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娟
(河南教育學院,河南 鄭州 450014)
納撒尼爾·霍桑是美國19世紀中期影響最大的浪漫主義小說家和心理小說的開創(chuàng)者。生于美國神秘主義中期的霍桑,是一位深受清教意識、超驗哲學和神秘主義三種思想影響的作家。他的作品也充滿了豐富的浪漫主義想象和強烈的神秘主義色彩?;羯J且晃凰枷氤錆M著復雜矛盾的作家,幾乎每一部作品中都表露出他思想的復雜性和矛盾性。他的創(chuàng)作一般屬于加爾文教派祖先生活的道德觀,因此,他的小說都帶有道德教誨的寓意,即象征意義,形成鮮明的藝術特色。1850年,霍桑發(fā)表了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紅字》,這部小說內(nèi)容深刻、構思新穎、手法獨特,標志著美國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上的一個重大突破,是他最為杰出的代表作。它以生動的筆觸和獨特的藝術手法代表了霍桑創(chuàng)作的最高成就,最集中地反映了他的思想觀、宗教觀,以及他對清教主義所統(tǒng)治的社會的看法,被譽為19世紀美國浪漫主義文學中的一座豐碑。雖然作品的情節(jié)單一,并按犯罪—贖罪—拯救這一傳統(tǒng)宗教故事的模式寫成,但一旦進入《紅字》的世界,你就會發(fā)現(xiàn),為了更好地展現(xiàn)主題,霍桑在這部小說里巧妙運用了大量的象征手法和主題思想的復雜多義,而這些象征往往隱晦莫測,含義深遠,既再現(xiàn)了歷史,又體現(xiàn)了作者思想復雜矛盾的內(nèi)心情感?!都t字》世界籠罩在介于真實世界和虛幻世界之間的神秘浪漫的氣氛之下,出現(xiàn)在讀者眼前的紅字“A”更是亦真亦幻,亦虛亦實,它不單純是“通奸”罪的標志,還是作者一個個的心結,霍桑通過對男女主人公浪漫愛情后的心路歷程的描寫,將他對善與惡、個人與社會、道德與愛情等問題的困惑、關注和反思串在了那重重疊疊的紅字中。同時也為讀者提供了充分的想象空間和理解空間,使不同時代的讀者能夠把自己富于個性、民族性和時代性的審美體驗賦予作品,從而對這部充滿藝術魅力的小說做出不同的解讀。
《紅字》描寫了17世紀中葉在北美殖民地新英格蘭發(fā)生的一個戀愛悲劇。小說的女主人公海絲特·白蘭是一個年輕美麗、熱情奔放、心地善良、外表“修長的身材,柔美的身段,達到了近乎完美的程度”[1]的英國姑娘,她在很年輕時就嫁給了一個年老體弱、蒼白瘦小、身體有些畸形、心地偽善的老學者羅格·齊靈渥斯,在他們從阿姆斯特丹移居馬薩諸塞州波士頓的途中,齊靈渥斯被擄失蹤,在寡居生活中,海絲特·白蘭與牧師丁梅斯代爾相愛并生一女,名叫珠兒。事發(fā)后,政教合一的加爾文教政權將她作為訓誡罪惡的標本,懲罰她在胸前佩戴鮮紅的紅字“A”(Adultery的首字母)。齊靈渥斯?jié)摶乇泵溃幮姆e慮地折磨牧師丁梅斯代爾。在一系列曲折情節(jié)之后,白蘭因善良的品德和美好的行為贏得了人們的寬恕,牧師丁梅斯代爾在公眾面前袒露自己的罪責后死去,珠兒則得到大筆的遺產(chǎn),又獲得了幸福的婚姻。白蘭代表的是罪人,在當時保守的社會,她犯了所不能容忍的通奸罪,因而受到了眾人的排擠和迫害,特別是以齊靈渥斯為代表的集體的迫害是這場悲劇的主要原因。
