,放著一只淡綠色的真皮錢包。薩莎回頭一看便知,那個解手女人的盲目信從使她很氣憤:我生活在這樣一個城市里,哪怕有半點(diǎn)機(jī)會,人們就會把你偷個精光。可是,你卻把東西放在顯眼的地方,期望它會等著你回來取嗎?這促使她想給這女人一個教訓(xùn)。但是,正是這種愿望掩飾了薩莎所常有的更深層的情感:那只鼓鼓的柔軟錢包唾手可得。若置之不理,似乎生活一如既往,單調(diào)乏味,還不如抓住時機(jī),接受挑戰(zhàn),一躍而起,逃之夭夭,隨風(fēng)而去,冒險生存(她的心理醫(yī)生考茲說,“我懂了?!保阉麐尩倪@東西拿走。

“你的意思就是偷?!?/p>

他試圖讓薩莎使用“偷”這個詞,在遇到錢包時更難以回避這個詞。過去一年,她的狀況(考茲曾提到過)急轉(zhuǎn)直下,偷過許多東西:5串鑰匙,14副太陽鏡,一條兒童條紋圍巾,一架雙筒望遠(yuǎn)鏡,一個奶酪擦,一把小刀,28塊肥皂,85支鋼筆,從她常在借記卡單上簽字的廉價圓珠筆到網(wǎng)上售價260元的紫紅色維斯康蒂一種奢華昂貴的意大利鋼筆,從價值3900美元到7000美元不等。,這是在一次簽約會期間她從前老板的律師那里偷來的。薩莎從未在商店偷竊過任何東西,店里冷淡無生氣的商品吸引不住她。只有來自人的活生生的東西才對她有吸引力。

“好吧,”她說,“偷?!?/p>

薩莎和考茲把她的這種感覺稱作“個人挑戰(zhàn)”。對薩莎來說,拿走錢包是一種表明她堅韌和個性的方式。他們需要做的是改變她頭腦中的想法,使這種挑戰(zhàn)變成不是拿走錢包而是把它留下。這才是適當(dāng)?shù)寞煼?,盡管考茲從來沒有用過“療法”這個詞。他身穿時髦別致的羊毛衫,讓薩莎管他叫考茲(“表哥”的意思),但他傳統(tǒng)守舊、高深莫測,以至于薩莎無法斷定,他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他寫過名著還是(有時候她會猜想)一個冒充醫(yī)生的逃犯,手術(shù)結(jié)束時卻把工具留在了病人的頭顱內(nèi)。當(dāng)然,這些問題在谷歌上不到一分鐘就可以得到解決,但都是些有用的問題(按考茲所說的),迄今為止,卻遭到薩莎的抵制。

她躺在他治療室的沙發(fā)上。沙發(fā)藍(lán)色皮革,非常柔軟??计澫矚g這張沙發(fā),他跟她說過,因?yàn)樗軠p輕他們兩人眼神交流的負(fù)擔(dān)。薩莎問,“你不喜歡眼神交流嗎?”要讓一個心理醫(yī)生承認(rèn),這似乎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覺得這樣很累人,”他說過,“朝這邊看,我們都可以看到想要看的地方?!?/p>

“你想往哪邊看?”

他微微一笑。“你明白我的選擇?!?/p>

“你通??茨睦??躺在沙發(fā)上的時候。”

“環(huán)顧房間,”考茲說,“仰望天花板。注目上空?!?/p>

“你不會睡著嗎?”

“不會?!?/p>

薩莎通??粗R街的窗口,今晚她繼續(xù)講述著故事,天淅淅瀝瀝地下著雨。她瞥見那個錢包,像一個熟透了的桃子那樣柔軟。信手從那女人的手提包里取出錢包,放入自己的小手提包內(nèi),等她合上包,拉好拉鏈,解手的響聲才停止。她輕輕推開洗手間的門,飄然走過門廳,回到酒吧。她和錢包的主人從未碰面。

在偷錢包之前,一個可怕的夜晚一直在糾結(jié)著薩莎:黑幕籠罩下又一次令人憂傷的約會,有時掃視一眼平板電視,一場空戰(zhàn)游戲似乎使他更感興趣,薩莎也十分肯定,她的老板本尼?薩拉薩爾那老生常談的故事使他感到乏味。他開了一家唱片公司(薩莎碰巧知道),還把金黃色的可卡因?yàn)⑷肟Х戎小龖岩墒亲鳛榇核庯嬘玫摹以谝赶聡姙⑾x劑。

然而,在偷錢包之后,現(xiàn)場的氣氛令人興奮。當(dāng)拿起隱秘沉重的手提包,悄悄回到桌前,薩莎感覺到服務(wù)員在緊盯著她。她坐下來,呷了一口瘋狂蜜瓜馬提尼酒馬提尼雞尾酒的一種調(diào)制方法。,朝亞歷克斯抬起頭。她似笑非笑:冷淡而又挑逗,嘲弄而又敏銳。只有在幸運(yùn)的時候,她才微笑一下?!澳愫?,”她說。

似笑非笑效果驚人。

“你很高興,”亞歷克斯說。

“我總是很高興,”薩莎說,“有時我只是忘記了?!?/p>

當(dāng)她還在洗手間的時候,亞歷克斯已支付了賬單,顯然表明他即將中止他們的約會。現(xiàn)在,他打量著她,“你想去別的地方嗎?”

他們站著。亞歷克斯身穿黑色燈芯絨褲和一件白色襯衫。他是一位法律文書。在電子郵件上他一直充滿幻想,幾乎滑稽可笑,但他這個人本身似乎既令人焦慮不安又無聊乏味。她可以看出他身體很棒,并非是因?yàn)樗ソ∩?,而是因?yàn)樗苣贻p,以至于他的身體仍然會留下他在高中和大學(xué)時進(jìn)行體育鍛煉的印記。三十五歲的薩莎已經(jīng)過了這個年限。不過,仍然不知道她的真實(shí)年齡。人們猜測她最多三十一歲,而大多數(shù)人說她只有二十多歲。她每天外出工作,早出晚歸,避開太陽。她網(wǎng)上的簡介寫的都是二十八歲。

當(dāng)薩莎跟隨亞歷克斯從酒吧出來時,她忍不住拉開手提包拉鏈,再一次觸摸厚厚的綠色錢包,因?yàn)殄X包使她心頭感到緊縮。

“應(yīng)該意識到你做賊的滋味了吧!”考茲說,“簡而言之,你要提醒自己,調(diào)整好心態(tài)。但是,你考慮過別人的感受嗎?”

薩莎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他。她不時地反復(fù)這樣做,就是為了提醒考茲她不是白癡——她知道這個問題只有一個正確答案。她和考茲是合作者,編寫一個已成定局的故事:她會康復(fù),她會停止偷竊,再次關(guān)注曾經(jīng)影響過她的東西:音樂,她初到紐約時結(jié)交的朋友圈,還有在一大張新聞紙上涂寫的一系列人生奮斗目標(biāo),就粘貼在她早年公寓的墻壁上。

組建樂隊

知曉新聞

攻克日語

學(xué)習(xí)豎琴

“我根本不考慮他人。”薩莎說。

“但是這并不是說你缺乏同情心,”考茲說,“我們知道,都是因?yàn)槟莻€水管工?!?/p>

薩莎嘆了口氣。大約一個月前她給考茲講述了水管工的故事,此后幾乎每隔一段時間他都設(shè)法提起此事。水管工是一個老人,由薩莎的房東派過來查看她下面公寓的漏水情況。他出現(xiàn)在薩莎的門口,頭上長著幾綹灰色的頭發(fā),一瞬間——撲通一聲——他跪在地上,爬到浴缸下面,就像動物一樣摸索著鉆進(jìn)一個熟悉的洞穴。他那雙摸索的手伸向浴缸后面的螺栓,上面積滿污垢,像雪茄煙頭,伸手使他的汗衫飄起,露出他松弛蒼白的脊背。老人的卑微低賤觸動了薩莎,她轉(zhuǎn)過身去,想急切地離開,找點(diǎn)臨時活來做,只可惜水管工在跟她交談,詢問她的淋浴用了多久和使用頻率?!拔覐膩聿挥?,”她簡略地告訴他,“我在健身房洗澡。”他點(diǎn)點(diǎn)頭,并沒有認(rèn)識到她的無禮,顯然是習(xí)慣了。薩莎的鼻子開始感到酸痛。她閉上眼睛,使勁按壓兩個太陽穴。