海絲特·白蘭的悲慘遭遇,一方面反映了清教徒殖民統(tǒng)治的殘忍、黑暗,揭露了宗教的虛偽和兇惡,斥責了加爾文教派統(tǒng)治的不合理性。另一方面說明霍桑的內(nèi)心深處存在著根深蒂固的清教徒思想觀念,他像描寫一個受難的圣母那樣描寫站在刑臺上的海絲特·白蘭,但是又讓她承受七年的默默自我贖罪,從而達到洗清她靈魂深處的罪惡的目的。并且霍桑從主觀上又恰恰是以宗教的罪惡觀為標準來評判人和世界的,他的思想里潛伏著清教思想的陰影。在他的作品中,他著重探討道德和罪惡的問題,主張通過善良的品行和虔誠的懺悔來洗刷罪惡、凈化心靈,從而得到自我拯救。海絲特·白蘭正是當時社會的替罪羊,她所擔負的是拯救和凈化人心靈的作用。
霍桑精通于象征手法的運用,《紅字》中運用了大量的象征:監(jiān)獄、薔薇花、刑臺、森林、珠兒和紅字“A”,都蘊含著豐富的象征意義。在小說中,紅字“A”是最具代表性的象征。整部小說的線索都是圍繞著這個重要的象征紅字“A”而展開的?!癆”貫穿小說始末,它像一道紅線,聯(lián)結起書中所有人物和場景,是寓意豐富的核心象征。紅字“A”統(tǒng)領全書,被賦予了極為豐富的象征意義?;羯T凇都t字》中將海絲特的罪定為“通奸”罪是具有深刻意義的。按清教教規(guī),由于海絲特與丁梅斯代爾通奸,有違當時社會的道德風尚并觸犯了法律,為了懲治海絲特,犯了通奸罪須佩帶紅字“A”,A是Adultery的首字母,小說以當局將紅字“A”戴在她的胸前并將其押上刑臺示眾為開場戲,正是表達了“開始即是墮落”的宗教觀點。戴上紅字,海絲特就成了罪人。這時,海絲特被迫在胸前佩戴的紅字“A”與牧師丁梅斯代爾暗自在胸膛烙刻的“A”一樣,顯然象征著英文單詞中的“A”中的“Adultery(通奸罪)”的意思或“Adulteress(奸婦)”的代名詞,是恥辱和罪惡的象征。
其次,“A”也是“Able(能干)”和“Angle(天使)”的象征。海絲特擁有出眾的刺繡手藝,她做手工得來的錢除了一部分用來維持生活外,其余“全部多余的收入都用于救濟他人,而這些人并不比她生活得更凄苦,而且還忘恩負義地侮辱施惠于他們的佩戴著‘A’字的海絲特。本來她可以用更多的時間來提高自己的手藝,但她卻替窮人縫制衣裳”。[1]在城里瘟疫流行時,她忘我地工作,每逢災難她都會挺身而出,盡心盡責地去幫助別人。她經(jīng)常會像天使一樣出現(xiàn)于因災難而愁云密布的人家,并守候在受難者臨終的痛苦時刻“在現(xiàn)實的光亮迅速暗淡下去,而來世的光亮還沒有照亮到死者之前,為她指引往何處邁步”,“她對任何真正的需求有求必應”。[2]“A”字此時不再是受人鄙視的恥辱符號,而是令人羨慕、尊敬(Admire)的象征。她的繡品精美絕倫,“A”又被看成是藝術“Art(藝術)”。
再次,盡管海絲特對別人和社會做了很多,但在離去時“絕不回眸收受那份應得的感激之情”,甚至有時在街上遇到曾經(jīng)幫助過的人,“她從不抬頭來接受他們的致意,如果他們執(zhí)意要同她搭訕,她便把手指放在紅字上,側身而過”。[3]久而久之,海絲特胸前的紅字“A”就具有了與修女胸前十字架同樣的作用,她的道德品質(zhì)與行為方式也獲得了人們的尊重。因此紅字“A”又被賦予了值得敬佩的象征意義。紅字“A”象征意義的演化足以證明海絲特的愛心,正是因為她內(nèi)心充滿了愛和同情,在她自己真實的愛的原則下,她付出了大量的充滿人性之愛的行為以后,她不僅得到了社會的認同,也使得其胸前的紅字“A”的含義在歷經(jīng)漫長的痛苦和孤獨以后,從“Adultery(通奸罪)”變成了“Arrogance(自豪)”和“Amazon(女強者)”。