睜開眼,她看到了水管工的工具帶就放在她腳邊的地板上,里面有一把漂亮的螺絲刀,就像掛在破舊皮環(huán)里的棒棒糖,帶有橙色半透明的閃亮把柄。這是雕刻的銀色把柄,熠熠生輝。薩莎感覺自己緊縮在一個目標(biāo)周圍,垂涎欲滴。就在這一瞬間,她需要擁有一把螺絲刀。她彎下腰,悄無聲息地從工具帶上摘下來。連手鐲都沒有碰出聲響來。她瘦骨嶙峋的雙手在拿大多數(shù)東西時都會痙攣,但她卻善長此道——這雙手就是為它而生的。在她偷竊東西之后最初感受到的是無比輕松,她時常會這樣想。而且,一旦螺絲刀拿在她手上,她便從光背老人在她浴缸下急促喘息的痛苦中頓感解脫,然后不只是解脫:一種神圣的冷漠,好像對這種事情感覺痛苦的想法不可理喻。

“他走之后又怎么樣呢?”薩莎講完故事后,考茲曾問道,“那時那把螺絲刀你看起來又怎么樣呢?”

停頓一下,她說:“一般?!?/p>

“真的嗎?再也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了?”

“跟任何螺絲刀都一樣?!?/p>

薩莎聽到考茲在她身后移動,感覺房間里發(fā)生了什么事:那把螺絲刀,她放在了一張桌子上(最近又添加了另外一張桌子),放著她偷來的東西,她剛才還在觀看的那把螺絲刀,似乎就懸掛在考茲治療室的空中。在這兩張桌子之間飄搖不定,成為一個象征。

“從你憐憫的水管工那里拿了這把螺絲刀,你感覺如何呢?”考茲平靜地問。

她感覺如何?她感覺如何?當(dāng)然,答案是肯定的。有時候,為了不讓考茲了解這一切,薩莎就不得不撒謊。

“不好,”她說,“行了吧?我感覺不好。呸!為了支付你診療費(fèi),我快要傾家蕩產(chǎn)了——我明白,這樣的日子顯然不好過?!?/p>

不止一次,考茲曾試圖把水管工和薩莎的父親聯(lián)系起來。她六歲的時候,父親就走了。她卻小心謹(jǐn)慎,不沉湎于這種思路?!拔也挥浀盟?,”她告訴考茲,“我沒什么可說的?!彼@樣做是為了得到考茲的保護(hù),也是為了保護(hù)她自己——他們在編寫一個救贖的故事,開頭新穎而且另有機(jī)緣。可是,朝著這個方向發(fā)展下去,卻只有悲傷。

薩莎和亞歷克斯穿過拉西莫酒店大廳。薩莎緊緊抱著挎在肩上的手提包,錢包形成暖融融的一團(tuán),蜷伏在她的腋下。繞過玻璃大門旁吐蕾露芽的尖角樹來到大街上時,一個女人踉踉蹌蹌地?fù)踝∷麄兊娜ヂ??!暗纫幌?,”她說,“你們難道沒有看到——我完全絕望了?!?/p>

薩莎感到極度驚恐。她拿的就是這女人的錢包。一瞬間,她明白了這一切,盡管她面前這個人與她所構(gòu)想的盲目樂觀、頭發(fā)烏黑的錢包主人毫無共同之處。這女人長著一雙敏感的棕色眼睛,腳穿一雙尖頭的平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喀噠作響。她拳曲的棕色頭發(fā)中夾雜著大量的灰白色。

薩莎挽起亞歷克斯的胳臂,試圖領(lǐng)著他通過大門。當(dāng)一碰到亞歷克斯時她猛地一驚,他卻停了下來?!拔覀兛吹绞裁戳??”他說。

“有人偷了我的錢包。我的身份證也不見了,可明天上午我要趕飛機(jī)。我完全絕望了!”她哀求地凝視著他們倆。紐約人很快學(xué)會如何隱蔽自己,這也算是一種坦誠吧,薩莎默認(rèn)了。她卻從來沒有想到這女人不是本市人。

“你報警了嗎?”亞歷克斯問道。

“門衛(wèi)說他會報警的。但我不知道,它是不是掉在哪兒了?”她眼睜睜地看著腳邊的地板。薩莎略有放松。這種女人無意去煩擾別人。薩莎跟隨亞歷克斯來到門衛(wèi)臺前,此刻歉意給她的舉動投下陰影。她無精打采地走在后面。

“有人幫一幫這個女人嗎?”她聽到亞歷克斯問。

門衛(wèi)很年輕,留著細(xì)長的頭發(fā)?!拔覀円呀?jīng)報了警,”他為自己開脫說。亞歷克斯轉(zhuǎn)向那個女人問,“這事發(fā)生在哪兒?”

“我想是在女洗手間?!?/p>

“還有誰在那兒?”

“沒有人?!?/p>

“空無一人?”

“可能有人,但我沒有看到。”

亞歷克斯向薩莎轉(zhuǎn)過身?!澳銊偛旁谙词珠g,”他說,“你看到有人嗎?”

“沒有,”她為難地說。她手提包里有一些鎮(zhèn)靜藥贊安諾一種精神科藥物,具有緩解焦慮、催眠鎮(zhèn)靜、松弛肌肉、解除痙攣等作用。,但她不能打開包。即使拉著拉鏈,她擔(dān)心錢包以某種方式會無意中出現(xiàn),引起一陣恐懼:逮捕,羞辱,貧窮,死亡。

亞歷克斯轉(zhuǎn)向門衛(wèi)。“怎么會是我在過問這事而不是你呢?”他說,“在你們酒店有人剛剛被偷竊了。難道你們連個保安都沒有嗎?”

“搶劫”和“安全”這些字眼會打破令人快慰的舒緩節(jié)奏,傳送到拉西莫,乃至紐約每一家類似的酒店,在大廳里激起了小小的波動。

“我叫過保安了,”門衛(wèi)清了清嗓子說,“我再去催一催?!?/p>

薩莎看了看亞歷克斯。他很生氣。他生氣的樣子一看便知,一個小時漫無目的的閑聊(其實(shí),主要是她在說話)倒不至于使他這樣。他初來乍到紐約,來自一個較小的城市,他用一兩件事來證實(shí)人們應(yīng)該如何相處。

兩名保安來了,在電視上看到的和現(xiàn)實(shí)生活中的一模一樣:肌肉發(fā)達(dá),謹(jǐn)慎小心,彬彬有禮,卻莫明其妙地讓人聯(lián)想到他們會去打碎別人的腦殼。他們分頭到酒吧去搜尋。薩莎熱切地希望她沒去碰那只錢包,好像這是她無法抗拒的沖動。

“我去洗手間找一找,”她告訴亞歷克斯,迫使自己放慢腳步向電梯走去。洗手間沒有人。薩莎打開手提包,掏出錢包,打開鎮(zhèn)靜藥瓶,用牙齒咬碎一片。咀嚼藥效會更快。當(dāng)苦味充溢口腔時,她審視著洗手間,想著把錢包丟棄在哪里為好。在架子上?在水池下?這個決定使她不知所措。她又必須馬上找個地方放下,如果有可能的話,她得盡量使錢包看起像是沒有人動過一樣——如果她能夠,而且這樣做了,她會為承諾考茲而激動不已。

洗手間的門開了,那女人走進(jìn)來。她瘋狂的目光與薩莎的目光在洗手間的鏡子里對視:細(xì)長,綠色,同樣瘋狂。時間停滯了,薩莎覺得她正被當(dāng)面對質(zhì);這個女人知道,而且她早就知道。薩莎把錢包遞給她。從那女人吃驚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想錯了。