第四,對于海絲特本人來說,紅字“A”有著另一番含義。雖然她忍受著紅字“A”的折磨,但并不是因為她后悔、懺悔,而是因為內(nèi)心深處的愛,自己的戀人阿瑟(Arthur)名字的縮寫與自己的彭湃起伏的內(nèi)心情感(Affection)。她外觀上表現(xiàn)出的謙遜與堅韌源于她內(nèi)心對愛情的執(zhí)著追求和對自己戀人的無限忠誠。在第三章中,眾人紛紛要求海絲特說出自己懷里孩子的父親時,她堅決拒絕:“我不說!”[3]海絲特為了自己的愛情,為了自己心愛的人免受恥辱而甘愿做出犧牲,她甘愿自己的真心和自尊被投在街上,被所有人踐踏,而獨自承擔了全部責任和痛苦,所以海絲特是一個敢于為純潔愛情獻身的女人。就連當時表現(xiàn)出極度虛偽的丁梅斯代爾都由衷感嘆道:“一個女人的心胸是多么堅強,多么偉大啊!”[3]“在隨后的七年中,她從不泄露關于孩子父親的秘密,一心維護著自己的心上人。在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中,她更是含辛茹苦,獨自一人養(yǎng)大孩子,對孩子愛護有加。”[5]如果說在以上場景中,海絲特心中真實情感初露端倪的話,那么她和丁梅斯代爾在森林中會面時,心中的情感秘密便充分展現(xiàn)出來。在這里,她坦白告訴丁梅代爾,他才是自己深愛的人。紅字,是她心中的火焰,心中的信念,鮮紅的A字,或許就是象征著她心中的戀人——“Arthur(阿瑟)”。
最后,對于老羅格·齊靈渥斯和清教徒社會而言,紅字“A”代表了“Aged(老化)”與“Ancestor(祖先遺傳)”,最終象征著殘酷的“Avenge(報復)”。
紅字“A”,它全部的象征意義都活生生地體現(xiàn)在海絲特的女兒——珠兒的身上,霍桑筆下的珠兒狂野聰明、光彩照人,似縹緲的幽靈,珠兒“就是那個紅字”,她被看成是“罪惡”的化身,但霍桑給她取名Pearl(珍珠)。珠兒集“善與惡”于一身,珠兒的形象,最能說明作者對海絲特所犯“罪孽”的態(tài)度。
當今社會,人們對社會道德的漠視日益明顯,社會上情感婚姻變故、感情出軌、第三者插足等事件屢見不鮮。如果要像海絲特所說的那樣:“如果到處揭穿實情的話,許多人的胸上都要閃耀出那個紅字來?!保?]不知要有多少男男女女要佩戴上鮮紅的紅字,他們也會像海絲特那樣對自己的愛情始終忠貞并始終維護自己的愛情,并忘我地工作,每逢災難馬上會挺身而出以一顆善良和樂于助人的心盡心盡責去幫助那些處于困境中的人嗎?這個問題令我們深思。讀了納撒尼爾·霍桑的《紅字》,是否對每個現(xiàn)代人都有所啟示呢?豐富的象征手法給每個讀者都提供了充分的想象空間和思考空間。
[1]常耀信.美國文學簡史[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2.
[2]納撒尼爾·霍桑著.姚乃強譯.紅字[M].北京:譯林出版社,1996.
[3]胡尚田.論《紅字》中的紅字“A”.四川外語學院學報,1999.
[4]毛信德.美國小說史綱[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
[5]吳偉仁等.美國文學史及選讀[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1.
[6]Nathaniel Hawthorne著.王陽紅,陳貽平,南平譯.The Scarlet Letter[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2.
[7]余虹.在西方文明的轉折點——論象征主義思潮.外國文學評論,1989.
[8]殷企平.小說藝術管窺[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95.
[9]朱虹.英美文學散論[M].北京: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84.
[10]鄭克魯.外國文學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