“對不起,”薩莎急忙說,“這是一件讓我困惑的事?!?/p>

那女人打開錢包。錢包失而復(fù)得使她感到快慰,也使薩莎感到一股暖意,仿佛她們倆身體融合在了一起?!拔野l(fā)誓,東西都在?!彼_莎說,“我沒打開過。這就是我的困惑,但我正在求治。我只是——懇請你不要張揚(yáng)出去。只求你放過我。”

那女人抬頭一看,她那雙溫柔的棕色眼睛掠過薩莎的臉。她看到了什么?薩莎希望她能夠轉(zhuǎn)過身再一次面對著鏡子,仿佛她的事情最終會敗露——偷竊的東西。但她并沒有轉(zhuǎn)身。她仍一動不動,讓這個女人盯著她。她突然覺得這女人跟她自己的年齡差不多——她的實(shí)際年齡。也許她家里還有孩子。

“好吧,”婦女低著頭說,“這事就我們倆知道?!?/p>

“謝謝,”薩莎說,“謝謝你,真是太感謝你了!”解脫之感和鎮(zhèn)靜藥首次藥力發(fā)作使她眩暈,她斜靠在墻上。感覺到那個女人想急于離開,她也產(chǎn)生了一種趕快下樓的強(qiáng)烈欲望。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一個男人喊道:“找到了嗎?”

薩莎和亞歷克斯離開酒店,來到人跡稀少、冷風(fēng)習(xí)習(xí)的翠貝卡街區(qū)美國紐約市在曼哈頓下城的一街區(qū)的名字。。她對他感到厭煩。在短短二十分鐘內(nèi),他們從有意圖的接觸,嘗試共同的經(jīng)歷,進(jìn)入無吸引力的相識狀態(tài)。亞歷克斯戴一頂針織帽,壓住額頭。他的睫毛又長又黑。“這很奇怪,”他終于說。

“是啊,”薩莎說。隨后,停頓一下,“你是指找到錢包了嗎?”

“整個事情。可是,”他轉(zhuǎn)向她,“這事是不是像有意避人耳目呢?”

“錢包就放在地板上。在角落里。在一個花盆的后面?!闭f出這句謊言,可鎮(zhèn)靜藥還是使薩莎腦門上冒出了汗珠。略加思索,她想說,“其實(shí)并沒有花盆,”但是她并沒有說出口。

“這幾乎就像是她故意那樣干的,”亞歷克斯說,“為了引人注意?!?/p>

“她似乎并不像那種人?!?/p>

“難說。我在紐約這兒可算是長見識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人們到底是什么樣的。他們都是些雙面人物,而且,可以說,具有多種個性。”

“她不是紐約人,”薩莎說,他的健忘使她感到厭煩,“還記得嗎,她要去趕飛機(jī)?”

“沒錯,”亞歷克斯說。他稍一停頓,抬起頭,留意薩莎穿過燈光極差的人行道?!翱墒?,你知道我在說什么嗎?那不是人際交往嗎?”

“我的確明白,”她謹(jǐn)慎地說,“但我認(rèn)為你會習(xí)以為常的?!?/p>

“那我倒不如另尋別處去了。”

薩莎過了一會才明白過來?!皠e無它處可尋。”她說。

亞歷克斯面向她,很驚訝,而后咧嘴一笑。薩莎也咧嘴笑了笑——并非那種似笑非笑,但也相差無幾。

“這很荒唐?!眮啔v克斯說。

他們搭乘一輛出租車,爬上四樓來到薩莎居住的下東區(qū)公寓。她已經(jīng)在那里住了六年。這個地方彌漫著蠟燭的香味,沙發(fā)床上有一塊天鵝絨針織床罩,好幾個枕頭,一臺圖像還算清晰的舊彩電,以及一排擺放在窗臺上她的旅游紀(jì)念品:一個白色的貝殼,一對紅色的骰子,一只新加坡產(chǎn)的虎油小罐,現(xiàn)在已風(fēng)干成膠質(zhì)狀,一小盆她辛勤澆灌的盆景。

“瞧這邊,”亞歷克斯說,“你廚房里有個浴缸!這我倒聽說過——我是說我在書上讀到過,但我不知道存留下來的還有沒有。淋浴器是新的,對嗎?這是一套廚房帶浴缸的公寓,對嗎?”

“是啊,”薩莎說,“但我?guī)缀鯊膩頉]用過它。我在健身房洗澡?!?/p>

浴缸上安裝了一個大小適中的木板蓋。薩莎在木板頂上摞了一堆盤子。亞歷克斯撫摸著浴缸邊緣,仔細(xì)查看浴缸的爪形腳底部。

薩莎從廚房櫥柜取出一瓶格拉巴酒意大利人釀造的一種烈性白酒。,斟滿兩小杯。

“我喜愛這里,”亞歷克斯說,“它讓人感覺有古老紐約的氣息。你知道這東西到處都有,但又不知哪里能找得到?”

薩莎靠在身邊的浴缸上,呷著格拉巴酒。她盡力回想亞歷克斯簡介上的年齡。她認(rèn)為是二十八歲,但他似乎還要年輕些,也許要年輕得多。她認(rèn)為她的公寓是他必須要看的——帶有地方色彩,然而這些特色卻在初到紐約冒險者的漩渦之中逐漸消失殆盡。這促使薩莎把自己視為模糊記憶中的一道閃光,而對于亞歷克斯來說,從現(xiàn)在起需要奮斗一兩年時間才能將它梳理清楚:浴缸放在哪兒?那女孩是誰?

他離開浴缸,察看公寓其余的房間。廚房的一邊是薩莎的臥室。臨街的另一邊是她的客廳、書房兼辦公室,里面有兩把軟墊椅子和一張桌子,擺放的都是些工作之外的東西——為她信賴的樂隊作宣傳,為時尚音樂雜志《共鳴》昆西?瓊斯在1993年創(chuàng)建的美國音樂雜志,以報道R&B和Hip睭op等黑人音樂為主,同時也兼顧演員等其他娛樂人物的報道。雜志的讀者定位是相對年輕、喜歡黑人音樂的都市青年。和《旋轉(zhuǎn)》1985年在美國創(chuàng)辦的知名音樂雜志,首期封面人物是麥當(dāng)娜。雖然是美國人創(chuàng)辦的搖滾樂雜志,但是對英國樂隊和樂壇動態(tài)報道詳細(xì)。寫短評——盡管近幾年這些事情都發(fā)生了急劇變化。事實(shí)上,整個公寓六年前才讓薩莎穩(wěn)定下來,不斷聚積一些高質(zhì)量的東西,擁有這套公寓使她既感到困惑又感到欣慰——似乎不是她不能搬走,而是不想搬走。

亞歷克斯俯身凝視薩莎窗臺上的小收藏。他并沒有注意到她放在桌子上一大堆偷來的東西:鋼筆,雙筒望遠(yuǎn)鏡,鑰匙,兒童圍巾。當(dāng)媽媽拉著女兒的手從星巴克出來時,圍巾從小女孩的脖子上掉下來,她順手撿起卻沒有歸還。此時薩莎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考茲了,所以她承認(rèn)在她頭腦中出現(xiàn)一長串的借口:冬天已近尾聲;孩子們長得這么快;孩子們討厭圍巾;太遲了,他們已走出大門;我不好意思還回去;我并沒看到它掉下來——我確實(shí)沒有看到,我只是現(xiàn)在才注意到它。瞧,一條圍巾!一條嫩黃帶粉紅色條紋的兒童圍巾——真可惜,這會是誰的呢?好吧,我把它撿起來,就拿一會……在家里,她親手洗過圍巾,折疊整齊。這是其中一件她最喜歡的東西。

“這都是些什么呀?”亞歷克斯問道。

他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桌子,盯著這一大堆東西。看起來像是一個海貍微型畫家的作品:一大堆難以辨認(rèn)的物品,但顯然不是隨意堆放的。在薩莎眼里,這堆東西承載著她所經(jīng)歷的尷尬難堪、僥幸脫險、短暫勝利與瞬間喜悅的往事,它幾乎是在顫抖。它里面包含著她濃縮的人生歲月。那把螺絲刀在桌子外緣處。薩莎靠近亞歷克斯,被他聚攏物品的情景所吸引。

“與亞歷克斯一起站在所有這些你偷來的東西前,你又感覺怎樣呢?”考茲問。

薩莎把臉轉(zhuǎn)向藍(lán)色的沙發(fā),因?yàn)閮深a發(fā)燙,她討厭這一點(diǎn)。她不想向考茲解釋她與亞歷克斯一起站在那兒的復(fù)雜感情:她對這些東西感到驕傲,獲得這些東西的羞愧使之越發(fā)感到親切。她不惜一切代價,結(jié)果是:感情本性袒露,人生核心扭曲。注意到亞歷克斯的目光盯著那堆物品,便觸發(fā)了薩莎的內(nèi)心情感。她從背后一把將他抱住,他很驚訝但又順從地轉(zhuǎn)過身。她深深地吻著亞歷克斯,然后解開他的拉鏈,踢掉自己的靴子。亞歷克斯試圖帶著她走向另外一個房間,在里面他們可以躺在沙發(fā)上,可是薩莎就在桌子旁邊跪倒,順勢拉著亞歷克斯躺下。波斯地毯刺痛了她的脊背,路燈透過窗戶照射到他饑渴難耐而又滿懷期望的臉上,以及他赤裸白皙的大腿上。

隨后,他們在地毯上躺了很長一段時間。蠟燭開始劈啪作響。薩莎看到靠近她頭邊的窗口上映照出仙人掌滿是針刺的盆景輪廓。她所有的激情已過,留下的只是可怕的憂傷、無盡的空虛,好像被人欺騙了似的。她搖搖晃晃站起身,希望他馬上離開。但他身上依舊只穿著襯衫。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他站起來說?!霸谀莻€浴缸里洗個澡?!?/p>

“可以,”薩莎遲疑地說, “浴缸沒問題。水管工剛來檢修過?!?/p>

她穿上牛仔褲,無力地倒在椅子上。亞歷克斯走向浴缸,揭開蓋子。水從龍頭噴涌而出。這種水的壓力總是使薩莎感到驚恐,不過,她也沒用過幾次。

亞歷克斯的黑褲子放在薩莎腳旁邊的地板上,弄得皺巴巴的。他錢包的四角已將褲后口袋的燈芯絨布磨損,仿佛他經(jīng)常穿這條褲子,而且錢包總是放在那個地方。薩莎瞟了他一眼。蒸汽從浴缸上騰騰升起,他浸入一只手測試水溫。然后,他又回到這堆東西跟前,緊緊靠近,好像在尋找一種特別的東西似的。薩莎看著他,希望重溫之前感受過的一陣激情,但它卻永遠(yuǎn)過去了。

“我可以放進(jìn)去一些嗎?”他拿起一包沐浴鹽,這是幾年前薩莎從她最好的朋友莉齊那兒拿走的,此前她們還沒有斷交。這些鹽仍然放在帶有斑點(diǎn)花紋的包裝紙內(nèi),深藏在這一大堆東西中間。從中抽出時,這堆東西便倒塌了下來。亞歷克斯是怎么看到的呢?

薩莎猶豫了一下。她曾和考茲促膝長談,為何她要把這些偷竊之物和她的余生分開:因?yàn)槭褂盟鼈儗⒁馕吨澙坊蜃运?,因?yàn)樵獠粍拥乇4婧孟裼幸惶焖龑w還,因?yàn)槎逊懦梢欢巡挪粫蛊渥饔昧α坷速M(fèi)掉。

“我想,”她說,“我想你可以用?!彼X得在跟考茲共同創(chuàng)作的故事中她取得了進(jìn)展,而且邁出了具有象征意義的一步。但是走向快樂的結(jié)局,還是遠(yuǎn)離它呢?

她感覺到亞歷克斯把手放在她后腦勺上,撫摸著她的頭發(fā)?!澳阆矚g水熱點(diǎn)?”他問道, “還是適中?”

“熱點(diǎn),”她說,“很熱很熱的。”

“我也一樣。”他又回到浴缸前,扭動旋鈕,攪拌進(jìn)一些沐浴鹽,房間內(nèi)立刻充滿了蒸汽散發(fā)出來的草本植物的香味,薩莎對此非常熟悉:這是莉齊的浴室里的氣味,就像跟莉齊在中央公園一起跑步之后在她浴室里洗澡那時候的氣味一樣。

“毛巾在哪兒?”亞歷克斯喊道。

她總是把毛巾疊好放在浴室的籃子里。亞歷克斯去拿毛巾,然后關(guān)上浴室門。薩莎聽到他解小便的聲響。她跪在地板上,從他褲袋里悄悄取出錢包,并打開錢包,一種突如其來的壓力使她心跳加快。這是一只普通的黑色錢包,邊緣破舊,顏色發(fā)灰。她急速打開,察看里面有什么東西:一張借記卡,一個工作證,一張健身卡。在一側(cè)的口袋里有一張褪了色的照片,上面兩個男孩和一個身穿背帶褲的女孩,斜視著海灘。一支身著黃色制服的運(yùn)動隊,頭照得那么小,她無法確認(rèn)哪一個人是亞歷克斯。從這些折了角的舊照片中間,一張活頁紙片掉落在薩莎的膝蓋上。這張紙片看起來很舊,邊緣已撕破,淡藍(lán)色的線條幾乎被磨損。薩莎展開一看,用粗鈍的鉛筆寫著,“我相信你?!蹦曋@幾個字,她驚呆了。這幾個字似乎從這張小紙片穿透她的內(nèi)心,給亞歷克斯帶來一種尷尬,他把這種令人心碎之物保留在令人心碎的錢包里,然后,每當(dāng)看到紙片的時候就感到羞愧難當(dāng)。她隱約察覺到水龍頭打開了,很有必要迅速采取行動。她匆忙機(jī)械地把錢包重新整理好,紙片留在了自己手里。當(dāng)把錢包塞回亞歷克斯的口袋時,薩莎意識到她在想——我只是想拿著它,等會再放回去,他或許不記得紙片在那里了。在別人發(fā)現(xiàn)之前我要把紙片收好,其實(shí)是在幫他一個忙。我會說,嘿,我注意到地毯上有張紙片,是你的嗎?他接著會說,這個?我從來沒見過——它肯定是你的,薩莎。也許這是真的。也許是幾年前別人給我的,我卻忘了。

“而你呢?把它放回去了?”考茲問。

“我沒有機(jī)會。他從浴室走了出來?!?/p>

“后來呢?洗過澡之后呢?或者下次你看到他的時候呢?”

“洗過澡以后,他穿上褲子離開了。從此我再也沒有跟他碰過面?!?/p>

稍一停頓,薩莎敏銳地意識到考茲就在她身后,等待著。她極力地想取悅他,說一些這樣的話:這是一個轉(zhuǎn)折點(diǎn);一切都感覺不同了,要不我給莉齊打電話,咱們最終重歸于好了,還是我再次拿起豎琴,或者只是我自己在轉(zhuǎn)變,我自己在轉(zhuǎn)變,我自己在轉(zhuǎn)變。我已經(jīng)轉(zhuǎn)變了!拯救,轉(zhuǎn)變——上帝啊,她是多么需要這些東西啊!每一天,每一分鐘!難道不是每個人都需要嗎?

“請,”她告訴考茲,“不要問我的感受了。”

“好吧,”他平靜地說。

他們默默地坐著,兩人曾經(jīng)歷過的最漫長的沉默。薩莎看著被雨水沖洗后的窗玻璃,夜幕降臨時灑下斑駁的光影。她躺下來,渾身緊張,就在沙發(fā)上,在這個房間里屬于自己的地方,看著窗外和四周墻壁,傾聽不斷傳來輕微的嗡嗡聲??计澃具^這分分秒秒的時光:一分鐘,一分鐘,又一分鐘。

(魏新?。褐袊幙拼髮W(xué)外語系,郵編:211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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